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韶华》|第三章 待嫁闺中(一)

二小姐的真实情况只有那天的几人知道,其余的丫鬟婆子所知道的都是苏夫人让他们知道的“真相”。碍于苏老爷的命令,各房的姨太太们连身边的贴身丫鬟都不能告诉此事。

苏老爷之所以破天荒地参与到后宅的事务中,是因为早年间有一位算命先生告知他:以后的岭南是刘家的天下,只有追随刘家,才能保得长久的富贵。

富贵险中求,苏老爷一直深信此道。他压的赌注是刘家的大公子刘隐,但是对于三公子也不能太过冷落,他虽然出身微贱,但毕竟也是刘家的子孙,刘隐的弟弟。而且此人作战勇猛,善谋略,在军中拥有极高的声望。为了给自己和全家留条后路,这么冒险是值得的。苏夫人的这个做法给了他很大的启示,一贯不屑于靠姻亲裙带关系的苏老爷开始往这方面考虑了。

苏老爷和大少爷苏靖仁站在家中最高的楼上,打开窗户,俯瞰着府中大大小小的院落,仆人们为大小姐的婚事忙忙碌碌,进进出出。

如今,大小姐苏黛绯已经正式许配给岳清晖了。按理说,岳清晖应该叫苏老爷一声表姑夫的,他是苏夫人的远方表亲。家中经营者岭南大大小小几百家商铺,从陆上的丝绸、茶叶、钱庄、木材,到海里的珍珠、海盐、鱼虾等海鲜,无不涉及,是岭南数一数二的巨贾大户。

大小姐这门亲事给苏家带来的是数目不菲的聘礼,眼下苏诚正指挥着仆人们往家里搬岳家送来的礼品。黄金万两,珍珠数斛,各色綾绸绢匹以及其它珠宝等不计其数,还有一株半人多高的红珊瑚。岳清晖亲自送了过来,直接交给苏夫人,苏夫人自是喜不自胜。她早就把这个表侄子当成乘龙快婿了,如今总算是水到渠成了。

“表姑姑,侄儿有一个不情之请,能否让侄儿见见绯儿,几日不见,侄儿……”

“不行!老爷明令禁止,你们在成亲前不能再见面!”苏夫人正色道。

“是,姑妈,侄儿唐突了!”岳清晖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急忙作揖赔不是。

闺阁中,早有丫头把消息传给了大小姐,苏黛绯一心盼着岳清晖能去看她,没想到等到的却是苏老爷禁止俩人见面的消息,好不伤心,还好旁边有贴身丫鬟冬青开导。

“爹,喝茶!”苏靖仁把沏好的茶送到父亲手中。

“靖仁,你可知爹爹如此做的用意?”

“爹爹可是为了苏家以后的荣宠打算?”

“不错,你明白就好,回去好好劝劝你那些兄弟。老四脾气躁,看好他,不能让他做出鲁莽的事!”

苏老爷最头疼的就是这第四个孩子苏靖智,虽然他在战场上勇猛异常,但是头脑简单,容易听信人言,脾气又十分暴躁,全家上下也就能听得进他这个老爷子和大少爷的话,因此总是疑心他什么时候会给苏家带来祸患。

“是,爹,四弟他虽然不大理解爹爹的用心,但还是个听话的孩子,他知道分寸的。”

苏靖仁嘴里说着这话,心里却在想那天的事。那天刚走出大堂,苏靖智就嚷嚷着不服气爹爹软弱的做法,还要去找刘岩算账。被几个兄弟一阵劝,才消停下来。

“唉,怪只怪缃儿太小了!”

苏靖仁正想接话,发现爹爹长叹一声,眼看向远处的天空,若有所思,只好作罢,安静地站在一边。

张妈奉命教二小姐各种起居礼仪,此刻的苏黛绾已经是小姐打扮的模样了。玫瑰紫的高腰襦裙,蜜合色长袖褂子,头上挽着黑漆油光的云髻,簪了珠圆玉润的珍珠珠花。粉面白皙,柳眉如黛,眼若水杏。

“二小姐真好看!”冬灵忍不住称赞道。

张妈也在旁边呵呵地应着,“人靠金装马靠鞍啊,这么一打扮竟跟大小姐一样俊呢!”

“我看啊比大小姐还好看呢!”

绾儿没有言语,铜镜中的人影让她自己也惊了,脸羞得通红,眼睛移开,不再看。

“张妈,老爷夫人请二小姐过去用膳,说是让三位小姐团聚,以尽姐妹之情。”来人是翠儿。

“知道了,你去回夫人,二小姐马上就来。”张妈应着。

瑞萱堂是苏老爷和夫人日常用餐和处理日常家务的地方,如今让三位小姐陪同用膳,这可是苏府里的头一遭。

大小姐自知理亏,这几天安分守规,请安极其殷勤。听到翠儿传话,二话不说,立刻就过来了。二小姐是头回见老爷夫人,张妈催促着,急忙也赶了过来。

“绾儿参见老爷夫人!”二小姐盈盈拜倒。

“张妈!”听到绾儿的称呼,老爷夫人脸色略露不悦。

张妈赶紧俯在二小姐耳边低语了几声。绾儿脸色一红,极不自然,再次拜倒:“绾儿拜见爹爹娘亲!”

“唔!”苏老爷应了一声。

三小姐还小,得到传唤后,六姨太着急巴慌得吩咐刘妈为她更衣,贴身丫鬟东影跟三小姐的年纪相仿,也帮衬着刘妈为缃儿更衣。

人已到齐,苏夫人清了清嗓子:“绯儿出嫁前这几日,三位小姐的一日三餐都要来瑞萱堂用餐。你们时刻提点着三位小姐,可不要勿了进膳的时辰。”

“是!”孙妈、张妈、刘妈、冬青、冬灵、冬影几人答应着。

“夫人,可以上菜了么?”堂前来人向苏夫人询问。

“嗯,上菜!”

几个仆人端着饭菜,鱼贯而入。揭盘置筷的,清脆的声音在堂内响起,无一人出声。苏府进膳时是不许言语的,大小姐二小姐正危襟坐,自有贴身丫鬟为他们布菜。只是三小姐不习惯这种阵势,呆坐着,为她布菜的刘妈脸上不好看,趁机瞅了夫人一眼,正好碰上她责备的眼神,连忙低下头,不敢正视。旁边的张妈把这一切尽收眼底,不屑地看着紧张的刘妈,得意地笑了。

饭毕,苏老爷很快就走了。刘妈见夫人脸色不好,怕被训斥,不敢长呆,拉了三小姐回了六姨太那里。绯儿绾儿也准备回去,却被叫住了。

“绯儿绾儿,你们先留下!”苏夫人喝了口茶。

“绯儿,岳家送来的嫁衣你见到了么?”

“才有人送过去,还没来得及呢!”

“嗯,绾儿,待会随你姐姐一块去瞧瞧。”

“是!”

“绾儿,现如今不比从前,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的是苏家的脸面,你自小和绯儿一块长大,识文断字,琴棋书画,只要是绯儿学的,你都是跟着的,等绯儿的事情忙完了以后,会有师傅专门教你这些,这俩天多和绯儿说说话。”

苏夫人看不惯绾儿的小家子气,本还想说什么,想了想没有说出口。

岳家送来的嫁衣自然是好的。大红色的嫁衣用金线织就百鸟朝凤的图案,头冠金灿灿熠熠生辉,珠宝焕彩,做工精细。苏黛绯欢喜异常,兴高采烈地试穿了一回。

“绾儿,好看么?”

“好看,好看!”

“真的?要不我脱下来,你也试试!”绯儿灵光一现。

“我?这不合适吧!”绾儿受宠若惊。

“管它呢,我说合适就合适,冬青,来!”

苏黛绯撺掇着冬青冬灵给把嫁衣给绾儿穿上。

“呀!真好看!”绾儿刚从帘后出来,绯儿立刻觉得眼前一亮。

“姐姐说笑了,哪里的话!”

“绾儿,谢谢你!”

“怎么了,谢我做什么?”

“要不是你,我能有今天吗?”

苏黛绯的性格活泼好动,精灵古怪。而苏黛绾则是安静沉稳,本分守拙,与大小姐相比倒显得有几分娴雅的意思。

“公子,打听出来了!”刘岩的管家诸葛云从外面进来,向正在把玩兵器的三公子禀报。

“哦?说来听听!”

“苏章已经向大公子回复了,把他家的二小姐苏黛绾许给公子你了,说是择日完婚!”

“苏黛绾?什么来头?”

刘岩停下来,把手中的剑递给旁边的侍卫薛放。

“是苏夫人所出,和大小姐是同胞姊妹,只是年少时身体虚弱,被送水云庵带发修行,如今受戒时限已至,便接了出来。”

“是么,有这种事?你之前竟未曾听闻?”刘岩皱了皱眉,责备道。

“是,之前未曾听闻苏家有这样的事,薛放,你去查查!”

身后那人一言不发,领命后转身即出,消失在夜幕中。

“公子的意思是?”

“哼,想他苏章何曾把我这个三公子放在眼里,他的眼里只有那个刘隐,今日怎么这么痛快!”

“是,公子这么一说,这事还真有点古怪,还恳请公子恕罪!”

“罢了罢了,你去忙吧!”

刘岩把诸葛云支开,心里默默念着那个名字:苏黛绾。

子时,郊外一所简陋的屋舍内,一头发花白的老者卧在床上,早已睡着,呼吸均匀,灰白胡子随着呼吸的节奏上下起伏。突然一把明晃晃的利刃横在老者的勃颈处。老者一个翻身,直觉勃颈处有股凉气袭来,睁开眼睛看见了站在床前的黑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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