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成为了传说,传说成为了神话——《指环王》
1.天神下凡
尼采曾经这样论述过他的超人哲学,认为人类社会中存在超越人类的新人,即超人,他们富有顽强的生命力,他们光彩夺目,他们是人类物种中最优秀的一部分。在当时的历史背景,唯有拿破仑、亚历山大这样的伟大人物才配享有这样的称谓。
然而时过境迁,现代社会中超人的定义和价值越来越廉价,其存在已经变得稀松平常。比如当今流行的饭圈文化,明星在粉丝中心目中的地位也堪称超人,他们无懈可击,任何诋毁侮辱偶像的人都必须被毁灭,当然现今用的是相当“平和”的网暴形式。直觉告诉我们,这样“神圣”的崇拜超人的群众运动,其底层逻辑与人类心理存在某些联系,他们似乎可以满足人们的某些需求,就像人必须吃饭、喝水、睡觉一样。
其实,这并不是现代社会才出现的现象。比如在史书中,历史学家出于种种原因,在史书的撰写过程中也将历史人物的光环无线放大,创造出种种“超人”。无论是秦皇汉武,还是唐宗宋祖无一不是在少时便有领兵打仗、统帅三军的能力且天赋过人。更蹊跷的是这些历史人物的到来与自然界中各种所谓的祥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比如明太祖朱元璋,在出生前便天降异像,既有陨石滑落又有神仙托梦。这些伟大的历史人物仿佛是玉皇大帝钦点的下凡神仙,普通人只有瞻仰和崇拜的份。
然而,圣贤的雕塑会随着王朝的兴起被到处建造,也随着王朝的衰落被随意推倒。三国时期的黄巾军首领张角,传闻在传播太平道时可通过浮水和咒语给人治病。然而,随着黄巾军的覆灭,也不再有人传颂他的事迹。闯王李自成在最初起兵时一样少不了关于他的种种传说,而后又由于起兵失败而烟消云散。联想到今天很多明星从神坛跌落的故事更是数不胜数。事实上往往要卸下有色眼镜,等待“造神”的迷雾烟消云散之后,才能看清楚事情的真相。
2.难以抗拒的冰山
事实证明,拥有迷幻色彩的故事,其真伪性着实有待考量,有些故事确实有夸张或者虚假的一面,然而这些没有告诉我们的是,这些事迹之所以可以诞生,主要说是因为人性中有肥沃的心理土壤可供其生长,各类猿猴时期遗传下来的原始感觉、面临危险时的应激状态以及人际间的互动张力就是其成长的养料。人们心中需要这么一个“超人”,在荒诞的现实中,为他们建造海市蜃楼,在疯狂和堕落中拼命撰住希望的绳索以免滑落到深渊中去
人性中原始情绪以及认知偏差的原始起点均来自于人类的“爬虫”大脑,即人类作为一个物种最早开始发育成长的脑区,因此对于这些来自冰上下潜意识的庞大力量,人类理性通常只能认识,却无法完全抗拒,一旦作用起来如同惊涛骇浪下的一叶扁舟,我们能做的只有尽量保持平衡,避免翻船被海浪吞噬,直到风平浪静才好松一口气。
然而我们可以通过识别这些原始情绪以及认知偏差,增强对善恶的识别以及公正的判断,放逐那些跳大神的巫医,让公正和理性回归他们的王座。
3.愿望的投射
哲学家费尔巴哈曾说,“愿望是需要的奴仆,但也是自由意志的奴仆”。在现实生活过程中,种种限制与枷锁将我们囚禁起来,未被实现的愿望期待放飞,因此需要寻找一个应许之地,那抽象出来的超人仿佛便是那迦南美地,以供无数无助和空虚的灵魂可以栖息。我们于是将自己未被实现的愿望投射到具体人物身上,期望他们能够帮助自己或者代替自己实现愿望。可以说恐惧与欲望是最本质人性的一体两面,通过将自己与超人合为一体,便可以趋利避害无往不利,于是仿佛自己也是永恒之物的一部分。
可以说没有什么心理防御机制比投射出现的更频繁了,他本身并无好坏之分,他或许是缓解焦虑和绝望的一剂良药,然而一旦被利用和欺骗,那便会成为精神鸦片,让自己在虚幻和梦境中反复徘徊,最后随着幻觉的破灭不知何去何从。
4.恐惧的化身
在拉丁文中,伟人或权威的词根与恐怖、恐惧的相连,这可能意味着所谓至高无上的伟大人物在诞生之初可能就生长着恐怖面目。其实无论是原始社会、农业社会或是现代工业社会,人类生活在普遍的不确定性中,而不确定性便意味着无处不在的恐惧。
在古希腊神话中,最高级的神明通常是以激起人最大畏惧心理的自然现象人格化的体现,如雷雨之神、闪电之神等。因此推测下来,超人们通常可以激起人心中最大的恐惧。因为来自内心深处极度不确定性的不断折磨,人们必须有所寄托,通过崇拜偶像,在心理层面与恐惧情绪本身合二为一,祈求这样便可以避免灾祸,如突如其来的饥饿以及自由的剥夺。在印度原始社会中,便是通过崇拜眼镜蛇祈求避免被蛇毒所害。
事实上,要想成为一名供人们崇拜的超人,可能其中一个重要的前提就是他会让人们感到害怕,而他本身必须是恐惧情绪来源的始作俑者。
5.从众的妙用
《乌合之众》曾说,“群体只会干两件事情——锦上添花或是落井下石”。这或许也解释了普通凡人由于某些契机在通过巧妙包装之后,也可以成为众人膜拜的偶像或者超人,然而也会因为失败而走下神坛,被群体报复,而事实上崇拜他们或是报复他们的往往是同一群人,他们会因为趋利避害而自觉或不自觉的去崇拜抽象的偶像,也会因为自己曾向一个不复存在的权威点头哈腰而进行报复。
如此,在一个刚刚经历美梦破碎或是超人陨落的时代,人们往往不会反省从前的盲目和冲动,而是会立刻寻找一个新的幻境去追随和呐喊,然后迫不及待的跪拜和朝圣,“谁向他们提供幻觉,谁就可以轻易地成为他们的主人;谁摧毁他们的幻觉,谁就会成为他们的牺牲品。”
6.迷幻的光环
“人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人一旦无法作为客观第三方超脱于主观感觉去认识事务,往往会陷入以偏概全或是循环论证的认知偏差当中。通常来说偶像或者权威的完美形象是不容且无法被反驳的,因为辩证的看待问题将极大的加剧认知负荷,而“晕轮”效应是充分利用了人的无意识加工,能够简单的看待问题,从而减轻了对自己认知负担。
此外,一旦权威或偶像在某人心中已经建立起来,便会不断的建立护城河,在潜意识中会自动搜索任何符合他认知的证据,忽略或是否定不利的证据,从而使他对某件事物的深信不疑将与日俱增,避免自我否定陷入茫然失措的状态。
著名的心理学家费斯汀格所提出的“认知不协调”理论,当个体思想与外在信息不匹配的时候,便会改变自我认知或者行为以重新达成协调的状态,正如他所说“生活中有10%是由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组成,而另外的90%则是由你对所发生的事情如何反应所决定”。
7.豁免的自由
哲学家萨特有一句名言,“人唯一的不自由,就是无法摆脱自由”。自由是一把双刃剑,人一旦作出自由选择,也必须独自承担选择之后所带来的后果,这便是自由的责任。在现代社会,自由选择往往是一种负担,对于许多人来说,不用负责任比不用受约束更有吸引力,崇拜偶像就是以个体独立性来交换一种集体精神的融入,他们把自我决定的权力交给偶像、交给群体,从而避免自由这个沉重的负担,由偶像和集体代替他们做出决定,从而避免过度暴露自己的短处。一群被豁免自由的灵魂,沦落为丧失神性的凡人,而只有抽象意义上的超人可以带领他们走向光明。
8.谁是超人
“存在即合理”,那么如果通过洞悉事实,将超人的光环褪去,那些无意义、那些不知所措可能又将卷土重来。那么,谁才是偶像?谁来定义权威?超人不存在了,凡人该何去何从?正如黑客帝国中所描写的剧情一样,你可以吃下代表真实的红药丸,也可以吃下代表虚幻的蓝药丸,你所拥有的是选择的权利。
然而,人们应该相信,即使抽离了那些原始情绪和认知偏差,依然有无数令我们尊敬的人,或是那些内心略带胆怯但绝不和暴力犯罪妥协的公民,又有可能是言语笨拙却又无私奉献的家人,当然也有可能是看破了生活的真相依然热爱生活的自己。在对超人的感情中如果剥离了种种幻觉和盲目崇拜,那么便剩下了感激与尊重,他便成为了世间最美好的情感,属于每一个愿意拥有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