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天空之城

头天下午在长潭水库边的朋友家吃完饭，临时起意去山上（天空之城）看看。

先生饮了酒，我负责开车。朋友反复告诫，上山的路很难走，弯多，路窄，会车困难。我不以为然，心想，以前走高坡去箬横，去石塘、箬山，回老家，开山路我也是有经验的老司机了。

六点半，我们正式出发。导航显示，有40分钟车程。此时，暮色西沉，天边云霞旖旎，气象万千。跟随导航，顺着长潭水库逶迤前行。不多时，遇一岔路口，导航提示“请向左前方行驶”，驶入一条仅容一车通行的小道，我才明白朋友说的路窄、会车困难毫不夸张。树叶、草木不断敲打着车窗，两旁蝉声聒噪，不绝于耳。一只翠绿的蚱蜢猛然跃至窗前，在我眼前溜达一圈，倏忽消失不见。这样的路况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但行已至此，倒退是不可能的，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开，祈祷上面不要有车下来。

所幸这条小道一直开到头，都没有发生会车事件。与先生讨论，这大概是条单行道，估计下山的路在另一边（第二天下山才知道，导航带我们走了一段捷径，真正上山的路虽然狭窄，但也还是双向车道）。不久又遇一岔道，这次导航没有提示，我选择了一个错误的方向，发现不对，又倒回来……此刻只觉得时间特别漫长，40分钟的车程仿佛走了4个小时还看不到尽头。拐了一个又一个弯，终于看到路旁一块提示牌“距天空之城还有1500米”，希望就在前方，我有点兴奋起来，继续拐来拐去绕弯，1000米、800米、600米，感觉这里的距离也比平常的距离更长。

暮色四合的时候，我们终于到达目的地。此时暮霭沉沉，天边旖旎的晚霞尚不肯完全褪去，些许亮光映射到天空，呈现出温柔的黛蓝色。远处，暮色掩映下的群山静默着，近处山脚下，长潭水库不见全貌，被中间几座小山隔成一个U型大回环，仿佛变成一条拐了弯的大河。山上灯火点点，一座座人字形、圆形、方形帐篷都亮起了灯，孩子们在嬉戏，有人在烧烤，有人在品茶，有人在K歌，有人在闲聊……凉风习习中，一派温馨祥和的人间烟火气。

凌晨四点，晨光熹微，恍惚间被人声惊醒。看日出需要这么早吗？我心生疑惑。拉开帐篷，眼前涌现出一大片厚厚的云海，就在昨晚看到的长潭水库U型大回环湖面上，云海覆盖了水库中的小山，与远山齐平，向东向西无限延伸。是玉皇大帝昨夜划拉出的天河吗？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此时的天空，呈现出温柔的靛蓝，漂浮的云彩在霞光映照下，黛粉、粉、浅紫、琥珀色、橙色、浅黄、亮黄、金黄……交织在一起，美轮美奂，无以言表。只有大自然这位杰出的调色师，才可能有如此大手笔，调配出让人心醉神迷的色调。在天空和云海交接的地方，是起伏不定、绵延不绝的黛青色远山……这番云蒸霞蔚的景象，究竟是现实中的梦境，还是梦境中的现实？我语无伦次地叫醒先生，拿出手机开始狂拍。可惜我的手机太小，容纳不下这转瞬即逝的绝美仙境。当太阳升起，那些远远近近、高高低低、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的完美配色倏忽消失，天空恢复到日常状态，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沿着日出观景台向上，来到最高峰的祈福星阁。晚上，星阁的激光灯通宵开放，像一座灯塔，在最高处旋转投射，黑夜映衬下，自有一种“山临绝顶我为峰”的威严。而此刻在阳光下，它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双层许愿亭，谁都可以登上去，绕亭围观。此刻云海依旧，但失去了天空的映衬，云海也变得不似先前那般惊艳了。

川端康成在《花未眠》一文中写到：美是邂逅所得，是亲近所得。是的，倘若错过了凌晨四点，我们将无从领略此番惊心动魄的云海之美。就像他独自在旅馆中，凌晨四点醒来，领略到海棠花独特的美一样。大自然为我们创造出了这些美，但因为我们感受美的能力有限，我们能够欣赏到的美也是极其有限的。然而大自然的美是无限的。这样说来仿佛有些悲哀。人生何其短暂，在短暂的人生中，我们错过了太多大自然赋予我们的美。但另一方面，人生就是一趟旅程，我们在旅途中遇见美，邂逅美，欣赏美，是一种缘分，因缘际会之下，我们感知到美，就是幸运的，也是幸福的。不需要追求量的堆积，而应当寻求美所带来的内心的丰盈，这样便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