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服从与良知的道德困境

诚然，人的性格常常身不由己，不肯服从明智的决定————陀思妥耶夫斯基

在美国的一所高中，教师Jones进行着一场大胆的社会实验，实验的目的是建立起一个名为 “浪潮”微型帝国。在这个帝国中，有着一个至高无上的权威和明确的等级，各个等级之间分工明确，个体完整融入到了集体当中，每个人像螺丝钉一样运转，各司其职，纪律性和执行力意味着一切。

参与运动的学生的最重要前提便是绝对服从，Jones首先把对“浪潮”有迟疑的学生开除出了班集体。剩下的学生必须严格执行老师的每一项命令且丝毫不能打折。随着催眠式、重复式指令和整齐划一的集体运动，学生们对老师的态度已经不仅仅是尊重，而是到了膜拜的地步，每个人都坚信不疑服从老师的指令，似乎没人考虑指令的对错，大家对服从已经习以为常。甚至为了讨好老师以表忠心，他们开始互相检举告密说“浪潮”坏话的人，对稍不服从的学生使用暴力、甚至对怀疑他们的父母恶语相向。然而他们并没有任何愧疚，这似乎只是服从了上级的指令，不用承担任何责任，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于是，一个帝国建立了。

然而最后，Jones告诉了同学们这只是一场实验，一切都是虚假的，目的是为了告诉大家这种所谓的绝对服从会造成何种恶劣的结果，我们必须让事态发展回到正轨。然而，学生们无法接受这种结果，他们无心再听取Jones的任何教导，他们迫切希望浪潮运动进行下去。然而，梦境终要回归现实，他们也许不会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只会为自己扭曲的幻想被当成垃圾扔到一边而感到尴尬和狼狈。

这个故事是令人震撼的。服从纪律，听从权威是从小到大的教育环境给我们塑造的价值观，似乎是理所当然的。这是进入社会的前提，代表你遵守法律规章制度，认可社会的运行规则。具备自我意识或是独立思考从来没有成为教育的一部分，反而是可能让你与外部环境格格不入。

这可能有点反常识，然而需要明确的是，服从的唯一目的而是为了给社会运行体系不断输送随时可供替换的齿轮以及螺丝钉。高执行力的个体意味着性价比高和随时可替换。听话、服从可以通过降低管理成本。此外遵守纪律代表个体随时可以被另一个个体替换，从而让零部件不断更新换代。教育不过是提供机器运转所需要的螺丝钉，如此而已。

相反，具备自我意识或是独立思考恰恰会让螺丝钉生锈或齿轮成为残次品，违抗命令和自由选择是任何社会都会极力打击的对象。在电影《窃听风暴》里，一名东德秘密警察奉命窃听被怀疑写非法文章的剧作家，然而在窃听监视的过程中，不知不觉被融入了剧作家的生活，思维的坚冰逐步融化，他对服从上级指令产生了怀疑，对自己的工作丧失了热情。于是为了保护剧作家，他开始伪造记录，最终帮助作家脱离险境。然而他却最终丢掉了工作，不得不干了好几年苦役，直至柏林墙倒塌。

这便是服从与良知的道德困境，在上面的故事中东德警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宁可受到惩罚也不愿意违背自己的良知，他拒绝服从他不认可的命令。正如许多人在所谓上级命令和大是大非面前，依然选择听从内心最柔软的部分。哲学家萨特曾说，人天生便有选择的自由，也要为自己做出的选择承担责任。当你选择执行上级命令却违背良知时，你选择了被施舍的安全感以及可能通往深渊的捷径。而你选择良知而违背命令时，你选择了一件难而正确的事情，可能你将面临危险，庸俗的人会嘲笑你的多管闲事，懦弱的人会贬低你的勇敢，然而落魄不安的灵魂将被救赎，他们将在荒漠中找到绿洲。在《窃听风暴》故事最后，剧作家为警察写了一本书，扉页上写着“献给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