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9-06

水至清则无鱼,矜清则不能容物,如盗窃小过,则断肢斩首。又复排挤才能而小节不重者。君子首先仁厚,容小过而不漏大恶,义之过严,伤物多矣。

无德小人,自知为人所鄙,于惨刻之行,尚有忌而不敢为也,可畏者名为君子,恃其清直之节,理直气壮,刑人杀人无所顾忌矣,民之议者亦曰激浊扬清,锄强扶弱也,君则以为公忠无私,良吏也。实为恶,而不失美名,则其刑杀,岂可胜道哉!固恶烈于小人也。

人之蔽,民之蔽,徒辨于清浊,不辨于仁刻,徒分于强弱,而不辨于是非,抑富锄强,每为愚民所快也,故常受酷吏之饵而不自知,且颂酷吏之德。


清廉,正直,固美德也,矜其美德,则过矣,执于一德,酷矣,而以苛求于人,自以为义而不自觉其残忍也。杨氏洁己,墨氏爱人,岂非德哉?而孟子距之深,执一则贼道也!故君子不以一节取人,亦警惕恃一节者。孔子固已言直之弊,,曰:“直而无礼则绞。”绞,尖刻也。任何美德,不可过也,当有礼也,礼以制中也。


虽仁亦有蔽,孔子言六蔽,曰:“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学,其蔽也荡;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儒圣言德,而于德之蔽,未尝不指之也,以诫乎执一贼道者。任何美德,皆须学以辅之。岂可恃其生质之美?尤不可执其一德,而害他德也。



王船山《读通鉴论》言清臣之弊曰:“大臣而以清节著闻者,类多刻覈而难乎其下,掣曳才臣以不得有为,亦非国民之利也。汉、宋之世,多有之矣,孤清而不足以容物,执竞而不足以集事,其于才臣,如水火之相息、而密云屯结之不能雨也。


士之始进也,自非猥鄙性成、乐附腥羶者,则一时名之所归,望之所集,争托其门庭以自处于清流之选,其志皆若可嘉,其气皆若可用也。而怀清之大臣,遂欣受之以为臭味,于是乎和平之度未损于中,而激扬之情遂移于众,竞相奖而交相持,则虽有边圉安危之大计,黎民生死之远图,宗社兴衰之永虑,皆不胜其激昂之众志,而但分流品为畛域,以概为废置。夫岂抱清贞者始念之若斯哉?唱和迭增,势已成而弗能挽也。



士起田闲,食淡衣麤,固其所素然矣。若其为世禄之子,则抑有旧德之可食,而无交谪之忧;读先圣之书,登四民之上,则不屑以身心陷锥刀羶薉之中,岂其为特行哉?无损于物,而固无所益,亦恶足以傲岸予雄而建鼓以求清流之誉闻乎?天下之事,自与天下共之,智者资其谋,勇者资其断,艺者资其材,彼不可骄我以多才,我亦不可骄彼以独行,上效于君,下逮于物,持其正而不厉,致其慎而不浮,养其和而不戾,天下乃赖有清贞之大臣,硗硗者又何赖焉?”



清过,则和平之道丧。不能容物,而好与人相竞,掣肘才能之臣,使其不能有为,甚至不顾宗社国家之安危,此亦清廉者之弊也。故清者,当辅之以和,宽能容物。



清末刘鹗《老残游记》第十六回云:“赃官可恨,人人知之,清官尤可恨,人多不知。盖赃官自知有病,不敢公然为非;清官则以为我不要钱,何所不可?刚愎自用,小则杀人,大则误国。吾人亲眼所见,不知凡几矣。试观徐桐、李秉衡,其显然者也。二十四史中,指不胜屈... ...”



秦朝无贪官,而多酷吏,百姓不堪,遂二世而亡。反酷重于反贪也。




人须有道德,然道德乃多样者,非单一也,执一必有弊。以德自矜,道德傲慢,亦不善也。又有道德洁癖者,求人太刻,责中人以不及,皆执德而伤德也!以清伤仁,可乎?以公灭亲,可乎?君子毋以小德害大德,警惕恃小德而无恻隐,无忌惮者!清不可伤和,况以伤仁?大德失矣,小节恶足取哉!王船山曰:“如包拯、海瑞之类,任他清直自炫,终为名教之罪人。”孔子以为“言必信,行必果”,犹为小人也。小廉小信,君子不取也。孟子曰大人言不必信,行不必果。儒家非曰仁义礼智信乎?何曰不必信也,信者,末节也,不可执也,执之者,小人耳,夫子曰信近于义,言可复也,信当近义,不可悖义也,不义之信,君子不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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