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老房子

        又是一个夏天, 我撑着太阳伞行走在高楼林立的街道上,步履匆忙。虽然是这样,汗依然顺着我的额发往下流,我顾不得去擦试往下滴的汗水。只想加快速度,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武汉,这个我从2005年上大学就来到了的城市,但至今我仍是无法适应它夏天的炎热。我心里的那股清凉,在老家那片青山绿水中,在村头那条潺潺的小溪中,在家门前那棵大樟树下,在爷爷在世前的老房子里………

          爷爷是镇上一名公务人员,虽然退休多年,但印象中爷爷总是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和一条长西裤。对人谦逊有礼,慈祥爱笑。爷爷一直住在乡下的老房子里,所以老家的房子也是一直由爷爷一个人守着,每逢寒暑假爸爸才会送我到老家住段时间。老家房子的门前种了一排长小花的绿植,爷爷说它们有赶蚊子的功效。门口右边还有一个菜园子和一口小池塘。夏日里,我见过菜园里最多的是黄瓜、苦瓜、丝瓜。还有小池塘的荷花,长得繁华如锦,真如诗中所描绘:“绿映荷花别样红”,美不胜收。

        记忆中,爷爷的老房子像是一个方方正正用大青石为墙基,用长灰砖砌成的四合院,黑瓦白墙,结构简单,层次分明。大门口有两个小石墩,平常我们会坐上面玩耍,也是爷爷坐门口乘凉时,放茶具的位置。头顶门檐上是用石头雕刻的两头俯卧的小老虎,小老虎的五官和身形都用五彩石漆描过,动态栩栩如生。衬托得大红色木门更显威武庄严。打开大门,就是一个小会客厅,沿右墙而放的是一张大竹床。孩提时多少次在上面嬉戏和午睡,但无论我们这些孩子如何折腾,它依然牢固如初,没有一丝损坏。就如爷爷不管我闯了多少祸,他依旧眯起耸搭的眼角笑呵呵的一笑而过。墙左边放的是一张正方形小桌子,桌子上是一台小型饮水机,杯子茶叶花椒依次摆放。烟斗则便于取用,爷爷将它挂在了墙上。又有多少回,爷爷躺在凉椅上,我从墙上取了烟斗、放上一小撂烟叶后用打火机急匆匆点了兴奋的递给爷爷,爷爷这时总是轻抚我的头,然后笑呵呵的接过烟斗悠闲的抽起来,随后缓缓吐出一口烟故意呛我,我躲闪不及,一跃而起。院子里都是我们爷孙的笑声。

      从小客厅走进去,就是一个正方形露天天井。围绕天井的是一条正方形小水渠,用来平常排放生活用水的。平常我们都要迈过这条小水渠才走到天井当中。天井四周爷爷种了一些盆栽,小时候不认识花的品种,记忆中这些盆栽有高有矮、种类繁多、生机盎然。给石头水泥制的天井增添了很多灵动的气息。天井正中爷爷摆了一张小桌子,配了几把小竹椅。夏日的傍晚,爷爷做好晚餐后,我们围桌而坐。夕阳的余辉悠悠柔柔的洒在桌上的黄瓜炒火腿盘里,丝瓜汤中、洒在我们汗汗粘粘的身上,洒在爷爷摇着的蒲扇上,浸在爷爷慈祥又幸福的笑容中,也深深的坠入了我的记忆当中。那,是夏日里一片温暖的金黄。

        再跨过天井,是一间大大的堂屋。堂屋正中间高高的挂着一幅毛泽东主席的照片。旭日东升,主席坐在一把凉竹椅上眺望远方,手里点着一根烟,眼神烔炯,表情庄严,若有所思。我依稀记得照片下面有一行字:“毛主席在井冈山”。这也许也是爷爷内心深处的家国情怀吧!因为爷爷曾是一名光荣的军人,他曾给我讲过很多部队里的事情。堂屋左边进去是一小房间,摆着一个大柜子,都是一些吃食收纳。再进去就是爷爷的卧室。卧室采光不是很好,估计是白墙年代已久,有些变色的原因。虽然这样,但依然看得出房间干净清爽,布局有致。房间左边放的是一个带镜子的高高的衣柜。衣柜往右是一扇窗户,窗户上吊着一格子窗帘。下面两旁各放置了一把小藤椅和一个茶几。靠右墙的是爷爷的书桌。书桌上面挂了几张照片。还有一根用木头作桩,钉子为钩的挂钩格外醒目,因为上面整整齐齐的挂了一列帽子。有爷爷退役后部队的军帽、有爷爷工作单位的制服帽,也有爷爷遮阳的斗篷帽等。书桌上的书,笔也是井然有序的摆放。这都是当年爷爷在部队里留下的好习惯。书桌往外就是靠墙的一张木床。曾有多少回,我在外偷玩回来到处找爷爷时,总是先听到爷爷的酣声而直接到他的房间,然后在他的床头用手啪他一下说“爷爷!我回来啦!”爷爷则咪着他的双眼迷迷的说:“好的,等下我去给你做饭”。

        退出爷爷的卧室,堂屋右边也有两间大房子,那是爸妈结婚时曾住过的房间。只是我三岁时爸爸就把我和妈妈还有妹妹接到了他镇上的工作单位。那一别,房间就空下了。成了储物室,有一回和小伙伴们玩捉迷藏,我鬼使神差的跑进去藏了起来,被一只老鼠吓破了胆。之后再也没敢走进去。

        从堂屋往右沿着天井下来,就是一个接了自来水的长长的水泥池子,那是我们平常洗漱刷牙洗脸和洗菜的地方。旁边有一口大陶瓷水缸。每个清晨爷爷都会提着他那一双棕色的木桶到村口的老井里去挑水。我记忆里,水缸里的水似乎从来都是满的,永远清澈见底。两往下走就是厨房了,厨房里有一口大灶。但很少用,爷爷平常给我们做饭都是用燃气灶。是一台贴着红色标签的燃气灶。厨房再往里走是一个火塘。冬天的饭后,火塘永远盛满了家人说不完的话和磕不完的瓜子,还有喝不完的茶和吃不完的糖果。:困了我就扒在爷爷膝上睡着了。映着红红的火焰,很安心,很温暖。

      时间就这样一天又一天的过去了,想想爷爷去逝已11年。起源于一场大病。那时爷爷已无法进食,被病痛折魔得人如枯叶。某个黄昏,噩耗传来,我没能赶上看到爷爷最后一眼,等我赶到时,爸爸、妈妈、姑姑、叔叔婶婶已哭得昏天黑地。我安静的走进爷爷的房间,看见爷爷静静的躺在小床上,穿戴整齐,脸上盖着一条熟悉的格子纱布手绢,干干净净的。原来那是他平常乘凉擦汗用的,我泪如雨下,抚握着爷爷的双脚,跪下……磕头………

        第二年清明洒扫,再回老家。在上山告慰爷爷的在天之灵后。我回头走进爷爷的院子,门前开着小花的驱蚊草仍在,只是歪歪扭扭,少了几分生机。菜园子已不见黄瓜、丝瓜成片,甚至瓜藤也已不见,只见几根竹竿孤零零的立在那里,眼睛突然就酸了。推开熟悉的大红门,爷爷喝茶的小桌子还在,杯子也在原来的地方,不同的是,物器上面都已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房顶因失修,木板掉一块块掉下来,七零八落,其中一块压在小桌的一角,我轻轻抬起那块木板放置旁边,准备再往里走,但被眼前野草姿意蔓延,残败的景象深深的刺痛了!那些熟悉的物件则像经历了千般万难,苍凉又无助的倒在地上。那一刻,我眼泪决堤,蹲下来哭了好久,好久……

        爷爷走了,老房子也倒了!我的心也被摔了个粉碎!多少个春夏秋冬,我不忍再回乡下,直到前几年爸爸找工人重建了小院。我才有勇气往那个方向看过去。我收住眼泪,将思念深深的埋葬起来。 

          爷爷,您看到了吗?眼泪再一次涌了出来。 



                                2022年8月8日  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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