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说到对行走天涯和行侠仗义的想象,就是这样支撑着童年的我们,度过了漫长又无聊的时光。现实中的我们,却始终没有走到天涯,最多不过走到了隔壁村子。
拾荒的童年
大概因为那时候的物资确实匮乏,九十年代的废品,相比现在还有着很高的价值。于是,闲来无事的我们发现了这条“生财之道”,组成了一只拾荒的孩子军团。
我们经常呼朋唤友,几个人一起出发:“走啊,拾破烂儿去啊?”
“好啊,等我拿着吸铁石。”
如果现在有人说自己喜欢捡破烂儿卖废品,一定会被认为是肮脏,甚至是低贱的,更不用说是孩子们了,没出息。
可那时候的我们,只是想要做一些价值的回收罢了。对于世人如何评价,却不曾留意。
当然,我们拾荒并不是垃圾回收,而是马路或者工厂边上的废铁。村口不远处有一条县城通往其他乡镇的柏油马路,我们就拖着吸铁石,沿着马路边一路走一路捡,螺丝螺母,铁丝铁钉……只要是铁的,我们就像是老鼠看见了大米一样。
除此之外,因为家乡的产业以机箱制造这些重工业加工为主,于是那些厂房周边也是我们的重点“筛查对象”。
时间已经过去多年,我仍然清晰记得,我曾经在一家工厂附近发现了一块重达三斤多的铁块。那时心里的惊喜之情,甚至在拿回家数日之后,仍旧萦绕在心头,久不散去。
不过,废铁虽然很多,但是一斤只能卖一块钱左右。我们当然更喜欢捡铜和铝之类的东西,废铝大概是十块钱一斤,黄铜就要二十多块,红铜甚至比黄铜还要贵十块,易拉罐是五毛一个,都还算是有些分量的价格。
除此之外的废纸、塑料、玻璃瓶这些就显得很廉价了,不过是以拾荒为乐的我们,慢慢就看不上这些了。
虽然爸妈从来不要求我们寒暑假去拾荒补贴家用,但是看着自己积攒上一个月的废品,在那些做废品回收的人手里换回钞票,交到妈妈手里的时候,心里总是油然而生一种莫名的自豪感。
我想,如今的我打心眼里都不忍心浪费食物和东西的想法,或许就源于曾经的生活方式,让我知道浪费是多么可惜。如今生产力大发展之后的社会,却不以污染为耻,又以变相的浪费为荣,令我费解得很。
虽然拾荒的发现乐趣吸引着我们一次次出发,周而复始,但这些孩子始终没有走远,那条村口的公路也不知被我们走了多少遍。
拾荒的日子大多是夏日阳光明媚的午后,走在马路边的树荫下,路面上树影斑驳,我们紧盯着窄窄的人行道,总是想象着前方会出现什么惊喜的废品。
前面那还没走过的路,就像是等待揭开幕布的神奇舞台,深深地吸引我们向前;后面那已经走过的路,就像是落下帷幕的舞台剧,已经毫无想象力和吸引力了。
后来,我们村子不远处开始修建京沪高速公路的时候,我们还经常跑到修路工地上去玩。
但是我从未想象过,这两条路会通往哪里?我们的想象力始终就在脚下,就像井底之蛙一样。现在回想起来,也有些不胜唏嘘。
被动的想象力
小时候我经常生病,发烧感冒、荨麻疹和水痘之类毛病,我都生过。现实中的想象力,经常在我生病的时候,闯进童年的梦境中变得畸形,演化成一场噩梦。
有几个噩梦反复出现,比如被一只野猪追着跑,一拐弯儿就到了一条死胡同,我突然就学会了“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俗语,还没有被野猪攻击,我就猛然惊醒了。再比如,被坏人追杀,被狼追杀,等等一系列被追杀的噩梦。
然而,我最害怕的是一个特别抽象的噩梦,也是我印象最深的噩梦。
在梦里,我经常以一个上帝的视角,看着另一个我身处一座巨大的城市,视野范围内空无一人,只有矮小瘦弱的我和林立的高楼大厦。
场景布置完毕,突然这座城市就开始扭曲折叠,大厦也开始变形,我感觉到天旋地转,我的周围还是空无一人,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孤独,不断向我袭来。
紧接着,满是高楼大厦的城市开始加速扭曲,并开始急速坠落,坍塌的城市周边出现如同宇宙一样空空的黑暗。我也感觉到自己开始失重,并随着城市旋转,向黑暗的深处掉落。
而我被裹挟在高楼大厦里,只能无助地陷落,陷落……一直都不见底,就像是一只蚂蚁被裹挟在螺旋向下的水漩涡里,毫无挣扎还手的能力。
这个无助的陷落会一直循环,直到我被惊醒的时候。甚至在醒来之后,我仍然感觉到头晕发热,久久不能自拔。
那段时间这个噩梦周而复始地出现,我一直都未能适应它。只要我准备睡觉,就开始担心自己会做这个噩梦。
大概是身体逐渐痊愈强健起来,这个梦就消失了,而我现在忽然发现:那个噩梦,大概是我最有想象力的时刻。
原来,想象是需要空间的。当现实太拥挤太苍白,也就没有想象生存的地方了,生活也就难免乏味起来。
P.S.
望月尘 | Yann:
有时胡言曾经,有时乱语现在
千万不要信我,有思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