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最后一束桔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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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女人在小镇上开着一家花店,不大,但各种花都有。

我每日早晨出门经过花店时,都会看到女人仔细地给花儿浇水,将屋里的盆栽搬到外面沐浴阳光。年过五十的女人,脸上看不到任何风霜,反而恬淡得很。黄昏时分,女人会在花旁看书,偶尔抬头和路过的人打着招呼。天色暗了,她将花店收拾收拾,便关门回家。

很简单的生活,就如森林里的一片湖,平静得很,看不到什么风浪。每每看到她侍弄着各种花,我脑海里想到的词都是“岁月静好”。

于是,我常常会在周末到她那里坐坐。和她聊聊天,看她给客人包花,也通过她知道了各种花的花语。女人告诉我,自从老伴去世后,她就开了这家花店,晚年能够和花花草草一起,她满足了。

我问为何不早些开呢,要是两人打理花店,不是更轻松点吗?女人笑着说,没办法,因为老伴花粉过敏,所以她不但开不了花店,甚至结婚这些年都没在节日里收到过鲜花。

看得出,女人虽然云淡风轻地说笑着,但她多少有些遗憾的。哪有女人不希望能够收到心爱之人送的花呢?何况,她还是那么喜欢花草的人。

正当我不知道说些什么以表安慰时,女人娇羞地拉着我的手,在我耳边轻语:“告诉你一个秘密,老伴去世后的第二年,我开始收到七夕鲜花,第一年玫瑰,第二年满天星,第三年蓝色妖姬,第四年勿忘我,今年是第五年,不知道还会不会收到花呢!”

我好奇地问,是否知道是谁送的?女人摇摇头,因为只收到花,并没有卡片,送花之人也不肯透露客人的信息。女人问了两年无果后,也不想寻是谁,只是日复一日的生活中,多了几分期待。

她说越是临近七夕,她就越是紧张。纵然自己开着花店,却总觉得七夕那天收到的花才是最美的,也是最特别的。即便已不再年少,她的内心还如少女般可爱。

2.

七夕在我们的期待中到来了。早晨上班路过女人花店时,我看到她正俯身闻着一束雏菊,脸上全是欢喜。我看着也高兴,谁说爱情只在年轻人身上才能看到,人人都能享受美妙的爱情。

下班路上,我走得很快,想早点知道女人收到什么样的花,更想知道一直送花的人是谁。有些爱恋,总能让旁人生羡。

我走进花店时,女人正在给一个小伙子包玫瑰花。小伙子说,他喜欢一个姑娘五年了,正好借着七夕这个节日告白,紧张又兴奋。女人意味深长地告诉小伙子,“趁年轻,勇敢追爱,不留遗憾便好。”

小伙子刚走,我便激动地走到女人身边,谁知女人避开,若无其事地捡着地上的花枝。我忽感不对,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没收到花?”

女人叹了口气,说:“倒不是,只是明年不会再收到了。他去世了。”

女人望着窗台上的那束桔梗,讲述了今日发生的事。那是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在中午的时候送给她的,原本以为是从她这边订的花有什么问题,客人找上门来了,却得知那束桔梗是他的父亲让他送过来的。

通过和男人的交谈,女人终于知道这五年来的每个七夕收到的花都是男人的父亲送的。他的父亲和女人是青梅竹马,但到谈婚论嫁的年纪时,却消失不见了。女人等不到心上人,便听从家里的安排嫁给了对花粉过敏的老公,一生无惊无喜。二三十年过去了,女人也渐渐淡忘了她年少时的那段感情。

然而,男人的父亲却把感情一直放在心底。当年,因为家中突然发生变故,举家投奔远方亲戚,连和女人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在那个通讯不便的年代,她不知他为何不告而别,他也不知她早已他嫁。

当男人的父亲再回到小镇时,看到女人为老公准备着午饭,两人看上去很恩爱,他在远处徘徊了很久,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不打扰。

直到五年前,他听到女人丈夫去世的消息,知道自己对她念念不忘,碍于家庭的缘故,只好在七夕送一束花来表达自己的感情和遗憾。

他一直记得女人爱花,一直想念着当年女人捧着花露出的甜美笑容,他想在女人的晚年生活里种下一片花海,以代替自己的陪伴。

3.

也许这样不署名送的花,女人会收十年、二十年,只要女人在,只要他在。

可惜,男人的父亲在年初因脑溢血去世,男人在收拾父亲遗物时发现了一本日记本,上面写着父亲和女人的故事,写着父亲这么多年的思念,也写着今年七夕要送女人一束桔梗花,寓意着“永恒的爱”。

男人看后感动不已,决定替父亲送出这最后的一束花。同时告诉女人,他的父亲从未忘记过她,只是造化弄人。

女人望着那束桔梗,尘封的往事被打开,心中的感伤成了汪洋。对于这样一份默默守护的爱,她来不及回应,对方便已永别。

4.

自那以后,女人还是在小镇上开着花店。只是,她的花店里再也没出现过桔梗花,那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我知道,七夕对于她而言,不再是雀跃等待的日子,而是思念故人的日子。

这世间的情,美好又带着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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