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前生业果

二叔打电话叫人重装玻璃，又叫了披萨外卖，开始清理房间。

楚泽有些不在状态，埋着头坐在沙发上，我只道他是心疼他的瓶罐罐，于是转头去加紧收拾。二叔找了卷宽胶带，把碎瓷片从地上一点点粘起来，然后卷成一团，最外面多裹了几层，扔到厨房垃圾桶里，出来的时候经过冰箱，打开翻了好一会。我见他终于翻出一袋奶来，往杯子里倒了一多半，看着就要倒满，突然间似乎想起什么，又拿了只玻璃杯出来，把剩下的一点倒进去，一起拿到微波炉里热了30秒。然后端了两个杯子，先把少的那个递给我，又把几乎满了的那杯送到楚泽前面晃了晃，等他抬起头来。

“叔，你偏心偏得厉害啊。”我说。乔然出现得突然，导致我们早上都没顾上吃饭，现在肚子里确实叫唤。

“废什么话，喝了赶紧干活去，一会吃披萨。”二叔道，“你楚老师低血糖，你跟他比？”

“今天还好。”楚泽在杯缘抿了一口，看了看窗外。“下午我出去一趟，你帮我看着装玻璃。”

“上哪去。”二叔道。

“我去找我的督导，正好快到日子。”

“哪个督导，我看你上次找的也不怎么样，还要1000一次，就能治得了你？”

“能好一点。”楚泽直起身来。

我在玉衡轩帮忙收拾了一天，晚上楚泽回来，屋子也差不多恢复原样，我就骑车回家。我妈开门见到我，眼神有些奇怪，似乎欲言又止。

等进到屋里，只见我爸坐在沙发上，似乎一早就在等我。气氛奇怪。

“溪源”我妈小心翼翼叫了我一声，看了看我爸。“你二叔给你说什么了。”

“没有啊。”我说。

“他迟早要知道，你不用拦着。”我爸抬起头来。

我妈站在门边，眼圈一红。

“你过来坐下。”我爸说。

“怎么了啊今天。我不就出去住了一晚上，又没耽误写作业。”

“溪源，你是不是又遇见你九岁那年遇见的东西了？”我爸看着我，措辞严谨，神情严峻。

“什么啊？”我摇了摇头。

“那年暑假你在你二叔家住，有次和一群小孩去河边玩，玩着玩着你就眼神发直，一个人往河里走，叫也叫不回来。还是你二叔听见响声，出来扇了你一巴掌你才清醒。这件事还记得吗。”

“不记得。。还有这事。”我挠了挠头。关于那年暑假，我只记得二叔家旁边小卖部的棒棒糖，当初我妈怕我坏牙，在家时总不肯让我吃。只那年在二叔家的时候没人管我，吃得痛快。

“回来后你一直说桥上有人叫你。你二叔也怕了，打电话叫我回去接你。我接你的时候，你还指着桥上说，有个红衣服姐姐。”

石桥，红衣服，那不是赤练？我心中一动。

“那后来呢？”

“后来回到家你就开始发烧，去医院也褪不了。烧了有一个礼拜，你二叔不知从哪弄来的颗虎牙，给你送来，说可以保你十年平安。那虎牙挂在脖子上，果然当天你就好了。只是十年之后他并没有说怎么做。所以现在他才来找我们。”

“爸，如果你说的是这个，那我见过了，她并没什么可怕。”我说“我反倒觉得挺好的。二叔带我去看了心理医生，他说这是阿尼玛，属于心理层面的东西，可以和谐相处的。而且我觉得，她挺好的。”

我爸沉默了一阵，我妈阴着脸，几乎要哭。

“溪源。”我爸终于抬起头来，“我有事和你说。”

我爸给我讲了一个故事，白家祖上的故事，比我做道士的祖叔爷爷还要遥远。

大概唐朝时，白家先祖白远道在朔江定居，白远道起先苦读，科举未中，于是随父亲做山石生意。

当时朔江凤台山盛产奇石，白家开采几年过后，矿产渐渐枯竭。

一日白远道出门闲游，在街上偶遇一游方道士，那道士骑驴，走到街角，见四下无人，跳下驴背，抖了一抖，就将驴变作纸片，拢入袖中。

白远道正巧躲在墙后，见此知是遇到奇人，于是跟着那道士左转右拐，走到人多的地方。却见有一老翁，一少女在那等候，见道人来眉开眼笑，似乎老友相聚。那老翁接着拿出一面锣来，聚起众人，说得却是杂耍的套词。道今日为老友助兴，演一出通天绳的绝技。

白远道不顾人群拥挤，挤到前面。只见少女短装打扮，却穿了双绣鞋，从袋里拿出根麻绳来，向着天上一扔，那老翁口中念念有词，只见麻绳另一端如同被牵引一般，迅速冲上云霄，消隐不见。只剩下长长的绳索，笔直地立在天地之间，竟如同通天巨树一般。

老翁道“小女去九重天取仙桃，请各位看官等候。”那女子向大家行了礼，一纵身跃到绳上，向上攀爬，她的绣鞋十分显眼，不一会就没了踪影。

众人瞠目结舌，白远道读书时常看志怪传奇，知道是玄门幻术，但亲眼见到仍然震撼不已。不消片刻，从云端里果然扔下几只桃来，当时是深秋九月，哪里来的鲜桃。众人上前哄抢，老翁和道士也不拦着。白远道见旁人捡起桃吃，仿佛刚从枝上摘下的一般，并无异样。白远道曾进京赶考，路上听过有人擅用冰鉴保存鲜果的事，所以认为桃子是少女携带上去，但细细看来，桃皮没有丝毫变色，又不像被冰冻过的样子。

就在这时，绳上忽然大震。老翁顿时变色，只听几声锐响，须臾间从空中落下几块残骸来，有手有脚，穿的悉是那少女衣物，白远道心知是假，依然胆战心惊，望向那道士，之见道士捻须微笑，神色如常。老翁将残骸并人头收入一只大布袋中，向人群哭诉小女因偷盗仙桃为侍卫所杀，求银钱掩埋。众人刚抢了桃子，又被惨状震慑，于是纷纷给出钱来。白远道向来出手阔绰，今天又见到异人，于是从钱袋里取出一块碎银来，剩下的连钱袋一并给了老翁。

老翁连连道谢，拿出一枚桃核递到他手上，道：“先生心善，将此物放于枕下，定有果报。”

白远道刚将桃核攥在手里，只听背后大喝“捉拿妖人。”

街上尘土飞扬，跑来一众骑马官员，将众人团团围住。

老翁苦苦哀求，为首官员并不为所动，便来捉拿。只见那道士挡在老翁身前，掠过布袋，袋中顿时一动，钻出那少女来。众人大骇。道士大喝一声起！袖中甩出一张纸，迎风变化，变到席一样大时，旋风一般将三人卷入其中，一阵沙石扫过，都不见了踪影。

官员厉声命众人将妖人所赠之物交上，不可藏匿。

众人如梦初醒，却见吃剩的桃核都化为泥水，唯有白远道手中攥着的这枚依旧，没有被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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