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女（三）【完】

原作：《雪女》 原作者：岡本綺堂 译编：浪的虛鳴

【译在前面：原文的对话是日文以及中文，由于原文是以汉字+注音的形式来标注中文，因此译文也把原有中文特别加粗显示。】

三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他竖起双耳，但那阵声响听起来就如细雪摩擦的声音，堀部君又嘲笑起自己的神经过敏。然而，那阵声响持续不断地传来，堀部君不知怎地十分在意。因为从一开始就在屋外呼号吹扬的风雪声响，并不像现在听到的如此静谧温柔。大概是错觉吧，他总觉得，像是有人静悄悄地来到屋门外，想往屋内偷窥，因此堀部君也踮起脚步，悄悄地走到屋入口的门旁边。然后他把耳朵贴在门上，全神贯注地听着，果然那并不是风雪的声响。怎么听都像有人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屋门外，于是堀部君便悄悄地折返到自己的房间里，把枕边的手枪攥在手中。然后小声地唤醒李太郎。

「喂，起来，起来。李太郎。」

「哎，哎。」地，李太郎用睡得迷糊的声音回答道，但仍然没有要马上起床的意思。

「李太郎，快点起来哟。」堀部君焦急地摇着李太郎让他起来。「雪女来了。」

「你，骗人。」

「我没骗你，快给我起来。」

「雪女真的来了？」李太郎慌忙从床上跳起。

「我总觉得在屋门外有什么东西。来跟我一起走，去打开门看一看。」

「不能去，不能去。」李太郎制止了他。「你，见着了不好。藏起来，最好。」

虽然在漆黑之中看不见面容，但李太郎那声音极其颤抖，可想而知，他正笼罩在一阵异样的恐惧之中。堀部君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直接把他从睡床下拉扯下来。

「你这胆小鬼。跟我一起走的话不会有事的。赶快行动。」

李太郎四处摸索地穿上了鞋子，硬是被堀部君拉出了房间。大屋入口的门是往左右两边推开闭合的，门的正中央挂上了锁。来到了门前，堀部君小声地、半叱责半鼓励着再次犹豫不决的李太郎，并让他把屋门打开。李太郎一边瑟瑟发抖一边解开门锁，当他把一侧门扇刚刚打开一条细缝，从那细缝里，一下子就吹进了一阵如灰尘般欲蒙蔽人双眼的细雪。一手拿着枪、一手拿着手帕擦拭眼睛的堀部君，透过屋门打开的缝隙往门外面瞄看，屋外则是白茫茫的一片。

然而突然间，不知从哪里卷起的一股强风，将天空和地面化作一大片纯白色，在四方八面卷起来的白色风雪漩涡，像是掀起的巨浪一样，发了狂似的、不停旋转且往半空缭绕上升。但除此之外，却看不到任何物体的身影，堀部君有点出乎意料。同样看到四下空无一物，而放下心来的李太郎，当他不假思索地把屋门再打开一点的时候，一阵如冰晶般的寒风夹杂着大雪，一同灌注入那狭窄的泥房子里，正当二人不由自主地蜷缩着身子的时候，李太郎小声地“啊”的叫了一声。然后他用力死死地抓紧了堀部君的胳膊。

「那，那里，你快看。」

他手指指着的那个方位，出现了一个如白马在腾跃发狂的暴风雪漩涡。那股漩涡的中心位置，更是浮现出一道模糊的白色身影，由于看得出那是一个女子的身影，堀部君顿时心头一惊。他一边把手枪紧紧握在手里，一边屏住呼吸静静观察着，只见那女子模样的白色身影化身于暴风雪之中，忽左忽右地随处飘荡，不停徘徊在农家大门内的那片空地上。以为只是一股雪烟的堀部君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但那究竟是烟还是幻影，他根本无法确认其真面目。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并不是人，那么马贼的悬念可以先排除了，正当堀部君稍稍松开了紧握手枪的拳头的时候，又有一个如影子的物体从屋里面迷走出来。

只见那个影子从堀部君与李太郎二人之间顺溜地挤了过去，并从李太郎打开的屋门缝隙之中穿过，步履蹒跚地走到了屋外面。

「啊，姑娘。」李太郎低声地喊了一句。

「是这户人家的女儿吗？」

由于太过于害怕，李太郎的说话声已经小得听不见了。但也容易想像得出，那应该就是这一家人的女儿，于是堀部君便持着手枪，在其后追到了屋外的大雪之中，然而主人家的女儿那雪白的身影，像是被暴风雪的漩涡吞没了似的，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快一点通知主人家。」

掷下一句话给李太郎之后，堀部君继续不罢休地追进大雪里，结果在农家大门旁边，主人家女儿的白色身影又再出现。而紧接着，她就像被巨浪卷起的人儿一样，被卷进了雪烟之中并抛出了农家大门外。幸好大门比较矮，堀部君顾不上自己，半拼命地穿出大门，然后一直追到了外面的村庄路，只见那主人家女儿的身影又出现在小村口那高大的柳树之下。

「姑娘，姑娘。」堀部君大声叫唤着。「上那儿去。」

就算高声叫唤着她，问她要去哪里，姑娘的身影始终没有回头看过一眼。就正如随风吹拂的柳叶子一样，漫无目的地，迷茫地往前走着。

即使如此，堀部君还是一边叫唤着姑娘，一边跟在后面追了十数米路，但突然又吹袭来一股猛烈的暴风雪，像是要把堀部君掀翻吹倒在地上，堀部君只得紧紧抱着一棵柳树稍作喘息，与此同时，他更看到了一些奇怪的光景。那就是刚才还在大门后的空地上，徘徊不已的女子白色身影，如今却凌空飘浮到了距离主人家女儿二、三步前面的雪地上，而主人家女儿像不甘落后似的，紧紧追在白色女子身影的后面。在卷扬起的雪烟之中，那两道雪白的身影若隐若现，紧密相随，时而飘起时而着地，时而晃荡时而奔走，没多久便齐齐消失在堀部君肉眼看不到的远方。

堀部君不得不放弃追逐，折返回到了农家之中，在屋里头，李太郎已经点着了蜡烛，带着充满恐惧的眼神，呆了似的伫立在那儿。

「姑娘她怎么了。」堀部君一边拭去身上的积雪一边问道。

「姑娘，不在了。」

堀部君又探访了右边的房间，却看见主人家的老人正拥抱着从睡床上爬起掉下来的妻子，二人瘫在泥土地面上，久久痛哭不已。房间里头，再也找不到小姑娘般的身影了。

故事就到此打住了。堀部君在第二天一早就从农家那出发，幸好大雪已经停住了，在走过三里路之后，终于寻访到了刘家大宅，然而当刘姓一家人听闻了昨晚发生的事，他们也纷纷脸色大变。看来那附近一带的人，全部对于雪女的传说都深信不疑。如果堀部君对侦探事件感兴趣，并且时间充裕，说不定他会更进一步，探究出箇中的秘密，然而，他最终只不过把经历过的事实当作一个莫大的不幸，如实地向我作了报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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