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出差散记

图片发自App

                          (一)

藏族大哥说,在西藏的高山上,住着众多修行的人。

他们属于不同的藏传佛教教派,无论是宁玛派、萨迦派、噶举派、格鲁派……他们都能怀抱极致的虔诚,对着信仰做出殉道式的追求。

他们的动力是什么呢?显宗密宗,大乘小乘,自利利他,声闻缘觉,无论是何种的追逐,都让人感到一种纯粹的欲求。何况,他还付诸行动,用生命来践行和捍卫这份欲求。

反观所见过的佛寺里熙来攘往的保佑升官发财的跪拜,他们全然不顾达摩西来的衣钵,企图用没有信仰的极度利己的私欲收买佛菩萨。他们做着现世的买卖,鄙夷任何没有利益的“虚无”。

想来,只能用信仰来阐释这无尽的动力。你鄙夷的,或许正是你匮缺到无药可医的。

图片发自App

                              (二)

也许是吃得太饱的缘故,供氧量不足的症状显露了出来,半夜无数次有憋气之感。孔子曰:及其老也,血气既衰。到了不惑的年龄,衰老之感渐生。好在平日坚持锻炼,关键时刻硬是挺了过去。

看着不堪颠簸的身体,想到遇见的无数手握经筒健步如飞的藏族同胞,又一次感叹信仰的力量。

据说,在通往拉萨的道路上,时常可以见到虔诚的信徒尘灰覆面,不惧艰难,三步一磕,直至拉萨朝佛。有些信徒甚至用一生积蓄的财物,换取一次对布达拉宫和大昭寺的朝拜。

我无缘邂逅道路上磕长头的景象,却在大昭寺外遇到无数磕长头的信众。他们有的绕寺而行,口诵六字真言;更多的于寺门外围,原地磕头不停。大昭寺外的石板在信众长年累月的朝佛中被磨得光滑如镜。

搭车的两位司机师傅均为藏族同胞。一位家里信奉格鲁派,另一位家里信奉宁玛派。教派不同,修行方式各异,但是对信仰的至坚至诚不二。从他们朴实的言谈中,能够感觉到那种溶入宗族血脉的宗教传承。

抛开太虚大师对藏传佛教显密两宗的驳斥不提。那些精深的佛理不是我等走马观花敷衍了解佛教常识之人所能体悟。单是这种纯粹、平和、无喜无惧无忧无怖的庄严,已值得尊重。

“人生改善,后世胜进,生死解脱,法界圆明。”太虚大师针对汉传佛教提出的理念,机缘巧合地在藏传佛教中得以付诸,一方面可叹,另一方面可喜。可知果真种种法门、万法归一。

图片发自App

                                (三)

贡嘎往东,沿雅鲁藏布江顺流而下,宛如一幅无限延展的精美油画,让人忘掉了跋涉奔波和工作匆忙的疲惫。

多么美丽的画面!洁净的多姿的白云低低地悬浮在远山顶上,投射在山坡上的同样多姿的阴影,增添了某种不可测的神秘。道路两旁粗壮的杨树枝叶繁茂,在空中搭成一望无际的弧形的绿荫,太阳透过斑驳的闪闪发光的树叶迎面照来,热烈而恬静。路边的青稞田边三五成群的黄牛边用尾巴驱赶着蚊蝇,边俯视大地寻找牧草。偶尔遇见的身穿藏装的行人神态安祥,迈着坚定而舒缓的步子走向遥远的归途。冰冷的空气从车窗缝隙吹来,仿佛带着澄澈的柔软质感,随着疾驶的车子,引向更美丽的前方。

几经蜿蜒曲折,车子从绿荫里钻出来,眼前豁然开朗。一边是倒影着群山、白云、古柳的静谧的雅鲁藏布江,一边是连绵不断的层峦叠嶂的山脉。蓝天白云,玉宇澄清,江天一色,绿意融融,任他多么淡然的人生也会为之击节赞叹吧!

接下来的路途,除了始终相伴的雅鲁藏布江,还有温润细腻的壮观的沙丘,红黄绿色相杂的充满秋韵的树林,一排排挂着经幡的藏族民居,以及正在建设中的川藏铁路。与其他地方殊异的是,西藏的风景仿佛就是西藏的别称,无边无际、俯首即是。

正所谓青青翠竹尽是真如,郁郁黄花无非般若。当身临其境,西藏的山山水水自有无尽的禅意。

图片发自App

                              (四)

当飞机在群山上盘旋下降时,我脑袋里立刻蹦出了那本我并不认为可称之为名著的《消失的地平线》。希尔顿在书中描写了被神秘飞行员劫持到青藏高原某处的四名英国人来到传说中的香格里拉并开始一段梦幻之旅的故事。

而眼下,在浓雾弥漫中盲降的剧烈颤抖的飞机,给我的恰是不可预知的期待感。

平安落地。走出机场的瞬间,一个一望无际的草原展现在眼前。那种美,像零落的雨滴般猝然而至,直击灵魂。在海拔四千五百米的高原上,竟然与邦达草原不期而遇。

邦达草原长80多公里,宽约20公里,是著名的“茶马古道”必经之地,也是贯通西藏与川、滇、青等邻省的交通要道,还建有世界上最高、跑道最长的机场。在下山途中,我们就碰到了由昌都至云南德钦的大巴。虽然邦达草原重要如是,但此时此刻,我几乎忘掉了她的社会功能,只把她当成了绝世独立的美人儿。

随着车子在草原上疾驶,她在仲秋里的多彩扑面而来。深绿、浅黄、墨绿的草甸杂揉出的柔和的图案,一直延展到远方雄伟圣洁的雪山脚下。一群群牦牛和牧马在图案上随意点缀,像生动鲜艳的点晴之笔。远处微微起伏的山坡上一束束的经幡随风轻摆,增添了一抹神圣和庄重。迎面而来的磕长头的信徒三步一跪,将宽广的草原衬托得更加绵长。

雨停了。一重又一重深浅不同的云朵间射出一束阳光,将前方遥远的群山中间的一座山头染成了明亮的金色。又一束阳光射向更远的雪山,将皑皑白雪涂上了刺眼的银光。

向着那明丽的亮光,我们从多彩的缝隙里疾驶而去。

重逢也是别离。但她已然入了我的梦中。

图片发自App

                              (五)

邦达机场出来,沿横穿邦达草原的214国道大致向北行驶大约20公里后,再沿浪拉山蜿蜒曲折的公路下行,穿过年拉山隧道,依旧一路蜿蜒曲折,直到昌都市区,总行程大约130公里。

或许词藻贫乏的我难以描述下山途中山路的纷繁复杂,当司机师傅为照顾我们尽量缓行时,我脑中还是浮现出几十年前上生理卫生课时那个满肚子弯弯肠的挂图。据说,有些敏感的旅客会被绕到呕吐。

如果能消除心理恐惧,隔着车窗俯视,会有一种置身群山之上的超越感。其实,这段山路美不胜收。在西藏,美是一种常态。你也许会在缺氧的混沌中产生审美疲劳,错过缘分,错失珍视,错成遗憾。人生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从车窗看去,身下是一个又一个坡度舒缓的峡谷,牧草氤氲,民居星点,常有小河贯穿,耀眼的银白。远处层层叠叠的大山,渐行渐远由浓而淡,但不像水墨画里常见的笔法,除了颜色,即使再遥远,轮廓依旧异常清晰。

在兜兜转转不知绕了多少个弯后,终于来到了大致向北的轨迹上。这时候,湍急的澜沧江出现了,并一路伴随到昌都市区。

沿着澜沧江前行,公路上时不时出现大大小小的滚石。这里的地质构造不像拉萨那么坚固,山体由碎砂石构成,经常发生泥石流灾害。我们所乘的车的车顶也偶有石子敲打的声音。

一路上,在澜沧江的对岸,经常能看到成片的整齐划一的民居。据了解,都是内地各省精准扶贫援建的。有的地方还竖着“感谢某某省对昌都人民的无私帮助”诸如此类的大幅标语。

将近2个半小时的车程,1400米的海拔落差,终于到了昌都市区。昌都市区坐落在一个峡谷中间,素有“小重庆”之称。城市虽小,但小而精致。它巧妙地运用了地缘优势,林立的高楼依势建在高高低低的山坡上,最高处则矗立着藏东第一格鲁派大寺强巴林寺。扎曲河和昂曲河从市中心舒缓地流过,汇成澜沧江的源头,又向远方流去。

工作结束,暮色渐浓。原来这里与拉萨相差一个时区。信步跨过天津桥,来到强巴林寺下方的茶马广场,到处灯火通明,街上熙熙攘攘,小店里挤满了饮食男女,KTV里传来高亢的歌声,果然有“藏东明珠”的意蕴。

一直在路上和早出晚归的状态,让我未能真正走进那些需要俯身感受的人文和风景。但我不想辜负时间,进而不想辜负生命。我努力将擦肩而过化为一次又一次心灵的碰撞和感怀。

我知道我的碰撞和感怀很肤浅,但我用情很深。我想,我不懂西藏,西藏会懂我。

图片发自App

                              (六)

在我的印象里,对西藏的初步的认知,来自于一本叫做《艽野尘梦》的书里。

在五天飞四次且多次长途跋涉来去匆匆的亲历中,我一方面对作者“湘西王”陈渠珍在100多年前的艰苦卓绝有了模糊的印证,另一方面对大自然的伟力增添了发自灵魂的敬畏。

容我在缺氧和醉氧的转换中,用曾经的对《艽野尘梦》的浅显的解读,换取一次从容的呼吸。

…………

送君千里直至峻岭变平川

惜别伤离临请饮清酒三两三


听着这首歌,其时刚刚读完陈渠珍的《艽野尘梦》,恍惚间,这似乎就是写给他们的挽歌。

陈渠珍,一个家住湘西的清军小吏,靠着能力与胆识,在奉命援藏中屡建大功,得到擢升。

偶遇藏族女子西原,结为侠侣,惹人艳羡。

恰辛亥革命,陈放弃乱军拥戴的荣耀,携西原及百余同乡策马东归,谁知误入荒原,茹毛饮血、九死一生,期间人性斑驳、令人嗟呀,多次赖奇女子西原相助,抵达兰州时仅剩11人。

“送君千里直至峻岭变平川”。待到西安,几近故乡。西原却不幸染天花病逝。

“”艽野尘梦”到此戛然而止。陈说:“述至此,肝肠寸断矣。余书亦从此辍笔矣”。

后陈渠珍返乡。成为赫赫“湘西王”。“好读书,不喜女色”。

叹……

风流子弟曾少年

多少老死江湖前

老我重来重石烂

杳无音信 性空山

……

图片发自App

你可能感兴趣的:(西藏出差散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