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苏建传（四）
李陵率军到达浚稽山后，和单于主力直接相遇，匈奴三万骑兵包围了李陵所部。李陵所部在两山中间，他下令用大车围起作为营寨。
李陵率领军兵在营寨外陈列开来，前面的手持戟盾，后面的手持弓弩，李陵传令说：“军士们听到鼓声前进，听到鸣金后停止。”匈奴人看到汉军人数很少，就直接冲到营前。李陵率军搏斗反击，一时间千弩俱发，匈奴人应弦而倒，赶紧退到山上。汉军随后追击，杀掉匈奴数千人。
单于大吃一惊，召唤左右各地军兵八万多骑兵进攻李陵。李陵率军且战且退，向南走了几天，抵达山谷中。由于连续作战，士卒中箭受伤的很多，李陵命令中伤三处的躺在车上，中伤两处的驾车，中伤一处的坚持作战。
李陵说：“我军士气低落鼓不起勇气，这里什么原因？难道军中有女子吗？”在部队开始出发时，关东群盗的妻子迁徙边境后跟随部队，很多成为军卒的妻妇，大部分隐藏在车中。李陵派人搜捕，把这些人全部斩杀。第二天和匈奴交战，斩首敌军三千多级。
李陵率军继续向东南撤退，沿着原龙城道路行进四五天，抵达大泽中的芦苇丛中。匈奴从上风放火，李陵也命令军兵放火烧掉芦苇自救。李陵率军向南行进到山下，单于在南山指挥，命令他的儿子率领骑兵进攻李陵。李陵率领步兵在树林中抗击，再次杀掉匈奴军兵数千人，并发连弩射击单于，单于赶紧下山逃走。
李陵捕捉到匈奴俘虏，他们对李陵说：“单于说：‘这是汉朝汉精兵，我们久攻不下，他们很快就要向南逼近汉朝要塞。汉军会不会有伏兵啊？’他手下的众位当户君长都说：‘如果单于亲自率领骑兵数万进攻汉朝数千人都不能消灭，以后就再也不能派遣使臣进入边塞，因为这只会让汉朝更加轻视匈奴。’可以再到山谷间展开大战，后面还有四五十里的平地。如果不能攻破，就马上还军。”
这时，李陵所部情况更为危急，匈奴骑兵很多，一天交战数十回合，李陵又杀掉敌军两千多人。匈奴交战不利想退兵，正碰到李陵军中的军侯管敢受校尉韩延年欺辱，逃走投降了匈奴，对单于报告了汉军情况。
管敢说道：“李陵所队没有后援，箭支也快射完了，只有部下及成安侯校官各八百人作为前锋，用黄、白两色旗帜，只要用精锐骑兵射箭就能消灭汉军。”
成安侯韩延年是颖川人，他的父亲韩千秋原为济南相，在征讨南越时战死，汉武帝封他的儿子韩延年为侯，他以校尉身份随李陵出征。单于得到管敢后大喜，派出骑兵总攻汉军，并派人大声呼喊：“李陵、韩延年赶快投降！”
匈奴军兵拦住道路，攻击李陵。汉军在山谷中，匈奴在山上，四面箭如雨下。汉军向前冲锋，没能到达鞑汗山，一天就消耗掉五十万支箭，只好弃车退兵。
这时李陵的军兵还有三千多人，只能靠砍断车辐当作武器，军官则手持短刀，深入到峡谷之中。单于切断了汉军后路，顺山势向下投掷垒石，李陵军兵伤亡惨重，不能前进一步。黄昏后，李陵穿上便衣独步出营，他制止左右随从说：“不要跟随我，大丈夫一人去捕捉单于就够了！”
过了很久。李陵返回来，他叹息着说：“既然兵败，我们就赴死吧！”有的军吏说：“将军威震匈奴，天命不能如愿，可以找条别的道路返回，就像浞野侯那样被俘后又逃回来，天子还会礼遇他，何况是将军呢！”李陵说：“你先住嘴。我如果不死，不能称得上壮士。”
李陵砍掉所有旗帜，埋藏起珍宝，他叹息说：“再有几十支箭，足够能逃走了。现在已经没有武器再战，天亮了只能坐等被俘。大家各自逃命吧，这样还能有脱身回去报告天子的。”
李陵命令军士每人带两升粮，一大片冰，约定到遮虏障等待。半夜时分，李陵命令击鼓起程，但鼓却没有人敲响。李陵和韩延年都上了马，跟从的壮士有十几人。匈奴数千骑兵随后追击，韩延年当场战死。
李陵说：“我再也没有面目向陛下报告了！”于是李陵投降匈奴，他的军兵们分散逃走，逃到边塞的有四百多人。
李陵战败的地方离边塞一百多里，边塞收到了报告。汉武帝想让李陵拼死一战，召来李陵的母亲和妻子，派相面的进行相看，发现她们没有死丧的气色。汉武帝后来听说李陵投降，他冲冲大怒，责问陈步乐，陈步乐自杀。群臣都认为应当治罪李陵，汉武帝就询问太史令司马迁。
司马迁极力劝阻说：“李陵侍亲至孝，他对待军士至信，经常奋不顾身以救国家之急。他平时积聚美德，很有国士之风。现在因为偶然出兵战败投降，那些为了保全妻子孩子的臣下随声附和，只是揭发李陵的短处，确实让我感觉痛心！何况李陵率领的步兵不满五千，深入匈奴戎马之地，面对匈奴数万之师，令匈奴救死扶伤不暇，最后调集国中全部能拉弓的百姓一起围攻。李陵先后转战千里，箭尽道穷，军士空拳搏斗，冒着敌人白刃格斗，他身先士卒与敌拼死作战。李陵能得到军士效死力，就是古代的名将也不过如此。李陵虽然战败投降，但其军功足以光耀天下。他之所以不死，应该是想留下性命再次报效汉朝。”
当初，汉武帝派李广利率军出征时，李陵只是协助进军。李陵和单于遭遇后，李广利的战功很少。汉武帝认为司马迁这是诬蔑诋毁李广利，就以替李陵讲情作为罪名，判处司马迁腐刑。
很久以后，汉武帝后悔没有派兵救援李陵，他说道：“李陵出塞时，就应当命令路博德接应李陵。因为朝廷下达错误的诏书，才让路博德这名老将心生奸诈奏报。”汉武帝派遣使者慰劳赏赐李陵部队中的逃脱者。
李陵投降匈奴一年多后，汉武帝派因杅将军公孙敖率军深入匈奴迎接李陵，最后无功而返。公孙敖说：“捕捉到的俘虏说：李陵教导单于用兵防备汉军，所以臣一无所获。”
汉武帝听到报告后，于是将李陵灭族，他的母亲、弟弟、妻子、孩子都被杀掉。陇西士大夫因为李陵被灭族感到羞愧。
后来，汉派使者出使匈奴，李陵责问使者说：“我为汉朝率领步兵五千人横扫匈奴，因缺乏救兵支援而失败，没有什么对不起汉室的。为什么要杀掉我全家呢？”使者说：“汉朝听说李少卿教导匈奴单于用兵。”李陵说：“那是李绪，不是我。”
李绪是原来的汉军塞外都尉，屯驻奚侯城，匈奴人进攻时李绪投降。单于礼遇李绪，经常坐在李陵上座。李陵痛恨自己因李绪而灭族，就派人刺杀李绪。单于的母亲大阏氏想杀掉李陵，单于把他隐藏在北方，等大阏氏死后李陵才返回。
单于认为李陵很英勇，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李陵为妻，封李陵为右校王，卫律为丁灵王，都受到尊崇重用。卫律的父亲原本是长水胡人，卫律生长在汉朝，和协律都尉李延年交好，李延年推荐卫律出使匈奴。
卫律返回时，正碰到李延年被抄家，卫律害怕被杀，就返回投降了匈奴。单于很喜爱他，经常让他陪伴在左右。李陵则居于外庭，有大事才能入内议事。
汉昭帝继位后，大将军霍光、左将军上官杰辅政。他们平时和李陵交好，派李陵的老友、陇西人任立政等三人一起到匈奴召回李陵。任立政等人到达匈奴后，单于摆酒款待汉朝使者，李陵和卫律都在座陪侍。任立政等人见到李陵后，没有机会私语，就目视李陵，多次抚摸佩刀上的刀环，暗中踩李陵的脚，暗示他们可以归汉。
后来，李陵和卫律用牛肉和酒慰劳汉朝使者，他们游戏饮酒，两人都身穿匈奴服装，扎着发髻。任立政大声说：“汉朝已经大赦，中原安乐，主上年少，现在霍子盂、上官少叔执政。”他想用这话来打动李陵。李陵默不作声，一直看着并抚摸自己的头发，他回答说：“我已经身穿胡服了！”
不一会儿，卫律起身上厕所。任立政说：“哎呀，少卿这些年良苦！霍子孟、上官少叔向您问好。”李陵说：“霍子孟和上官少叔别来无恙吧？”任立政说：“他们请少卿回归家乡，不用担心富贵。”李陵叫着任立政的字说：“少公，我回去容易，却担心再次受辱。那时怎么办呢？”
他们的话没有说完，卫律返回，听到了他们的尾音，便接上说：“李少卿是贤人，不只会居住在一国。范蠡遍游天下，由余离开西戎到了秦国。现在的谈话是多么亲密，可我们想起了以前！”随后撤掉宴席。任立政再追问李陵说：“你还有意返回吗？”李陵回答：“大丈夫不能第二次受辱。”
李陵在匈奴共二十多年，在汉宣帝元平元年（公元前74年）因病去世。
黄其军
作于2021年10月18日（古历辛丑年九月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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