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大江(16.17)

又名《长江碎尸案》

周光友


( 十六)

  回头再说李兵。专案组决定:突审李兵。

  杨景文,池皓轩讯问,付朝进笔录。

  “姓名?”杨景文不怒自威,严肃地问道。

  李兵面色苍白,低着头,一言不发。

  “姓名?”杨景文提高音量。

  李兵低着头,无任何反应。

  “你采用这种方式对抗,不会有用的!”

  李兵头也不抬。

  “既然你在学习法律,研究法律,那你应该知道:证据充分、确凿、完整,即使没有口供照样可以定罪。我们讯问你,只是给你提供一次坦白从宽的机会。希望你把握这次机会。”

  李兵只是微微抬了一下头,随即又低下。

  杨景文耐着性子,继续说道:“我们已经掌握了大量的确凿证据。否则我们不会抓你,你不要抱有侥幸心理。你自己交待,性质不一样,是给自己争取机会。你好好想想,要不要这个机会,把握住了,也许你还有一线生机。顽抗到底,是没有用的,不会有出路!”

  李兵只是向椅背靠了靠,耷拉着脑袋,鄢鄢地依然沉默着。

  “需要我们提示一下吗?”

  李兵根本就不理。他的想法是:只要我不开口,你们证据不足,拿我没办法,我就有一线生机。你们证据充足,我说不说都一样。这是他通过看法律书籍和侦破小说得到的结论。他自认为这是最聪明的做法,而且早就想好用这个策略。所以他想死扛到底。死猪不怕滚水烫,问死不开腔。

  沉默!窒息的沉默……

  杨景文、池皓轩和很多重刑案犯打过交道,也知道他们的心理。他们抱着侥幸,拼死顽抗,想给自己最后一丝希望逃避法律制裁,不彻底击溃他们的心理防线,想让他们开口不是那么容易。可是,要击溃李兵的心理防线,突破口在哪儿呢?

  杨景文和池皓轩对视了一下,池皓轩点点头。

  已是二更天,加上连日的奋战,眼里有了血丝,身体已很疲惫。池皓轩掏出烟,抽出两支,一支递给杨景文,点上;一支自己点上,深吸一口,再慢慢吞出。烟雾在狭小的房间里慢慢升腾……

  李兵抬头看了看他们,眼里闪过一丝渴望。

  池皓轩注意到了,又抽出一支烟,点燃,送到李兵嘴里。李兵贪婪地深深地猛吸两口。闭上眼,长出一口气。似乎来了精神。

  烟雾在房间里弥散着,空气十分呛人。杨景文示意门值开门透透气。清凉的风透进来,杨景文和池皓轩觉得精神好了许多。

  “咱们是老乡。你的情况我基本了解。”池皓轩说道。李兵听说是老乡,抬头看了看,眼里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把头低下。

  池皓轩接着说:“我就不明白了,你是靠自己的聪明和勤奋,考上学校,参加工作。有能干娴慧的老婆,乖巧的女儿,有自己的事业,父母健在,一大家子其乐融融,应该算是幸福美满了。可你为什么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实在搞不懂!”

  “她娴慧个屁!”李兵突然抬头说了一句。

  “怎么个不娴慧?”池皓轩追问。

  李兵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低头不再说话。

  “说呀!”池皓轩催促道。

  李兵一直低着头,不再说一个字。

  审问再度陷入僵局。

  池皓轩看了杨景文一眼,杨景文会意地点点头。他们知道:再磨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今天到此为止。

  第二天一早,门外传来一阵阵哭喊声。杨景文开门一看,见一群人站在那儿哭的哭,喊的喊。是李兵的哥哥李坚领着父母以及李兵的媳妇和女儿在门外。杨景文连忙把他们迎进屋。王副局长亲自接待他们。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呀?我儿子他从小到大一直乖巧听话。他两个哥哥出去打工后,一放假,他就帮家里干农活,掰包谷,挞谷子,什么都干。读书也很努力,以全区第一名的成绩考取中专,毕业后在城里工作,是我们村的骄傲。他很孝顺,胆子很小,从小到大连鸡都没杀过,也没干过任何坏事儿,你们怎么抓他呀?肯定抓错人了啊!”李兵的母亲哭诉道,“如果你们不相信,你们可以到我们老家去调查,他是我们生产队唯一 一个靠读书走出来的人,口碑很好的。你们也可以到我们现在居住小区的左邻右舍去调查,看看李兵干没干过坏事儿?” 

“老人家,我们现在只是在询问他一些事情,你放心,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爸爸!爸爸!我要爸爸!警察叔叔,我爸爸是好人,他不会干坏事的,你们放了她吧!”李兵的女儿一边哭一边喊。

  “小妹妹,你爸爸呢现在需要配合我们调查清楚一些事情,事情搞清楚了呢,如果与你爸爸没有关系,你爸爸就能回家了,你放心的去上学吧。”王副局长尽量把语气放得温和一些。

  李兵的爸爸老泪纵横,嘴唇不停蠕动,想说什么,但终未开口。李兵的哥哥扶着他。

  李兵的媳妇儿没有说话,低着头,暗自垂泪,表情很忧郁。

  “大家都回去吧,你们要相信我们,只要李兵是清白的,他很快就会回家。”王副局长劝大家。

  但他们都没有挪动一步。

  “你带着大家回去吧,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王副局长对李坚说。

  “对,你们都回去吧!我们都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民警们附和。

  杨景文扶着李兵的爸爸,说:“老人家!我送送你们。”把他们送了出去。

  “求求你们:早点放我儿子回家。”李兵的妈妈一边走一边哀求。

  “会的。会的。你放心。”

  随后,王副局长亲临看守所,带领专案民警对犯罪嫌疑人李兵展开审讯。

  经过休息,李兵今天的精神比昨天好一些,脸色依然苍白,头发有些凌乱。他坐在凳子上,头依然低着。

  杨景文首先发问:“姓名。”

  ……

  “姓名。”杨景文再一次问。

  李兵依然低着头不说话。

  杨景文和王副局长对视了一下,王副局长会意,点点头。

  “李兵,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们完全清楚。你别以为你不说,我们就没办法,你想错了。我们能把你请到这儿,就完全掌握了你的所有证据,你别再抱有任何侥幸心理。”

  李兵头也不抬。

  王副局长接着说:“让我提示你一下,你看对不对?第一:你和胡可可很熟吧,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你欠了胡可可十几万元高利贷。第二:你既是死者(胡可可)最后的通话人,也是死者(胡可可)最后见面的人。通过你和死者的通话记录和手机定位,得知你和死者在1月19日15点52分到16点10分之间,你们同时出现在乐乐幼儿园。你爱人的手机1月20日凌晨4点06分至44分不在家里,而在长江大桥北桥头。这是怎么回事?第三:我们在乐乐幼儿园厕所和你车上提取到了死者的血迹,通过DNA对比得到确认。第四:我们在死者的尸体上提取到了你的指纹。所有这些证据都指向你。你怎么解释?”王副局长一气呵成。

  李兵抬头看了看王副局长,眼里闪过一丝绝望,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说,大约过了一分钟,又低下了头,而且埋得更低,都快埋到裤裆里去了。

  李兵绝望的眼神没有躲过经验老道的王副局长,他乘胜追击:“李兵,今天天还没亮,你的妻子、女儿、父母就到专案组来了。你的父母老泪纵横,伤心欲绝;你的女儿哭得肝肠寸断。我都流下了眼泪。他们根本不相信你会犯罪,她们期盼着你早日回家。你不认罪,他们就会误认为你是被冤枉的,他们的内心就承受着巨大的煎熬,你这是在折磨他们呀!你父母已经70多岁了,他们经不起折磨了;你的女儿刚刚上中学,如一枝娇艳的花朵,憧憬着未来,充满着希望,她更经不起折磨。如果你是一个孝子,是一个合格的父亲,还算一个男人,你就应该敢做敢当,痛痛快快的说出来。早日给父母、孩子一个答案。”

  “哇”的一声,李兵突然放声痛哭,边哭边喊:“我是被逼的!我是被逼的呀!我也不想杀人!”李兵的心理防线彻底被击溃,他低下头,双手捂住脸,痛哭流涕,双肩不停的抽搐,反复念叨:“我悔呀!我悔呀!” 过了良久,他才渐渐恢复平静,开始交待:


              (十七)


1987年,我初中毕业,参加升学考试,以高出录取线50多分的好成绩,被四川省粮校录取。我是我们生产队第一个靠读书跳出龙门的人,而且粮校毕业以后,分配到粮食系统工作,当时粮食系统的工作人员,在人们眼中,那可了不起!那可是端着金饭碗的工作,让人羡慕嫉妒恨。在我们生产队所有人的眼里可了不得,大家都说我是光宗耀祖啦!父母的高兴与自豪可想而知。爸爸妈妈杀了一头大肥猪,杀了鸡、鸭,买了鱼,大办起来。当时农村办席:如果端出来的是全鸡、全鸭、全鱼,然后有猪肉的话,那可是最高标准的酒席。爸爸妈妈就按这个标准来操办的。请了教我的所有老师,亲戚和队里的人,一共十多桌。开席之前,鞭炮齐鸣,震天动地,持续了足足半小时。每个人都洋溢着笑脸,不停地给我父母道贺:“恭喜!恭喜!你们家儿子真是了不起!你们两口子要享福啰!”

  爸爸妈妈乐得合不拢嘴,不停的说:“谢谢!谢谢!”

  1990年七月,我分配到江州粮食局化验室工作。

  我拿着抽样器,白天跑各站点与粮库,晚上化验,深夜赶写报告。我工作认真细致,能吃苦耐劳,深得领导好评。

  93年初夏的一天,单位罗姐问我:“小李!耍女朋友没?”

  我涚:“没有。”

  “你想耍哪样的?”

  我说:“只要有正式工作,长相基本过得去就行。”

  “我给你介绍一个,供销社的。21岁。长得还可以。你看行不行。”

  “行!”

  “你看什么时候见个面?”罗姐征求我的意见。

  我说:“什么时候都行。听你安排。”

  “那好!我联系好以后,通知你。”

  又过了几天,罗姐笑眯眯的对我说:“小李,我和对方联系好了,就今天晚上见面。你整帅点儿,晚上到我家吃饭。”

  我说:“我的事儿,给你家添麻烦,多不好意思呀!”

  罗姐爽快的说:“有什么关系嘛!我都给家里说好了,你姐夫负责弄饭,你只管来就行了。”

  我将白衬衫扎在黑色西裤里,穿上花几块钱买的皮凉鞋,用水把头发打湿,然后整齐地梳向右侧,对着镜子把脸打理得干干净净。买了一袋水果,吹着口哨,愉快地到罗姐家。

  罗姐家是一室一厅,我到达的时候,罗姐和姐夫正在狭小的厨房里忙着弄饭。罗姐见我到啦,赶紧出来,说:“来就来嘛,还买什么水果?”

  我说:“给孩子买的,一点点儿,我都不好意思拿出手。”

  “谢谢!谢谢!真是个懂事的孩子。你先坐一会儿,我进去帮忙。”罗姐说。

  罗姐家不大,客厅有十多平方,整套屋可能有40多平米。罗姐的孩子上小学,在里屋做作业。

  “罗姐,需要我做什么吗?”我喊道。

  “不需要。你给我孩子检查一下作业吧,看她做得对不对?”罗姐在厨房大声回答。

  “行!”于是,我进去给孩子辅导作业。

  将近七点,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罗姐赶紧跑去开门:“啊!小杜,快进来!快进来!”

  随即进来一女孩,白生生,胖嘟嘟,身高及我肩,黝黑的长发,圆脸大眼,双眼皮,柳叶眉,白净的脸,一说话就笑,笑起来还有个小酒窝。穿一件玫红色连衣裙。

  “好,马上开饭。”罗姐端上酸萝卜鸭子汤、家常鲫鱼、子羌炒肉丝,还有两盘时蔬。

  “啊,好丰盛!”我赞叹道。

  “来,坐!坐!坐!”罗姐招呼道。

  坐上桌子,罗姐的女儿惊呼道:“啊,吃这么好,安逸!安逸!”

  罗姐笑着骂道:“小馋猫!”

  “这是我们单位的李兵。”罗姐给女孩儿介绍我。女孩儿对着我点点头,然后笑了笑。

  “李兵,这位漂亮的女孩儿叫杜梅,是你姐夫的表妹。”

  我朝他点点头,说:“你好!”

  “嗯,姐夫的手艺真不错!味道真好!”我赞美道。

  “好吃你就多吃点,千万别客气!”姐夫说道。

  “姐夫辛苦啦!”我说。

  “不辛苦,只要你们喜欢吃就好。”姐夫谦虚道。

  整个过程,女孩儿话不多。我心里没底儿,吃完饭就告辞了。

  第二天上班,我问罗姐:“怎么样?女孩儿啥态度?”

  罗姐犹豫了一下,然后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我说:“罗姐,你别说啦!我知道啦,她没看上我。”

  “哈哈哈!逗你的。”罗姐大笑,“她说可以试着交往一下。”

  “真的?”我问。

  “当然真的!你愿意不嘛?”

  “愿意!愿意!”我连连回答。


  下班后,我跑步前进,争取赶在杜梅离开单位前截住她。还好,再迟到一分钟,杜梅就回家了。

  “杜梅!”我赶紧喊已经下班走出门的她。

  她听见喊声,回头看见我,便停下了脚步。

  “感谢阿丘!感谢阿丘!让我赶上没错过!”我一边喘气一边说。

  “阿丘是谁?”杜梅看看左右,疑惑的问。

  “丘比特呀!”

  “哈哈哈!关他啥事儿呀?”杜梅笑着说。

  “他不射你一箭,你早走了。我就白跑一趟。”

  “贫嘴。”杜梅娇嗔道,“有事儿吗?”

  “有事儿,有大事儿。走!边吃边聊。”我夸张地说。

  “我得回家给爸妈说一声。” 

  “行!我在你家楼下等你。”我将杜梅送到楼下。

  “喜欢吃什么?你点!”在餐馆坐定后,我对杜梅说。

  “我不会点。你点吧!”杜梅推辞。

  “那我点啰!”

  “嗯!”

  “老板:鱼香肉丝,麻婆豆腐,炝炒白菜,酸菜粉丝汤。”

  “行了!行了!吃不完浪费。”我还想点,杜梅赶紧阻止。

  杜梅夹一沱豆腐放入嘴里,微微皱了一下眉。我知道她被烫了。她张开嘴,用手不停地扇。“唉!好麻!好麻!”杜梅喊道。

  “麻婆豆腐,麻就对啦!不烫就行。”我似笑非笑地说。

  “不烫!点儿都不烫!你试试。”杜梅夹一沱豆腐放到我碗里。

  我知道她的心思。我不上当。我不慌不忙地把鱼香肉丝夹到她碗里,说:“先吃鱼香肉丝,再吃豆腐,味道更好。”

  “你说有大事,什么事?说噻。”

  “事关一个青年才俊和一个如花少女的终身大事。你说是不是大事?”我说。

  杜梅“噗嗤”一声笑出来,说道:”大言不惭!”

  “我说的事实。惭什么!”

  愉快的晚餐结束后,我们来到通泰门码头。江州人民习惯晚餐后到江边玩耍,人真不少。沙坝上:漫步的、坐着的、躺着的,比比皆是;水边:钓鱼的、戏水的、洗手洗脚的,数也数不清。石栏杆上,依偎在一起,细声说着情话的不少。我和杜梅坐在水边一块大石头上,脱掉鞋子,把脚浸泡在江水中,凉凉的江水温柔地抚摸着脚掌,像妈妈的爱抚。每当大船经过,我们赶紧跑开,待掀起的大浪重新平稳后,我们才又坐回石头上。月亮渐渐升起,灯火次第亮了,星星在空中一闪一闪眨着眼睛。月光、灯光、星光,映在水中随着波浪跳跃。载货的大船划破江水,月光、星光、灯光在水中跳跃、交织、回荡……伴着成渝铁路上火车的轰鸣,给这夏夜带来无限的热烈与欢愉!

  人们渐渐散去,我和杜梅漫步在沙滩上,在柔软细腻的沙子上留下一串串脚印。我把杜梅送到她家楼下的时候,夜已很深了。

你可能感兴趣的:(烟雨大江(16.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