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低头是一地鸡毛,那就抬眼看天

我在跟老公讨论高速路上的车流量与地方经济存在着某种潜在的关系时,老公说我推断得不错,他要带我去的那个地方真的远不如丽水的象溪,偏僻程度会超出我的想象。他说说得简明扼要一点,就是买袋盐也要跑四五里路,生活非常之不方便。最主要的是那里空气质量非常差,到处都充斥着刺鼻难闻的气味。他让我作好最坏的打算,免得到时太过失望。

从老公的描述里,我能想象得出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虽然今时不同往日,穷乡僻壤也是交通方便,物质匮乏也能满足日常。但对于已经习惯了城市的繁华和便利的我们,去那样的地方生活,的确会有些不适应。就是丽水的象溪,那个让我擦肩而过就魂牵梦绕的地方,在那里呆的时间长了,有时也不免会有种被世界拋弃的寂寞。说白了,我们到底还是凡夫俗子,都是向着繁华,趋利而去的人。

但是现在,我和老公是没有退路的。他因为要实现我们一家人向往的生活而没有退路。我因为他,因为婚烟和家庭而没有退路。我们各持所重,被心里向往着的美好带到这个我们不那么愿意接受的地方。我们除了接受,就是适应。

我跟老公说:作最坏的打算,获意外的收获。

我喜欢这样,也习惯这样抱着消极的态度,积极乐观地活着。

这种自卫式的生存哲学从小就被我的成长环境培育出来。它对我的帮助很大。让我不管处于什么样的糟糕境遇,也不至于感到天崩地裂的绝望。而是能够拔开乌云见天日,能够像小草那样在夹缝中求生存

我的儿子也是如此。遇到事情总能淡定从容地面对,少有大喜,少有大悲,少有过不去的坎。

我曾一度为此替他担心过,害怕无喜无悲会让他成为一个麻木不仁的人。我在担心儿子的时候忘了母亲也曾经这样担心过我。时间验证了我和母亲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我和儿子只是比一般人多了一些默然承受的韧劲。

我和老公一起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对我是了解的。他在提醒里流露出来的担心,带着不忍让我跟着他一起吃苦受罪的爱意。

因为昨天开了一天的车积累起来的疲惫,老公一路总是困倦得想要睡去。为了保持行车时的头脑清醒,我们不得不沿途停靠服务区,让老公用冷水洗洗脸,抽根烟,提神醒脑。

这样走走停停,原本五六个小时的车程,开了八个多小时才到达。

老公在退出导航时,看了一下行车评分记录,给出的评语是:行车不太稳定,希望下次继续努力!

这种鼓励式的批评语惹来老公的一声冷笑。他说,这将会成为他行车史上的一大污点。然后朝着车窗外努了努嘴,脸上带着些许的欠意,说:到了,就在这个荒野之地,鬼不生蛋的地方。然后问我什么感想。

异地他乡,举目一片荒野之地。说喜欢,真是有些言不由衷的虚假。但说失望,会加重老公的心里负担。

我跟老公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差,那条双向而行的车道要比象溪那边的宽;那条沿路绕行的青江要比象溪的松阴溪深又宽;那座跨过青江的古桥要比象溪那边的长;还有那重重叠叠,连绵不绝到天边的山要比象溪那边的有气势。有几分陌生的新奇,又有几分似曾相识的熟悉。还随口溜出了几句:

近看青山远看峰,

风光景致不相同。

一山叠递一山景,

虚虚实实如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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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听了,伸手拍了拍我的后脑勺,笑而不语。

我在他的笑意里似乎读出了另有意思。问他,还是笑而不语。

尽管疲倦得不行,心里还装着调试配方早点补货的事。老公却没有立即带我回公司的意思。

他闭眼静默了一会儿,算是养了神。然后打电话给出租房的房东,问她现在有没有空,说我来了,他想带我过去看看房子。

老公最初是想租住在县城里。他说不能让我跟着他受委屈。但公司的老板流露出来的意思是去县城租住离公司太远,每天来来回回地跑很不方便。言下之意,当然是怕耽误了上班的正事。老公就想退而求其次,租住到离他的公司十七八里路的一家特大型的造纸厂里。他说那里跟我原来上班的地方差不多,是一个肝胆俱全的小社会,生活非常方便。但那里的房子还是处于计划经济的时代,根本找不到出租的房源。

老公找到的租房离造纸厂不远,房东家在造纸厂开了家杂货铺,家里有一栋三层楼的洋房,但那是不出租的。老公说他们这里都这样,好房子宁愿空着也不出租。房东出租的是她家后院的两间平方,外加一间卫生间。老公去看过,他说那里离造纸厂不远,我每天可以走过去买菜,正好锻炼锻炼身体。还说造纸厂里有公园,有篮球场、排球场、乒乓球台,是个锻炼娱乐的好地方。这次来,他还特地把家里的乒乓球拍带来了。

也许,我给不了你鱼和熊掌。但我一定会让你吃饱米饭。

这就是老公。他在找到这家租房时非常高兴,还给我发了视频,说房东是一个非常爱干净的人,院子里还养了许多花。他知道我的好恶,照着我的喜欢去找,处处为我着想。这份心意,足已让我心甘情愿地跟着他去任何地方,吃任何的苦。

房东在电话里跟老公说,她在看店走不开,她老公在上班,让我们晚上七点以后过去,说七点以后家里才有人。

没有可去的地方,老公只有带我回公司。

在去老公公司的路上,抬眼看天,碧空如海云如潮。再看青冮,天空倒映美如画。向远看,天地合一浩然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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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指着这如画的美景,问老公:你说这是上天,还是这个陌生之地送给我的见面礼?

老公认真地开着他的车,面无表情,似乎没有听到我的问话。

我又提高音量大声地说:听某人说,如果低头是一地鸡毛,那就抬眼看天;如果天空乌云密布,那就弯腰拾起这一地鸡毛,把它做成键子,朝天空踢去。

这话,老公是听进去了。他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我的后脑勺,说:这位某人说得很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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