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羽在急诊工作三年多了，这里不仅仅有生离死别，还有感动，更多的是无奈、可惜。
那是在一个初秋的夜晚，白天骄阳依然在天空撒野，温度有时候比夏天还要高，然而，一到夜晚，微微的风总是带着清澈的凉意轻轻拂过。
乔羽坐在医生办公室里刷淘宝，想着今年中秋又不能回家了，买点月饼寄回去吧，也只能是这样了。
“乔医生，来了个病人，肚子不舒服的。”彩妈说着，把病人叫了进来。
黎彩娴是急诊科的护士，工作了二十几年了，也算乔羽的前辈，大家混熟了，都叫她彩妈。
乔羽收起手机，接过彩妈手里的病历本，打开一看，生命体征都还行，就是血压低了一点。
“哪里不舒服啊？”乔羽这才抬头看了一下病人，原来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穿着市十二中的校服，在她同学的搀扶下慢慢地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脸色有点苍白。
乔羽皱了皱眉头，现在的女孩子怎么都娇滴滴的，每天嚷嚷着要减肥，瘦成这样，抵抗力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女孩坐稳后才有气无力地说，“医生，我肚子好痛。”
“最近有没有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乔羽随口而出。
“没有。”女孩想了好久才回答的。
乔羽接着说：“那这几天有没有感冒啦？发烧、头晕、喉咙痛啊？”
“没有。”
“以前有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女孩呼吸开始有点急促，眉头紧凑，咬着嘴唇，缓缓地摇着头。
旁边的同学马上上前扶住她，好像再不扶，下一秒就会栽在地上了。
乔羽也马上站起身来，扶住女孩的手臂，一起把她扶到旁边的床上。
女孩躺好后，乔羽开始检查女孩的身体，刚刚拉起女孩的上衣，女孩就下意识地把衣服拉好。
乔羽有点哭笑不得，许是习惯了，体查的时候都是直接拉衣服的，忘了她还是个妙龄女孩，但是病人哪管男女老少的啊，在乔羽看来都是一样的。
“我要帮你检查一下身体，不检查怎么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不知道是什么问题，我怎么给你治病？”乔羽耐心地跟女孩解释着。
女孩听了还是摇摇头，“能不能找个女医生给我看？”许是躺下来让女孩的疼痛减轻了，这会儿说话倒是利索了。
乔羽无奈地摇摇头，急诊科都是一群大老爷们，哪来的女医生啊，再说了，这急诊的活又苦又累，女医生怎么吃得消？
乔羽年纪就大女孩几岁，再讲下去还真有点要占女孩子便宜的意思，病人毕竟不了解医生的工作性质，作再多的解释也没有用。
“彩妈，过来一下。”乔羽对着旁边的窗口喊了一声。
彩妈应声走了进来，“怎么啦，乔医生？”
“病人不肯让我检查身体，你在旁边看着协助一下。”
“小姑娘，你想什么呢？医生只是帮你检查身体，又不会把你怎么样，谁稀罕看你啊，这急诊一天收一百多个病人，要是个个都像你这样不配合，哪有时间给你们看病啊？”彩妈一脸不屑地说着。
女孩乖乖地把衣服往上拉，果然，姜还是老的大，乔羽偷偷地给彩妈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经过检查，乔羽也没有看出是什么毛病，腹部疼痛明显，但是定位不明确，麦氏点并不压痛，疼痛也不是先从脐周开始的，可以排除急性阑尾炎，但是确实是急腹症，又是女的，自然要考虑一下妇科方面的问题。
“你是不是痛经？”乔羽直截了当地问。
“不是。”女孩可能还在因为刚才的事情生气，回答也变得凶巴巴的。
乔羽不禁笑了起来，学医多年，班上的女同学个个每天都是严肃地研究着课本知识，要不就是在实验室里杀兔子，早已没有了喜怒哀乐。
“那你最后一次月经是什么时候？”
“一个多月以前。”女孩有点底气不足了。
“平时月经正常吗？”
“正常啊，但是……可能是因为学习压力比较大，所以才……”女孩的回答实在是可疑。
“有没有性生活？”
“我……没有。”女孩说这话的时候，迅速地瞄了一下在场的三个人，然后把头低了下去。
“你先出去一下吧，我们要问病史。”彩妈马上意会到了，叫走了旁边陪着的同学。
“你还是老实交代吧，不要瞒着我们，要是出了事，我们不一定救得了你。”彩妈一脸严肃地告诉那个女孩。
乔羽听了频繁地点点头，虽说只来了三年，但彩妈说的话，确实在理。
“我……”女孩还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你就说，有还是没有？”乔羽已经有点不耐烦了，在急诊上班，最怕的就是这些扭扭捏捏的病人。救人，有时候是要争分夺秒的，你的每一次犹豫不决，病人就离死亡更近一步。
“有，但是……他没有进去。”
乔羽跟彩妈对视了一眼，“先抽血吧，验一下HCG。”
女孩有点疑惑，“真的，他没有进去，就只是在外面蹭了一下，他说这样是不会怀孕的。”
“他是谁啊？他说了你就信啊。哎……现在的性教育确实是不行啊！”彩妈说着摇了摇头。
彩妈给女孩抽了血，马上叫护工送到检验科。
乔羽坐在办公室里等结果，手里的笔不知不觉得转动起来，想着：学医之后才明白，什么时候就该做什么时候该做的事，早了或者晚了都不行。
女孩抽血后就一直躺在病床上，闭着眼，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旁边的同学还在帮她按着针口，时不时看一下门口显示屏上的时间。
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不知道她们两个出来看病有没有告知学校的老师，看情况也不会那么早就回去的，如果排除了妇科疾病，那就可能只是普通的胃肠炎，但是疼得这么厉害，也该给点止痛消炎的针水滴一下。
差不多过了十几分钟，乔羽看了结果，整个人立马紧绷了起来，HCG高了，证实了怀孕，但是出现腹部疼痛，首先考虑宫外孕。
“彩妈，快准备一下，阴道后穹窿穿刺，还有，打电话告诉老李，那个女孩怀疑宫外孕，叫他快点过来。”
“好。”
“喂，你们为什么脱我裤子？你们要干嘛?”女孩从睡梦中惊醒。
“做检查，我们现在怀疑你是宫外孕。”乔羽说。
“什么？宫外孕,很严重吗？我会不会死？”女孩紧张了起来，开始挣扎。
彩妈按住了女孩，“别动，如果还想要我们救你的话。”
抽出了5ml不凝血，确诊是宫外孕，而且可能破裂了。
“彩妈，快做好术前准备，通知妇科的医生，还有手术室那边。”
“好。”
“打电话告诉你的家长，叫他们马上来医院，你要做手术了。”
“不行，让他们知道了，他们会打死我的，而且他们都在外地，赶不过来的。”女孩吓得脸色苍白，又非常的恐慌，再加上疼痛，整个脸扭成了一团。
“这个时候了还怕什么他们打，救命要紧。打电话告诉你班主任吧。”
“那更不行啦，这样整个班的同学，甚至整个学校的人都会知道这件事的，那我以后还怎么去上学啊?”女孩惊慌失措。
“这个时候了还想这些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情况很危险，一旦大出血，连命都没啦。”乔羽也急了。
“不行，不行，医生，我求求你，这件事不能告诉他们，不可以。”那个女孩情绪已经失控了，死命地捉着乔羽的手，好像一松开，乔羽就会把这个秘密告诉他们。
乔羽很无奈，“都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比命更重要？”
“医生，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救救我，不要让他们知道，好不好，好不好……”女孩泪流满面，说话有气无力，面色苍白得像贞子。
“好好好。”乔羽无奈地摇摇头。
转身走出了抢救室，挥手把陪同的同学叫了过来，压低声音说，“把你的班主任叫过来，就说病人情况危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