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是一座断桥(18)

第四章  杜鹃残梦

10

冬天来的时候,十分仓促。那天深夜,我还在图书馆码字。雨下得很大,狂风,闪电,天像是破了一个大洞。雨点打在图书馆外的站台上,噼里啪啦巨大的响声,成了寒夜里寂寞的催眠曲。

披一件大衣,我起身去图书馆门口抽烟,呼呼作响的狂风吹得我瑟瑟发抖,吸到嘴里的除了风还是风。于是我扔掉了烟,看着这场大雨,如注满伤痛的泪水坠落人间。

我突然很想见徐莫。很想跟她,也跟这场青春告别。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正跟客户在酒吧里唱歌。打了五次她才接,我说见一面。她说暂时没空。

我说钱给你了你就这么不给面子么。

她一阵沉默。我一时尴尬,觉得我说的话有些突然。何时我们已走到说面子的地步了。我只是一瞬间的感怀,终究是要走的,何必为此而想要留下什么好的印象呢。我惨然自嘲,静候她的回答。

她终究开口了,她说好。

气温在一夜之间骤然下降,世界在白雪皑皑的城市里显得异常渺小和安全。我以为我终于想通了自己需要想通的东西,以为我终于能够恢复自己一种模糊价值观的状态了。可当我在一片雪地中央等待她的时候,猛然想起是谁说过:我站在冬天的中央等你。

也许是我那段时间太敏感,总为一些莫名的细节暗自感伤。当我看着她远远地在雪地尽头走向我的时候,一种被人牵挂和追寻的错觉恍然闯进脑海。就像梦里曾出现过的:人群中她走向我,伸出手拉起我,说我们回家吧。

只是,那不过是个梦。

她临近我,与我对立而望。仿佛一场盛大又绝望的等待。

她伸手从包里掏出一张条子,上面写着:十月十三日,因事借陆尘两万。落款:徐莫。

我怔怔地看着落款处,终于相信,徐莫这场梦,要醒了。

她说这是我写的欠条,你不用担心,我会还你的。

我说你干什么需要这么多钱。

她笑了笑,说你不明白,但你那点钱是小数。

我苦笑,说我只是不希望你把自己弄得那么危险和狼狈。

她也苦笑,突然她刻薄地回了我一句:陆尘,你以为你跟那些客户有什么不一样的么。给了钱,就想看到一张笑脸是不是?是不是我再伺候你一场,你才满足?

我完全僵化,什么时候她竟对我是如此想法,我说:徐莫,这么长时间,我待你如何你不知道么? 我从未与你计过得失。

她似冷笑,却言语哀怨:不可能,我徐莫没有资格遇上这样的人。若真未计得失,我与你,怎会走到这个地步。

我一时语塞,无语反驳。但我知气数已尽,无须再过追究。

我说不知道很多年后,你回过头来看看现在的我们,会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遗憾。你的世界我以为我很了解,却好像从来都没有靠近过。徐莫,人这一辈子能够碰上的真心就那么多,错一个,就少一个。事到如今,我只希望以后你能对自己好一点。也......不要再打扰我了。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我,难得的一次没有争辩,语气温柔:我走了,保重。

我站在雪地里,看着风撩起她黑色的风衣,听着她的靴子在雪地里踩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如时光踏浪,闻着冬天里独特的清凉刺喉的气息,竟找不出任何挽留的理由或是借口。

我走了,保重。

好似我曾原封不动的感情,她却如此轻易地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沿着雪地里杂乱无章的脚印,我走回了学校。周末的校园很冷清,操场上有情侣在散步,有老人在慢走,有志愿者在扫雪,有校运动员在跑步。迎风飞来几片零零碎碎的雪花,不觉间,下雪了。

我路过残枝败叶的光秃秃的树,路过这些场景,路过这些人,这些事,这些情,却从未路过他们的世界,他们的故事。仿佛一个游离在人群之外的流浪者。

剩下的几个月,我独自一人在学校度过最后的大学时光。闲下来的时候依然静好——有阳光的日子里,独自一人坐在绿的发光的草地上看书;有雨雪的日子,与宿舍一起去学校周边吃火锅,一起欢笑一起喝醉。

我想到歌里唱的:这世界笑了,于是你合群的一起笑了。

临近毕业,我换了手机号也换了手机,借此断掉了与徐莫的一切联系。往后很多年,虽然那些旧日的疼痛和委屈依然时时侵袭,但我已记不起是何时发生或者具体是怎样的了,就连与她真正分手是在何时何地也想不起来。让人释然的是,我记得我与她,也与自己的青春有过一场道别,那些道别时关于爱和温暖,关于疼痛的碎片,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我该如何去生活。

也许有一天,当我真的置身事外,体会到互相伤害之外的那些感觉,触摸到被世人称作是成长的那个东西。这一切,也都将被遗忘。

我想,也包括那句——“我爱你”吧。

你可能感兴趣的:(年华是一座断桥(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