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破牢笼
我决定改变以往不羁的生活,我戒了烟,禁了酒,不嫖不赌,不鬼混,刮了胡子,修了面,理了发,扔了沾染恶习的衣裳,跟所有不三不四不正经的人全都一刀两断彻底不再来往,我要重新开始。那天,我站在窗口,思考着去做什么,忽然眼前一亮,一直阴霾笼罩的天空开了条缝,射下一道曙光,使我顿时豁然而明,我要写作。我之所以产生这种想法,缘由在于历经几十载的颓废怎么可能轻松破而后立,这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漫长过程,因为一味的忍受只会让欲望更加强烈,所以我必须找到一条疏通引导的有效渠道,那便是意淫,光想不做非是难受而是很难受,为了释放这蠢蠢欲动精力的最佳方式就是文不加点的提笔创作。我生活的环境让我能够看很多书,好的次的赖的坏的,它们隐忍含蓄的表达方式让我看的非常不爽,全都是一帮酒囊饭袋低俗小人,偏偏热衷把自己装饰的光鲜亮丽成为正人君子道德楷模,且巧立名目夸夸其谈的设立一堆匡人的行为准则,自己跳出圈儿外无法无天胡作非为,让别人割舍俗尘不食人间烟火,这不是扯淡加混蛋么。我生在这里长在此处双眼目睹亲身经历,所有的真实全部是我创作的素材和源泉,再加点儿实验性质的想象力,这种恶心别人成全自己一箭双雕的方式真是既带劲又刺激,才下笔我便一发不可收拾的迷上,且是独一无二无以复加。成果的发表出版并不是多么困难,有利可图的事情好比松茸,埋得再深也躲不过那些唯利是图的猪鼻子,他们闻着味儿就来了。到了我面前,摇着尾巴满脸堆笑的乞求道:让我出吧,我会让您举国瞩目。说这话的是个胖子,他两颊的肉多的挂不住吊下来,活像只被巫婆施咒的斗牛犬。一个长得像条狐狸狗戴着圆框眼镜的瘦子眯着道:让我出吧,我会让您风靡海外。让我吧,别听他的,他就会吹牛。他说话全是放屁,千万别信,还是由我出您才能放心。两人互相诋毁争执不下,我恼了,大喝一声,闭嘴,蹲下。二人听话的往地上一蹲,抬起前爪,憨憨的伸出舌头。瞅着他俩乖巧的模样,我缓缓开口,你俩光说没用,让我无法抉择,这么滴吧,你俩打一架,谁赢了我就让谁出。我话刚说,二人就掐在一块儿,犬吠之声迭起。我忙喊艾尔,老婆,快来看啊,有两条畜生,狗咬狗,在打架!艾尔就一手抱着一手牵着我的两个孩子来看这难得一见的有趣场面。我的孩子拍着手又蹦又跳高兴的说:好有意思!艾尔揽着我的胳膊动情道:我好开心。还是诉诸暴力管用,既简单直接,又行之有效,消磨不久就立判高下。斗牛犬踩着狐狸狗举起了胜利的双臂。我说话算数,把作品交予了脂肪严重过剩的家伙。书籍很快面世,我拿着还带有温度的新书先一饱眼福,一目十行的看完,发现好多错别字以及未经允许的添加删除,虽不至于对整体构成影响,仍不免心中恼火,揪着斗牛犬的衣领责问,这就是你出的书,水平连狗都不如。斗牛犬赔笑道:这些都是小事,只要大卖就成。书籍的销路极好,口碑却是两级分化,有拥趸的奉如神明,也有反对的视如污物,主流舆论一边倒的支持后者,并很快的形成披靡的强大声势,压倒性的积压排挤抹消掉不同的声音。那是一个阳光晴好的上午,我正伏案再接再厉的创作,一群人高马大的执法者破门而入,不容我疑问,就给我双手戴上冷冰冰的铁铐。我被关入一座臭气熏天的漆黑小屋,无人问询,只有孤寂,无穷的孤寂。好不容易见到艾尔是在开庭前,她只说了一句话,我要离婚。我回说:不是吧。然后她就头也不回义无反顾的走了,徒留两眼发直不知所措的我。等到开庭,一个顶着假发的老头先是阴阳怪气的宣布了我合法婚姻的结束,接着就是审判我的书籍对社会造成的不良影响。老头儿不容置疑的问我:你认罪么?我认什么罪,我何罪之有。我不服。老头儿正颜厉色道:你写这种危害社会的肮脏书籍,污秽视听,触犯了法律。真是奇怪了,这社会允许你们这些个假正经伪君子无休无止没羞没臊的去做,就容不得心里坦荡的人去说!说我触犯了法律,得了吧,是惹怒了你们才是,再说了,如果我真违法,为什么书还会出?我奋力抗争。宁死不屈,有人就出庭作证,让愚昧人了解这道地的公正,斗牛犬沮丧着头被传唤出来,他当即指着我对老头儿喊:都是他逼我的,如果我不出,他就咬我。他咬你哪里?法官追问。他咬我屁股,斗牛犬随即有碍观瞻的脱了裤子,露出肥厚臀部的一排牙印儿,庭下一片哗然,老头辞严义正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那不是我咬的,我嘴比那大,完全不对口么。不准胡搅蛮缠,现在判你将牢底坐穿。老头儿一锤子砸下,我就被关了进来。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趴在窗口,欲哭无泪的望着窗外,内心苦涩翻涌,我不过是想做个心中有日月,下笔如有神的老实人,咋就这么地悲催。
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是不是忘了烧高香。派克揣测。
我不信这套。疯子搓着身上的泥道。
这时,窗外传来喧闹,有人喊道:平等,平等,我们要平等。
派克走到窗口抻着脖子张望,外面在干嘛?
一群不满现状者在争取明天。疯子拍着身上的蚊子说。
昨天为什么没听到?派克转头问。
晚上是静坐,白天才示威。疯子门清。
人多么?
不少。
闹多久了?
挺长的。
有用没?
当权者才不屑搭理这不痛不痒的诉求,合情合理的派出唯有命令决定理智压抑情感的荷枪实弹的士兵,在耀武扬威的震慑,让一场不可调和的骚动最好能够不用调和就趋于平静。
你足不出户,怎会知道?派克对真实性表示怀疑。
送饭的告诉的我。疯子透露消息来源。
那一定是真的了。派克点着头说。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作威作福的上层怎么都不会跟被奴役的下层分享平等。疯子掏着耳朵懒洋洋地说。
确实如此,那些人也真够傻的。派克站在局外说道。
疯子把掏出的耳屎吃了道:总有人为了理想而奋不顾身,我认为这是一件好事。
好事!那是会丢小命的。派克歪嘴道。
没有付出哪儿有回报,想求得好处总得付出代价,而且死人不见得就是坏事,它不仅能遏制人口膨胀还能加速自然界的新陈代谢,缓解地球的有限承载力,绝对是件利在当代功在千秋的大好事。疯子走到窗口,眼望于外,外边是面很高的围墙,挡着什么也看不见。疯子喃喃道:这些人就会一个劲儿的嚷,光打雷不下雨,这就像上了床光调情不干正事,真他妈让人着急,得给那些人鼓励鼓励。疯子放声的喊道:外边儿的听着,里边儿的人说你们是蠢货,你们活着的意义除了被他们消遣剩下的都是毫无意义,你们所有的口水唾沫换来的都是他们的嘲笑和呕吐,笑是光说不练假把式,听多了让人想吐,别做无用功了,你们的脚跑起来就是速度,你们的手握起来就成了拳头,振臂挥动,干他丫的。
外边可能听到了疯子胡言乱语的推波助澜,群情激昂起来,声潮尤胜之前。
疯子继续忽悠,快啊,动手啊,喊得再响夸张点也只能有损听力,他们戴个耳塞,你们就成了掩耳盗铃,跟他们硬碰硬,他们才不会无视你们的存在,明白你们潜在的真正力量。
疯子在窗前卖力演说的样子,感染了派克,从来到此处,他的主见就被疯子一点点瓦解,现在是彻底洗脑后的癔症,跟着疯子制造谣言,用撕心裂肺表演投入的瞎胡扯来给事态加码,救命啊,他们在这里杀人。
完全是没影的事,其实监狱挺好的,有东西让吃,虽然又臭又坏又难吃,还有地方歇着,虽然又脏又黑又不舒服,蟑螂都不算个事,关键是有蚊子,这最是让我无法忍受,别看它们小,威胁却最大,不但嗜血而且狡猾,始终冷静的躲在暗处,不疾不徐的伺机飞到我额头、脖颈、胳膊、手指,但凡暴露的部位统统宁错过不放过,叮住就死命的吸,像是从灾荒年里过来的,对饮食有着偏执的专一,而且不停的故布迷阵,嗡嗡地制造令人恐惧的迷音,让我由愤怒的无着无落的寻找,慢慢地在找寻不到中变得焦躁,直至最终被拖为眼圈发黑的疲惫,夏日无数个蚊香用尽忘却买的夜晚,都是我漫长噩梦的开始。对我来说,蚊子是世界上最最恐怖的生物,尽管它们渺小,身体脆弱,一个脆亮的掌风便能把它们扇晕,可是只要它们认真以待,哪怕是一只也能搅得自己彻夜难眠,何况现在这里有无法统计的数量,要是它们发起进攻,我是绝无招架之力的。
窗外猛然传来一连串清脆短促响亮的声音,疯子整个身体表现激动的叫着:开枪了,他们终于暴露出虚伪的嘴脸,让邪恶的子弹开始发言,主导所谓的秩序。
伴随哭喊与争叫,枪声密集起来,轰轰几声震动,派克叫道:墙破了。有人嚷着,冲进去。
巨大的声浪随即响应:冲啊!子弹的呼啸就如影视剧里一样真切生动,有子弹穿了进来,在铁门上当的钻出火花,趴下!疯子喊着,我们赶紧扑倒在地。与此同时,更多乱飞的弹头在我们的头上咆哮鸣吼。派克疯子赶紧匍匐着离开窗口,刚爬近铁门一侧,轰隆一声,整个囚室就被扬起的巨大灰尘笼罩,我们被呛得不停的咳嗽,待尘雾减小,我发现铁窗的墙壁已破,室外穿着各异的反抗者在与穿着统一的镇压者展开殊死的战斗。一名反抗者的裤带被击中,裤子掉了下来,露出又黑又长的下体,他刚要提裤子,一颗飞来的子弹不偏不倚击中了他的脑袋,他仰面无声的倒下,一名反抗者跨过同胞的尸体,双手握枪正在冲进,胸口却被突然击中,他当即栽倒在地,战况真是惨烈,转瞬地上就横七竖八叠满尸体,然而死亡并没有让反抗者害怕,使他们退缩,更多的勇敢者拾起地上的枪继续前进的脚步。奇怪了看到这种震撼的场面,我的晕眩消失了,我清醒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脑中只有一个疑问在不停的寻找答案,是什么让这些人抛却生命并为之不屈的战斗,这时,我看到了一个穿长裙的女人,她左侧的肩带已断,裙子滑落,袒露出浑圆丰满的乳房,她并不在意走光,仍然左手提着刺刀长枪,右手举着一面旗帜,那旗帜鲜红,在她的挥动下产生奇异的感召,令人不由得心随神往,没有条件的愿意为其赴汤蹈火不惧牺牲。女人身旁有个戴帽子的小孩,手拿双枪,随侍在侧,而更多的追随者正从她的身后跑来。我的心中顷刻涌起一股热血的冲动,这股力量将我从地上拉起,推动两腿不受控制的朝室外走去,更使我对耳畔派克的叫声置若罔闻,就在我穿过破墙,向女人走去的时候,一声剧烈的爆炸在附近响起,我被强大的冲击波轰中腾起在经过了几分之一秒的滞空后猛然落地,刹那间一切的声音都离我而去,我的脑中仿佛宇宙诞生之初在无边无际的膨胀,我全身没了知觉,躺在地上,看着蔚蓝的天空被硝烟所掩,一只巨大的手向我伸来,接着两眼一黑,昏去。
当我睁开眼,看到的是一个破洞的屋顶,光线从破口斜射进来,顶上有一块木板在摇摇欲坠,我侧过头,看见破洞下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派克,还有一个不清楚。目光再次瞄向屋顶,那块木板看起来要掉了,只要轻触就会发生,目光聚焦顶下,派克和那人在交谈,他俩在说什么?那块木板真的要掉了,连碰都省了只消吹口气,木板就在他俩的头上,下来有一个人就得遭殃,二人根本没察觉,我得提醒他俩。我张开口,说了声喂,太轻,他俩没听到,我加大力度,哎!二人头将转,木板登时掉下,啪的砸到了那人头上,他是大鼻子。派克被惊了一跳,大鼻子拨拉拨拉头上的碎屑,似乎没什么事。
派克见我醒了,就走过来关心道:你怎么样?
我坐起扭了扭脖子,说道:无恙,我怎么到的这里?
派克指着大鼻子说:他救的你。我瞧着大鼻子,他抬起一只手回应。
我正坐在一张破门板上,派克坐到我旁边,对我讲我所不知的事情,你跟中了邪似的往囚室外走,外边正闹腾,你出去不是添乱么,我喊你也不听,结果遭了报应,一颗炮弹突然在你身边爆炸,你被击倒了,我以为从此与你阴阳相隔,在寻找英雄的途中就此落单,不成想你竟毫发无伤,简直就是奇迹,这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可见你走了多么大的狗屎运,这是后话,当时你昏迷不醒,我心中焦急,想着该怎么办?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一直苦练睡梦罗汉拳的大鼻子破关而出,他噌的起身,一句跟上,声如洪钟。接着就镇定自若的往外走,我看着他宽阔高大的背影,莫名的信任就漫延全身,立刻跟在他的后边走了出去,他冒着枪林弹雨走近你,一手下去将你抄起扛到肩上,然后就朝监狱外面走去,一路上但凡阻挡的,不管是哪一方,都被他的铮铮铁拳打飞无影,那感觉真是横行无忌势若破竹,很强很暴力。大鼻子的无谓气概,连子弹都畏惧,统统跟长了眼睛似的绕开我们,就这样他救了你还有我,带着咱俩走出了那个凶险之地。
听完派克的扯淡,我向大鼻子投去感激的目光,他仍旧抬起一只手回应。
我扭回头对派克感慨,当时我好像着了魔,身体都不听我使唤,兀自朝那个举旗的女人过去。
派克调侃说:你是不是看上了人家,也不瞅是什么环境,我真佩服你见色起意的勇气。
我懒得跟他鬼扯,心里想起一个人,问道:那个疯子呢?
他没出来,我叫他来着,他窝着不动,还说金窝银窝不如这个狗窝,他挺喜欢那里的。
离了婚又没钱,他又没地方去,只有那里提供养老。我实事求是说道。
我俩的背包都在战乱中遗失,好在手机安然无事,我对派克说:咱们走吧。
派克则对我道:等一等,我正听大鼻子说他的故事,难道你对一直以来沉默寡言的救命恩人的背景不感到一丝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