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杜丽丽在客厅里做瑜伽。
丁小柔边吃边看手机,她下班晚,总是一个人吃晚饭。
杜丽丽忽然想起什么,闭着眼问,“你撞车那钱给了
吗?”
丁小柔抱着碗,从餐厅里走过来,“给了。”
杜丽丽放心了,继续瑜伽动作,“你自己不有存款吗,肯
定够了。”
丁小柔说,“够了,您甭管了。”
其实根本不够,丁小柔一分钱存款都没有了。大学毕业
后,丁小柔就开始攒钱,至于为什么攒钱,多半是出自对自己
今后的担忧:这辈子真要是孤独终老,总要存够养老的钱才
行。年轻女孩总是很难存到钱,因为要时刻面临美食和新款
衣服的诱惑,几年下来,一共存下了36000。
有回周末跟王特逛商场,经过一个楼盘的宣传柜台时,
王特说起自己准备在东南五环边上买套小房子。这当然是值
得开心的事情,丁小柔问他什么时候买。王特苦笑一下,说首
付还差将近十万。隔天丁小柔就把所有存款都提出来,给了
王特。王特当时很感动,抱紧她,说小柔,我一定会好好对
你。
言犹在耳,人已陌路。如果说分手让人疼痛,有经济纠葛
的分手则是痛上加痛,因为那些钱在时刻提醒着丁小柔:为爱
义无反顾冲昏头脑的女人有多么愚蠢和可笑。这件事她没敢
告诉飒飒,以对方的暴脾气,准保会冲进公司大闹一场。但丁
小柔认为彼此都是成年人了,钱的事她想跟王特和平解决。
丁小柔更不敢告诉母亲,又不单单是因为钱的事情。从
小到大,杜丽丽在女儿身上倾注了很多精力,培养她学习舞
蹈,学习钢琴,学习书法,风来雨去,都是她陪着女儿。丁小
柔其实挺惭愧的,她身上似乎没有任何优雅的细胞,多年过去
都不见长进。
杜丽丽不一样,她天生美丽,即便已经四十八岁,还是个
大美人。十几年前她带着女儿和弟弟来到北京,开始了新的
人生旅程。她推三轮卖过肉夹馍,开过黑出租,在天安门广场
给游客拍立等可取的照片,最后开了这家毛线店。她这人有
点傲,不太跟小区里同龄的妇女们来往,她每天穿着看上去不
便宜的衣服,拿着各式名牌包,然而丁小柔知道,母亲身上只
有一款钻戒是价值不菲的正品。杜丽丽现阶段的人生目标
是,在五十岁之前,嫁个有钱男人。每次说起这个目标的时
候,杜丽丽总是顺带着提醒丁小柔,一定要嫁个有钱的男人。
有个这样的母亲,丁小柔不敢将自己的30段情史告诉
她,她的前任里,没一个有钱人。若是让杜丽丽知道自己找了
个没钱的前任,还倒贴了几万块进去,家里怕是真的要闹翻天
了。
杜丽丽做完瑜伽,走过来用脚碰碰丁小柔,“你往那边靠
一点儿。”
丁小柔挪了挪身子,母女俩窝在沙发上,一个看电视,
一个刷手机。
杜丽丽盯着电视节目说,“当个外景主持人真不容易,三
天两头被人追着打。”
丁小柔闷着头,回,“哦。”
女儿不跟自己交流,杜丽丽有些烦,“都说多少遍了,不
要吃饭时刷手机,人专家说了,手机屏幕上的细菌比马桶盖上
的细菌都多。”
丁小柔笑,“我敢舔手机屏幕,那专家敢舔马桶盖吗?”
杜丽丽气的伸脚就踢丁小柔,丁小柔赶紧蜷缩在沙发角
上。
丁小柔扫了眼电视,里边的外景主持人正是迟信,他好像
正准备采访两个因为抢舞伴而大打出手的阿姨。
电视上的迟信,一本正经,谁能想到现实中却是个说话刻
薄的讨厌鬼。想到这儿,丁小柔突然笑了,愈加觉得自己机
智。其实今天在咖啡店自己并没有因为迟信的话生气,全是
装出来的。这样一来,自己就有十足的借口离开,迟信自然理
亏,赔钱的事也就开不了口了。丁小柔决定等工资一发,就把
钱还给对方,从此两人泾渭分明,互不来往。
这时候门开了,杜丽明提着一个小拉车进来了,小拉车上
绑着一个音响。
“舅舅!”丁小柔亲呢叫着。
杜丽明是名副其实的小舅舅,只比丁小柔大9岁,两人关
系特别好。在丁小柔眼中,舅舅什么都好,长相好,性格好,
人品好,就是……有点娘。
杜丽丽说,“天天去跳广场舞,你才三十多好不好,围着你的都是些六七十的老太太,你这样能找到女朋友才怪。”
杜丽明换上拖鞋,“我这是为了咱店里的生意,我得认识
客户。”
“我谢谢你啊。”杜丽丽鼻子一哼,站起身,“愁死我了,
一个家里俩光棍儿。”
丁小柔和杜丽明盯着电视,异口同声说,“是三个。”
杜丽丽想找话怼回去,还是失败了,“这日子没法儿过
了!”说完气呼呼回了卧室。
丁小柔和舅舅默契地伸手击掌,“YEAH!”
电视里,两位阿姨各持己见,数落着对方的种种不是。迟
信问两位当事人,“你们觉得那个男舞伴好在哪里?”
“年轻帅气,待人真诚。”一位阿姨说。
“而且还会织毛衣!”另一个补充。
这时候,就听到画面外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也许是迟信冒犯了自己的舞伴,两位阿姨瞬间结成同
盟,同仇敌忾把迟信和摄像师赶出了家门。
杜丽明看的纳闷,“他为什么笑啊?”
杜丽明边说着边拿出一个线团,开始熟练地织毛衣。
丁小柔说,“可能是那两个阿姨说话太逗乐了。”
“这倒是,她俩平时就爱斗嘴,你一句我一句跟双簧似
的。”杜丽明针法娴熟。
“感情她俩抢的那舞伴儿是你啊!”丁小柔有点兴奋,这还
是头一回家里人间接出现在电视上。
舅舅淡定地点点头,“她俩一人买了我十斤毛线。”
丁小柔指着电视上的迟信问,“您感觉这人怎么样?”
舅舅扫一眼,“看着是个好人,就是有点儿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