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6-15

通俗时代 13 |  韦美天的求生欲

杨春白的离开，让杨政委感到无奈而失落，但他顾不得个人家事之小，心中只有国家事大，整理情绪，便积极启动各方人脉关系、发挥影响力，陆续为部里引进了一些合作资金来扶持文化艺术事业。他心里对探索艺术片的生存之道也依然没有失去信息，于是鼓励韦美天继续杨春白的探索。

面对白发苍苍的杨政委充满期望的眼神，韦美天很是感动，心说：“相比较这么大年纪的老人的顽强不屈，我们这些动摇的年轻人真该感到羞愧啊。”他打算迎难而上，用杨政委特批额外拨款的一点资金，打算根据一个著名作家的小说《麦田》改编而拍一部小成本的电影。

韦美天第一次做导演，压力超前，因此事必躬亲。由于资金太少，他甚至带领全体剧组人员自己动手种小麦、浇灌、守护成长，演员也从电影学院选的年轻学生做女主角和演技潜力大的学生做男主角。

《麦田》是对个人强烈欲望的展现和个性的极度张扬，从此，中国电影中才出现了个人，才出现了有性欲的男人和性感的女人。《麦田》也不负众望，在欧洲的电影节上获得了中国电影有史以来的参展的最高奖，震惊了海内外。杨政委得到韦美天从欧洲报来的喜讯，老泪纵横，然后，安排各方面大力宣传，力图借机重振艺术片的雄风。

但是，《麦田》只热闹了一阵子，电影市场就又陷入低迷状况，很多电影院维持不下去，相继关门，或改作游乐场、儿童乐园；勉强开门的，也只是放映一些香港的武打片和言情片。电视圈也是如此，各地频繁播映的都是金庸的武打片、琼瑶的言情片、或日本的肥皂剧。广播市场连传统的优势节目相声、评书也开始没人听了。面对危机四伏的传统文化危机，杨政委身肩重任到南方各省去调研，想问路于民间文化，顺路也去下孔雀农场，祭奠下老罗。

贾明见杨政委依然把持着文化艺术圈，很看不惯。他想东山再起，便不断参加有关文化艺术的讲座、研讨会，以图寻找机会。一次，他参加一场关于电影《麦田》的座谈会，认识了坐在邻座的马大龙。自杨春白走后，马大龙无了依靠，刚入道的美工功夫还浅，只好辗转需要杂工的摄制组做些美工的灵活，或者遇到附近有电影讲座、研讨会什么的，他就混着听听，感觉就像上电影学院一样，反正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闲聊时得知马大龙也来自孔雀农场，和杨春白、韦美天以前都很熟，又见马大龙现在有些落魄的样子，还只是个助理美工师，贾明内心激动不已，觉得可以利用马大龙来挑战韦美天。他先试探马大龙，说：“你们来自同一个地方，为什么他们做导演，你不试试？”

到北京后，事业一直不顺，马大龙越发自卑，近来连去追叶子也没什么底气了，哪还敢和在国际上获奖的杨春白、韦美天叫板，他尴尬地笑了笑，说：“他们都上过大学，是正规军，我怎么能比呢？我连美工也还是半瓶子醋呢，除非和他们比杀猪、比搞装修。”

贾明虽觉马大龙粗俗，但却头脑简单，很好操控，就说：“天下的万事万物都是相通的，这是一位伟大的哲人说的，很有道理。所以，电影其实和杀猪、搞装修一样，也有相通的地方。你好好琢磨琢磨，要有信心。我相信你可以成功。这是我的名片，以后需要什么帮忙，直接找我，别客气。”说着，摸出张名片递给马大龙。

马大龙诚惶诚恐地接了名片，看见是大学教授的名头，顿时对贾明充满了无比的敬意。

回去的路上，马大龙就开始琢磨贾明的话，深感大学教授就是不同凡人，说的话就是比别人深刻，什么相通不通的，他半天都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至于说什么他也能做导演，他却不敢相信，偶然有个闪念，却如老虎吃天、无处下口一般，还迷糊着找不到路呢。

到了电影厂的宿舍门口，却意外地看见以前孔雀农场屠宰连的李大河正东张西望地等他呢。

原来，李大河自承包了农场的文化宫和文艺队，由于电影慢慢没人看了，干脆就关门改做剧场，天天领着文艺队教退休职工台上、台下全民跳二人转、演小品。前不久，适逢杨政委到孔雀农场调研，看到了他演的小品和大秧歌，很欣赏他把快要绝迹的民间二人转又振兴的精神，夸奖他：“你把小品和二人转融合起来的艺术形式，值得更多的文化艺术借鉴。”因此，推荐他带着节目上中央台的春晚上表演，激起全国的文化艺术单位反思，也弥补相声、评书失去观众后的节目缺憾。

李大河心里忐忑不安，一方面感到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振兴他喜欢的二人转民间艺术，一方面却心里没底，怕自己的功力太浅，在全国艺术家面前丢人，因此，找马大龙问怎么办。

马大龙说：“这有什么怕的？就跟当年杀猪宰牛一样，你在孔雀农场能干净利落地杀猪宰牛，到了北京一样。别怕，我给你捧场！”

李大河听了，有了点底气，说：“是啊，我寻思：前几年吧，相声、评书火得不得了，那时老百姓家里只有收音机，只能听不能看。现在吧，老百姓家里慢慢多了电视机了，就不满足了，想又能听，又能看。这相声、评书是不是就该，就该---我的意思是，这风水轮流转，是吧？转也该转到小品和二人转了，你说呢？”

反正无事干，马大龙就看李大河的彩排，反复看了李大河的小品，他以当年敏锐地嗅觉出装修业的先知先觉，幡然醒悟过来，大叫：“什么小品？原来把一箩筐怪话笑话和脑筋急转弯，找个噱头串到一块就是小品。原来这么简单！”他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样，高兴得跑到叶子那里，把自己的惊天大发现告诉她。

叶子第一次对马大龙另眼相待。几年来在电影圈也没演到什么重要角色，因此，在圈子里默默无闻。如今，一个怀抱梦想，始终对未来、对她不放弃的男人把自己最高兴的事，第一个来给她倾诉，她的心有些动，说：“有道理。你不如当小品导演得了。”

马大龙却说：“我要当导演，就一定和杨春白、韦美天一样当电影导演，那多牛气，想用谁用谁。”

叶子笑道：“真庸俗！当导演不是为了牛气，是为了艺术。”

马大龙却认真地说：“艺术的门朝哪边开，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有朝一日我做了导演，我就一辈子只用你一个女主角，一辈子。”

听了这话，叶子很受感动。她心里最看不惯用情不专的男人。韦美天对春花的痴情不专、杨春白撇下等候了她二十多年的娃娃亲跑去了美国，只有马大龙多年来对她始终不移、痴心不改。她的眼睛不由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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