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的一个梅雨时节,随着一声嘹亮的哭声打破沉闷的天气,一个女婴出生了,名唤阿梅。
随着年龄的增长,阿梅发觉她似乎是不一样的存在。在农村,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可单单她的家庭,她特别受宠,许是她是老太爷众多曾孙辈的唯一曾孙女,爷爷也因此格外关照这个孙女,叔伯们看完自家的两三个儿子,都对阿梅的父母投以羡慕的目光。父母更是没话说了,大八岁的哥哥放学后去田里干活都会背着她。
被大家宠的无法无天,在外婆家,数阿梅年龄最小,胆子最大,她可不怕表面上凶神恶煞的二舅,其实也可喜欢牙尖嘴利的小姑娘了,每次被阿梅怼的无话可说也不发脾气。
想当初大表姐在二舅家不招人疼,可是在当时尚未婚配的阿梅母亲一手带大的,而大表姐又比阿梅足足大了13岁,小姑娘也长大了,懂了不少事儿,谁喜欢她这一点看的门清。可以说在外婆家,大表姐照看阿梅的时间最长,这大概就是爱屋及乌吧。
五岁的时候,阿梅被众多表哥表姐推着去找姥姥要瓜子,外婆把小推车上的瓜子塞到阿梅母亲给她做的袄子的大口袋里,鼓鼓囊囊的,阿梅刚一离开外婆的视线,兜里的瓜子就被抢完了,阿梅又不得不去找外婆,这回外婆塞完两大兜瓜子后就不让阿梅走了。
打阿梅记事起,父亲便常常去外地干活,很少回家,每次回家都会偷偷给阿梅带月饼,香蕉这些并不常见的零食水果,可笑的是,阿梅完全都不知道香蕉该怎么去吃,在物资极为匮乏的年代,那零食可当是稀有物品了。阿梅则会趁父亲不注意再偷偷把吃的分给哥哥。
后来阿梅才知道父亲这些都是为了避免和母亲之间的矛盾。父母关系并不好,那个时候的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个从来没见过的人结婚之后有很多的分歧,阿梅的母亲便觉得日子没法过了,生完阿梅的哥哥后就想着离婚,那个时候“离婚”这个词还是很少见的,阿梅的父亲一直不同意,出于什么原因阿梅也不得而知。阿梅知道的是,因为她的存在,父母关系缓和不少
到上小学的年龄,阿梅经常不愿意去学校,经常都是上初中的哥哥顺路背着她去学校,下雨天路不好走,哥哥更是义不容辞的揽下这份“差事”。在村里别家的女孩垫着小板凳在锅里煮饭的时候,阿梅的童年,大多都是在哥哥的背上度过的。
阿梅经常不想吃母亲做的饭,于是母亲常常在阿梅上学的时候塞上五分钱、一毛钱,让她自己去买些吃食。
许是阿梅的基因好,十二三岁的阿梅便长的亭亭玉立,只可惜挑食瘦成皮包骨,阿梅生怕自己一个女孩子长的太高了,每次吃米饭的时候都会拿锅铲在碗里紧紧按上两下。
在这种原生家庭成长的阿梅,似乎从来没感受过压力,刚上初中的阿梅便嚷嚷着不愿上学了,母亲也是一口答应。
和村里的熟人去青岛鞋厂打过工,县城玩具厂也去过,还在镇上的亲戚家服装店里当过模特……
兜兜转转阿梅又回到了这个小地方,很快便到了成婚的年龄。
腊月十七,二十出头的阿梅嫁给了外婆村里的一个远房亲戚。阿梅的婚纱照还在照相馆当做门面放了好几年。
许是阿梅的童年过于安逸,婚后的阿梅并没有那么舒适。
次年春,和丈夫分别骑着结婚时买的自行车去他大姐家拜年,快大姐家,阿梅的车硌到石头上翻了,一石子横冲直入胳膊里,那段时间吃饭都是靠丈夫喂,稍微好点的时候阿梅也是拿勺子,缝针后阿梅足足躺了两个多月。
没出两年便难产生了一个女儿,那天窗外大雪纷飞,可女儿却没有哭声,吓唬她,提着脚打屁股都不管用,后来还是公公用烟气熏的受不了了才有了哭声。没满月的小孩天天被丈夫抱着去求医,还要在医生面前谎称足月了才得以施针灸。
算命先生说女儿是金命,而阿梅是火命,土生金,得找一个土命的人认作干娘,才可保女儿无灾。因是命格,阿梅给女儿起了一个灿灿的名字,说是什么火焰山,抱金砖。
婆婆目不识丁,险些把公公买来喂给生病的猪的猪药当成调味剂炒炒菜,把冰箱里的猪舌头当成猪肉,那一年的年夜饭的味道格外奇怪。丈夫呢,跟《请回答1988》里的成东镒的性格如出一辙,在外面就是一个老好人。
几年后的一个国庆节,阿梅永远不会忘记那天,照看着会走路的小儿子,却看到了独自玩耍的兰兰躺在血泊之中。
很多年以后,儿子看着百天照片上和二女儿的照片,都当是灿灿。
可能当初起名字的时候就应该注意到的,灿灿,兰兰,兰兰不就是烂烂嘛
“妈妈,弟弟为啥叫星星”
“因为小狗看星星”
灿灿在大街上听到这句话时完全不顾周围的眼光,不厚道的放声大笑。
星星和阿梅格外想像,不是长相,而是习惯,挑食,不懂事,任性的坏习惯一抓一大把,阿梅笑笑只当是因果轮回。
和别的家长不一样,阿梅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从来不要求孩子的成绩名列前茅,只要对得起努力就好。
阿梅记得当初二舅瘫在床上的时候,和自己关系最好的大表姐就在院子里讨论亲爸也就是阿梅二舅的后事儿,完全不顾及尚清醒的人的感受。
谁能想到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儿女成婚之后竟然渐渐脑子不好使了起来,经常一个人自言自语,又和自言自语不一样,大表姐像是和人吵架一样的自言自语,他们都说大表姐病了,得吃药。
某一年的春节,大表姐也来了,阿梅在厨房里备菜都能听到大门外端着茶杯的大表姐“吵架”的声音,趁着间隙,阿梅跑了出来,她注意到隔壁家晒太阳的人对大表姐的目光
“我结婚的那件袄子她想找我要,我就是不给她,小梅,我给你的那件袄子还在不”
阿梅一边拉着大表姐,一边应付着“在在在”那件袄子阿梅记得,大表姐成婚时穿的,后来长胖了没法穿,亲妹妹找她要,大表姐偏不给,反而给了阿梅,而阿梅穿上又大了,在柜子里放了好几年
阿梅没说的是,其实袄子她早就扔了……
随着她的童年一起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