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的鸣笛声割断了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黑暗,无可奈何的,城市的灯光开始从各个角落亮起,半明半昧般模糊的闪烁。三月初的天气依旧清冷,街道上断断续续的会有几个下了夜场的青年人和几个在尘土飞扬中若隐若现的橙色身影。
他沿着家门口的那条小路慢慢地走着,清晨的白霜模糊了他的镜片。他抬手拭了拭水雾,努力的躲避着梧桐树叶滴下的水珠,伴随着他的脚步,水珠以几乎不可察的声音微妙而又沉重的滴在了石砖上。他紧了紧身上的呢子大衣,在路口处停下思考着,红绿灯左拐的迪厅如今恐怕是已要散场,青年人估计正在计划着到西边的小酒馆取取暖回回精神了。这么琢磨着,他坚定的过了红绿灯向右拐,酒吧的招牌在很远的地方依旧能清晰的透过迷雾,含糊的在一片沉沉的黑雾中闪现。
果然不出他所料,酒馆的吧台已经坐满,他只好搜寻到一个床边的卡座,招待为他送来了苦啤,他入座后掏出了一摞稿纸,望了一眼雾蒙蒙的昏沉天空,低下头来继续奋笔疾书“这是一个关于时代的故事,我不能代表这个时代却总是擅长复述,对于时代,任何音乐,任何书籍,任何流传下来的只言片语都比不上记忆中的一根发丝,对此我们只能不断的搬运复述,不断的停留驻足,逐渐沦为时代的奴隶。”每写完一段,他都会满怀感动的去阅读上一段内容,正当他满心欢喜而自由的欣赏时 一个戴圆框眼睛的女人在对面入座,她手上端着一杯咖啡,怀里包这本书,书的封面花里胡哨的露出“霍乱时”几个字样。
对于这女人的打扰,他是有些不悦的,显然她应该去的是星巴克而不是这个一股躁动气息的酒吧,女人好奇的盯着他的稿纸,他小姑娘般下意识的将稿纸推近自己,他们的眼神有一瞬间的交汇,若仔细注视,双方一定都是尴尬抱歉的神情,于是女人彻底将自己陷进卡座里,他也无意识的移开了自己的手臂“然而这样的时代不过是一副躯壳,试想,一个被上帝安排了亚当,夏娃,撒旦的伊甸园,有哪位史学家会将它称之为一个时代?”
浓重的晨雾造就了异常晴朗的早晨,,当西区的第一束阳光射进这个叫应急爱情的酒吧时,玩夜场的人们逐渐散去,清爽的气息洗刷掉了颓废又欢乐的味道。对面的女人终于合上了书,她已经看去了一大半,却又将书签夹在了正中间的位置,女人打量着他“您是写书的嘛?”
“噢?算是吧。”
“一定有很多作品发表吧?”
“并没有,很惭愧啊。”他咳嗽了一声,却只好用bitter暂时安抚干燥的喉咙
“冬天的天气是不大好,尤其是在北方,路上的烟尘好大。”
“是啊,烟尘什么的真是让人烦恼。”
他这时才终于停下笔抬起头来,他注意到女人的眼镜并不是完全圆形的,稍稍带一些棱角,镜腿看起来轻飘飘的架在她的耳朵上。她的鼻梁很挺拔,像是古代西域女人的鼻子 嘴唇并不薄,几根唇纹很饱满的细细刻在她的下唇上
“您介意当枪手吗?”她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一句,自己也抱歉的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我有个故事,自己急切的想记录下来,却不知道何处下笔。”
“你是说?”
“我需要有人帮我代笔。”
他着实有些不知所措“这样不好吧,您确定吗?”
她狡黠一笑“我想我们需要先谈一谈,毕竟现在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他现在甚至已经开始怀疑这个女人刚刚偷窥了他的写作,但下一秒,他便看到女人满脸哀戚的开口“你一定不了解那种感觉,你有整个世界需要去倾诉,去记录,但却无从下笔,大家都在有目的性的活着,只有我活着却像一只上了发条的灵魂,我只感到无所适从。”女人扭过脸漫无目的的转动着旋转酒柜,侧面的玻璃像是银河一般不断的泄出,流动,crazy jazz似乎在镜面跳动。女人的手指随着酒柜时快时慢的流转,他和她的影像也逐渐随着酒吧的灯光,书柜不断的闪现,流逝,闪现,流逝,流逝,流逝,闪现。
女人摇了摇咖啡杯,似乎在惊讶已经没了任何重量,她抹了抹眼下的乌青“先生,如果你需要的话,请按这个地址找我。”
天是水洗过一般的清,仿佛初春里那点小雨过后就可以掩盖一切,楼底下的男孩子们正裹着棉服抓麻雀,带着绒毛的小麻雀不知所措的蹦来蹦去,不多会儿竟自己飞走了,留下小男孩们发出嘘声的头顶,楼上的窗户紧闭。
他此时正在大约四公里外的地方,小飞该死的告诉他今天西区的画廊有山水画展,他掏出身上的票子数了数,顺手点上了留在衬衣口袋里的半包万宝路。
来到这纯属偶然,他攥紧了手里的纸团,眼前的门是狮子拉环的双排门,宅子由门前的貔貅镇着,门脸没有对联,却有一副大理石雕刻的“家和万事兴”的横批,短短六个字便环围着花龙无数,让人看着喜庆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