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峰这几天心里乱极了,学校决定在哲学学院的老师中选拔一名副院长,经过学院全体教职工民主推荐,东方峰和另外两名老师被列为候选人,学校组织部门按照程序进行了考核。哲学学院副院长可以带来面子和办事方便,回到老家后,“东方院长”和“东方老师”给人感觉截然不同,在申报课题、发表论文、在学会中任职、差旅费报销、职务补贴等方面更是有很大差别,最主要你要想成为本学院或别的院系一把手,这是一个必经的台阶。现在的高校不是一方净土,“权力观”和“等级观”早已渗透到各个角落。
东方峰对这个副院长并不感兴趣,但在中国你只要上了官场这趟战车,就只能进,不能退。论学术成果、资历、职称、群众基础等,东方峰都排在三个人的首位,但独特的国情,所有这些都只是一个参考,最终起作用还是人,在外人看起来很神圣的“层层选拔,严格考核”,也许就是几个人在酒桌上谈笑风生就决定了你的命运。
另外两个人开始四处活动,请客送礼的消息不断传入东方峰的耳中,但都被他置之一笑。对于送礼,他发自内心反感:送礼现在已经是一门学问,你送的对象、钱物多少、时间、地点都要十分准确,稍有不慎,就可能“赔了夫人又折兵”,他实在不想去费这个神。
可慢慢地,他感到了风向不对,本校及专业学会的网站上出现了对他学术成果匿名地批判,先是有文章说他的研究成果违反了辩证法,带有政治倾向性错误,接着又有文章说他的学术观点抄袭了以色列一个学者的论文。对于这些小动作,他不屑一顾,自己的研究成果获得过全国社科类学术成果二等奖,得到国内顶级哲学家的支持并写有评论文章,至于抄袭,自己的论文白字黑字地印在国家核心期刊上面,稍有头脑的人检索一下以色列学者的文章就会水落石出。可又过了几天,他隐约觉得哪里出了什么问题,学院的同事看到他时指指点点,正在谈话,只要他到场,马上停止讨论,慢慢一个一个离去。到底怎么回事?他困惑了。
这天刚放学,东方峰走在回家的路上,在一个转弯的地方,刚分到学院的张平老师快步走到他面前欲言又止:“东方老师,我想给你说点事。”他猜到可能和自己有关:“说吧。”张平谨慎地说:“现在大家都疯传你和学院的女学生王萍关系暧昧,你可要小心些。”王萍是哲学学院大三的女生,很喜欢听东方峰的课,也多次向他请教论文的写法,写出论文让他帮助修改,对于好学的学生东方峰都很欣赏,对王萍自然也是尽力帮助。现在听到这个消息,东方峰觉得血一下冲到脑门:“这帮家伙真无耻。我什么也不想说。”张平小心地说:“我来咱们学院时间不长,和你接触也不多,但我相信你的人品,知道你不会做这些事。可大家现在传的有鼻子有眼,你们约会的时间、地点都说得清清楚楚。我知道他们想整垮你,你一定要小心。”东方峰压住心中的愤怒,平静地说:“小张,我真的很谢谢你,我会处理好的。”
在中国,想整垮一个人,主要从“政治”、“金钱”和“女人”入手,在高校还要多一个“学术”,可东方峰一介书生,与“政治”、“金钱”不沾边,“学术”更是无从下手,他们便想到了“女人”。“桃色新闻”是对付政敌的一把有力武器,它杀人于无形,它让你百口莫辩。想到这里,东方峰不禁一身寒意:这些人太无耻了,连这么卑鄙的手段都用得出,还是赶紧回家静静去想对策。谁知刚走到楼下,他的手机响起,一看是老院长打来的:“小峰啊,你一定要注意,可千万别在作风上出问题,你很年轻,前途还是很大的。”东方峰一下子悲愤到极点,都不知道回答了老院长什么,就挂断了电话。
想到晶晶住校了,妻子还在外地,回去也是空落落一个人,东方峰改变了主意,到校门口一个小酒店要了一瓶半斤装白酒、两个小菜独自畅饮。很快白酒下肚,浑身燥热,他跌跌撞撞地来到一个迪厅。他从来没有进过这些场所,假定要是没有喝酒或有朋友相随,即便心情烦躁,他也会矜持地坐在一边看大家蹦跳。可这会他像发疯了一样,要把身体全部的屈辱发泄出来,伴随着光彩陆离的灯光,刺耳的音乐,大幅度摇摆起来。他像一个战士,威风凛凛地要把标枪刺入敌人的心脏;他像一头雄狮,在森林中排山倒海之势地狂啸;他像一只饿狼,凶残地把猎物一口吞下;他像一匹野马,在草原上纵横驰骋;他像一只羔羊,在秋风中哆嗦着哀鸣;他又像一条蚯蚓,匍匐在大地嗅闻泥土的气息。此时他的形象与一个风度翩翩的学者大相径庭。
舞曲停止了,酒意已慢慢消退,东方峰终于觉得累了,摇摇晃晃回到了家,慢慢清醒过来,开始想着如何面对明天。他首先给妻子可云打了一个电话,叙述了目前的处境,想听听妻子的建议,当然略去了“桃色新闻”那段。可云虽然多年来一直游走在商界,但对政界的运作十分熟悉:“你的这次提拔关键看院长的态度,他是哲学院院长,女儿也在国外留学,经济并不宽松,送钱最合适,另外他胆小谨慎,你别把钱送到他家里,你就把钱存到卡里,在上班的时间送到他办公室去,你一定要舍得送,这是你近年唯一的一次机会,存折就在家里的抽屉里,不够的话我再打给你,另外学校校长、分管副校长和这次考核组组长等人你每人都要送去一张卡,具体数额你看着办吧。你要抓紧行动,晚了黄花菜都凉了。”放下妻子的电话,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一方面他很感激妻子,妻子说的合情合理,这些他都能想到,但另一方面他觉得妻子说的这些话好像不是他要听的。
放下妻子的电话,东方峰一直难以入眠,很想找个人诉说,可这已是深夜时分,大部分人都熟睡入梦,和谁聊聊呢?一下子想到婉儿,马上给婉儿发了一则短信:“小妹,睡了吗?”短信很快回了过来:“哥,我还没睡呢,你在做什么?”看到婉儿的短信,他顿时轻松起来,为了不想她担心,他发道:“没事了,在想你呢。”婉儿又回道:“想我你来看我吧。”他心情开始好起来:“可我不会飞啊。”短信回过来:“我给你画一双翅膀。”没过多久,信息再次发来:“翅膀画好了,你把她安上吧。我等你来。”随短信附了一双翅膀和一个调皮的表情。婉儿真是一个精灵,东方峰暗暗想。
东方峰刚把手机放下,电话便响起,屏幕上出现“小妹”两个字,接通电话:“哥,你那里出什么事了,给我说啊。”这个女孩直觉真的很强,东方峰本来不想给她说,但还是把最近的事情和盘托出。沉默好久,婉儿说:“我还没有参加工作,对政治也不懂。你去不去给人送礼,一定是在你心甘情愿的状态下去,不要委屈自己,不要强迫自己去取悦于一个人,那样只会适得其反,收礼的人也会在内心体会到你的抗拒。我觉得你很有才华,这次竞争你应该以才华取胜,领导需要奴才,但也会需要人才。至于桃色新闻,我们虽然只接触过两次,但我相信你,相信你的人品,你不要去争辩,流言止于智者。最关键是无论你这次能否当上副院长,你都是我永远的好哥哥,都是我心中最崇拜的男人。”
放下婉儿的电话,东方峰彻底平静下来,同样的话语,不同的人说出来给你的感觉不同,“永远”、“最”这些字眼如果是别人说出,东方峰感受到的是虚情假意,但是婉儿说出,就感受到了真情和温馨。婉儿一番话,让他心中有甜丝丝的感觉。孤独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爱的人不再牵挂你;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爱的人不再欣赏和信任你。
东方峰即刻进入了梦乡,梦里他安上了婉儿画的翅膀,牵着婉儿在空中自由翱翔,下面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海面上翻起朵朵浪花,海鸥从身边阵阵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