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7-24 Andy Warhol

真正的艺术，就是令人赞叹的心灵的风景。

现代艺术史看到现在，从印象派到抽象表现主义这百年间，十几个流派所形成的艺术演化史让人心神荡漾，一路走来，仿佛是穿越了世间的各种绝景，面对每张杰作和后世的评论，都忍不住击掌叫绝，获得精神的极大满足。

今天的章节是波普艺术，由安迪·沃霍尔领衔，是我不甚了解的一节，印象中只是玛丽莲梦露和毛爷爷的各种彩色印刷画。然而读完之后，意外地收获了少见的复杂情绪，交杂着扰动不安，赞叹，敬佩和启发。

从Andy的话语来看，他是一个超级丧的人，充满了悲观，觉得人生毫无意义。被生下来就像是被绑架一样，然后被卖去当奴隶。恋爱婚姻毫无意义，生孩子只是会占用自己的时间，还要看着孩子再承受一遍自己受过的苦。自尊和骄傲毫无意义，只要有人邀请，他愿意去参加任何一个开幕式，哪怕是一个马桶。自己的作品和成就也毫无意义，再过几年，自己的作品就什么都不是。（虽然最后一点，他错得很离谱。但这些话都是他在公开场合传达的信息，或许是为了维护他的人设而说的也不一定，真正的安迪究竟是怎样，可能公众永远没法知道。）

这么丧的人，所做的作品当然不会有任何骄傲和自尊在里头。波普艺术的魅力，可能在于它完成了“艺术降级”这件事情，把艺术从艺术家的手里，从观众所观赏的对象的位置上拿了下来，放到了每个人心里。安迪的言语中，丝毫没有骄傲，没有艺术家崇高的使命感，他的画作里，也没有高超的技巧，没有透彻的理念，只是一些连学徒都可以快速完成的印刷品。画的主体是当时世界上的流行元素，罐头、可乐、玛丽莲梦露，借助着流行元素在人心中已经存在的渠道，迅速唤起了观众的认可，也牢牢印在了观者的心中。就我自己而言，可能还没知道安迪·沃霍尔这个名字之前，就对色彩斑斓的梦露有了记忆，这正是安迪的机智之处。

艺术品的位置改变之后，观者的感受也随之改变了。传统的认识里，艺术是高雅的，高于生活的。观者在此处，而艺术家和作品在彼处，观众用欣赏、观瞻的姿态度来对待作品。而穷尽心力，孕育出作品艺术家是工匠，是大师，是一般人无法成为的人。在西斯廷留下神迹的米开朗基罗，日复一日捕捉奇异天光的莫奈，闷头画格子的蒙德里安，无一不是在作品上倾注了自己的整个艺术人生，创作所花的时间，以及创作中所必须要的精湛技艺，让作品本身变得厚重，引人深思，充满意义。Andy的作品正相反，尽量不包含任何意义，他带着作品淡然地从神坛走下，走到了每个观众的身边。普遍，轻松，引发一时的念想和情绪，我的作品跟你们每个人都一样，只是工业时代大机器的一小部分而已，根本没有什么不朽，也没有什么意义，很快就没有人会记得。

这样的观念，从某个角度上来说，确实展现了时代的迷惘，社会像一个大机器，加速前行，每个人都被生活推着走，当这个时代的锚本身就在快速移动的时候，每个人又该怎么定位自己，怎么获得内心的宁静？Andy用艺术家的敏锐，捕捉了这个迷惘，并借助时尚的影响力，在大众面前点破了这一点，他并不提供解决方案，因为众口难调而他不是神。他只是体面地，静静地坐在你身边，告诉你，你跟所有人都一样，都会遇到这些个问题。也正是这样，Andy的工业化制品，和所有伟大的作品一样，也唤起了观众心里深藏的情绪，引发了强烈的共鸣，即使所用的途径，跟之前所有的大师都不同。

殊途同归，真正的艺术，就是令人赞叹的心灵的风景。

而这是艺术史上的第一次，每个人在这片风景中，看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