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的艺术

书名:旅行的艺术

作者:【英】阿兰·德波顿

译者:陈广兴 南治国

文人与旅行的缘分,从来就是难解难分。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李白有“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

现代旅行很流行,旅行,成了克服现代社会自闭症的一条命脉。

这本书不是游记散文,不是导游手册,也不是论述旅行历史和意义的常识读本。这本书在英国畅销四十万册后被译成中文,是本特别的有关旅行的书。

读起来很像是用小说笔法写出来的人物传记片断,每章关于旅行主题的叙述里有人物。这些人物都是名人,我们曾经在文学、艺术、科学领域里仰望过他们的光辉;而书里这些片断没有记录他们的专业成就,而是留下了他们旅行的足迹。

本书展示了一种有关生命和环境厮磨的精神层面,因此也让我们看到了旅行的至高等级。任何杰出的生命都会不断地寻找环境载体,而这种寻找也就是冲撞。冲撞之处未必著名,更不必有古迹。但是,这种独特的冲撞仍然必须包含一定的普遍性,这也是冲撞者通向杰出和伟大的道路。因此,《旅行的艺术》撷取了这些高贵灵魂与自己所遇环境的种种对话,特别是这些对话中徘徊于自己和社会、个人和大众、景物和精神之间的思考。

何谓积极生活?首先是踏访已知环境的热忱;其次是探测未知环境的勇敢;其三是从自己和环境的斡旋中找到乐趣。

如果生活的要义在于追求幸福,那么,除却旅行,很少有别的行为能呈现这一追求过程中的热情和矛盾。不论是多么的不明晰,旅行仍能表达出紧张工作和辛苦谋生之外的另一种生活意义。

实地的旅行同我们对它的期待是有差异的,对此观点,我们并不陌生。对旅行持悲观态度的人——德埃桑迪斯应该是一个极佳的典范——因此认为现实总是让人失望。也许,承认实地的旅行和期待中的旅行之间的基本“差异”,这样才会更接近真实,也更有益。

如果说我们往往乐于忘却生活中还有众多的我们期待以外的东西,那么,艺术作品恐怕难逃其咎,因为同我们的想象一样,艺术作品在构型的过程中也有简单化和选择的过程。

动身前,他把荷兰想象成特尼尔斯、扬·斯丁、伦勃朗、奥斯塔德的画作所描绘的地方。他期待那里有简单的家族生活,同时不乏肆意的狂欢;有宁静的小庭院,地上铺的是砖石,还可以看见脸色苍白的女仆倒牛奶。因此,他到哈勒姆和阿姆斯特丹旅行了一趟,结果当然是大失所望。尽管如此,那些画作并没有骗人,荷兰人的生活确有其简单和狂欢的一面,也有铺着砖石的漂亮庭院,能看到一些女佣在倒牛奶,然而,这些珍宝都混杂在一大堆乏味的日常影像中(如餐馆、办公楼、毫无特色的房屋、少有生机的田野等),只不过荷兰的画家们从不在他们的作品中展现这些普通的事物而已。

仅仅是一次发怒,居然让我们不再能够享受整个酒店的所有迷人之处。如果我们对这怒气的威力感到惊讶,那是因为我们曾经误解了影响我们情绪的关键因素。在家时,我们情绪低落,诅咒气候的恶劣,抱怨建筑物的丑陋,然而,到了热带岛屿上,在湛蓝天空下有着椰纤屋顶的小木屋里,一场争论过后我们明白的却是这样一个道理——天空的状态和我们所居住的建筑物的外表决不能凭它们自身的力量保证让我们畅享快乐,或倍感凄然。

我还是抛开了德埃桑迪斯的干扰而出外旅行。尽管如此,有时候,我也和他一样,觉得最好的旅行莫过于呆在家里,一边悠闲地翻着英国航空公司用圣经纸印刷的世界航班时刻表,一边在想象的国度里飞翔、遨游。

想象能使我们平凡的现实生活变得远比其本身丰富多彩。

同这些观点相反,在波德莱尔的传记中,我们可以发现一个明显的事实:终其一生,他都为港口、码头、火车站、火车、轮船以及酒店房间所吸引;那些旅程中不断变换的场所让他觉得比家里更自在。

飞机的起飞为我们的心灵带来愉悦,因为飞机迅疾的上升是实现人生转机的极佳象征。飞机展呈的力量能激励我们联想到人生中类似的、决定性的转机;它让我们想象自己终有一天能奋力攀升,摆脱现实中赫然迫近的人生困厄。

旅行能催人思索。很少地方比在行进中的飞机、轮船和火车上更容易让人倾听到内心的声音。我们眼前的景观同我们脑子里可能产生的想法之间存在着某种奇妙的关联:宏阔的思考常常需要有壮阔的景观,而新的观点往往也产生于陌生的所在。在流动景观的刺激下,那些原本容易停顿的内心求索可以不断深进。

在各种交通方式中,火车也许最益于思考:同轮船和飞机比较,坐在火车上,我们决不会担心窗外的风景可能会单调乏味;其速度适中,既不会太慢而让我们失去耐性,也不会太快而让我们无法辨认窗外的景观。

雷蒙德·威廉斯曾指出,旅行,或者那种漫无目的的漂泊的过程,其价值在于它们能让我们体验情感上的巨大转变。

如果说我的好奇心远不如洪堡(而回床睡觉的冲动却是那么强烈),那么其中部分原因在于我们旅行的目的有别。对于任何旅人来说,一个为求得真知而进行的旅程,远比一个四处观光之旅得到更多好处。

华兹华斯鼓励我们到各地旅游,以体验真情,滋润灵魂。我前往沙漠是为了让自己感悟到一种渺小。

我们因一些风景而引发的情思,很少能用三言两语就形容出来:好比在初秋的黄昏看着天色渐渐暗去,或者在一片空旷的平地上看到一池静谧的湖水,我们往往要用一大堆拗口的词藻来描绘我们的情感。

在客房里有一本大部头的关于凡·高的书。到这里的第一个晚上我无法入睡,因此读了其中的几章,我贪婪地阅读着,直到粉色的黎明映现在窗户的角落,才让书页翻开着而沉沉睡去。 我醒得很晚,醒来时发现主人们已经前往圣雷米了,他们留下一张字条告诉我他们会在午饭时间回来。早餐放在台阶上的一张金属桌上,我以极快的速度,接连吃了3个巧克力面包。我感到很不好意思,吃的时候一直在留意着管家,担心她会把我狼吞虎咽的情形告诉给她的主人。

很多地方,我们去过了,但却只是走马观花,或者不以为意;然而,它们之中,偶尔也会有几个地方非常特别,给我们强烈的震撼,迫着我们去注意它们。这些地方共有着一种特质,可以用“美”这个笼统的字来概括。这种品质并不见得是指漂亮,也不意味着它包涵任何旅游手册所描绘的美丽景点的特征。求助于语言或许是另一种表达我们对一个地方的喜爱的方式。

罗斯金不仅鼓励我们在旅行的时候作画,同时他觉得我们应该写,他觉得,写作就是用文字画画,这样做可以巩固我们对于美的印象。

人类不快乐的惟一原因是他不知道如何安静地待在他的房间里。

然而,德·梅伊斯特的作品来源于一种深厚而具有暗示性的洞察力:即我们从旅行中获取的乐趣或许更多地取决于我们旅行时的心境,而不是我们旅行的目的地本身。如果我们可以将一种游山玩水的心境带入我们自己的居所,那么我们或许会发现,这些地方的有趣程度不亚于洪堡的南美之旅中所经过的高山和蝴蝶漫舞的丛林。

那么,什么是旅行的心境?感受力或许是它最主要的特征。我们怀着谦卑的态度接近新的地方。对于什么是有趣的东西,我们不带任何成见。

我们遇见过穿越沙漠的人,在冰上飘泊或在丛林里穿越的人,然而在他们的灵魂里,我们无法找寻到他们所见的痕迹。穿着粉红色和蓝色相间的睡衣,心满意足地待在自己房间里的塞维尔·德·梅伊斯特正在悄悄提醒我们,让我们在前往远方之前,先关注一下我们已经看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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