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小凯的心愿

“汤”,汤姆克鲁斯的“汤”,一个洋气的姓。“小凯”,一个亲昵得像家人在呼唤他时所喊出的名字,温存,亲切,带着青年男子的纯朗气质。三十八岁的汤小凯身高只有一米一,却貌似在影视界混得风生水起。

电影“封神榜”里的土行孙、“白雪公主”里的坏脾气小矮人、“未来世界”里的外星人小队长、港台清宫娱乐大片里滑稽的矮丑太监总管、甚至好莱坞的“星球大战”摄制组也特意赶来和他谈过剧本。可不是么,除了他,很难再能找到一个个子如此袖珍,又张着一副成人面孔的演员了。人们赞扬他超凡的演技,冠以他娱乐界“谐星”的美名,在获得金像奖最佳男配角提名的那晚,闪烁的镁光灯下,演艺界的中外明星一起与他合影,他们围绕着他,双膝半蹲,汤小凯直立在最中央,露出他惯例的明星风范的笑容。

按理说,这样蒸蒸日上的事业,显然是一条明媚的康庄大道,可是说心里话,这些其实都不是汤小凯真正想要的。他内心真正想要的,是有一天,自己能够长高——能拥有和寻常男子一样的身高。为此他天天祈祷,他对上帝说,只要能让我长高,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四月的一天清晨,汤小凯起床穿上衣裤,发现裤子好像短了一截,他以为是毛呢料子洗涤后缩了水,也就没太在意。第二天清晨,奇怪了,涤纶衬衫似乎也短了一截。到了第三天,穿上长裤后,整个脚踝都露在外面了,一个星期后,这条裤子成了只能遮住半个膝盖的短裤…感谢上帝的恩典,汤小凯激动地流下了热泪。

不到一个月时间,汤小凯的个子从一米一飙升到了一米七,剧组的同事们都惊呆了。有好多久未谋面的熟人,竟完全没有认出他来。

“汤小凯…你这是怎么回事?你去做手术了…?”

“小凯…?你真的是小凯??”

“天哪…怎么会有这样的奇迹发生…不可思议…”

汤小凯的心情好到了极点,他重新置办了一年四季的所有衣物行头,向每一个人解释自己就是原来那个汤小凯…自己没有去做什么手术…确实是上帝的奇迹应验在自己身上啦…

同事们对他报以微笑和赞叹。

“哇…太好了,这么说,你的心愿终于实现了…”

“还有什么能比得偿所愿更重要呢,这下,你可开心了吧?”

“挺好的…真为你高兴,现在穿衣服越来越挺括、更有范儿了…”

汤小凯得意了好一阵子,突然发现最近生活有点闲。说起来…好像一连几个月都没有剧组来找他拍戏了…又等了几个月,他按捺不住了,找到几个相熟的制片人,谁知他们个个都支支吾吾地托词…说什么最近实在也没啥好剧本啦…本来有个角色挺适合你的,结果被投资方强行安排了他们的人替代了啦…甚至有人建议他终于长了个子,应该出国旅行好好放松享受一番,不急着回来拍戏…

汤小凯嬉皮笑脸地应承着,目送他们一个个离去。他走到镜子面前,看着衣着得体、身材匀称的自己——长相虽然不十分出众…但也算是端正,最主要的…他们不是一直赞扬我的演技吗?他们不是都称我为“谐星”吗?我现在不是照样身怀精湛的演技吗?不照样是名副其实的“谐星”吗?

半年过去了。依然没有戏约,一部也没有。汤小凯渐渐地习惯了。

当他喜欢的电影公映的时候,他坐在观众席间,和所有前来看电影的人们一起大笑、一起流泪、一起摇头叹息,电影散场的时候,乌压压的人群急匆匆地向影院出口涌动,汤小凯感受着前胸后背的推挤——这便是一个寻常身高的男子在人群中所感受到的推来搡去吧,他心想。

汤小凯回忆起自己对上帝祷告时所说的话语——只要能让我长高,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他知道人们双膝半蹲围绕着他合影的日子,已经永远地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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