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对不起,或许这辈子永远也说不了给那个人听了吧…
我第一次遇到阿静的时候,是夏天刚刚来到的季节。
那天午后,我走到一棵有着茂密树叶的树下,认真地看着老树根下蚂蚁搬家的情景,身旁是一口在阳光下泛黄的池塘。夏日的风总是容易熏的人昏沉。紧接着我感到自己要睡觉了,就在青草上躺下来,把草帽盖住脸,枕着背包在树荫里闭上了眼睛。树上的金蝉没完没了地叫着,像在举行着一场盛大的音乐会…
忽然我感觉到盖在脸上的草帽被人拿走了。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睡觉啊?”
一道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树荫下的宁静,就像一个坠落凡间的天使,从此闯进我的世界,搅得我内心不得安宁。
阿静是一个人偷跑出来的,她们全家到这里来看望亲戚,据说是很多年没见的老友了。她受不了这陌生农村里茅草屋中的沉闷气氛,便一个人偷偷溜出来…后来,这个天真可爱的女子,陪我度过了那个我在农村的最后一个夏天…
我睁开眼看到她时,她右手正拿着我的草帽,弯着腰好奇地看着我,阳光照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显得有点刺眼…
“我叫阿静,你呢?”她笑着问我,一双眼睛眯成了一对月牙,她笑得是那么好看,好看的让人久久难以忘怀…但也正是这个笑容,后来在无数个深夜里,让我辗转反侧,难以释怀…
“啊…我…我叫阿晨”我有些慌乱地答着…
“阿——晨——?你对这个地方很熟悉吗?”
“啊…对”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敢直视她说话,只好偏过头去回答。
“那以后我可以来找你玩吗,这里真的好无聊哦”她突然换了个可怜兮兮的语气,睁着那双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我。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句话时,我的心里竟有些高兴。
“随便你啊,我有空的话就带你玩咯”我装作不在意的答道。
“那真是谢谢你啦”她双手背在身后,歪着头对我笑道。
“啊,不…不用谢。”我迅速地转过头,努力不让她看到我脸红的样子。
那一年的整个夏天,我们如同一对乱飞的麻雀,游荡在知了和阳光充斥的农村。我戴着草帽,脚上穿着拖鞋,毛巾披在身后,像威风凛凛的将军出征一般。身后的她,明明是那么娇小可爱的一个女孩子,却倔强地要跟我做同样的装扮——大大的草帽扣在她小小的脑袋上,每走两步,她便不得不停下来扶一扶它,显得格外可爱。
尘土飞扬的田间小道,村口老树下的吊床,村长家旁边的那片茂密树林,都留下了一对小孩的欢声笑语。
那天午后,我见到她时,她卷起裤管坐在河边的青草上,正摆弄着一根竹竿在照看一群肥硕的鸭子,百无聊赖地等着我。这个十六七岁的女孩,羞怯地与我共同度过了一个炎热的下午,她每次露出笑容时都要深深地低下头去,我看着她偷偷放下卷起的裤管,又怎样将自己的光脚丫子藏到草丛里去。那个下午我信口开河,向她兜售接下来如何带她外出游玩的计划,这个女孩又惊又喜。我当初情绪激昂,说这些也是真心实意。我只是感到和她在一起身心愉快,也不去考虑以后。
我突然从身后拿出一个鲜红色的果子,神秘兮兮地对她说,“这是我刚刚来的路上看到的,感觉应该很好吃,特意给你带了过来。快尝尝。”
她笑着接了过去,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口,当我满怀期待着看着她的反应时,她却突然晕了过去…
那一刻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呆呆着看着倒在我怀里的她,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我抱着她朝着村口的方向狂奔,最后当慌乱的大人们从我怀中接过口吐白沫的她时,我浑然不觉,只呆呆站在那里。突然,我的眼前也陷入了一片黑暗…
我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清晨。母亲在床边守了我一夜。我焦急的抓着母亲的手问“她,她怎么样了”母亲不忍地避开我期待的目光,说道,“你先好好休息吧,别想太多。”
闻言,我越发着急,在我的再三追问下,母亲终于说出了真相。她昨天半夜醒来过一次,口中却完全发不出声音。再次昏迷后,她的父母决定连夜带她离开农村,回到省城去治疗。
听到母亲的回答后,我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躺在床上失神地盯着天花板,抿着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但最终,在一个深夜,村子的小河边,还是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哭,响彻夜空。
她那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一晃十年而过,我还是没能放下她,亦没能放过自己。
后来尽管无数人曾劝告过我,说那并不是我的错。
但是就是我的错啊…
有时候,所谓的遗憾和歉疚,或许就是那一句未曾说出口的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