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今日的任务榜你可是高居榜首,小离儿,这总是真的吧?”若是她真的没做什么事,何以找她寻仇的人这般多。
楚江离眉头微皱,这自然是真,就是因为是不是被人追杀,所以才刻意减少待在家中的时间。她不得不顾及自己的家人,住在郡主府偏远的铅华院也是有此顾虑。“我也不清楚,我隐隐有感觉,这其中,有人在暗中操纵着什么。只是他的目的,我不清楚。”
风解语眸光一闪,随即问道:“小离儿,那你可有发现什么?”楚江离,普普通通的一个人,除了是镇国大将军的外孙女之外,身上也没有什么秘密,没有什么值得图谋的。
楚江离摇摇头,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瓷碗的边缘。一股凉意缠绕着指尖,一直传到心头。但是,还是不够凉啊。热气不断倾袭,小亭中的冰块在渐渐融化,“要是有九洌就好了。”
“九洌呀。”听得楚江离的轻声呢喃,风解语想起了那个白色身影。“小离儿,九洌可太稀有了。不过,还是比不上你的六川肉干。师姐我可是好几年都没有尝过小离儿的手艺了,不如今日满足一下师姐的小小心愿?”
楚江离的厨艺极好,只是鲜少下厨。她人很懒,除非不得已的情况下,不然是不会自己动手做些吃食的。就是师父,也才吃过一两回。特意为一个人下厨,这是破天荒的事。除了她的家人,唯一的特殊也就那一个人而已。
“天气如此炎热,师姐还想要我在厨房待上一日。师妹我很是爱惜自己的性命,在大热天的进厨房还是免了吧。师姐若是在府中待得烦了,尽管离开便是。我只要借用你的人手,师姐是尊大佛,师妹我供不起。”
语气淡淡,好似随意而言。
风解语牵起一抹媚笑,“小离儿说什么呢。你是我最爱的小师妹,和你待在一起又怎会嫌烦。小离儿你再赶我,师姐可就伤心了。”
往日惯常的调笑话语,此时说出似有一丝解释,隐含着什么东西被触及的生硬转折。楚江离只是一笑,不语。见状,风解语道:“冰都快要化没了,可不能热着我的小离儿。你在这里坐着,师姐去弄些冰来。”
待风解语离开后,一个白色的身影从楚江离屋顶悠然落下,似走在自家院中一样闲庭信步,缓缓踱步而来。空气明明十分燥热,声声蝉鸣难忍,空中仍有一轮烈日炙烤着人的肌肤。他就这样嘴边一抹淡笑,若夜空清凉如水的月,奇迹般的带来了一丝凉意。
本是斜斜倚在柱身上的楚江离,唰的一下坐起身,窜到他跟前。先是拉起他藏在袖中的左手,没有。仔细查看他的袖子,还是没有。再是拉过他背在身后的右手,还是没有。楚江离哀叹一声,“你竟是没带!”
说完,楚江离还是不甘心。如此特殊的清冽酒香和他身上的一丝寒凉,这厮忒黑心,自己喝了酒跑到她面前炫耀来了。
南霁月任由她绕轱辘似的在他身边打转,眼眸含笑。看着楚江离认命的坐下,仍是朝柱身一靠,笑道:“离儿,几月不见,脾性更甚以往啊!”
可不是更甚以往么?与找不到自己喜爱的东西就耍小性子的稚童一个样。南霁月目光轻扫化得差不多的冰块,在两个空碗上顿了顿。再是投向衣着轻灵、微微露出一截白皙手臂的楚江离。懒懒的,眼眸微闭。一池如火红莲,碧绿的莲叶,都不及此刻如同猫儿一样窝在长椅上楚江离。
“有什么话就说,私自潜入女儿家的院子,这可不是你这个君子该做的事啊。”楚江离打了个呵欠,有点犯困。可是还是热,她睡着不舒服。
“我可从未说过我是个君子。”南霁月举步,毫不避讳的在她身边一坐。如雪的白袍衣摆微微靠上了楚江离的裙摆,一红一白,一热烈,一温和。
“今日在街上听了一件趣事。江离郡主不敬父母,娇纵跋扈。回仰星第一日,就在大街上与嫡母争执,将其气得晕倒在地。亲生父亲前来看望,拒而不见,这是不孝。郡主之尊仗着身份欺压父母,这是辱没皇室身份,即是不忠。在仰星城,短短几日,江离郡主就成了不忠不孝之徒。”
楚江离闭目听着,声音悦耳,娓娓道来,很适合讲故事。只是,讲故事的话,语言太简洁了一些。应该多加一些描写才对。比如,郡主长得如何凶神恶煞,母亲如何可怜的倒地抽搐,父亲如何的温柔慈爱。再比如,她是怎样的破口大骂,毫无教养如市井泼妇,动辄抽人鞭子。
“你信吗?”楚江离问道,一双清眸无波无澜。
“若是他们讲得更加血腥一些,我可能会信。”南霁月淡然一笑,随即问道:“你怎会让高狄元来黑凌城找我?”南霁月的眼神很亮,定定的看着楚江离,想从她眼中看出些什么。
“我难得做了一件好事,你怎好意思两手空空的来我铅华院?”楚江离回看他。
“好事?”南霁月更加凑近楚江离,仔仔细细打量着她的眉眼,“我为此元气大伤,还耗费了诸多灵药,这可算不得什么好事。”
将高狄元介绍给这个伪君子,她确实没怀什么好意,可不见得南霁月就没得到好处。哼,还想在她这里讨要补偿,没门。
楚江离嘴角露出一丝轻嘲,“伪君子,既然你如此说,我觉着是应该给你一些补偿。不若,让我去跟太子殿下好好解释一番你与高狄元之间坦坦荡荡的君子之交啊?”
凭南霁月的本事,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就不会让人知道。他与高狄元之间有接触,怎么也不会让离阳行知晓。想到这里,就不由得让人暗恨不已,那她所做的一切不都成了无用功吗。
南霁月道,“离儿,或许我也该让太子殿下知晓你楚江离的本事。这样,你或许就不用远嫁高狄了。”
“伪君子你——”
恰好这时,风解语端了一些冰沙过来,一眼便瞧见二人四目相对的一幕。二人静静注视着彼此,眼里藏了只有对方才能看透的情绪。环绕二人若有似无的气场,在风解语进亭的那一刻消弭无形。
“小离儿,我才离开一会儿,你就勾搭新欢了?!”风解语不满的道。
楚江离白她一眼,接过她手中的冰沙顾自吃了起来。风解语耸耸肩,突然递了一碗冰沙给南霁月,“霁月公子,要不要尝尝?”末了加了一句,“这是小离儿夏日常备的,每日恨不得把它当饭吃的。”
“哦?”南霁月瞥了一眼楚江离,接过冰沙。
楚江离的目光则在南霁月与风解语两人身上打转,风解语何时对人这般客气过,还莫名其妙的说起她的习惯。楚江离沉思着,他们之间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吗?
骨节分明的手端着白底青花的瓷碗,另一只手握着勺子,举止优雅斯文,一举一动都赏心悦目。果然,一副好的皮相十分重要。楚江离心中暗道。
“她一日吃几碗?”南霁月慢条斯理的进食完毕,问风解语。
“这个,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大概有个四五碗吧。热的时候多一些,天气稍微凉快一点就少一些。”风解语答得仔细非常,完全取代了楚江离丫鬟的角色。
楚江离正纳闷,手中一空,冰沙已经落到了南霁月的手中。他目光在亭中逡巡片刻,走至一个装着冰块的木盆前。手一翻,将冰沙倒进了盆里。然后,将剩下的冰沙全都喂了木盆。楚江离有一瞬间的目瞪口呆,这个伪君子,莫不是嫉妒她嫉妒得疯了不成?
“以后每日最多食两碗,晌午之后,黄昏之前。”说完就起身,站在亭中静静赏莲。
“伪君子,我又没病,你干嘛一副开药方的样子!”楚江离咬牙,风解语只看得眼前红影一闪,楚江离已经和南霁月打了起来。
霎时间,小亭内乒乒乓乓之声不绝于耳。红影与白影交织,带动的劲风吹动了池中之莲。红浪翻滚若惊涛,势要将浪中之船击败。而身处巨浪之中的白,跟着巨浪翻滚的幅度而动,任你狂风骤雨,它自坚强如初。
这一场红与白、惊涛与孤舟的较量持续良久。到底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相斗,还是平日浪与舟的嬉戏,风解语看不出来。两人似乎都用了全力,好像对面这人不是相识十年的朋友,而是仇人。又好像,只是强者之间独特的交流方式。
半个时辰以后,浪止舟缓,二人分各一方,除了额头有些汗珠没有其他异样。看来,是略略平手了。只是可惜了,亭中的石桌与石凳,以及木盆。二人一番切磋之后,冰水凉气溢满小亭,倒是更加舒服了些许。
“伪君子,我不陪你玩了。你来究竟所谓何事?”霁月公子会无事不登三宝殿,玩笑呢。
“离儿,你信她,就不能信我一回?”南霁月没有回答,反倒是说起旁的来。
楚江离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凭我与师姐自小的情谊我自然相信她,况且,师姐可不像某个伪君子一样虚伪。她的真心,我能感受到。是不是啊,师姐?”
触及楚江离明亮的眸子,风解语道:“那当然了,师姐我是最爱小离儿的。”
南霁月嘴角的笑容意味不明,不置一词。
突然,嘭的一声,一朵烟花在空中炸开。他抬头,“我要走了。”南霁月转身往外走去,却又突地转头,目光在楚江离脸上顿了一瞬,“你该是爱惜自己性命的人。”
楚江离目视他走远,白色的身影再次消失在她屋顶之后。“走,师姐,陪我回房么?”
“不用了,师姐我还是去找人收拾一下亭子吧。免得你娘过来看见,你又有得受了。”风解语答道。
楚江离点头,目光平静。
风解语转身走远,两人的距离越拉越长,越拉越长。
南霁月走后,楚江离就回了房间。推开房门,意料之中的看见了桌上的一个小坛子。楚江离嘴角一勾,九洌。她就知道,南霁月那个伪君子,不会无缘无故从她房间的屋顶过来。他身上带有九洌的香气,在见她之前定是近距离接触过九洌。
“这个伪君子,还算他有点良心,懂得知恩图报。”素手微伸,一抬,咦,怎么这么轻?
坛底压着的字条在酒坛抬起之后映入眼帘,上头的字龙飞凤舞,飘逸出尘。上书:九洌性寒,多喝无益。
咔嚓,手中的酒坛碎裂成无数片,掩盖了某人咬牙切齿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