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无所有的舅舅

我外公外婆家里有四个孩子，大姨，二姨，舅舅，我妈，本来打算生了我舅舅就不再生的，但别人都说一般是对对胎，两女两子，以为还能再生一个男孩，结果还是个女儿，便就此打住，所以我舅是家里唯一的儿子。

在那个还是以农耕为主的年代，难免有“重男轻女”的思想，我舅作为独子自然享受到了家里最好的资源，不管做什么，家里都会给予足够的支持。

但他偏偏生性顽劣，优越的条件似乎只是让他变得恃宠而骄。

每次听我妈讲我舅以前的事迹，总能让人膛目结舌。

骑自行车，从躺在外面晒太阳的人腿上碾过；

拿驾照开车，出了严重车祸，终生吊销驾照；

开挖掘机，沉迷麻将赌博，机器被别人开走；

借高利贷，黑社会的人跑家里威胁要砍手砍脚…

一发生这些事情，家里便会奔前忙后帮他解决问题，最后大家都疲了，外公在他40出头的时候告诫他 “你就在家打打麻将，别出去惹事，我养你。”没想到“我养你”还能出现在父子对话里，多少有点羡慕。

我舅身上最明显的优点是会说话，无论你多久没见到他，听他说两句就能产生亲切感，这大概也是他在舞厅把我舅妈骗到手的原因，我舅妈不说美若天仙，但以我舅又矮又黑的形象，他们的组合用“鲜花插牛粪上”形容怎么也不过分。

但在一起生活久了，看清我舅为人之后，鸡飞狗跳成了他们生活的常态，前前后后离婚复婚三四次，离婚是因为我舅妈看不上我舅，复婚是因为这样一闹，外公就会给他们打钱、买房。来来回回几次住的房子有了，定期有汇款，儿女也有人打学费生活费。在这种微妙的平衡下，生活似乎也能凑合过。

而事情的转折要从我二姨筹集了周围亲戚的钱做民间放贷说起，当时大家很看好这项高收益项目，都以投机的心态将毕生积蓄甚至借款往里砸，结果操盘人看政策形式不对提前卷款跑路，留下一群血本无归的人叫苦不迭，我们的微信家庭群从“开心一家人”变成了“长征故事”。

眼看经济被大幅截流，我舅的女儿我表妹首先坐不住了，撺掇我舅和舅妈离婚之后，以低于市场价30万的价格把当时外公买给他们住写她名字的房子快速转卖，带着舅妈和表弟走了。卖房的事我舅完全不知情，只知道自己回家钥匙打不开门了。

后来因为这事我外婆和我姨去找了表妹几次，都被声嘶力竭的骂声逼退了。我在之后收到过几次表妹的电话“你知道我家里的情况，从小到大他们只会吵架，我恨我爸，他从来没关心过我，关心过这个家，我现在带着我妈和我弟过的挺好。”

我表妹小时候是一个内向的人，少言寡语，有些笨拙，但是性格纯良温和，加上我们是同龄人，所以关系一直处的不错。她第一次做出让我惊讶的举动是在我表弟刚出生不久，我表弟来的突然，因为我大姨一句玩笑“儿女成好，你们再生一个儿子。”于是便有了我表弟。当时舅妈抱着表弟走在前面，我和她走在后面，她突然很恨地说“我想把他（表弟）掐死。”我吓了一跳，转头看了看她，有点生气的表情，但是应该只是宣泄不满，也就没去搭话。后来她和表弟关系逐渐亲近，也很照顾他，我也就没再把这句话放在心上。第二次是我外婆撞见她偷家里的东西，我听到之后感觉她和我记忆中的形象有些割裂，第三次便是卖房，除开事情本身我更惊讶的是她做得如此果断，拿着卖房的钱，贷款买了一套新房，在航空公司买通关系当上空姐，然后结婚生子，建立了一个新的家庭。

每次提起卖房这事，长辈们总是会愤恨地指摘上几句，但我其实能理解我表妹的做法，不是说她做的对，只是觉得她确实有理由这么做。

最后我舅的家庭还是落得一拍两散的局面，我外公也失去了兴趣，现在我舅一个人在郊区开茶楼，吃住都在那里，自负盈亏，闲的时候会打电话给亲戚朋友诉苦说自己是孤儿，无依无靠。我倒是觉得这个结果挺合理的，言简意赅的总结就是“你付出什么，收获什么。”

这就是我一无所有的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