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花开(五)

“嗨,我的小初一。”姜子阳抬起依靠在车上的身子轻松地说。还是之前那样的称呼,一点也没有变,还是之前那样的语气一点也没有变,怎么什么都没变,唯独身份变了呢?初一的心里更难受了。

“嗨.......”初一一句话已经说不下去了,反倒是眼泪止不住地流啊流啊,十一月的天气可真冷啊,那些流出来的眼泪滚在脸上总觉得会灼烧皮肤,有一点热,有一点疼。初一想去擦眼泪,可是止不住啊,止不住。这时只看到对面的姜子阳也是一脸泪水,不知道泪水会不会共频,不知道情感会不会感应到,如果是,初一就相信爱情是存在过的。

姜子阳很绅士地给初一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但是初一好像就有了一些界限,她急忙推辞说:“不不不,你没看晚上的段子么?副驾驶是给女朋友和老婆坐的,我坐在后面就可以了。”初一边说边自己开车门坐进去。而一旁的姜子阳尴尬地站在那里 ,看见初一已经上车,他也急忙跑回驾驶,待他坐稳之后,回过头来问初一:“你真的要和我如此生分么?你真的就把自己择得这么清楚嘛,这么多年了,你一点没变,脾气也还是那样。”

“哦,呵呵呵,人都是会变的,我也变了,只是你现在不够了解我而已。”初一看着窗外冷冷地说,其实她心里根本不是那样想的额,她攒了好多好多的话要说,憋了好久好久的脾气要发泄出来,可是一见到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她就变成了这个模样,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也不想这样,可是内心就像自动启动了防护机制一样。

车子开始启动了,正要奔向演唱会的场地。路上姜子阳在车的后视镜里偷看初一。初一摆弄着自己围巾上的流苏,一时间感觉车内的空气十分尴尬。

“初一,你还记得吗?曾经我们说要是我们也能买辆车,全世界去兜风就好了,你看现在我们有车了,人却变了。”姜子阳无奈地说。

“嗯,也许那些年我们认为的美好在现在看起来很傻啊,就像当年的你我一样,一直以为我们可以在一起的。”初一曾经以为自己说这些会泪流满面,但是今天却出奇地平静。

“还记得咱说一定要一起看一场刘若英的演唱会么?”姜子阳说,“你知道吗?这些年我最不能放弃的歌曲就是那首《很爱很爱你》,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会走到今天吗?你知道....”

"别说了吧,都过去了,我们就让过去过去吧。我们现在都有彼此的生活,挺好的。我想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的见面,以后不必往来,各自安好。”初一打算姜子阳冷静地说。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初一?你为什么如此地无情与决绝?”姜子阳奋力地捶打了一下方向盘,发出沉闷的鸣笛声音。

“因为我们见面越少,不必要的纷争就越少。我累了,不想折腾了。”初一将头靠在车玻璃上望向远方,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只是想逃离出这里。

他们的确是长大了,他们买的是贵宾位,可以近距离地看到刘若英。他们的座位不是联排的,姜子阳主动跟旁边的小姑娘请求换位,他说,他想跟女朋友坐在一起。

“呵呵呵”初一在心里发出一阵冷笑。女朋友?多么扎人的字眼儿,姜子阳以为自己还是七年前的小丫头么?

“小初一,我给你带了一杯咖啡,我还记得你说你喜欢喝黑咖啡,所以我特意让他们什么都没加。”姜子阳的话又让初一感到了一点点温暖,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不曾忘记她的口味,就像她永远记得他爱吃鱼香肉丝一样。这时的初一才仔细看了看姜子阳,他的确是成熟了,当年脸上的青春痘已经变成了坑坑洼洼的痘痕。嘴边上长成了胡须,短短的发型有点像樱木花道,而那修长的手指不曾变过。她从姜子阳手里接过那杯黑咖啡客气地说了一声谢谢,她就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提醒姜子阳他们早已不再是爱人,只是同学关系。

刘若英开场的第一首就是《嗨起来》,全场一起嗨,唯独初一不想嗨,初一突然想起来那年许下这个愿望时候的情景,他们还是那一堆情窦初开的小情侣,而当下早已分道扬镳成了陌路人。初一不明白为什么姜子阳还要坚持来完成这个愿望,难道是为了自己的内心的一道坎儿么?可她为什么又要配合姜子阳的演出呢?说到底还不是以为她还在爱着他么。旁边的姜子阳一直处于激动的状态,看起来是真的圆梦了,初一心里也很激动,但是更多的是掺杂着一些复杂的心情。

两三首唱完,刘若英又开始了她文艺青年的一面儿,每一首歌前面都缀上一段深情告白。不说这些还好,一说这些,初一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直往下掉,她也以为自己真的可以成为一个男孩心中的唯一啊,可是呢,并没有。一首《很爱很爱你》让全场都跟着一起唱,一起流泪,坐在她身边的姜子阳也舞动着荧光棒跟着一起唱。他边唱边看向初一。不知道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但是初一只想回避。接下来的一首《成全》,初一是哭着唱完的。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事情会不会叫成全,但是她认为是那就是把?

最后的集体大合唱,唱的就是《后来》,对,就是那首从高中一直听到现在的歌曲,初一无论换几部手机,无论下载几个音乐播放器,这首《后来》永远在收藏里。她真的太念旧了,念旧到无法自拔。演唱会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了,姜子阳说要不要一起吃个夜宵,初一勉强地笑了笑说,不用了。当他们走过天桥去取车的时候路过一个小吃摊儿。

还是那个熟悉的问题,是那年高中晚自习以后,姜子阳跑着去学校门口求保安大爷宽容给初一买来的炸串儿的味道,尽管时光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但是味道依然没有变,肚子里配合地响了几声,姜子阳就过去选了几样东西,让摊主儿炸一下。那味道可真香啊,尤其是在寒冷的夜里,散发出来的热气腾腾,这才是人间烟火气儿吧?等到炸完,姜子阳干脆拿了一张海报铺在地上,两个人坐在路边吃炸串儿。初一在那一刻突然觉得好幸福,因为她已经回到了过去的记忆里。

记得那年她要去外地参加考试,为了省钱,晚上敢夜班火车回来,但是她不敢再走夜路,于是姜子阳就在冬天的夜里等了好几个小时,高三的课程已经很紧张了,但是姜子阳依旧坚持去接初一回家。那一天,初一下车后一眼就看到了姜子阳,她急忙跑上去抱住姜子阳,那是他们第一次拥抱吧?也是唯一一次觉得特别幸福的拥抱,那一刻,初一觉得姜子阳是她这辈子的守护神。她曾在心里发誓一定不会离开这个守护神。

所以当下的热气腾腾与温暖是初一不想舍弃,她拿起一串炸海带,还特别擦了擦竹签头上的调料,其实她之前是个粗粗拉拉的女孩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了,生活改变了她的模样,让她谨言慎行,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姜子阳拿着一串豆蔻儿指着天上说:“初一,你还记得吗?跟咱一起玩的那个大橙子,他走了,变成一颗星星上天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回事?”初一吃惊地问,她已经多年不跟同学们联系了,同学有什么事情她也不清楚,就算有同学主动联系她,她也会可以屏蔽掉,因为她不想再跟过去有瓜葛,她不想再跟任何人有链接,她只想把自己藏起来,其实这是一种面对吗?这不是,这只是逃避而已。她知道自己很怂,怂得一塌糊涂。

“癌症,结肠癌,走的很突然,之前手术过一次,但没有成功,最后是非常痛苦的离开的,你知道大橙子在临走前最想见的人是谁吗?”姜子阳严肃地说,初一好像很少见他这么严肃过,平时的他对她是温和,对外人是嬉笑打闹的。

“谁呢?他结婚了吗?有孩子吗?”初一忍不住一连串地问。

“没,婚期前的一个月走的,他走之前我去看过他,他说他最想见一下千千。你还记得千千么?”

“记得,千千不是他当时女朋友么?那是他俩结婚了吗?”初一试探地问,在学校的时候大橙子跟千千就是最恩爱的一对儿,他们总是会在同学们面前秀恩爱,惹得同学们一片倒牙。初一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健硕的体育生会这么早就走了,而他的结婚对象还不是千千,他一直以为千千和大橙子一定会结婚的,因为那时候的他们实在是爱得死去活来,可是谁又能断定,相爱的人必须能在一起呢?难道她不是也很爱姜子阳吗?想到这里,初一摇摇头。

“你摇什么头?”姜子阳问。

“没事儿,只想想起很多陈年旧事,那最后他见到千千了吗?”

“没有,千千已经结婚了,老公是一个控制欲很强的人。不让她出来见前任。哎,人都要死了,见见又能发生什么呢?也算是送一送亡人吧,我的小初一,你知道吗?我最觉得最幸福的事情就是你我还都在,一切都在,我就很感恩,很感谢。”姜子阳突然认真地看向初一。

“难道我们必须死一个才叫悲惨么?”初一好像很反感他这套说辞。站起来说我们走吧,这是初一最喜欢的一种告别方式,她不喜欢拖泥带水,就喜欢干干净净,利利索索,她不想去伪装,不想去美化,就只想说,就到这儿吧,散了吧。

姜子阳站起来追上来,一把拉住初一,大声说:“你这么多年为什么还是这个脾气?你就不能改改么?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个脾气你自己失去了什么?你不明白吗?你不明白当初我为什么会那样做吗?你的这个坏脾气给人带来一种压力和抛弃感,让人很崩溃........”,姜子阳好像气疯了,嘴唇一直在哆嗦着说出这这些,好像是在描述又像是在控诉。七年的离别也让他心里积攒了很多的委屈与无奈吧?

可是那又怎样呢?初一想,已经都过去了,已经回不去了。姜子阳紧紧地抱住初一站在天桥上大哭,他问初一: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你到底有没有在乎过我?你为什么不肯低头?他的眼泪直接渗入初一的衣领里,又热又凉,这是什么样的泪,悔恨的泪?歉疚的泪?无奈的泪还是激动的泪?初一分不清楚,只是傻呆呆地任凭姜子阳摇晃。

就那么被摇晃着,摇晃着,初一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儿,爸爸妈妈也喜欢这么摇晃着自己问是否有在意过他们的感受。其实那时候的初一想说很在意,可一个醉酒的父亲不会相信这肯定的回答是真的,而是接着一遍又一遍地问,这让初一有些糊涂,因为她不知道到底怎样回答是对的,所以她选择不回答,因为都是被摇晃,不回答就会省一些力气。后来初一才明白原来每一个人都有脆弱的时候,原来那个时候的爸爸是最脆弱的。就像现在的姜子阳一样,可是初一也选择不再回答,尽管她心里是一样的在乎,可是她知道一旦自己表明了,很多事儿也就溃于表面的美好了。

她轻轻地推开了姜子阳告诉他,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就不必让过去再给你一个说法。以后好好的,好好生活,好好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像最后她引用了姜子阳的话就是:愿我们都健在。初一在心里甚至默默地想:如果将来老了,她还有结余的生命,而对方也已经孑然一身的时候,可能她就要像飞蛾一样奔赴到他的身边,也许外在的看法与观念已经不重要了,她需要的只是他,全世界只有一个的他。

那天告别时,姜子阳还是坚持要送初一回家,但初一坚决回绝了,他们告别在天桥的尽头。初一背对着姜子阳扬起手在半空中朝他挥了挥,但是眼里的泪已经止不住了。她知道以她的性格,这才告别很可能是最后的见面,生离也挺难受的。而站在她背后的姜子阳说:“初一,你只要回头看看我,我就跟上你,初一,你听见了吗?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年圣诞节的时候,咱俩站在一个蛋糕房的玻璃窗前,你说喜欢吃里面那个最大的蛋糕,我说,以后我赚了钱肯定给你买。初一,你还记不记得我给你买的那个戒指,自从你走后,把戒指退还给了我,我就一直戴在小拇指上,你看,我始终觉得你跟我还是在一起的,你一点都没有远离我。初一,你还记不记得高三的时候,你跟我说,只要心诚,什么事情都可以做成。初一.......”姜子阳越说越激动,但是初一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很远很远。

原来那些过往的点点滴滴,他一点都不曾忘记,初一以为只有自己才是那个站在原地的傻瓜。初一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蠢蠢的笨蛋,世界上最愚笨的人。她以为只有自己的一厢情愿,自作多情,所以她这些年攻击起自己来毫不留情。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很差劲的人,不值得被爱,不值得被真心,不值得被记住,不值得被回应,她还觉得自己是一个不忘旧情又一厢情愿的人,她更觉得自己是一个很不道德的人,因为在跟先生认识的时候,她还久久不能忘记姜子阳,包括现在。

其实这些年她一直在压抑自己,压抑着自己的这些情感,因为她觉得自己是最糟糕的。她换了手机号码,换了住址,就是不想让任何人找到她,但是这期间却接到了姜子阳的电话和信息很多。一次是凌晨的一点多,初一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电话接通那边声音嘈杂,听着像是在KTV,有一个男人在唱《爱我就跟我走》:你说爱我就跟我走,风雨也跟我走,海角也能跟我走,决定就不回头....初一不用分辨就知道这是姜子阳的声音,还是那样的熟悉。初一“喂“了几声,但是那头没有反应,只是有人拿着话筒在喊:初一,初一......那声嘶力竭的一声声让初一听了难过。初一马山挂断了电话,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觉得有点恐惧,她担心对方会出生,就鬼使神差地发了一条信息:早点回去,喝酒别开车。信息发出去好久才有了回复:初一,你好吗?此刻我多想你在我身边,我多想让你抱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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