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一)

六月的深圳,西斜的太阳散发出灼热的光芒,刚刚下过一场大雨,阳光与空气中的水蒸气互相映衬,在天空投影出一道绚丽的彩虹,街道上匆匆赶路的行人,纷纷停下脚步,用手机记录下这美丽的风景,发布到社交软件。

商场拐角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苏小林疲惫地坐在台阶上,出神地看着过往的人群。他今年16岁,刚刚初中毕业,一米八的身高配上100多斤的体重,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弱不禁风,短得遮不住身体又沾满污渍的白T恤和一张白净的脸显得极不协调,下身穿一条黑得辨不出本色的“七分”牛仔裤,脚上套一双明显小了很多的没有鞋带的旧球鞋,先前猝不及防的一场大雨,把他淋了个透心凉,身上正不断往下滴着水。

苏小林这一身近乎于“乞丐”的装扮,和眼前繁华都市里穿着时髦的人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大家都步履匆匆,没有多少人会注意到他。

苏小林,来自祖国西南边陲的一个小村,他们家离县城不远,父母正值壮年,家里十几亩地分别种植烤烟和蒜薹,另外还有几亩水田种植水稻,农闲时父母到县城打零工挣钱,家里吃穿不愁,十几年下来也有了一些积蓄,盖起了两层的小洋楼,他哥哥比他大7岁,大学毕业后考上了省城的公务员。

这样的家庭条件,虽算不上大富大贵,至少也是全面奔小康,至于苏小林本人,不懒也不笨,田间地头没少给父母帮忙,小学到初中成绩也还说得过去,这不,初中毕业还考上了县一中。

(二)

苏小林有一个堂哥叫苏大山,比苏小林大三岁,别看父母给他取了这么一个稳重的名字,他人可一点不稳重,从小在村里偷鸡摸狗,打枣偷桃,好容易混到中专毕业,父母费尽心思把他送到部队,没成想他待了一个月就受不了训练的艰苦,哭闹着要回家,谁都劝不动,最后被部队按“退兵”处理,连累了一大帮人不说,父母在村里也抬不起头,没少责备他,他干脆鞋底抹油——开溜,拿了家里卖烤烟的一万块钱跑到了深圳。

到深圳以后,苏大山整天放荡冶游,很快把钱花光了,他也不找长期工作,只找零工,没钱就干几天,有钱就继续享受,就这样在深圳晃荡了一段日子。听说堂弟苏小林毕业了,苏大山“热情”地邀请堂弟到深圳找自己玩,说吃住他全包了。

苏小林父母知道侄子是什么人,坚决不让去,但苏小林从小和苏大山一起长大,堂哥摘了果子会分给他,他在学校被人欺负了堂哥也会带人替他“出头”,因此他和堂哥感情很深,铁了心要去找堂哥玩。

父母见劝不动他,便帮他收拾好行李,买了车票,取了两千块钱给他,坐班车把他送到了邻县的高铁站。

一路上,没坐过高铁的苏小林这看看,那瞧瞧,还用哥哥给他买的手机拍了很多沿途的风景。他沉浸在独自远行的兴奋中,完全把临行前父母和哥哥告诫他出门在外要多留个心眼的事情抛在了九霄云外。

几个小时后,动车缓缓驶入深圳北站,一出站台,苏大山老远就看到他,热情地迎了上来,接过他的背包和行李箱。苏大山一米六五的个,比苏小林壮一些,穿着一件花花绿绿的衬衫和一条破洞牛仔裤,脚踩一双尖头皮鞋,衬衫上面的三颗纽扣开着,敞露着胸襟,头发染成黄色,脖子上还挂着一条小拇指粗的银色项链。

苏大山带着苏小林走到出站口出租车停车区,上了出租车,报了地址,十几分钟后,车子开到了一个老小区。

“小林啊,你把车费付一下,哥出门急,没有带钱,手机也没电了。”苏大山面露难色地对苏小林说。苏小林便扫车上的付款码付了车费,两人下车朝小区里走去。

(三)

苏大山带苏小林到了一栋房子的三楼,敲了敲门,一个中年男人打开门,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招呼苏小林进去坐。男人四十岁上下,白衬衫黑皮鞋,戴一副金丝边眼镜,听堂哥叫他“高总”。苏小林心想,这是到了堂哥上班的公司。

堂哥打开冰箱给苏小林拿了一瓶汽水,让他随便坐,就跟着高总进了房间,关上门。

苏小林坐在沙发上,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房间,房间很大,比苏小林他们家大出许多,除了厨房卫生间外,还有五个房间,每个房间都房门紧锁,隐隐约约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客厅里除了苏小林坐的沙发和冰箱外,没有其他家具,倒是角落里放着很多摞起来的塑料凳。

“奇怪,这不像办公的地方啊,我们老师的办公室也不长这样,不是说深圳的公司白领都在高楼大厦里上班吗?堂哥和那个高总怎么在老小区里。”苏小林正疑惑时,堂哥和高总从房间走了出来。

见堂哥和高总过来,苏小林赶紧放下汽水站起来。“小林是吧,哎呀,一看就是干大事的人,我们公司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今天先在这安顿下来,明天就参加培训正式上班啦,你放心,跟着我保证有钱赚啦。”高总紧紧握住苏小林的手,眼眯成了一条缝。

“高叔叔,你误会了,我是来找我堂哥玩的,不是来上班的,我今年才16岁,初中刚毕业,我还要回去上学。”苏小林赶紧解释。

“什么,不...不是来上班的?”高总疑惑着,“大山啊,你跟我进来一下。”高总沉着脸走进房间,苏大山紧随其后,门又一次关上了。

苏小林正准备坐下给父母打电话报平安,就听里面传来了争吵声,他赶紧贴着门缝听。

(四)

“苏大山,你他妈的什么意思,耍我是吧,你不是说你堂哥大学毕业就让他过来和我们一起干吗,怎么外面那个人说他刚刚初中毕业?”高总咆哮着。

“高总高总,您别生气,本来是要堂哥过来,但是好巧不巧,他一毕业就考上了我们省城的公务员,不可能过来投靠我,外面那个是他弟弟,他来也是一样的,我已经想好了,就让他配合我们给家里打电话,说他被绑架了,让他家里汇钱来,您放心,这次肯定把欠您的三万块还上。”苏大山谄媚的声音从门缝传出来。

“公务员?是条子吗?我告诉你苏大山,你他妈别耍花招,要是给老子埋下一颗炸弹,就不是剁你一个手指头那么简单了,老子要卸你双腿;还有,谁他妈告诉你是三万,现在连本带利你欠老子五万了。”高总恶狠狠地说。

“高总...高总...您大人有大量,再宽限兄弟几天,你们这个骗人的买卖我是真不敢干啊,要不是您说骗家里人不犯法,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骗我堂弟过来,您放心,我肯定让他配合我,尽快把您的钱还给您,求您千万不要伤害他。”苏大山哀求着。

“这就要看你们兄弟俩配不配合了?”高总不耐烦地说道。接着,房间里便没声了。

听到这里,苏小林才恍然大悟,原来让他到深圳玩只是幌子,真正的目的是要拉他下水。苏小林赶紧背上背包,拖着行李箱准备跑路。

“小林,你要去哪?”门“吱呀”一声开了,苏大山看着准备开门出去的苏小林问道。“我....我...哦,我有个同学来深圳了,我要去找他。”苏小林红着脸支支吾吾答道。

“嗨,找什么同学,小林,你坐下,哥有话和你说。”苏大山拿过堂弟的背包和行李箱放在一边,拉他到沙发坐下。

(五)

“小林啊,你说,哥从小到大对你怎么样?”苏大山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给苏小林,语重心长地问他。

“那还用说,当然是很好了,比我亲哥还要亲。”苏小林想都没想就回答他。

“那你帮哥一个忙好吗?”苏大山看着苏小林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什么忙,你说,只要能帮我一定帮。”苏小林答道。

“其实很简单,哥欠高总五万块钱,你配合哥演一出戏,打电话骗你爸妈说你被人绑架了,让他们汇二十万赎金过来,我把高总的五万先还了,剩下的十五万我一分不动全让你拿回家,等哥以后挣了钱再把这五万块还给你们家,你放心,高总说了,骗自家人不犯法,以后还了就行。”苏大山紧挨苏小林坐着,用近乎恳求的语气对他说。

“啊!你让我骗家里人,我可不敢,再说你知道的,我不会骗人,一说瞎话就脸红,哥,我们家哪有那么多钱。”苏小林推辞着。

“小林,哥求你了,你就帮哥这一次,你哥不是考上了公务员,我听说工资很高,你们家肯定有存款,哥...哥给你跪下还不成吗?”苏大山从沙发上站起来,“扑通”一下跪在苏小林面前。

“哥,你这是干嘛,快起来,我们老师说了,诈骗是犯罪行为,要坐牢的,这样,咱们...咱们兄弟俩赶紧跑吧。”苏小林慌了神,哆哆嗦嗦说道。

“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还想跑,来人,把这扑街仔给老子绑起来。”高总突然打开门出来,对着另一个房间大喊。

里面立马冲出两个彪形大汉,一左一右扭住苏小林的胳膊。苏大山冲过来想帮堂弟,却被高总一脚踹到肚子,踉跄着倒下。苏小林拼命挣扎,两个彪形大汉一时间还制不住他,这时,一把冰凉的匕首顶在他的脖子上,他立刻吓得不敢动弹。

“他妈的,扑街仔还挺厉害,你们两个真是废物,一个小孩都制不住。小孩,我告诉你,再敢乱动我剁了你的手。”高总收起刀,一把将苏小林推倒在沙发上,苏小林的额头磕在沙发后的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苏大山见状,立马爬过去双手抱住高总的大腿哀求道:“高总,高总,他还是个孩子,年纪小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和他一般见识,给我点时间,我去和他说。”

“你去说?我看这扑街仔倔得很呢,你能说服他,依我看,就应该让他吃点苦头。”高总瞪着苏小林,恶狠狠说道。

(六)

苏小林坐在沙发上,伸手摸了摸额头,看了一下,没有出血,梗着脖子和高总对视。

“扑街仔,还敢瞪老子,我看你是不想活了。”高总说着,又掏出了匕首。

“高总,我求您不要伤害他,我给您磕头了,小林,你快给高总道个歉,快啊。”苏大山跪在地上,一边苦苦哀求高总,一边劝着苏小林。

“狗东西,心眼那么软,能成什么大事,大哥,我看咱们干脆把这兄弟俩都绑了,再和他们家里要赎金。”旁边一个彪形大汉凑到高总身边说道。

“你他妈是猪脑子吧,你知道绑架是什么罪吗?咱们平时放放高利贷,搞搞电信诈骗,那都是小打小闹,绑架是要杀头的。”高总给了彪形大汉一记耳光,训斥道。

随即,他的脸阴沉下来,眼里冒着凶光,咬牙切齿地说道:“不过,要是这扑街仔真的不配合,就不要怪咱们心狠手辣了,反正咱们已经被通缉了,你去把他的手机、身份证还有钱统统收了,我看他还能跑到哪里去。”

两个彪形大汉立马动手搜苏小林的背包和行李箱,苏小林想起身阻挡,被苏大山一把拉住,接着,他们又搜苏小林的身,拿走他的手机。

这时,苏小林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屏幕上显示来电人是“妈妈”。彪形大汉看了一眼高总,似乎在和他请示应该怎么办。

“开免提让他接,扑街仔,敢乱说一个字,老子立马送你见阎王。”高总说完,示意彪形大汉把手机递给苏小林,又拿刀顶住他的脖子。

“儿子啊,你哥接到你了吗?怎么也不给家里打个电话?”电话那头,苏小林母亲焦急地问道。

“妈,你放心,哥已经接到我了,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苏小林用略带颤抖的声音回答母亲。

“你声音怎么不对劲,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苏小林妈妈警觉地问儿子。

“没有没有,这边下雨了,天有点冷,我又没穿外套,我们正往哥哥那里赶呢,先不跟你说了。”苏小林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

“好,那你注意安全,要听你哥哥的话,不要乱跑,知道吗。”苏小林母亲说完,挂断了电话。

“扑街仔,算你识相。”高总放下刀,“看来你妈妈很关心你嘛,那这’赎金’也应该涨一涨,这样吧,你让家里汇五十万过来,我们兄弟几个拿了钱跑路,给你们兄弟俩留两万做路费,你看怎么样。”高总“和善”地坐在苏小林旁边,轻轻搂着他的肩膀说道,苏小林吓得瑟瑟发抖,已经说不出话了。

“没问题,高总,您说多少就多少,只要您不伤害我弟弟。”苏大山赶紧接过话茬,生怕高总伤害堂弟。

“你们先把这个扑街仔绑起来。”高总吩咐道,其中一个大汉进房间取来捆扎带,两人合力捆住苏小林颤抖的手,押着他进了其中一个房间。

(七)

房间不大,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积木,里面还有几个被捆住手的男女,看着比苏小林大几岁,这些人见苏小林进来,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耷拉着脑袋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扑街仔,你再不配合,这些人就是你的’榜样’,还有你们几个,明天再骗不到家里的钱,就不准吃饭。”高总吼叫着,随即安排手下:“把你们各自的弟弟妹妹领到各自的房间,好好教育一下他们,早一天拿到钱,咱们就能早一天到香港,等到了那边,大陆的条子也奈何不了我们,那时我们兄弟再大干一场,苏大山,去给我们做饭。”

苏大山看了一眼堂弟,示意他乖乖听话,就转身出去了。

“来来来,小兄弟,哥教教你怎么骗人,学会了跟着哥哥们一起发财,听说你还是高中生,挺好,比我这个小学毕业的有文化,肯定一学就会。”刚刚的大汉温和地对苏小林说道。

“大...大哥...我...我一定跟您好好学,但现在,我...我肚子疼,想上厕所。”苏小林装作配合的样子,想让对方放松警惕,他进门的时候看到卫生间就在大门旁不远处,只要想办法骗大汉解开捆扎带,他就有机会逃出去。

“肚子疼是吧,也对,人有三急嘛,走吧,我带你去。”大汉说完,领着苏小林到了卫生间门口。

“大哥,您能帮我解开吗?我要拉屎,捆着手怎么擦屁股,您放心,我肯定不跑,再说里面应该也没有窗户,您守在门口,我能跑到哪去。”苏小林抬起手恳求道。

“小子,不要蹬鼻子上脸啊,再啰嗦老子揍你。”大汉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唉,算了,谅你小子也跑不了,我告诉你,刚刚要不是知道老大不想伤到你,老子一拳就把你打趴下了,手伸过来,给你解开。”大汉转念一想,觉得苏小林也跑不了,掏出刀割断捆扎带,苏小林进了卫生间,关上门。

“那个谁,过来帮我教训教训这个扑街仔,他妈的,敢跟老子顶嘴。”高总在房间里叫大汉。

“老大,我走不开,得看着卫生间里这个小子。”大汉对高总说。

“放心啦,这扑街仔刚刚吓得腿都软了,谅他也翻不起什么大浪,赶紧过来,先把这个收拾了。”高总催促道。听到这话,大汉赶紧跑过去。

一直贴着卫生间门听着动静的苏小林终于等到机会,他一把拉开卫生间的门,蹑手蹑脚地朝大门走去。

苏小林伸手去开大门时,却发现大门早已被从里面反锁,根本打不开。

开锁的声音惊动了房间里的高总,他从房间里冲出来,一脚踹到苏小林后背,还招呼另外两个手下过来,三只脚一起朝摔倒的苏小林后背招呼。

(八)

听到动静的苏大山,系着围裙提着一把菜刀从厨房里冲出来。

“苏大山,你他妈的干什么,想造反吗?”高总呵斥道,三个人停止殴打苏小林,一齐看向苏大山,手朝腰间放刀的地方摸去。

“哎呦,高总,两位大哥,误会了,误会了,我正在厨房切菜,听到动静来不及放下刀就出来了,小林啊,就当哥求你了,你好好听高总的话, 不要惹高总生气了。 ”苏大山吓得立马扔掉刀,一边急忙解释 ,一边过去扶起满背脚印的苏小林。

“妈的 ,这扑街仔成精了,你们两个 ,扒了他的衣服关进旁边的小屋,我看他光着身子怎么有脸跑出去见人。”高总朝两兄弟啐了一口,示意两个手下动手,两个大汉二话不说就把苏小林衣服和鞋子都脱了。

“扑街仔,我警告你,不要妄想跑出去,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还告诉你,你身份证在我手里,深圳可不比你们西南,没有身份证条子会把你抓起来送到收容所,那里面都是老子的兄弟,进去我兄弟就弄死你,你他妈最好老实一点。”高总跟进房间,盯着苏小林的眼睛威胁道,脸几乎要贴到苏小林脸上。

门“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苏小林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和悔恨,躺在地上嚎啕大哭。

苏小林撕心裂肺的哭声一点点传到苏大山耳朵里,虽然很小,却一点点揪着苏大山的心,他脑海中迅速浮现出小时候带着堂弟去别人家果园里偷果子,去河边捉鱼,还有堂弟被欺负时他带人帮堂弟“出头”的场景,两行滚烫的泪珠,不经意间从他眼里滑落到嘴角,咸咸的,涩涩的。

他放下切菜的刀,脑中迅速有了一个想法:对,他决定放堂弟走。

可是,他们兄弟俩加起来也不是高总他们的对手。去报警?警察会不会把他也抓起来,苏大山一时没了主意。

小屋里的苏小林,哭着哭着就睡着了,连续的变故和惊吓,折磨得他没有一点精神。

“小林,小林,醒醒,别睡了。”不知睡了多久,苏小林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还轻轻推他 ,他以为是高总又来打他,吓得一激灵爬起来。

“小林 ,是我,是我,你千万不要叫,吵醒了高总就麻烦了。”苏大山赶紧捂住苏小林的嘴,轻声对他说。

看清是堂哥之后,苏小林安静下来,呆呆看着苏大山。

“小林,你听哥说,是哥对不起你,哥有罪,哥不是人;但是,我现在…现在来赎罪了,刚刚趁高总他们睡着,我偷了房间和大门钥匙,你的衣服和行李不知道高总藏到哪里去了,我拿了我的旧衣服,你先穿上,赶紧跑 ,跑出去想办法联系父母,还有,你的身份证我没有找到,你出去以后躲着点警察,我不知道高总说的是不是真的,但他这个人手眼通天,所以你还是小心点。”苏大山说着,递给苏小林一件T恤,一条牛仔裤和一双球鞋。

“哥,咱们一起跑吧,你也不要在这了。”苏小林边穿衣服边说。

“唉,我能往哪里跑,我已经上了高总他们的贼船,再说他在外面的手下都认识我,我和你一起跑目标太大,反而连累了你,小林,别说了,你快跑吧,晚了就来不及了。”苏大山催促道。

“哥,你放心,我联系上家里就来救你,你自己多保重。”苏小林说完,伸出手抱了一下苏大山,转身跑出大门,下了楼梯。

月亮躲到了乌云后面,外面一片漆黑,苏小林脱下不合脚的鞋拿在手上,赤着脚跌跌撞撞消失在夜幕中。

(九)

目送苏小林走下楼梯后,苏大山感觉自己浑身都轻快起来,他轻轻反锁上大门,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点燃一支烟抽起来。

“大山,你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干嘛?”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得苏大山一个激灵站起来,仔细看时,说话的是高总。

“高总,我...我起来上厕所,这不正准备抽支烟回去继续睡。”苏大山赶紧解释。

“这样啊,那抽完烟赶紧去睡吧,大山啊,白天的事你不要记恨我,我也不想伤害你堂弟,可谁叫他要跑呢,你放心,明天我就放他出来。”高总说完,打着哈欠进了卫生间,几分钟后又睡眼惺忪地走出来,和苏大山打了个招呼就进去睡了。

苏大山的心狂跳不已,手脚不自觉地哆嗦起来,他又摸出一支烟,费了好大的劲才点着,猛抽几口,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行,等高总他们明早睡醒事情就露馅了,他们要是知道我放走了小林,一定不会放过我,妈的,老子豁出去了,我要自首,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省得受他高总的窝囊气。”苏大山下定决心,将烟扔在地上狠狠踩灭,打开房门走出去,又从外面反锁了大门。

屋内,高总几人的鼾声,正此起彼伏地响着。

苏大山一路走到了最近的派出所,在门口抽了一支烟,踌躇了一会儿,终于鼓足勇气走进去。

“警官,我...我要举报,我知道你们通缉的高XX 在哪里。”苏大山找到值班民警王凯,语气急促地说道。

“高XX?你确定?来,先坐下,别着急,慢慢说,你怎么发现他的?”王凯说着,拉了把椅子让苏大山坐下。

苏大山便简要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王凯说了,请求他们赶紧出警抓人。

“所长,有个紧急情况要和您汇报,刚刚有人来举报,我们通缉的涉嫌电信诈骗和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的高XX现在就在我们辖区的XX小区。”王凯听完苏大山的叙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赶紧去和值班领导报告。

几分钟后,几位值班民警和从附近赶来的几位民警就坐上警车,带上苏大山出发了。

还在睡梦中的高总等人,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被以这样的方式抓进了公安局,被他们骗来的另外几个人,也被一并解救了。

“苏大山,你也涉嫌犯罪,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一双银色的手铐铐住了正准备去拿苏小林行李的苏大山,王凯将他带上另一辆警车。

“警官,你们一定要找到我堂弟啊,他还是个孩子,我怕他再遇到危险。”警车上,苏大山戴着手铐的手不断给王凯作揖。

“你放心,我们已经把他的身份证照片发给街面巡逻的同事了,看到他就把他带回派出所,再联系家里人来接他。”王凯轻轻拍了拍苏大山的肩膀。

(十)

苏小林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只能跟着路灯一路向前。约莫连跑带走了两个小时之后,他再也跑不动了,找了一块干净的地面坐下来,看了看自己的脚,还好没有被扎破划破,但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他又累又饿,也顾不得其他,看周围没人,躺在地板上沉沉地睡去。

不多时,苏小林听到耳边传来熙熙攘攘的吵闹声,睁开眼一看,天已经大亮,来来往往从他身边走过的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他。苏小林想起高总说过的话,害怕路人报警,赶紧起身汇入人流。

走了一段,人渐渐少了,苏小林看到人行道旁放着一个与他齐腰高的“黑猫警长”造型的垃圾桶,垃圾桶后面的绿化带上种着一排榕树,便走进绿化带,靠着一棵长在“黑猫警长”身后的榕树坐下。

“妈妈,这个面包不好吃,我不想吃,我要吃汉堡。”人行道上,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对妈妈撒着娇,顺手把手里啃了一口的面包扔在垃圾桶旁边,他的妈妈大概是着急送他去幼儿园,也没说什么,抱起他急匆匆走了。

苏小林一个箭步窜出绿化带,机警地四下看了看,见没有人,便一把捡起面包,返回绿化带狼吞虎咽起来。

吃完,苏小林起身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准备和路人借手机给爸妈打电话。不多时,一对看着比较面善的情侣朝他走过来,他立马迎了上去。

“哥哥姐姐,可以借你们的手机打个电话吗?我是外地来的,手机和钱包都被偷了。”苏小林诚恳且小心翼翼地询问。

情侣对视一眼,男的开口温柔地说道:“小兄弟,看你的样子是遇到困难了吧,这样吧,我们上班的附近有个派出所,你跟我们走,我们正好要到前面吃早餐,你和我们一起吃,吃完我送你去派出所找警察,他们会帮助你的。”

一听到“派出所”三个字,苏小林吓得拔腿就跑,但不合脚的鞋在关键时候坑了他,他踩到鞋带,重重摔了一跤,情侣正要过去扶他,他却脱了鞋子拿在手上一溜烟跑了。

跑了一会儿,苏小林停下脚步,大口喘着粗气,泪水也渐渐模糊了他的双眼。茫茫人海,到底哪里才能找到可以帮助他的人呢?

(十一)

忽然,苏小林听到旁边传来机器的轰鸣声,顺着声音看去,是一个建筑工地,他灵机一动,想到可以先打工赚一点钱。他来到工地门口,红着脸询问一个看起来和他父亲年纪差不多大的民工大伯,求他带自己去找工头,大伯看他的狼狈样,不忍心拒绝,答应下来。

“个倒是挺高的,就是瘦了一点,小鬼,今年多大了?”工棚里,嘴里叼着烟的工头上下打量着苏小林,开口问道。

“16了。”苏小林答道。“16?还未成年?你走吧,我这不招童工。”工头吸了一口烟,冷冷说道。

“头,外面有两个警察找你。”苏小林正准备开口求工头,一个民工突然进来报告。

“警察?找我干嘛,在哪里?带我去看看。”工头不解地问。

“他们没有说,只是问我谁是工头,我就赶紧来叫您了,就在那边正盖着的楼前面。”来人答道。

“行吧,我去看看,你,把这小鬼送出去。”工头吩咐道,来人便示意苏小林跟他走。

苏小林心脏狂跳,跟着来人走出了工地。只是,他不知道,来的两个警察里其中一个就是王凯,是专门和同事在附近工地寻找他的,他也不知道,他看似走了很久,其实都是在兜圈子,还在高总住的小区附近,他更不会知道,此时高总已经落入法网。

可怜的小林,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路上兜着圈子,渴了就喝一口路边公厕水龙头的水,累了就找个僻静的地方歇一下,“幸运”的是,他并没有遇到警察。

傍晚时分,天色突然暗下来,伴随着一道划破天空的闪电和一声闷雷,一场大雨接踵而至,来不及躲避的苏小林,瞬间被雨淋透,他赶紧朝着附近的一个商场跑去,坐在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台阶上避雨。他想,下那么大的雨,警察应该不会巡逻了吧。

雨渐渐停了,天空架起一座彩虹桥,但苏小林却无心欣赏,他静静坐在台阶上,出神地看着过往的人群,他想,要是哥哥在人群里就好了。

“同志,麻烦你出示一下身份证?”苏小林愣神的功夫,两个街面巡逻的警察已经走到面前,他本能地起身想跑,却被一双大手摁住。

“小兄弟,你跑什么,看你也不像是犯事的人啊?我们就是例行检查,看看你的身份证。”其中一个年长的警察问他。

“我....我没有身份证,不....不是...我有身份证,只是丢了,警察叔叔,求求您不要抓我,我今年刚刚初中毕业,我是从大西南来的,我...我遇到坏人了,他们收走了我的身份证...”苏小林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李哥,你看照片上这个人是他吗?”年轻一点的民警拿过手机询问年长警察。

“小兄弟,你是不是叫苏小林?”年长警察看完照片问道。

“我...我是苏小林,你们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苏小林扬起脸疑惑地问道。

“小兄弟,终于找到你了,走,跟我们回去,你不要害怕,那些坏人昨天晚上已经被我们全部抓起来了,就是你堂哥苏大山举报的。”年长警察说着,和年轻警察一起将苏小林带上警车送回派出所。

结局

在派出所里,苏小林拿到了他的行李和手机,第一时间给爸妈打了电话,在派出所洗了个澡,换上自己的衣服,王凯还带他到食堂饱饱吃了一顿。第二天下午,他爸爸和哥哥就到深圳把他接回了家,只是,他始终没有见到苏大山。

一个月后,苏小林收拾好行李,准备第二天去高中学校报到。当天晚上,苏大山到了他们家,还给他带来一套新衣服。

“小林,对不起,哥不是人,你就看在哥冒着生命危险放你走的份上,不要怪哥好吗?这套衣服,就当哥送你的礼物,你放心,这次肯定合身。”苏大山当着自己和苏小林父母的面,郑重地和苏小林道歉,兄弟俩又一次紧紧拥抱在一起。

尾声:苏大山因为没有参与高总的其他犯罪活动,又悄悄放走了苏小林,因此检察院经过调查后对他作出了不起诉决定,被释放以后,他就回到老家,准备老老实实跟父母一起种地。

你可能感兴趣的:(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