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朵朵一会叫我检查作业,一会背诵课文给我听,她不停地窜来窜去,好像全然不知道我正忙着。
我正在学国画,手中的毛笔刚刚画出一个花骨朵,无奈叹口气只好停下笔,先做她交代的事。
忽的,那个小男孩冒上心头,如果他没有离去,现在是不是也这么大了?不,他应该已经上大学了吧?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白白静静的安静的男孩。
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了吧?那时候他大概四五岁的样子,刚到我腰高,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在我家门口边走来走去,大多时候跟其他小朋友一起在村子里玩耍。
那时候我的父母开了一爿小店,小店里是琳琅满目的零食,所以小孩子们大人们有事无事都会到我们店一下,家里整天人来人往的,很有点热闹的感觉。
每次我回家,总会看到他,静静地站在我们门口,看到人来了,微微一笑,也不多说话。很奇怪,他一点都不像其他的小孩,吵着闹着要买商店里的零食,大人不同意就哭着喊着在地上打滚。这种情形从来没有在他身上发生过,他总是微微一笑,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不说话也不吵闹。
有时候妈妈看不下去,就会主动递给她他一块糖什么的,他也不客气,轻轻拿在手上,然后微微点点头朝我母亲笑笑就走开了。妈妈时常对我说,小孩怎么跟别的人一点都不一样呢?其他的孩子总是抢了就跑,他总是那么安静的礼貌的,好像不是村里的小孩,而是另外一个世界。
他的父母就像是普通的农民一样,没钱的时候出去打个零工,赚来了一笔钱。有吃有喝的了,就在家里打打麻将,玩玩扑克,等钱花光了再出去打零工。
农村里的生活既平淡又真实,有土地可以长庄稼,所以平常的开销只要出去打个零工就有了。那时候电视和电子产品也不普及,他的父母亲大部分时间都闲在家里玩扑克牌。
那是一个夏天吧,一个夏日的上午,他的母亲又和一堆农村的父母一起在扑克桌上,玩得不易乐乎。直到中午饭了,大家纷纷说要回去烧饭了,她母亲才发现男孩子不见了。于是满村子去找,池塘边、山林里、其他小朋友的家里……
最后邻居跑来告诉他母亲,邻居家门口有一个小小的水洼,是邻居平时用来清洗一些抹布什么的,很浅很小,连小动物都掉不下去。可是五六岁的他,竟然就静静地躺在了那个水洼里,再也不能讲话了。
他妈妈抱起他,浑身湿漉漉的,已经没有了任何气息。他妈妈终于放下手中的扑克牌,可以抱他了陪他了,他终于躺在母亲的怀里了,却是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听到消息,我怒不可歇,无法掩盖住自己对他家人的厌恶。才30多的年龄,不去工作也就罢了,整天沉迷于扑克桌,这么小的孩子都无法守住,你们活在这世上是为了什么?
那个小小的水洼,离她母亲打牌的地方,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孩子并没有走远,他就在附近玩着,却不知道为何掉进了那个浅浅的水洼,永远走了。
我甚至忘记了他的名字,说来他还是我的远房亲戚呢。可是每次我回到村子里,看到吵吵闹闹的小孩子,看到那些满嘴零食的孩子,那些被父母宠得无法无天的孩子,我总是不由自主的会想起他。
他在哪里呢?他是不是在天堂里?他有没有寻找到自己的安身所在?
朵朵看到我在发呆,就问为什么?我告诉他这个小男孩的故事。她好心的安慰我:"妈妈,是不是老天爷嫉妒他呢?所以要把它收回去呢?"
我突然眼睛一亮,安静的微笑的他本来就不属于这个村子,他的素质他的涵养是他们无法比及的,所以他走了,离开这些不理解他的父母,他要找回自己的所在地。
这么说来,这何尝不是一个好的结果呢?男孩子离开了,因为这里跟他不相通,因为在这里他找不到沟通的桥梁,他选择离开,选择去追寻他自己的方向。
对于一个人的选择来说,未尝不是一种更好的选择。想到这里,我突然释然了,原来那个如此安静的男孩,到了自己的所属的地方去。我还在这里,为他愤愤不平吗?不,我应该祝福他,祝福他可以找到自己的安心所在,祝福他有勇气去开创自己新的生活。
这一切,与你与我,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