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见白色蔷薇花,是在他的眼睛里,而他却告诉我,他第一次看见白色蔷薇花是在新疆一个山谷里,一个危险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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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D题记
午后时分,天山深处。
一个人的身影慢行,沿着开都河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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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边大片的草地,在阳光下泛着浅浅的黄绿色的光,光连成一片,似一层浅浅的雾气浮在草地上空。
青藏线暂停了,战士们从最艰苦的地方撤下来,来到这里�D�D新疆巴仑台大西沟,来修南疆线。去年年底,南疆线竣工了,部队开始在这里学习文化课,他被部队任命为文化教员。
这里也很艰苦,吃的用的,是有专门的汽车团送来,但是身体的累就少了很多。直到他可以随意地行走在这安静的河边,已是1978年的6月。
新疆,给他的印象,最深的是包容感。盆地拉不住人的脚步,山地也阻挡不了人的视线。人,只是起伏的山地间一粒尘埃,是否随风不是问题,而是所有的情感都可以被包裹起来,慢慢地消化掉。所以,他可以让自己假装遗忘永远留在青藏线上的战友,只带着他们曾经的笑容继续;他可以代替他们,此刻悠闲地在开都河身旁享受自然温柔的一面。
高原上的生活,让他和他的战友常常胃痛,此刻,又像有无数的草挣扎在胸口。那绿草,低低地随风摆动,柔和是表面的感觉,暗涌地却是一种无法抵挡的力量。想想,那大片的草地,那养活了无数只牛羊的草地,有着怎样深厚的根基,他的胃又如何不痛!
他怀疑这是一种心理作用,他只是怕草来扎他的胃,便有了疼痛的感觉。
前方,有一片低低的林子,远远看去,像一片绿色的云飘落在河边,仿佛在等着有人从云中走出来,去河里浅浅地湿一下脚,游戏一番再离去。
六月新疆的午后,水是温和的。那温和又是安静的,安静得如这广阔的绿色之上竟然无一只牛羊的景致一般空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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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投向那片林子,脚步也跟了去。
云,是的,是云。
他已站在这片云的面前。但这片云不是绿色的,是白色的,如天空的云一样。
一大片白色的蔷薇花,尽情在眼前铺展,带给他的不只是美,而是轻松舒服的感觉。胃部的痛也消失了。
他和战友们初到青藏高原时,曾为天空的白云欢呼。那一尘不染,蓝白分明的景在头顶,一种激动无法表达的心情,只能以无语发呆的模样来解释。可是,渐渐地,那美如仙境的云,不再让战友们抬起头来。头低下去,胃疼向深处,手裂了……一切都走到另一个方向�D�D身体的痛苦使人再也无心欣赏天空的白云。尽管如此,手中的工具不曾放下,一直不停地从空中落下再扬起。直到伟人的离去,青藏线暂停,他们才来到天山深处……
眼前,是一片云,一片初见时最美丽的云。
他走向云之深处,零乱的刺扎破了手指,却没有疼痛的感觉。他忽然忆起有谁说过,这蔷薇花是可以治胃痛的。于是,他的手慢慢地伸向那一朵白色的蔷薇花。小心翼翼地,无限怜爱地摘下第一朵,微笑也就更加灿烂起来。
他尽可能用自己的手掌捧住更多的蔷薇花,从云中走出来,然后继续凝望着这片云。
此时,天已渐暗,温度已在下降,但那些白色的花却夺去了他所有的目光和对温度的感知。
野生的?人工的?
他向四周望着,不见人影。
回到驻地,有战友告诉他,50年代一群上海支边青年在那里住过,但现在早已是方圆50公里不见人烟。
等他再一次站到这片蔷薇花前,一位维族的小男孩跟着他的奶奶在采花。一群白色的羊,像云的碎片散落在草原上。他依然醉于草原的宽容,醉于这片云的美丽,却没有再去采花。小男孩告诉他,其实新疆有许多蔷薇花,不只是白色,可随意采。而他,只固执地喜欢白色,而且是眼前这一片,也不愿再去采摘……
三十年以后,他站在我面前。
我说很喜欢蔷薇花,也见过很多,粉色的,紫色的,甚至绿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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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若有白色的就好了。
于是,他告诉我,他见过白色的蔷薇花,是在新疆。我很奇怪,以为那是个贫瘠的地方,怎么会有这么美的花,并玩笑地对他说,白色蔷薇花的花语是纯洁的爱情,是恋的起始、思念。他哈哈大笑,他说相信这样的花语,因为他最惦念那片白色的云……
这一刻,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白色的蔷薇花……
他微笑着,“你知道为什么这些白色的花会在我的眼睛里出现吗?”
我以为这是玩笑,并不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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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它在危险的边缘,平常人无缘,只有依赖着我的眼睛才能传达给世人美的感觉。因为它们远离众人的眼光,才可以自由自在生长。”
“你怎知远离众人呢,可能很多人像你一样入了那个花丛呢,比如那个维族的小男孩和她的奶奶也曾达到那里。”
“他们没有深入花丛,不了解那些白色的蔷薇花是怎样地生存着,也就不可能体会那片白色的云美的深度。
他说,那一天,他摘花之后,见四周无人,就到蔷薇花侧的河边,正好这里是一个转弯处,河水自然形成了一个水潭,潭深大约两三米,就突发奇想,要洗个澡。在这没有人烟的地方,与大自然来一次最亲密的接触,一丝不挂地跳进了潭水里。
水是冰冷的,他很喜欢这种冰冷的感觉。初入水中,潭水非常洁净,冷意使人清醒,以为在这里可以洗去一切不想要的负担。慢慢放松自己,开始仰泳。当他游到水潭中央的时候,却发现很多小木棍在水面上随着微波飘动,甚是不解。一直在想,这么洁净的水面,哪里来的木棍啊?
过一会儿,有两根小棍飘浮在肩膀上,用手去推,才发现是两条小蛇。原来那些飘浮的小棍全是黑色的小蛇,再胆大的他,也有些紧张,用了怪招,打水尽量发出最大的响声,然后快速上了岸。
回头望着飘浮着无数小蛇的潭水,和河边那片白色的蔷薇花,他无法把这两种东西摆在一起欣赏。有人常说,最美的东西常在最危险的边缘,可是也不能如此夸张。他迅速寻找着可以让自己接受的理由:也许是蔷薇花依着这水潭才能大片活着,有蛇的保护才有如此洁白如云的花,用一种危险换一种盛开的自由……而他侵入了不该侵入的领地。
因为那些无数的蛇,我不由自主地喊出声,即使这是在三十年后听他讲。
“你不怕吗?”
“哈哈,似乎找不到怕的感觉,只是紧张,至少此时的记忆中只有白色蔷薇花的美丽。”
我肯定他当时是紧张的,害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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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与花,带给人截然相反的感觉,我无法想象,当对蛇的恐惧感超过花的美丽,该如何在记忆中安放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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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美丽早已不存在了。即使如他所想,蛇是花的保护神,我也无法接受。
可是他说,蛇的出现,让他更思念草原上的白色蔷薇花,不知一切是否还如记忆中一样完整?美存在于丑的,恐惧的旁边,很不易,很难……他不让我想更多,只要我相信蛇是为了保护花而存在……可是,那白色的蔷薇花,我还敢去喜欢吗……
2009年12月15日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