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大山中的龙蛇
(1)
却说毛泽东在茅坪住了一个多月,在建党工作上已取得重大突破,不光是在各区各乡建立了党组织,就是在袁文才的队伍里也开始发展起党员来。
十二月初,工农革命军在出发地砻市,办起了军官学校。他们把军官队改做教导队,和卫生队连在一起,成立了一个简易学校。目的是培训排级以上的军事干部,对他们的政治思想和军事素养进行系统的培训。
经过一个多月的疗养,毛泽东的脚渐渐地好了。他写信给宛希先他们,要注意攸县那边的动静,如果敌人来攻,处于茶陵西北方向的攸县,可是一个长驱直入的通道。一旦守不住茶陵县城,可不必恋战,该撤就撤。
另外他还叮嘱,冬天来了,要尽量想办法在当地解决部队的冬装问题。同时,也强调部队的纪律,不能损坏老百姓的利益,打土豪所得的东西一律归公,然后统一计划,统一管理,统一分配,不能私分或占为己有!
在十二月二十四日这天,毛泽东收到了茶陵的来信,还送来了报纸。信中说,茶陵工农兵政府在“打土豪,分田地”上扩大了影响,致使马日事变后转移到安仁、酃县和茶陵边界的中共茶陵特委也来会合,书记叫谭天明。更令人惊喜的是,他们还带来了两百多人的游击队,队长叫陈韶,党代表谭趋新。
毛泽东看了很高兴。革命力量正在壮大,怎能不让他高兴呢?看来星星之火,是可以燎原的,不是余洒度那些人认为的,占山为王就没有出路。
可是,当毛泽东看了报纸后,发现在湖南出版的《民国日报》上有一则消息,就警觉起来。报纸上说“唐生智向李宗仁求和”,这是什么意思?这说明宁汉战争已结束,国民党内部的冲突暂时得到缓解,接下来他们就该派兵来攻打茶陵县城了。
这可是一个不好的预感,它意味着工农革命军又要面临被强敌包围。该怎么办呢?为争取时间,毛泽东决定,得马上赶到茶陵,把这个动向对宛希先他们说明,然后趁敌人还没有来,主动做好迎敌准备。
在出发之前,毛泽东决定只带警卫员杨梅生和李根勤去。但袁文才不放心,给他派来一个班护送,还请陈伯钧带这个班同行。就这样,他们在星夜就出发了。
当路过乔林乡时,毛泽东去看望了一下小弟毛泽覃。毛泽覃见他们要去前线,也要跟着去。毛泽东拗不过他,只好同意。
走了一段路后,毛泽覃见哥哥毛泽东的脚还是一拐一拐的,就建议把他抬在担架上走,可毛泽东不同意。最后,只得为他找了一根竹子柱着。这样,他们走起来也快了,一天多工夫,就到了茶陵地界。
(2)
茶陵的局势,的确如毛泽东所料,突然紧张起来。宁汉战争一结束,那个所谓的湘东清乡司令罗定,带着他的挨户团从攸县那边回来了。他们早就听说茶陵被共产党的工农革命军占领了,但却脱不开身,不然早就赶回来“清乡”了。
现在宁方李宗仁取胜,把汉方唐生智从安庆赶到武汉,又从武汉赶到长沙。最后,唐生智不得不宣布下野,流亡日本去了。而他的部下刘欣、何健、李品仙等几个军长,却被李宗仁安排的前敌总指挥程潜收编,而唐生智原来的第八军番号,也被一个叫吴尚的人来当军长承继。
现在,这个罗定带着他的一千多人又回来了,而且来者不善。因为在他的背后,还有吴尚所派的一个团跟来,目的就是为“荡平”湘东“赤匪”隐患,以恢复他们先前的秩序。
宛希先在高陇就得知了这一消息,急忙领兵回茶陵城,同团长陈皓商议如何御敌之事。但此时的陈皓,已经不是一个月前的陈皓了,他发生了蜕变。大家都不希望罗定杀回来,可他却恰恰相反,很希望罗定杀个回马枪,这样工农革命军就只能往外撤,他就好找机会队伍拉走。
二十多天里在茶陵城的休整,已让陈皓失去了斗志。据说他除了过着大吃大喝的生活外,还和一个土豪的小老婆搅在了一起。这样的舒适环境,已让他再也不想过那种行军打仗的生活。那是一种忍饥挨饿,无衣无食,还要担心受怕的生活。
毛泽东喜欢看报纸了解形势,陈皓也跟着学看报纸,但是他的动机却不一样。他不是在看外面的形势对工农革命军是否有利,而是在寻找国民党部队在他周围布防的情况,他想看看哪支队伍距他最近,他好见机行事。
在陈皓的心里,已经隐藏着一个计划,那就是在合适的时候,他就把队伍拉去投国民党军。他想,谁愿意呆在这穷山沟里就让他呆着去,反正他没看出有什么希望。
看来看去,他发现宁汉战争结束了,国民党军队可要来“围剿”他们了,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在陈皓的一生中,虽然也参加过第一次东征陈炯明,但那时他只是一个学生兵,根本就没资格指挥战斗,更不要说战役了。至于后来的北伐战争,他也只是作为警卫团的排长留守后方,也没机会参加大的战役。所以目前让他独当一面指挥战斗去抗击来自四面八方的进攻,他还真有些吃力。何况手中只有四个连的兵力,就更显得弱不禁风。
与其在战场上被擒,还不如主动送上门去,说不定还有一官半职,也保住了经常吃吃喝喝的生活!这就是他,一个革命意志蜕化了的团长此时的逻辑。
突然之间,陈皓的眼睛一亮。在报纸上,他发现,在靠近茶陵的安仁县境内,驻扎着国民党的暂编第十三军。这个消息令他振奋。因为这个新编的第十三军军长,是他在黄埔军校时的老师方鼎英。
陈皓搞清楚后,高兴得快要跳起来。
陈皓在黄埔军校时,方鼎英是入伍生部的部长,后来还兼任过教育长和代校长。现在他居然不办学开始从军了,还当上了军长,这不是给他陈皓一个去投奔的机会了吗?
想到这里,陈皓顿时兴奋异常。于是,那个隐藏的计划在他的脑中逐渐明晰。
陈皓在暗中写了一封长信,首先对他的老师方鼎英进行吹捧,然后开始叙说他们在黄埔军校时的师生之情,最后表达了师恩难忘,仰慕已久,希望在老师麾下以效犬马之劳的愿望。
总之,为了投靠他的老师以谋求个人丰厚的待遇,他把一个共产党员的立场早就放在了脑后,愿意卑躬屈漆去投靠他眼下的敌对方国民党阵营。
陈皓把信写好后,叫人把副团长徐恕和参谋长韩昌剑找来,然后三人关着门密谈。最后决定,派韩昌剑亲自去安仁跑一趟,与方鼎英的部队先联系上。毕竟,方鼎英也是韩昌剑的老师,因为陈皓和他都是第一期的学生。
他们所做的这些事是很隐秘的,团党代表兼政治部主任宛希先,根本不知道。
当罗定的挨户团杀回来后,宛希先找到陈皓,与他共同分析起敌情来。此时,陈皓有些反常,对宛希先突然热情起来,仿佛他俩之间根本就没什么隔阂。
宛希先问:“徐恕和韩昌剑呢?也让他们来议一议!”
陈皓说:“军情紧迫,参与计议的人多了反而会坏事。水无常形,兵无常规,我的意见是争取时间,兵贵神速。为避免大家在一起争论不休,还是我俩先决定为好。”
宛希先觉得他这句话也有道理,于是就问:“那你说,重兵压境,该怎么个打法?”
“硬打肯定是打不过的,罗定手下就有一千多人,还不知他后面有多少正规军跟来,所以总的原则,还是要撤。”陈皓看着宛希先说。他想从宛希先的表情中,窥探一下他此时的想法。
但是他失望了,只见宛希先说:“在茶陵,我们已打开了局面,如果不打一下,就这样白白让给敌人,说得过去吗?”
“毛委员常说,打仗是为了消灭敌人,只有先保存自己,才能战胜敌人。”陈皓见宛希先不轻易听他的,就只有把毛泽东抬了出来,“我们现在处于敌众我寡的状态,如果不撤,就只有全军覆没。这个结果,你愿意看到吗?”
宛希先想一想,的确是这么回事,所以只好同意撤出茶陵城。但是,往哪儿撤呢?又是一个问题摆在面前。于是,他问:“往哪儿撤呢?”
陈皓不敢看宛希先的眼睛,他含糊地说:“这个……我心里有数,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3)
一九二七年十二月二十四日,罗定的挨户团从攸县方向顺洣水逆流而上,在茶陵西北部穿过虎踞山,直奔茶陵县城而来。待工农革命军四个连集中在城里时,他们已经到了西郊的老虎山一带。
宛希先要陈皓带着部队守城,他负责去做转移茶陵县工农兵政府的工作。
宛希先找来谭震林和李炳荣,还有游击队长陈韶,向他们通报了敌情,并告诫他们,工农兵政府只有随游击队一起行动,统一听总部指挥,如果革命军一旦撤离,他们也要跟着走。
陈韶的茶陵游击队,目前有两百多人。如果加上城中的工人纠察队和近郊的农民自卫队,地方武装总共加起来已经有三四百人。
宛希先告诉陈韶,现在敌人的人数多,罗定手下就有一千多人,硬抗是要吃亏的。所以,抗击到一定程度就得撤离。宛希先还说,据班长赖毅侦察来的敌情,在罗定后面,还有一个保安团,他们大约有七百多人。所以,不能硬拼,革命军主力往哪儿撤,他们就跟着往哪儿撤。
陈韶问:“宛主任,如果我们撤,应该往哪个方向呢?”
这个问题,宛希先就不好说了,他看着陈皓。陈皓明白宛希先的意思,但他现在不能把话挑明,只说:“你们到时候就知道了,如果失去了联系,你们可以回谭湾山区,到时候我们会派人来接应!”
原来这个谭湾山区,正是陈皓选择去安仁的方向。因为这里,是茶陵与酃县、安仁三县交界的地方。他把“投敌”的事,简直做的天衣无缝!
陈韶又问道:“如果站不住脚呢?”
宛希先考虑了一下,说:“实在站不住脚,就往井冈山撤。”
“好,那就这样办!”在旁边站着的谭震林一直没说话,其实他是在听。当听到撤到井冈山时,他好像一下就有了主心骨。
接着,侦察班长赖毅又来向陈皓、宛希先报告,罗定带着挨户团来攻城了。陈皓主张全部杀出城去,先给敌人一个下马威。宛希先坚决反对,他主张用两个连去城外占领有利地形,另外两个连守城。
其实,陈皓的意思是先冲出城去,然后顺势就撤,嘴上说给敌人一个下马威,那只是一个幌子而已。
此时,敌人的主攻方向是在西门和北门,好在西门有洣水阻隔,北门是崎岖山地,所以进攻也就迟缓得多。但此时革命军兵力已显不足,只好把茶陵游击队安排到城外山头造声势,作为疑兵。
正在紧张布防之际,陈皓却得到报告,说是南门外已来了一支军队,穿着崭新的军装,这显然是国民党的正规军。陈浩一听,吓了一大跳,心里顿时慌起来。现在,只剩下了东门没敌情,可那是通往井冈山的路,不是他要去的地方呀!怎么办?
宛希先说:“走,跟我去看看,这是哪里来的军队,怎么事先一点情报也没有?”
陈皓已经吓得不能动弹,他首先考虑的就是他的计划,这南门可是他的生路。如果一打起来,他还出得去吗?
陈皓和徐恕正在惊慌,却见宛希先带着一个人来了。奇怪,这人却穿着崭新的军装,如果不是胸前系着一根红领带,他肯定认为国民党正规军已经进城。
陈皓仔细一看,这来人不是三营营长张子清吗?原来南门外来的军队并非是敌军,而是已经失踪的一个月的三营,他们居然回来了。
这真是绝处逢生,简直让陈皓兴奋不已。他马上安排张子清第三营守城,而把自己信任的第一营放出城去牵制敌人。这又是一着巧妙的安排。说白了,牵制不牵制,只有他自己知道,而实际是随时都可以向安仁方向撤。
张子清刚到,并不知道陈皓的意图,他以为要坚守茶陵,因此就接受了这个任务。宛希先看张子清刚到,还不熟悉这里的情况,就主动留下,和三营一起守城。
陈皓刚把第一营撤出城外,就悄悄把黄子吉叫来,要他如此如此,并暗暗叮嘱了一番。
战斗在西门和北门已经打响,罗定的挨户团铺天盖地而来,革命军第三营打退了他们一次又一次的进攻。但是这些地主武装真是穷凶极恶,像一群善于撕咬的疯狗,打退了又来,来了又打退。尽管附近山头上有游击队燃放的鞭炮声,他们也不怕。他们可不管那些,他们要的是茶陵城。
宛希先看见这种局势,觉得实在不能和他们纠缠,所以等到天快亮时,他建议留下少量部队牵制敌人,大部队悄悄撤离,目标是去东门,回井冈山去。
当宛希先和张子清走到东门外,却发现洣水河上的浮桥被人拆了。怎么办?
宛希先马上陷入了困惑。
(4)
却说毛泽东一行十几人从砻市出发,沿途由袁文才的水客照应,也就相安无事,终于在二十五日走到了茶陵境内的坡头坳。到了这里,他让袁文才派来保护的那个班回去。然后再继续走,在天黑的气候,到了一个叫中瑶村的地方。
这里,已经距茶陵城很近了,只是被宽宽的洣水河隔着。在这里,已经能听见茶陵城里的枪炮声。由于不明情况,陈伯钧建议就在这中瑶村住下,等打听到城中准确消息后再往前走。
天还没亮,毛泽东就起床了。其实,他并没有睡着,一夜的枪声,直到后半夜才停息,他全清楚。此时,他的心情很复杂,开始以为马上就要看到部队了,不免有些激动,但听见枪炮声,他知道来晚了,城里已经打起来了,不免有些担心。而这一夜的枪声,究竟谁胜谁负,又增添了他几分担心。
毛泽东把陈伯钧叫来,要他派人去两边看看,摸摸城里的情况。
天刚亮时,那几个人回来了。他们带回来两个伤兵,而且还看见东门外的浮桥被拆,已经没法通到城里。据那两个伤兵说,工农革命军已经不在城里,而是往南去了。浮桥是革命军自己拆的,这是他们受伤后被人送过桥后发生的事。
此时天色已答亮,但晨雾茫茫。毛泽东决定,不能在这里停留,得马上调头向南。临走时他叮嘱战士们,一定要把那两个伤员带上。
警卫员李根勤找来村农会的一个会员,用一只小船,把他们渡过了洣水,然后大家向南急奔。
沿途,他们又发现掉队的伤兵,从伤员们的口中,也越来越清晰地知道,大部队所去的方向,是大圩镇的湖口。
毛泽东想,部队向东南的湖口去,是去干什么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的脚伤本来刚好,可这样急由几天,又有些疼了。但为了尽快追上部队,他还是强忍着,最后终于走不动了。
还是毛泽覃和陈伯钧想了一个办法,在路边的一个村里借来一副担架,把他抬上赶路。
就这样,他们终于在当天黄昏前,赶到了湖口。可刚一到,就听说陈皓把宛希先和张子清都抓起来了。
(5)
这是怎么回事呢?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
当陈皓看见张子清第三营来茶陵后,他就把阻击任务交与了张子清,然后密令黄子吉带第一营撤出城去,并拆毁东门外浮桥。目的就是让第三营也别想回井冈山的,而是和他们一起往南撤。
这茶陵城地形有些复杂,茶水河从东北大山中顺流而下,到了这里,本来是往南,却拐了一个弯往西,绕过城后往北,把茶陵县城围成了一个半圆,然后汇入从东南往西北流向的洣水。
陈皓等人原以为张子清带着第三营全部叛逃了,没想到并不是这么回事,而是迷路后居然返回来了。这就给他造成了一种压力,这就是宛希先再也不是孤立的了,如果事情做的不慎,就有可能败在他们手里。
所以,他的心里就不得不重新盘算一番。
他原计划是只带黄子吉第一营去投靠方鼎英,现在又多了第三营,按理说这是好事,可张子清和宛希先一样,都是听毛泽东的,所以一旦暴露他们的意图,会遭到这两个人的反对和阻拦。
但是,不拆掉浮桥也不行,那时可能就连黄子吉的第一营也有可能通过这里回井冈山。如果那样,人都走光了,他还有什么本钱去投靠他的老师?
事情正如陈皓估计的那样,城内的张子清在没抗击多久,从湖南开过来的吴尚正规军一个团就开始在攻城了。这时,在宛希先的同意下,张子清带着第三营撤离战场。然后,在茶陵游击队的配合下,他们悄悄撤出东门。
可是,当他们到了东门外时,河上的浮桥已经被拆。宛希先正在纳闷,只见一个当地的后生跑来,对他们说,这浮桥是第一批撤出城去的工农革命军拆的,后面的人撤下来,过不了河,只好跟他们去。
宛希先马上问:“他们去哪儿了?”
“去南边了!”那后生说。
宛希先说:“那我们还是往南撤吧!”
“我给你们带路!”那人慷慨地说,“这里的河汊有些多,很容易走错。”
“好呢!”宛希先答应道,接着马上问,“你叫什么名呀?”
“我叫龙开富,你们进城时也是我带的路呢。”
张子清听后说:“是吗?那太好了,你就再辛苦一趟吧!”
就这样,那个杀了人在外流浪的龙开富,就算是跟着革命军参军了。
看着被拆毁的浮桥,宛希先好像预感到了什么,但不能去细想,眼下军情紧张,有些事情还不敢多想。为了大局,他得尽力去做,所以只好带着第三营往南撤,去追赶第一营。
他们一路追,一路问,一路赶,终于知道陈皓带领第一营往湖口去了。陈皓把部队撤往湖口,他到底想干什么?宛希先顿生疑窦。于是,那种模糊的预感逐渐清晰起来,那就是陈皓、徐恕他们极有可能把队伍拉走,去叛变投敌。
湖口不是在东南方向的洣水河畔吗?那里再往南,翻过大山,就是酃县。如果往西走,就是安仁县。不管走哪条路,都是距井冈山越来越远,这陈皓的险恶用心就在这里。
情况已经明了,让宛希先心里很气愤。他边走边把他的担心告诉了张子清。
其实,茶陵往湖口,有很远的路程呢,那是顺洣水逆流而上的一个偏远小镇。
洣水发源于酃县北部的大山中,然后从东南流经茶陵的西北,再流到攸县,最后流入由南而北的湘江。吴尚的那个保安团就是在罗定挨户团的引领下,顺着这条河来茶陵城“进剿”工农革命军的。
现在陈皓他们把部队带到湖口,事前根本就没有和宛希先商量过,弄得宛希先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们究竟想干什么。但是,从种种迹象来看,情况极为不妙,事情的趋势正在朝他估计的方向恶化。
当然,作为一营下面的三个连和由特务连改称的第四连,也不知道团长陈皓把他们撤到湖口,究竟来干什么,他们只能按营部的命令行事。
营部也只有黄子吉一人知道,副营长陈毅安兼着第二连连长的职务,根本不知道。也许党代表何成匈知道一点,因为他平时和黄子吉走得有些近。不过这也是猜测,并没有事实根据。
(6)
待宛希先、张子清带着第三营赶到湖口后,陈皓马上命令部队继续往南,而且是西南的安仁。他说,部队在茶陵已经待不下去了,他只有到湘南去发展。
这一下,宛希先感到情况真的不妙了。他马上说:“不能下这个命令,你们要去湘南?这是什么决定?湘南那边不是有敌人的重兵吗?你们这是自投罗网!”
副团长徐恕平时很少言语,现在却跋扈起来。他说:“我们就是要去湘南,就是要自投罗网,你能怎么着?”
宛希先严厉地说:“部队的行动方向,是要经过前委同意的,你们要去湘南,我怎么不知道?在临走的时候,毛委员叮嘱过,如果强敌来攻,只能撤出茶陵,在它周围打圈子,实在不行,就回井冈山。你们却背道而驰,想干什么?”
张子清也说:“我们就是从湘南那边过来的,安仁县已经有国民党的暂编十三军驻扎,方鼎英的一个团与我们只有一山之隔,你们难道要去投他?”
陈皓见他的阴谋已被点破,马上凶相毕露。他冲着张子清喊道:“军机大事,不是你张子清过问的,你只管执行命令!”
宛希先马上说:“军机大事?我怎么不知道?前委书记毛泽东没有让我们去湘南,你和我都是前委委员,什么时候毛委员说过?你这不是把大伙儿往火坑里带吗?”
由于宛希先、张子清的阻止,使陈皓恼羞成怒,他马上命令徐恕:“他们这是妨碍军务,看来我们只有强行执行,先把他俩给我抓起来!”
徐恕立刻带着一帮人,把宛希先和张子清给捆了起来。宛希先见状,马上吼道:“你们想干什么?他可是响当当的营长,我还是前委委员,你们这样做,是想反叛吗?”
陈皓、徐恕把宛希先和张子清绑起来后,马上以他团长的身份下命令,部队向安仁进军。现在,他手下已有七个连,加上到谭湾后再把茶陵游击队带上,就是九个连三个营的兵力,正好是一个完整团的兵力配备。
陈皓现在已无后顾之忧,所以一下就高兴起来。他很庆幸老天爷在这节骨眼上帮了他,居然把张子清那个营也送来了,接着还有可能意外地把茶陵游击队也带走。到时候,他就可以在老师方鼎英面前讨价还价了。
他把徐恕、黄子吉找来,暗自和他们商议,到了安仁地界,韩昌剑一旦派人来接应,他们就如愿以偿了。他的设计是,只要把部队带进方鼎英给他们预设的“埋伏圈”,让一个师来把他这个团包围起来,下边的连长如有不服的,也没办法了。
但陈皓的如意算盘却打错了。首先,第一步他就错了。他派参谋长韩昌剑到安仁去联络,但韩昌剑去了之后,却并没联系上。原来驻扎在安仁的那个团早就撤走了。他没把事情办到,又怕回去引起宛希先的怀疑,就决定回砻市以养病为由暂时隐蔽起来。而自己这一趟劳而无功,他必须得让陈浩知道。怎么办呢?他只得找人送信给陈皓,劝他暂时放弃这一计划。
但是此信却被党代表宛希先截获,这个事情陈皓不知道,所以他还按原定计划行事,而宛希先却不知道陈皓真正要去投敌,所以一直没敢声张。
此时,陈皓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拉走队伍的准备,却万万没想到毛泽东会马上出现在这里,这就是他的悲剧。当他把宛希先和张子清抓起来后,准备马上就出发,却接到报告,毛泽东已到湖口。
这一下,陈皓简直吓懵了。他做梦也不会想到,毛泽东会来湖口,这里距井冈山脚下的茅坪少说也有一百多里地,就是要来,也不会这么及时,再说他们撤到湖口,是很隐秘的事,毛泽东怎么会知道?这一切,让陈皓百思不得其解。
这真是天亡我也,陈皓在心里哀叹。现在该怎么办呢?宛希先、张子清已被他抓起来了。放人,还来得及吗?但去安仁的命令他已经下了,这又怎么自圆其说呢?
(7)
洣水河从东南方向的酃县山区奔流而来,最开始都是涓涓细流,可到了湖口,已经是一条大河了。
在部队快要出发的那个稻田里,七百多号人聚集在这里,正准备往安仁进军。尽管一些连长感到这个进军方向不对头,但还是得执行。不是有“三大纪律”中的第一条,“行动听指挥”吗?
本来是准备在这个草滩上说几句进军湘南的豪言壮语,然后就出发的,可是这宛希先和张子清却偏要出来阻拦,这就不得不让陈皓撕破脸皮,以“不执行命令,妨碍军务”为由,把他们抓起来了。
可就在这节骨眼上,毛泽东却出现在大家的面前。他是在第四连的保护下来到这个稻田的,第四连也就是以前的特务连。
原来毛泽东赶到湖口后先到第四连,在四连中他就听说宛希先和张子清被陈皓抓起来了,于是就决定来找陈皓,马上召开会议,了解情况,解决问题。
当陈皓站在队伍前面,充分发表他进军湘南的演说后,马上叫人把宛希先和张子清推上来。这时,毛泽东却突然出现在大众面前。
在他的背后,除了有警卫员杨梅生和李根勤,还有毛泽覃、陈伯钧,曾士峨、罗荣桓也跟在后面。
宛希先和张子清一见毛泽东出现,真是惊喜极了,于是都不约而同地叫道:“毛委员,你怎么来了?”
只见毛泽东健步走来,看见他俩被陈皓捆着,马上质问道:“陈团长,这是怎么回事呀,茶陵保不住,就要杀两员大将吗?”
陈皓见毛泽东严厉的目光像刀子一样直接刺着他,马上心里发虚起来,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憋了半天,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他说:“我本来是想……把部队开到酃县的船形一带……去打游击,这个决定……却遭到他俩阻止,所以不得不……把他们抓起来!”
在陈皓身边的徐恕却没有被毛泽东的目光所吓倒,他马上回答道:“毛委员,你说要行动听指挥,他们却不听,还鼓动别人也不执行,你说该怎么办?在这种情况下,只有把他们捆起来,现在听候你的发落!”
“是吗?”毛泽东把眼睛看着宛希先,然后说:“你们怎么不执行命令?说来听听。”
毛泽东的突然来临,使陈皓、徐恕已经手脚无措。这不仅打乱了他们的叛逃计划,更其重要的是,追究起来可能性命也难保。所以现在他们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先解决眼下的危机要紧,因此就把责任尽量往宛希先和张子清身上推。
可是只听毛泽东说:“陈团长,敌人重兵包围茶陵,你们撤出来了,这是对的。但是,撤到这里来,那就不对了。现在我命令你,一切行动听指挥,部队全部撤回井冈山,休整后找机会再战!”
“毛委员,我们就是反对把队伍撤到这里,然后再撤到安仁去,才被他们捆起来,实在是冤枉呀!”张子清说。
毛泽东看着陈皓,然后说:“把宛希先和张子清松绑,他们有什么问题,回井冈山再说。如果真有什么问题,前委决不姑息。”
就这样,毛泽东在紧要关头挽救了一场未遂的集体叛逃。
但此时,宛希先觉得就这样放了陈皓,那是十分危险的。在会议上,宛希先决定彻底让陈皓等人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这对革命有利,于是就把他看到的和想到的,全说了。并且强调,不是他和张子清不执行命令,而是他们在阻止一个错误的命令。
他说:“作为一团之长的陈皓,和副团长徐恕、参谋长韩昌剑已经投敌,他们把部队带到这里,是为了去投驻扎在安仁的方鼎英,我阻止他们,是没有错的。”
“是这样吗,陈皓团长?”毛泽东严肃地问。
“他这是血口喷人!”陈皓马上回绝,坚决否定有此事。
徐恕还想强辩,做最后的挣扎。他说:“你说我们投敌,有证据吗?拿出来看看!”
到了这个时候,宛希先不得不抽出杀手锏了。他马上从公文包的夹层里,拿出他一直藏好的信,转交给毛泽东。
毛泽东一看,果然是陈皓的笔迹,里面先是写以前如何崇拜他的老师方鼎英,现在如何流落在井冈山,对共产党那一套已经不感兴趣,对成天钻山沟这种日子实在厌烦,所以准备率领部下来投奔,以助老师一臂之力,云云。
其实,陈皓的第一次通信就被宛希先截获。那时陈皓先是派一个当地人去送信,见没有回信,才派韩昌剑亲自跑一趟的。
毛泽东拿着信冲着陈皓叫道:“你怎么能这样呢?我们一直信任你是一条硬汉子呢,结果却是个软骨头!”
此时,陈皓、徐恕等见其阴谋已败露,简直无地自容,继而恼羞成怒,马上从枪套里去抓枪。
说时迟,那时快,曾士峨和罗荣桓就在毛泽东身后,只听曾士峨大叫:“把叛徒抓起来!”
接着,有几个彪形大汉已在陈皓等人身后,立刻就把陈皓和徐恕捆了起来。
(8)
现在,大家都看清楚了,原来团长陈皓要带他们去投敌。于是,各连连长和党代表,都纷纷表示反对。他们都来向毛泽东问候,表达自己对叛变投敌者的痛恨,纷纷表示,要革命到底,决不投降。
此时和陈皓同伙的黄子吉一看大势已去,心里早就怵了。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还得装着无事人一般,也和那些连长们前来问候毛表决。毛泽东见到他后,却对他很亲热,希望他和营党代表宛希先做好第一营的工作。
就这样,部队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又回到了在毛委员带领的时候了。
张子清也来向毛泽东问候。他把在大汾分别后的经过告诉了毛泽东,并对他说,他们在桂东附近的崇义县上堡地区,意外地碰到了朱德和陈毅从南昌带过来的部队。
当谈到双方在不认识时差点开枪时,毛泽东笑了。他风趣地说:“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哟!”
毛泽东指了指他身边的毛泽覃,笑道:“朱军长已派小弟泽覃来联络了,你们的事情和他们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了!”
接着,宛希先把谭震林、李炳荣介绍给毛泽东,还把茶陵游击队队长陈韶也介绍来认识。毛泽东纷纷向他们握手,并盯着他们说:“目前我们要回井冈山休整,你们愿意和我们一同去吗?”
知识分子出身的陈韶,马上说:“跟着毛委员打江山,我们愿意!”
毛泽东看着陈韶一副精干的样子,打心眼儿里高兴,于是就随便问道:“陈队长,你以前带过兵吗?”
陈韶笑道:“没有,我们只是一群学生!”他把身边的谭趋新、谭思聪等人指了指,言外之意就是他们这几个学生,把队伍拉起了。
毛泽东笑道:“哦,原来和我一样,属于秀才造反呀!”大家一听,都笑了。
可毛泽东没笑,他说:“秀才造反,可是三年不成呢。你们三个月就拉起了一支队伍,真不简单哟。不过,革命的路却很漫长呢,要走到成功的那一天,才是真正的英雄!”
大家一听,都陷入了深思。是呀,眼下的陈皓等人在革命的路上刚起步就失去了信心,还准备去投敌,这不令人深思吗?
“以后的茶陵,可就得仰仗各位了!”毛泽东转换了话题,他双手拱着向几个茶陵人作揖道,“你们有茶陵县委吗,书记是谁?”
这时,李炳荣说话了。他说:“毛委员,以前是我在负责,但后来我奉省委命令去了湘南,茶陵只成立了一个特委,书记是谭天明,还没有县委。”
“哦,我看还是成立一个县委好。”毛泽东说,“特委可以合并过来,也可以在县委的领导下,至于书记嘛,我看可由陈韶同志来兼任,我们党缺少有文化的干部呢,看见一个读书人,就像发现一个金元宝哟!”
接着,毛泽东拍着站在他身边的矮个子谭震林说:“至于这个人嘛,他可是你们选出来的工农兵政府主席,你们可要好好辅助他哟!”
“毛委员,你就放心吧,我们坚决完成你交代的事情!”陈韶和李炳荣等都这样说。
部队出发了,可不是去安仁,而是调头回井冈山,一天多时间就到了砻市。
毛泽东宣布,部队就驻扎在砻市。
总部设在龙江书院。毛泽东住在军官教导队,然后让第四连归还建制,依然是特务连,就住在军官队旁边。
经毛泽东建议,把茶陵县游击队两百多人改编为第二营,由陈韶暂时兼任这个营的营长。让他们到茶陵边界的九龙山脚下去,开辟宁冈与茶陵交界的山区。
(9)
回到砻市后,部队得到了安定。然后处理陈皓、徐恕被抓的事,也就到了议事日程。在龙江书院,前敌委员会召开了扩大会议,并邀请谭震林、李炳荣也来参加。会议决定,对陈皓、徐恕的叛敌行为要进行严厉追究,对参与其中的人决不轻饶。
大家正在龙江书院开会,而在另一个地方,却有一个人忐忑不安,他就是参与陈皓和徐恕阴谋的参谋长韩昌剑。陈皓和徐恕被关押了起来,使他如坐针毡。他估计,这件事肯定会祸连自己,于是就想了一个铤而走险的办法,决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把关押着的陈皓、徐恕解救出来,然后三人只身逃亡。
韩昌剑到安仁去,没有联系到方鼎英。他回到井冈山后,被安排在砻市附近的乔林乡搞地方工作。当然,他跟袁文才说,是去酃县执行任务顺便回一趟井冈山,准备看看毛委员,然后再回茶陵去的。可是袁文才跟他说,毛泽东已经动身去茶陵了,他也就只好装病在乔林乡住了下来。
现在,他听说陈皓被抓起来了,显然对他不利,所以就选择了这么一个“救人救几”的办法。
此时,韩昌剑正行走在黑夜里。没有多久,他就到了砻市。在砻市,他已经想办法打听到了陈皓他们被关押的地方,于是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了戒备森严的临时关押所。
真是天算不如人算。开始,他以为戒备森严,可到现场一看,才知道并非如此。原来,这里根本就没多少人看守,以致让韩昌剑很怀疑是否找错了地方。但此时,他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是真是假,都得试一试了,开弓已经没有回头箭。
他看见一所房子,有两三个兵守着,但大都东倒西歪地睡着了。这可是一个好机会,可仔细一看,门边那个却还站着,好像并没睡,这就讨厌了,怎么办呢?
韩昌剑想了想,决定来个“声东击西”。他抓起一块石头往远处抛去,准备把试一试那个哨兵的听力和反应。
深夜里,只要有一丁点儿响动,都能在很远听见。所以,那个哨兵听见响动后,马上离开了门口,这就给韩昌剑创造了机会。
此时,他三脚两步跨到门边,准备撬锁。可就在他开始把一根铁钎伸进锁扣时,却突然听见“噼里啪啦”的脚步声。他马上反应过来准备溜,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几双大手已经把他按住,然后反缚他的手臂,把捆了起来。
原来,党代表宛希先知道韩昌剑与他们是同伙,只是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结果回宁冈后才发现他居然在这里。为了抓捕他,就想了一个引诱他现场作案的办法。结果,他还真来了。
就在当天夜里,与他们同伙的第一营营长黄子吉也被抓。这个人是一介武夫,正在庆幸陈皓、徐恕捆宛希先、张子清的事他没有参与,但却没想到他会突然被捕。
(10)
这下好了,在宛希先掌握的材料中,这四个人全部落网。这一件事,可轰动了全军官兵。这是进军井冈山以来所不愿意看到的一件奇事,团长、副团长、参谋长、一营长居然密谋带着仅有的这么一点队伍要去投敌,居然未能实现,但后果是严重的。这是对革命事业的发展釜底抽薪,让仅有的一点革命星火自行熄灭!
这件事情,对毛泽东的刺激很大。他想,共产党的工农革命难呀,刚一起步就遇到这种事,以后还不知会出现什么事呢?他突然想到曾经说过的一句话,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
革命是什么?革命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力行为。双方没有调和,只有斗争。革命是无情的,是流血牺牲,是你死我活。谁要是革命,他就是你的同盟者,是同一战壕的战友;谁要是叛逃,甚至叛逃到敌人那里去,他就是反革命,就是敌人!
方鼎英是什么人?一个国民党的上将,暂编第十三军军长,正带着军队来“围剿”工农革命军,而作为革命军最高军事首长的陈皓还想带着队伍去投奔他,这不是向敌人主动投降吗?虽然未遂,但其动机却是反革命的,其后果是严重的,其教训是深刻的。
所以,为了使革命的烈火在湘赣边界星火燎原,就必须重处陈皓等四人,以警示那些在革命队伍中随时都想逃跑的人,甚至想叛变投敌的人!
关于这个决定,毛泽东想了很久。对于要杀一个目前在井冈山的最高军事首长,他还是很慎重。在执行以前,他想听听各方面的意见,所以就召开了这次前委扩大会。
在会上,毛泽东把处理陈皓等人的决定提了出来,然后征求大家的意见。
由于铁证如山,其后果又相当严重,所以只有对陈皓等四人执行枪决,才能杜绝以后有此类事件的发生。这个道理再浅显不过了,所以没有人提出不同意见。
于是,会议决定,组织特别法庭,公开审判陈皓等四人的罪行,还决定撤销陈皓、徐恕、韩昌剑、黄子吉的职务,增补宛希先、张子清为前委委员,任命张子清为团长、伍中豪为第一营营长。
(11)
为了把影响扩大,使全军都要知道“军令如山”这个铁的纪律,以及稳定革命队伍,谁叛变投敌都会遭到可耻的下场,毛泽东决定,在砻市召开一次公审大会,当众审判陈皓、徐恕、韩昌剑和黄子吉的罪行,然后执行枪决。
消息一传开,四乡八里的老百姓都来看热闹,他们有些不相信,共产党能铁面无私去杀他们的同僚。历朝历代都是官官相护,杀自己人,他们能做到吗?
一时间,到处都是人流,把一个小小的砻市搞得水泄不通。这是多少年来都没有发生的事,所以有这么多人来看热闹。
在龙江书院旁边的那个广场上,已经搭起了台子。到处依然是标语,但不再是“打土豪,分田地”,而是“叛变可耻”、“革命光荣”、“与敌人势不两立”、“不要做可耻的叛徒”、“工农革命万岁”、“共产党万岁”。
会场上,已经是人山人海。
主席台上,分别坐着毛泽东、余贲民、宛希先、张子清、袁文才、谭震林和李炳荣等,由毛泽东、余贲民、宛希先组成特别法庭,对陈皓叛变投敌案件进行审理。
坐在会场最中央的是第一营和第三营,后面站着的是新改编为第二营。
特务连作为刑场的执法者。他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从关押所一直站到会场。战士们一个个精神抖擞,给特别法庭增添了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气氛。
陈皓等人被五花大绑着推上了台子。
余贲民作为法庭的最高法官,他开始了对陈皓的问话。但陈皓一直不服,坚决否认叛变投敌,口口声声说,这是宛希先对他的打击报复和故意诬陷。
宛希先见状,就把知道的情况向大会叙述了一遍,还把陈皓写给方鼎英的信拿出来念,包括从韩昌剑的住处搜出的信件。
此时,陈皓再也无法抵赖,终于低下了头。
审到徐恕、韩昌剑时,二人说,不知道信的内容,那是陈皓一人所为,他们只是听从命令。但是,黄子吉却揭了他们的老底,说关于这些事情,他们酝酿了很久,由于怕宛希先从中阻拦,所以一直背着他。
现在真相已经大白,全军官兵都明白了,他们被转移到湖口去,原来不是去湘南开辟根据地,而是去投敌叛变。于是,大家都很气愤,马上呼起口号来:
“打倒叛徒,打倒内奸!”
“革命到底,永不背叛!”
审理完后,特别法庭宣布:对陈皓等四人执行死刑。
陈皓等人被警卫连押出了会场。顿时,人山人海的老百姓,又都往刑场奔跑。
刑场就设在会场附近的一个荒坡上。
但工农革命军三个营却没有动,他们在继续开会,听毛泽东讲话。
此时,毛泽东向大家再次重申,革命队伍必须要实行“三大纪律”,然后讲明了工农革命的性质。
他说,工农革命和国民党的“国民革命”是有区别的,它是要为“天下劳苦大众获解放”,所以必须和国民党划清界限。从蒋介石屠杀共产党那天起,他们再也不是工农革命的同盟,而是妨碍这个“革命”的敌人。
几声清脆的枪声传进了会场。
大家知道,陈皓等人已经被执行枪决,心里还是不免一惊。
毛泽东听见枪声后,心里也不是滋味。但革命是你是我活,流血牺牲,不是私情。
不这样做,革命的路就没法往前走。
还好,陈皓叛逃只是一个未遂事件,还没有酿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这无疑是一次教训,也是在革命路上的一次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