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德国外教

       说起德国人,第一时间出现在我脑海里的影像,是在布鲁斯·威利斯主演的电影《纽约大劫案》中,那群抢银行的前民主德国士兵;其中那个腿上被扎了一刀仍然满不在乎,狞笑着和威利斯搏斗的大个子军人对我尤为印象深刻。因此对我而言,坚毅、冷静、控制力强,总觉得德国人都是由特殊材料制作而成。


      不难理解,当我第一次被告知,我们的训练基地要聘请一个德国籍外教,并且我要给他当翻译时,心潮澎湃的原因,仿佛是要到传说中的美国秘密空军基地“51区”参观外星人尸体一样。在他到来之前,我曾看过他的详细资料,Manfred,男,年龄60,前民主德国柏林水上训练中心教练,所训练的队员曾获得过1976年和1992年奥运会皮划艇比赛的冠军。前东德解体后,整个东德的训练保障体系土崩瓦解,在此大环境下,许多教练员运动员被迫纷纷改行或者到国外另谋出路,Manfred正是在这个时候和自己的妻子Cigrid一起离开德国在西班牙的一家俱乐部中任皮划艇项目教练,从后来和他的聊天中得知这段时间他们吃了不少的苦,由于他刚到西班牙时只会说德语,平时的工作生活有很大困难,多亏了他的妻子,外语专业的Cigrid,才熬了过来。这也是当我们和他聊天说起有关德国的一些情况时,他总是摇着脑袋、一脸不屑的说自己对德国没什么感情,西班牙和中国才是他的祖国,说实话,第一次在机场见面时他给我的印象并不怎么强烈,中等身材,戴副无色眼镜,圆圆的肚子,不像我以前见过的几个俄罗斯藉外教,牛高马大,即使挺个大肚子也显得很有气魄。我在笑着和他问好时,脑海里不由自主得把他的头扣在一顶二战时德国兵常戴的那种高后沿、能遮住耳朵的钢盔下面。就象我一见到日本人就想象着在他的人中穴上贴上一撮小胡子、再扣上一顶后脑有布帘的日军小尖帽一样。和他一同来到我们基地的还有他的太太,Cigrid,一位从背后看最多三十五、六岁,其实已经五十有四的德国妇女。和她老公相比,这位夫人给人的感觉要好得多,一头金黄色的头发,脸上总是挂着很有亲和力的微笑,让人和她在一起时总是感觉很放松。每星期我们的教练员会议,她也参加,为了帮助自己那个英语仍不太熟练的老公,每当我们为一个训练环节争论得面红耳赤以至于进行不下去时,她就会像中国小学生听课一样双手叠放在桌子上,身体前倾,歪着头,面带微笑、睁大眼睛用充满惊奇的表情着看着我们,仿佛在看一群争苹果吃的孩子,这个时候我们都会笑起来,会议的气氛也会随之缓和下来。老头很喜欢开开玩笑,最喜欢戏谑的对象是赛艇队。他老是一本正经的对我说:“嗨!知道吗?那帮练赛艇的家伙都是不太正常的”当我睁大眼睛问他为什么时,他会笑着说:“因为他们每天训练时都是不看后面,只知道玩命划,对于他们来说,后面发生的事情只有上帝才知道”然后我们就会对着远处的赛艇队队员们大笑,搞得人家莫名其妙。有时我问他,德国出了那么多的思想家,是不是每个人都是哲学家时,他说不,然后两眼冰冷的看着前方说“现在德国只有拜金主义”,我知道他的习惯,所以每次向他介绍新人时,总是加上一句他是党员或团员的注解,这时,他的眼中总会出现一种兴奋的眼光,然后高兴得和自己的“阶级同志”再狠狠地握上一把手。09年全运会前我们在陕西杨凌进行外训,临赛前的一段时间,由于比赛的压力,大家的话语都越来越少,无论教练还是运动员,每个人的表情也都是越来越凝重,唯有Manfred整天像个活宝一样到处搞怪,甚至连他的日常装着都有些不正经起来,有次私下没人的时候,我实在忍不住问他最近的行为是不是有点不太适宜时,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低着声音说了一句“they are too nervous,life is hard,you must smile”,这给了我不小的触动。

      Manfred的妻子每天上午都会在我们训练航道四周的河堤上走上一圈,而我们每天都会开着一辆电瓶车在河堤上指挥运动员训练,一次,我与划艇组的原教练同Manfred坐在电瓶车上看训练,远远看见甩着小辫子走过来,那个教练一时童心大起,拉着Manfred把他藏在河堤旁边的树丛里,一边竖起食指放在嘴上做出保持安静的信号,Manfred马上心领神会,兴奋的使劲点头,等我们把这个老头安排好后,马上象没事人一样坐在车上等走近,Cigrid居然对我们的举动浑然不觉,当她走到我们车旁时,还象平时一样喊着“hello”和我们打招呼,这时那个教练马上给我一个眼色,我马上问道,Manfred在哪?她马上怔在那里,瞪大眼睛看着我们,我身旁的原教练也配合着我摊开双手,做出一幅毫不知情的样子。这时她马上出现一幅不知所措的表情,一边用手指拔着嘴唇,一边“噢!噢!”的自言自语。这时Manfred在树丛后面估计看到自己的妻子真的是着急了,突然两手高举,哇哇怪叫着跑出来,这时这一对鬼佬象两个小孩子一样旁若无人的嘻戏打闹起来。

       按照我们基地和Manfred的协议,每年的圣诞节他都会有一个月的假期。转时之间就到了他们回国度假探亲的时间。我负责将他们两个安全送上飞机,在机场检票口处,Manfred在前面和工作人员办理一些手续,我和他的妻子站在后面闲聊。这时,Cigrid将她胸前的鸡心项链打开让我看,我这时才知道,里面原来是Manfred年青时的照片,照片里的他一头卷发,大大的眼睛,充满阳光的笑容,帅气的让人有些吃惊,很难让人把照片里的大男孩和我前面那个秃顶、挺着大肚子的鬼佬联系在一起。我睁大眼睛问Cigrid,这真的是Manfred吗?这时,Manfred正好刚刚办完手续走过来,看看照片,满不在乎的说了句“oh!it is thirty years ago(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就走开了, Cigrid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然后满怀爱意的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小心翼翼的把项链盒扣住,对我做了个鬼脸,拖起行李包在后面跟着他走去,我在后面看着他们两个,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暖流。许久以来一直是追求成绩的盲目工作,让我忘记了生活中一些十分重要的事情,没想到这种久违的感觉在这对德国夫妇身上似乎又找到了。看着走在我前面的这对患难夫妇,心中不禁生出了很多感慨,特殊的历史环境和社会变革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许多磨难,但他们总是抱着乐观的生活态度,互相扶持着走过了大半生,我相信,他们两个对生活是从未有过怨言的,因为幸福只是在于你对待生活的态度和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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