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死亡,我有一个梦想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清明假期,在人们筹划各项活动之际,我的行动力几乎为零,整个人被灰暗笼罩,但又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做,或许自动书写能够告诉我一些什么。

元旦前夕,一家三口去天津看望婆婆,彼时婆婆虽然气性依旧很大,但身体很不好。她诉说着各种心事、难受,说着“又有一道门关闭了”,说着“怎么还没有轮到我?”我听着她说话,只能听着,看着,无能回应,我感到心痛,不只是因为她是我的亲人,更是作为同样的生命个体,不可遏制的,心底深处发出一个巨大的疑问:一个人,是否有能力或者说是否有权利给自己画上一个句号?

春节前夕的一天凌晨,接到电话,婆婆走了,很突然。因为要做核酸检验,第二天下午我们才抵达天津,她已经被送到殡仪馆了。火化前我凝视着她,她咬着自己的舌头,那一幕,使得她的临终变得生动真实。之前看望她时,她要求一个人住,我猜想她想要过几天不操心不受气的清净日子,或许其实是她想要独自做好死亡的准备。婆婆在临走前一天晚上,将公公叫到自己的房间,说了一晚上话,极少有过的平静时刻,没有人知道她说了什么。护工查看时还一切安好,临终时没有什么动静。我猜想,她咬舌头是因为身体极限的疼痛,不想发出声音来引起别人的注意,不想让别人“观看”她的死亡。她是一个极要面子的人,绝不可能愿意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现在人前。我对此感到很震撼。

婆婆临终的前一天,要打电话给朋友帮她将从儿子处“借”来的未花完的钱还回去——她不想欠任何人,甚至不想欠自己的儿子,她不想和这个世界再有什么牵扯,可以说走得非常干净和决绝。收拾婆婆的遗物时,几乎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对她而言,美好的生活永远在前方,人生的最后几年,再次回到出生长大的地方之后,她才真正开始正视生活的现实,但是,对未来逐渐失去幻想也意味着她逐渐收回了对人世的期待。当她逐渐意识到死亡的来临时,她选择结束与这个世界的牵扯,孤独地离开。当离开的那一刻,对这个世界极为不信任的她在经历着什么呢?会想些什么呢?人若有灵魂,她这一世的经历完成了什么呢?

年前连续经历了三位亲人的去世,除了婆婆之外,一位未婚育过的老人,百般折腾之后,终于回到了出生长大的土地,在兄姐的陪伴下,痛苦但安然地去世。一人在80多岁高龄时自杀去世,而在这之前自杀一次未遂,并和自己的妹妹非常严肃地讨论怎么自杀才能成功。

他们的确算是面对着自己死亡时刻的来临,甚至选择主动结束生命,但是他们对自己的生命画上句号了吗?在临终的时刻里,他们是如何体验着往昔的生命历程?他们看起来都接受了死亡这一自然的过程,但是对于个体生命的意识主体,他们是如何看待过往的或辉煌或失败或骄傲或后悔或平淡或跌宕的那些时刻呢?他们的灵魂在这一世是否实现了最初降临的使命呢?他们是否在心理意义上经验了自己的死亡,是否为自己画上了句号呢?

相比于这些死亡,在我的生活里,还有一些看似无常的死亡,曾在我眼前发生。有人在一场车祸中当场丧命,在脑浆崩裂的前一秒,或许正想着晚上回家吃什么。还有人因为生孩子大出血去世,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还在向亲人求救。还有人虽然癌症晚期,但却死于医疗事故……他们,对于自己的死亡并没有做好意识上的准备,没能好好经验这个过程,他们的一生,来和去,都没有被意识主体经验到,更不用说,为自己画上一个句号。我突然浑身发冷,他们真实地活过吗?

我想,每个人,都有权利为自己画上一个句号,无论他有怎样的一生,无论曾经有过什么样的身份和成就,在经历死亡的五阶段之后,他能够接受自己的死亡,并在临终的过程中抱有坦然并坦诚的态度。对于个体而言,还有一个重要的环节,即对于自己生命历程的返身和提炼,那是灵魂游历一世的证明,那是生命的无价瑰宝,也是留给世人的精神遗产。想起《月亮与六便士》中,查尔斯·斯特里克兰完成最后的作品《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到哪里去?》,尽管在死之前要求烧掉这幅画,但这依然是一个人在深度探索生命时得到的答案,无论留存与否,都会在人类集体无意识的海洋添上独特的浪花。

此刻,我有一梦想:在临终时刻,每个人都能为自己画上一个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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