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寂寞的时候,别人不知道》:我们都是孤独的孩子

01

我是被书名吸引,翻开了这本诗集《我寂寞的时候,别人不知道》,这是日本天才诗人金子美玲的精选诗集,里面是一些天真活泼,趣味盎然的小诗,诗中有活泼泼的灵动生活,以及淡淡的孤独和不知名的惆怅。

每首小诗都是一副微妙、随性的剪影小画,画中有执拗忧伤的小小的金子美玲,也有读者自己的身影。

金子美玲出生于1903年,20岁开始写诗,27岁离世时,创作了512首诗歌,她被当时的编辑盛赞为"年轻的童谣诗人中的巨星",她有一颗孩子一样干净透彻的心,她的诗也是干净透彻的。

比如这首《八百屋的鸽子》:

老鸽子小鸽子,鸽子有三只

在八百屋的房檐上,咕咕叫

茄子紫的,卷心菜绿的

草莓的红也,润得亮晶晶

买点什么好呢

白的鸽子,在八百屋的房檐上,咕咕叫

只是简单的几句话,却让我有了画面感和熟悉感,八百屋是水果蔬菜店,八百屋和鸽子,有一种充满烟火气息的诗意。

《八百屋的鸽子》让我想起某个清晨,我背着书包走在校园,经过图书馆的时候,顶楼的钟声响起,惊起一群白鸽,呼啦啦飞向朝阳,我向朋友们讲起这个画面,她们都觉得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感动,这应该就是诗意的感动。


02

诗集中的每一首小诗,都是金子美玲看到的,听到的故事,以及她的想象和热爱。

还有很多属于小孩子的故事,大人读起来会有一种别样的寂寞感。

《吵架之后》写孩子吵架后的孤寂:

抱着玩偶,也还是空落落

杏花,纷纷纷纷落

席子的上面,多寂寞

诗里面有一个善良的小孩,她胆怯哀伤,她唤起了我们心中的回忆,对于童年的透明稚拙的回忆,意蕴绵绵。


《深夜的天空》中,天空是寂寞的:

人和草木睡着的时候,天空真的很忙,

星星的光,每个都在肩上

背一个漂亮的梦,要送到大家的床上

她写桂花,也有一种阳光下的不安和孤独:

桂花的香,满满一院子

大门口的风,在门边

进去呢,还是不进去呢

在商量

读金子美玲的诗,很难想象她的人生是这样的:幼年丧父,丈夫在男女问题上极度不检点,控制她,禁止她写作和通信。她苦苦挣扎最终离婚,却没有获得女儿的抚养权,绝望之下服安眠药自杀。

金子美玲让我想起奈保尔《米格尔大街》中,那个叫做沃兹沃斯的诗人,沃兹沃斯一直梦想着完成他最伟大的诗篇,但是他穷困潦倒,一度以乞讨为生,因为他卖不出自己的一首诗。

他有诗人的天真,他去一个小孩子家乞讨,第一句话是“我想看看你家的蜜蜂”。

第二句话是“你喜欢妈妈吗?”

第三句话是“我有一首描写母亲的最伟大的诗篇,我准备贱卖给你,只要四分钱。”

乞讨的沃兹沃斯,一直把尊严屹立在心中。

第二次遇见这个孩子的时候,他邀请孩子去他家中吃熟透了的芒果。一个无比潦倒穷困的人,发现了生活中的美,迫不及待想把这份美分享给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孩子。

奈保尔用温情、俏皮的语言,写出了一个诗人孤独又悲惨的人生。

金子美玲也是这样一个孤独悲惨的诗人,但是她的孤独悲惨不影响她诗歌的天真、纯粹和骄傲。

她这些如水晶般剔透的诗歌,生长在一个暗灰多灾的时代,生长在一个有风有雨的海滨小镇,生长在一个清贫寒冷的家庭,它们像花儿一样从伤痕累累的心脏中生长出来,朴素又明亮,带着纯真的气息。

诗集的翻译作者美空说,金子美玲向往从神龛的小门进去,去走向一个被光明照彻的神的世界;向往在坟墓里,蚕蛾般长出翅膀,变成天使飞。


03

诗集中没有迫不及待的心情,没有粗糙仓促地想要改变现状的野心,没有对远方不切实际的幻想,只是踏踏实实地在童年的时光中,细数着每一个小细节,细数着成长的快乐,以及无法逃避的寂寞。

《天的那边》也是无法想象的孤独:

天的那边有什么

积雨云不知道

就连太阳也不知道

《散传单的汽车》中飞落的传单是寂寞的:

飞落的传单

散到原野就是紫云英

落到地里变成油菜花

在金子美玲眼中,夜半的风也是寂寞的:

夜半的风是使坏的风

独自走过,多寂寞……

夜半的风好像很无聊

它独自,穿过天空去

《单脚跳》的小孩子是寂寞的:

跳呀跳呀单脚跳,断了的草鞋拎在手里

麦田的路上单脚跳,跳的时候看得见院的浅滩


贾樟柯在《贾想II》中写他的一个同学,初中辍学后在一个小教堂扫地,同时兼做电影院的清洁工,他疯狂地喜欢着香港电影和电视剧,他仅仅通过影像,就画出了香港的详细地图,分毫不差,他说:油尖旺有我们很多兄弟。

他在遥远的山西小县城手握着扫帚,心里却装着整个香港的繁华,那是他的远方和信仰。而他从未去过香港。

他就像那个单脚跳的孩子,沉浸在电影,用“something bigger than myself”来缓解孤独。


04

我最喜欢的是与诗集同名的诗歌《寂寞的时候》:

我寂寞的时候,别人不知道

我寂寞的时候,朋友们在笑

我寂寞的时候,妈妈很可亲

我寂寞的时候,菩萨也寂寞

巴西小说家保罗·科埃略说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原罪不在于夏娃吃了禁果,而在于她如果不跟亚当分享这项发现,她就会孤独。

我们都有过那样的时刻,无比孤独,却无法与人诉说。歌曲《十一种孤独》中的孤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体会过。

最孤独是你遭遇了有趣的事情,却找不到可以分享快乐的人;

最孤独是睡到黄昏醒来,只有自己和遥远天边零落的星星;

最孤独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写书,一个人拼岁月拼图;

最孤独是给空白的纸上画上五线谱,每一行都好像是世界的遗嘱......

刘瑜在《一个人要像一支队伍》中说,她从来就没有克服过孤独,这些年来她学会的,就是适应它,适应孤独,就像适应一种残疾。

事实是,成长对我们来说,都是艰难而缓慢的,成长本身就是孤独的,而且孤独的品种繁多、形态各异。

然而那又怎样,就像刘瑜说的那样,人生若有知己相伴固然妙不可言,但那可遇而不可求,真的,也许既不可遇又不可求,可求的只有你自己,你要俯下身去,朝着幽暗深处的自己伸出手去。

阅读金子美玲的诗,我触碰到了幽暗深处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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