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爸!……你醒醒啊,你醒醒,是我啊……”


我趴在爸爸的身上,全身仿佛被撕裂一般痛苦,看着没有了呼吸,面色苍白的父亲,看着他紧闭的嘴唇毫无一丝血色,双眼睁开,痛苦的望着前方。


“爸……”我压抑不住疯狂喷涌决堤的泪水,抓着父亲的衣领不顾一切的拉扯,只想把他叫醒,“爸爸,你不能死,你醒过来啊……”我的心脏似乎被刀扎穿了,肺部空气好像堵塞了一般,呼吸困难,一边大哭一边嚎叫,我的头开始剧烈的疼痛,血管涨动仿佛在崩溃的边缘。


突然间,我看见一声轻微咳嗽声,惊诧的抬起头,看见父亲的眼神正在看着我,眼神恢复了一些清明。


我张大了嘴巴,停止了呼吸,惊喜而颤抖的唤了一声:“爸爸。”


他慢慢眨了眨眼,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痛苦的看着我。嘴唇轻轻的动了动,但张开一条缝隙后又闭上了。


“爸,你坚持住…我叫医院…”我的脑子瞬间找回了理智,一边呢喃着坚持住,一边手忙脚乱的掏口袋找手机,一只手抹去两眼的泪水,另一只手颤抖的解锁手机。


“喂,120吗?”我握住父亲的手,感受到他的所剩无已的体温,努力的控制悲痛到极致的心情,尽量的向急救人员清楚的交待了目前的情况,告诉了他们地址,并痛苦的请求他们一定要快点赶来。我知道现在的时间非常宝贵,我一丝抽泣的时间也不能浪费在电话中,因为面前的这个人,是我的爸爸。


“爸爸,你坚持住,医生马上就来……”我擦去满脸的汗水,露出一个微笑给父亲,他能醒过来看我一眼,我已经万分庆幸,在每一秒钟都可能是最后一秒的时候,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痛苦到撕裂的脸。


他平静的望着我,望着我笑着流泪的样子,几乎是细微的摇了摇头,我明白他的意思,立刻用袖子撸干净脸上的眼泪和鼻涕,然后平稳的对他说:“没事了,爸爸,我在这里,你坚持一会就好,医生来了就好了。”我连半句话都没完说,便低着头流下了止不住的泪水。


猛然间,我感觉到父亲用力了握紧了我的手,我抬起头,看到父亲睁大了眼睛,嘴唇在颤动,痛苦而又绝望的眼神正看着我的身后。


我迅速的回头看去,使劲的眨了眨眼,等到我看清楚身后的事以后,我的大脑血管再也承受不住压力,瞬间暴裂开来,双眼一黑倒地的同时,清晰的意识到,我的咽喉喷涌出一股腥甜。




半睡半醒之间,我做了很多的梦,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到底是昏迷还是在睡眠。在意识模糊与清醒之间,我看到了许多以前没有看到的事情。


我感受到了奇怪的视角,在光怪陆离的世界里穿行,开始不受空间的限制,随意飘荡,各处游走,慢慢的我发现,我甚至不受时间的限制,可以在回忆的世界里去任意穿梭。


我看到了我的孩子,正全神贯注的听着老师讲课,他专注而又认真的小眼神,像极了小时候的我。


我看到了曾经的妻子,她低着头靠在一个陌生男人的肩膀上,一只手挽着男人的手臂,另一只手捂住了双眼,她在哭泣。我竟然有些幸灾乐祸,我早就说过,离开了我,就没有人像我那么爱你了。


我看到了以前的学校,我看到自己坐在了熟悉的教室里,黑板上写满了板书,而我在发呆,我看到我的同桌用胳膊肘轻轻的碰了碰我,红着脸递给我一张纸条,我转过头看她,阳光下,她的睫毛很长,笑起来的侧脸好美。


我看到了小时候的玩伴,我们在路上互相踢着易拉罐,我踢给他,他又踢给我,小罐子划过路边的小水洼,飞溅的水滴洒满了我的裤角,我气恼的弯下身子,看着弄脏的裤子,想起回家又要挨骂了。


我想起了妈妈,我回到了家,我看到妈妈一个人在家里,她很少会有笑容,只有看到我的时候,才会舒展眉头,她认真的帮我搓洗着衣角,阳台上晒着我的衣服,洁白而又清香。


我看到了爸爸,他穿着板正的工作服,正在一丝不苟的工作,他带着白手套,举着面板,认真的用焊枪连接两块钢板,刺眼的白光带着火星四溅,脸上布满了汗水。


一阵莫名的心疼,我想起来了,爸爸怎么样了,他现在在哪?我努力控制意识去搜索这个部分,但记忆好像隔了一堵墙,我怎么也找不到,看不到。


最后,我决定回到以前,去看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我看到了他们的争吵,一丝不苟的爸爸指责着什么,妈妈忍受不住回头说了一句,于是爸爸大步向前,狠狠的打了妈妈一个耳光。


妈妈低着头,瘦弱的肩膀在抽泣,她转过头看到正在摇篮里的我,脸上却露出了温柔的目光。


指责,争吵,动手,然后就是麻木,妈妈的脸上找不到了笑容,爸爸要求她一切都要以自己的标准去做,做饭要有标准,要按照每个人的饭量,不能有浪费。连床上的枕头放的位置也一定要在正中间,床单上不能一丝褶痕。家里不能有一点灰尘,否则妈妈就要挨骂。


妈妈很少会反抗,只有当我犯错的时候,才会挡着我身前,用瘦弱的身体正对着爸爸。


爸爸每个月将工资全部交给妈妈的时候,会买一些小礼物给妈妈和我,有时候是花,有时候是一个精致的盒子,有时候是一个足球,或者一副球拍。即便是送礼物,爸爸也是一丝不苟的正直样子。我收到礼物总是欢呼雀跃,而妈妈总是面无表情,偶尔也是装作微笑。


我在旁边看着他们的样子,面无表情的男人送礼物,面无表情的女人收礼物,如果他们不是我的爸爸妈妈,我几乎要觉得他们像是在赌气的恋人。


用一辈子在赌气的人。




我醒过来的时候,入眼一片白色格子的天花板,低头看到手上插着的静脉注射器,身边站着一个穿护士装的女孩,正在摆弄我头顶挂着的瓶子。她向我这边看了一眼,才发现我正在看着她。


她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张大了嘴问了我一句:“你……醒了?”


我吃力的点点头,想挤出一个表情,但发现脸上的肌肉好像僵硬的不受控制。


她转身一个踉跄,跌跌撞撞的跑出去,边跑边大喊着,“他醒了!”


我的身体恢复的很快,不久就可以出院了,我问过医生关于我父亲的事情,但他们始终不愿意告诉我,说等我好了,出院就知道了。


其实他们不说我也能明白,如果爸爸还在,他们又何必瞒着我呢,其实我在问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了,但我还是得感谢医生的这分善意,和他们一起把这出戏演到我出院。


两周后,我办好了出院的手续,住院的钱是前妻垫交的,我打电话给她却没有接,不过不管怎么样,这笔钱得还给她。


当我走到洗手间的门口,正在推门出去的时候,听到了两个熟悉的小护士的声音。


“你知道吗?4号床的那个男的,要出院了。”


“知道啊,长的挺帅的,昏迷了一个多月呢,也是可怜的。”


“是啊,你知道吗,警察来找主任了解情况的时候,我听到了,我跟你说啊,这个男的,他爸爸的死因不是心脏病。警察说了,病发的时候,他妈妈不但没有给喂药,反而拿刀砍了几刀。”


“什么?这是什么情况啊?”


“唉呀,你听我说嘛,救护车赶到的时候,他爸爸已经失血过多死了,他妈妈就死在他身后,自己用刀割了脖子,血喷了一地,他就昏到在他爸爸身上,所以医生当时就报警了。”


“还有啊,警察找到了些证据,还联系了他的前妻,发现他的妈妈原来找了人去害他的孩子!”


“啊?这又是怎么回事?”


“你听我说完嘛,他前妻离婚的时候要了一大笔赔偿费,但他妈妈后来好像发现了什么。你猜,发现了什么?”


“哎呀,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


“我有一天查房的时候,在门口看到他前妻在他床头哭着说对不起,我留了个心眼,就在门口偷听,哭了一会,我就听那个女人说道,对不起,孩子不是你的,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什么的。”


“什么呀,这女的好渣啊,居然这么不要脸……这男的也太可怜了吧。”


“可不是嘛,我进去的时候,可没给她好脸色看呢。”




所以,我想我大概是疯了,因为我要是不疯的话,那就是这个世界疯了。


我走出洗手间的时候,还特意微笑的向她们打了个招呼。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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