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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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时令已过立冬,我不由得想起邵寨塬上的秋播来。

邵寨塬上的惯例是收了玉米,马上种麦。这里头有个专业术语,叫做“倒茬”。

何谓倒茬?其实就是在同一片土地上依照节令种植不同的农作物,这样做的目的是防止土壤结构单一,利于恢复田地肥力。农作物种类不同,因此吸收的水分、养分、光线也就不同。有的农作物根系发达,深入地下,还起着疏松土壤的作用;有的农作物植株高大,吸收了大片的阳光,因此有效地抑制了某些野草的生长。

还有一种倒茬,是指收了上一茬农作物,然后将田地闲置一段时间,到了下一茬再次耕种,比如邵寨塬上人所共知的“秋地”,专门用来种植冬小麦。

邵寨塬地处半干旱半湿润气候的分界线附近,没有水田,完全可以说是“靠天吃饭”。风调雨顺则会迎来丰收,仓廪充实。偶尔也会发生旱情旱灾或者洪涝灾情,但并不多见。

邵寨塬地处黄土高原南部边缘,从地图上来看,大概在北纬35度、东经108度这个交叉点上。邵寨塬上所种植的冬小麦从生长周期来说,算是一年一熟。一般10月份播种,需要经历一整个冬天,来年8月份收获。

第一种倒茬方式是在收完玉米以后。一般来讲,通过人工摘下玉米棒子,然后尽快砍倒玉米秸秆,用架子车拉出去,然后将玉米秸秆的根部用撅头挖出来,再把地膜用耙子收集到一块儿,付之一炬。但现在不允许这样做,政府管理部门给出以下理由:一是引起火灾,二是污染环境,三是做法不文明,严重影响生态文明农村建设。再就是当做垃圾倒掉,但现在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倒垃圾,对于倒垃圾的位置各村都有较为明确的规定。

曾经有人愤慨地表达,如果城市里混不下去了就回家当农民,把这作为一个退步的好去处,就如同前些年经常说工作干不下去了就去送外卖一样。我告诉你们,现在的农民也不像以前那样好当了。“农管”在某些地方已经“横空出世”,身穿制服,制服上衣口袋安装有执法记录仪,手拿工具,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并且得到当地政府的认可与支持。

邵寨塬上有句批评人的歇后语,“玉米地里跌跤——你坐大茬哩”。“坐茬”,邵寨方言,意思是语言或者行为出现偏差,与事实、惯例或者习俗不符。砍倒玉米秸秆,一般使用镰刀或者撅头。镰刀砍得浅一些,因此地面上的玉米茬会很高;撅头挖得深一些,但是大家在生物课上学过,玉米除了须根,到了夏天雨水充足的时候,为了防止被狂风吹倒,还会临时长出爪子似的气根。因此撅头挖得越深,需要处理的玉米秸秆就越重,而且“拔出萝卜带出泥”,多了一道工序,就是把玉米秸秆根部的泥土甩掉。从时间上来说,严重阻碍了“腾地”的进度。

在农村,一直以来就流传着“双抢”的说法,也就是“抢种”“抢收”。

当农民,你得遵照节气,遵照传统,因为最适合种植和收割的时间就那么几天,过了这个日子,别人的庄稼已经发芽,你的还在土里埋着。这时一场绵绵秋雨按期而至,如约前来,于是土壤粘结,导致一些种子被“闷死”在地里面。

抢收也是一样。如果当年天气变化多端,多日连续降雨,再加上夏天温度适宜,地里的麦子极容易在枝头发芽,我们称之为“芽麦”。这样小麦品质下降,即使收割入库,芽麦因为含有“毒性”,不能喂养牲畜,只能以极低的价格卖给商家,他们会进行后续处理。

同样的种子,等量的化肥,还不考虑人力、机械、农药这几项的投入,只因为没有在合适的时间种植和收割,于是你的出苗率低于同行,来年收成肯定略逊一筹;于是你的收获低于往年,肯定导致收入大为减少。

农事,和民谚一样,经历一代一代乡亲们口口相传,身体力行,言传身教,经历了千百年来风风雨雨的打磨与验证,历久弥新。这是农民与大自然搏斗而诞生的聪明才智,这是农民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的结果,经过了他们深思熟虑的观察,记录,考量,思索与总结。

“郭校长,郭校长,咱们啥时候放种麦假啊?”我们几个小朋友一边拽着自行车后座奔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发问。

“还没有确定么,也就在这一两天了。”郭老师一面缓慢地骑着自行车一面和蔼可亲地对我们说道。

种麦假就是秋播假,是那些年邵寨塬上为了方便农人秋季播种而专门给老师和孩子们放的假期。老师也是农民,孩子也是种麦的生力军。

孩子们无非那几个,鹏涛、晓锋、新平、小军、王伟,还有我。老师姓郭,时任我们东郭小学的校长。他家就在沟垴社,和学校处在一条直线上,有大路相连,也就一里半的路程。

后来郭老师卸任了校长,成为了我们的数学老师,再后来又成为我们的音乐老师。

前几年,我参加村里乡亲的葬礼,发现他和我四五年级的班主任杨老师一样,退休后跟着阴阳先生学习致祭与行礼,做起了礼宾先生,“不问苍生问鬼神”,也算是生计所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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