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之作:《卫斯理系列078――鬼混》共144本加9本伪作

按照明报副刊卫斯理故事年表排序(括弧代表该日期为推估或换算值)
编号           78
书名           鬼混
连载日期      1988.5.16~1988.8.27
经典之作:《卫斯理系列078――鬼混》共144本加9本伪作_第1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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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 序
 
  很多喜欢看卫斯理故事的朋友都说:你的每一个故事之中,都有一定的想表现的主题。
  答:是,多少有一点,虽然说一直在说:文可以不载道,但有载道的机会,不妨也载上多少,总以不妨碍小说的好看程度为准则。会看的,看得出门道来,不会看的,只看热闹可也。
  那么,《鬼混》这个故事的主题是什么呢,看来,这只不过是一个讲述离奇的降头术的故事,紧张热闹,十分有趣,只是一个"纯故事",并无主题。
  可是,真是大有主题,而且一早就刻意安排,整个故事的中心思想是:被实用科学认为绝无可能的一些异象,千真万确地存在着。中国异人张宝胜的种种异能,无一不把现代人类实用科学践踏于脚底,简直可以宣布现代实用科学的死亡!
  这是地球人在所谓科学观念上的大冲击,所以借行之已久,但被科学认为荒诞的降头术,来发挥这一点。
  还是囿于实用科学的观点,在写到史奈大师出现之际,不敢写他穿门而过,而张宝胜就有这异能。
  幻想小说的内容,竟不及事实,算不算一大讽刺呢?
卫斯理
一九九六・六・六
三藩市修订本
 
第一部:重要人物被凶杀
 
  这一件怪事,有两个人亲身经历。
  可是,两个人所说的,却又绝不相同。
  这就令得怪事变得怪上加怪。
  不是想把事情拖慢来说,而是事实上,若不是从头说起,反倒不容易明白,只有愈看愈心急,倒不如从一开始说起,比较容易明白。
  首先,从温宝裕离开说起。
  不管温宝裕多么不满意,他还是陪着他的母亲,去了旅行。在临走之前,他一面愁眉苦脸,一面又兴高采烈,到处找人介绍目的地的熟人给他。其中包括要原振侠医生介绍史奈大降头师,要我介绍被我誉为东南亚第一奇人的青龙,等等。
  虽然人人告诉他,他想见的那些人,都行踪不定,而且,不见得很喜欢见外人,而且,也提醒他,他和他母亲在一起,那些人,个个身分古怪,和许多诡异神秘的事联在一起,任何一个,被本来就性格大惊小怪、夸张臭名的温太太知道了他们的来历,只伯早超过了肥胖标准的温太太会受不了这种刺激。
  可是温宝裕一意孤行,他大声抗议:"虽然说陪母亲去旅行,是做儿子的责任,但做儿子的至少也应该有权找一点快乐,不然,做儿子的在整个旅程之中都闷闷不乐,母亲怎会高兴?"
  大家都很喜欢温宝裕,听他讲得那么可怜,自然也只好尽量满足他的要求。乎日一直和他在斗嘴的良辰美景,甚至在听他说得可怜时,提出来:"如果需要,我们可以跟了去保护你。"
  她们的提议,令得温宝裕长叹一声:"不必了吧,一个女人已经够麻烦了。"
  良辰美景本待大怒,可是温宝裕愁眉苦脸的神情,又十分令人同情,所以她们也就只好鼓了气不出声。
  温宝裕一定,连带我的屋子,也静了下来,不然,他几乎每天都来大放厥词一番,也够吵耳的。
  第四天,我和白素在闲谈,白索忽然笑了起来:"温家母子不知相处得怎样?"
  我笑道:"放心,小宝其实很有分寸,不会做太过分的事,他想见的那些人,我看一个也不会见到,等他回来之后,多半可以听到他说他母亲见到了人妖就昏过去的故事,真要是见到了降头师、那会是悲剧了。"
  白素忽然摇了摇头:"真可惜,温太太实在是一个美人,不过真的太胖了。"
  (我们在这样说的时候,绝想不到,若不是温太太的体重,这宗怪事可能不是那样发生的。)
  (我们全无目的地闲谈,却又和远在千里之外发生的事有联系,说宇宙万事万物,都有看不见摸不着的联系,看来真有点道理。)
  我想到最近一次见到这位温家三少奶的情形,也不禁摇头:"早几年,如果她肯下决心,还有得救,现在,看来她有决心争取成为中国最胖的女人了。"
  正说着,电话忽然响了起来,白素先拿起电话来听,一听之下,神情就古怪之极,我立时坐直身子――看到白素这种神情,我就知道一定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了。白素已把电话递给我,同时要压低了声音:"某地警察局打来的。"
  我已吓了一跳,我们正在谈论温家母于,他们正在某地,某地的警局就来了电话,这说明了什么?
  我接过电话,就听到了一个相当急促的声音:"卫斯理先生?我是陈耳,曾经见过你,青龙介绍过我。"
  我迅速转着念,立刻想起了这个人来――和这个人的相识过程,是另外一个故事,和这个故事全然无关,反正不必提起。陈耳是一个高级警官,在该地的警界的地位相当高,曾有一个时期,是该国皇室要人的卫队的负责人。
  他高大,黝黑,漂亮,在枪法和武技上,都有过人的造诣,而且精明灵活,是最值得相识结交的一类人,我只见过他一次,就对他印象十分深刻。
  所以我忙道:"陈警官,有什么事?"
  陈耳立即道:"有一个育年人,叫温宝裕,他说是你的朋友?"
  我在接过电话的同时,按下了一个掣钮,所以白家也可以听到陈耳的声音。一听到陈耳那么说,我和白素互望一眼,神情苦涩,心中所想到的是:糟糕,小宝闯祸了。
  在那个国家那种地方,有许多风俗上的禁忌,在别的地方,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在那里,就可能是弥天大祸,所以我和白京都十分焦急。
  我忙道:"是,是好朋友,他……怎么了?"
  陈耳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又道:"那么;他说的话,可以相信?"
  我呆了一呆,这个问题,却不好回答。我和温宝裕之间,有着深厚的感情,毫无疑问,但是那并不代表任何人都可以相信温宝裕所说的话,温宝裕有时,胡说八道起来,简直是谁相信了他所说的一个字,谁都会倒霉。
  我迟疑了一下,陈耳已急不及待:"他说的话,不是很靠得住?"
  我叹了一声:"那要看什么情形。不过他不论做了什么,或者你们认为他闯了祸,他都不会是一个故意破坏法律的人。"
  陈耳沉吟了极短时间:"事情有点怪,这位温先生和一个极胖的女人在一起,在事情发生之后,警方有需要温先生协助之处,那个胖女人却在警署尖叫,她要是再叫下去,我们这里所有的玻璃,都要被震碎了。"
  陈耳才讲到这里,在电话中,就传来了一下刺耳之极的尖叫声――我一点也不以为陈耳的形容夸张,因为我也要以极快的反应,把电话的耳筒拿开,以免这种尖叫声,伤害到我的听觉器官。
  我心中又是焦急,又觉得十分滑稽,母子二人旅行,竟然会演出大闹警署的活剧,唯恐天下不乱的温宝裕,这时应该大感刺激了吧。
  我急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请你简单明了告诉我,同时,我建议,给温女士服食,或注射适量的镇静剂。"
  陈耳苦笑:"卫先生,事情真的无法在电话里说得明白,最好你能来一次。"
  我闷哼一声:"这算什么要求?"
  出乎意料之外,我突然听到了温宝裕的声音,他先对我说:"求求你,你真的要来一次。"然后,他又提高了声音,当然是在对她母亲说:"妈,你别再尖叫好不好?再叫下去,我们伯一辈子也离不开这里了。"
  情形十分紊乱,可以推测的是,温家母子,都在警局,而且看来并没有失去自由,只不过发生了一些意外,需要他们留在警局,温女士是托大惯了的,自然用尖叫表示不满和抗议,为了这种情形,我自然没有必要去见他们。
  正当我要一日拒绝时,陈耳又道:"卫先生,温先生目击了……或者说经历了一宗凶杀案,案中的死者,是一个重要的人物――"
  他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来,而且还有这个人的头衔。
  我一听之下,就呆了一呆,向白素望去,看到她和我一样,皱着眉,在那一刹那间,我们都知道,事情十分麻烦了。
  那个人的名字和头衔,不是很方便照实写出来。而且,就算写出来,在别的地方,人家也未必知道这是什么人。只有在指定的环境、特殊的势力范围之内,这个人才是头等重要人物,离开了这个特殊环境,他也只不过是一个豪富而已,不会有什么特殊的势力。
  总之,这个重要人物出了事,必然会有很多人;跟着奠名其妙倒霉。陈耳刚才说什么?说温宝裕"经历了一件凶杀案",这事可大可小,看来我真得走一次了。
  由于这个死者的地位是如此特殊重要,温宝裕的母亲看来除了尖叫之外,不会有别的办法,那里的文明程度,在世界各地排榜,大抵不会在前三名之内,弄得不好,真可能如温宝裕对他母亲所说的那样,一辈子都离不开了。
  我一想到这里,不禁紧张起来,忙道:"陈警官、温宝裕会被怀疑和凶杀事件有关?"
  陈耳的回答,十分模糊,道:"他一直不肯讲实话,这使我们很为难。卫先生,他一说和你是好朋友,我已经尽量帮他。"
  陈耳道:"可是你知道,死者的地位如此重要,就算我是全国警察总监,都没有办法一直帮他下去,他要是落到了军方的手里……"
  我听到这里,更是感到了一股寒意,忙叫了起来:"喂,你们那里,应该有法律的。"
  陈耳苦笑:"事关太重大,法律,怎能阻得住手握大权的人胡作胡为?"
  陈耳说得再实在没有,我鼻尖不由自主沁出汗来――小宝这回惹的麻烦实在太严重。我看到白素向我作了一连串的手势,我忙道:"请你叫温宝裕来,我想和他讲几句话。"
  在我这样说的时候,我又听到了一下尖锐无比的叫声,和陈耳以愤怒无比的声音在吼叫:"这胖女人要是再发出一下尖叫声,就把她的嘴唇用钉子钉起来。"
  同时,也听到温宝裕在抗议:"我当你是一个文明国家的警官,你怎么能对一位有身分有地位的女士,发出这种野蛮卑鄙的恐吓?"
  陈耳喘着气:"如果你能叫这位有身分有地位的女士,发出比较合乎她身分地位的声音,我就允许你和卫斯理通话。"
  温宝裕叹了一声:"我不能,不过我仍然要和卫斯理讲话。"
  这时,我不知道陈耳采取了什么措施,或许,他真的派人取了大针来,并且穿上了线,在温女士的身边伺候,因为接下来的时间里,至少在电话里没有再听到那种可伯的尖叫声。
  我听到了温宝裕的声音,他一开口就道:"真倒霉,那个大胖子,就在我身边中了箭,谁知道他是那么重要的人物,这里的人。全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了。"
  我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温宝裕大声叹气,我也可以听到他的重重顿足声(或许是一拳打在什么地方的声音),他大声道:"真的不明白,搅七捻三,一塌糊涂,事情复杂之至,求求你,还是来一次吧,这里有理说不清,我明明什么都照实说了,他们偏偏说我不合作。"
  我迅速转念,我要去,最快要六七小时才能到达,在这段时间中,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我已想了几个有势力和有能力保护温家母子的人物,我说得十分清楚:"小宝,你听着,我尽快赶来。在我没有到之前,你要坚持留在警局,要求陈耳警官保护你们的安全。要是军队方面,或是死者的私人卫队想要你到他们手里去,绝不能答应。"
  我一口气说到这里,白素凑了过来:"如果有别方面的武装力量一定要抢人,让他们攻打警局好了,你也可以在混乱中逃走。"
  白素一向遇事镇定,不是大惊小怪的人,可是这时,她显然十分清楚温家母子的处境,极之危险,他被牵涉在一椿那么重要的人物的凶杀案之中。
  凶杀案可能有复杂之极的政治内幕和军事阴谋,小则和一个国家的政权军权的转变有关,大则和整个东南亚、亚洲地区的形势变化有影响。
  在这种错综复杂的情形下,若是幕后的那种势力,不想把事情扩大,那么,通常的做法,就是随便指一个人是凶手,然后再令这个"凶手"不明不白地死去,这种事,在西方,在东方,都曾发生过。
  要是温家裕竞然成了这样的牺牲者,那真是可怕之极了。
  白素的话才住口,温宝裕可能对他自己的处境之危险,还不是十分了解,居然还笑了一下:"我自己趁乱逃走容易,我母亲她老人家的体型,我想不出有什么方法可以令她在混乱中逃走。"
  我叱道:"少废话,你立刻请陈警官和该国储君联络,一联络上了,再进一步联络史奈降头师,请他们保护你,真要是变生不测,能保护你的,只有他们两个了,你可以声称是原振侠医生的好朋友。"
  温宝裕吸了一口气,他也觉得事情相当严重了:"是,我知道.我身上还有原医生给史奈大师的信。"
  在这时,我听得陈耳加了一句话:"天,你这小家伙究竟是什么来头?怎么天下的重要人物,你全都认识?"
  我趁机提高了声音:"陈警官,在我赶来之前,请你保护他们母于的安全,并且告诉所有想有不测行动的人,史奈大降头师,必然会保护他们母于两人。"
  白素对我的话表示同意,连连点头。我们都知道,若是有什么阴谋诡计要实行,抬出太子、皇帝来,都未必可以阻止得住,但是再凶悍的人,在那里,也不敢得罪一个降头师,尤其是史奈大降头师。
  陈耳答应着,他又叮嘱:"你要赶快来,事情真的很怪,怪得很。"
  我苦笑:"我也不是解决怪事的专家,别把希望全寄托在我的身上。"
  陈耳叹了一声:"要是你也解决不了,那不知怎么才好了?"
  他在说了这句话之后,忽然又说了两句话,显然不是对我说的,他说:"回答乃璞少将,这件事由警方处理,再告诉他,三个在场的人之中,最主要的一个是游客,一个极不平常的游客,是史奈大师的朋友。"
  在听他说了那几句话之后,电话已挂上,我和白家互望了一眼,都知道那个"乃璞少将"必然不是等闲人物,可知军方也已经开始行动了。
  我向楼上奔去,一面向白素道:"联络机场,要是有班机快起飞,请通过任何卑鄙的手法,让我可以搭上飞机,最快赶去。"
  等我提着手提包下楼时,在白素的神情上,可以看出有好消息:"四十分钟之后有班机起飞,你不必太赶路,大抵不会迟到。"
  我拉了她的手,一起向外走去,通常,在这样的情形下,都由她来驾车,以免我心急慌忙,会生意外。
  一宣到飞机起飞,都十分顺利,当飞机在半空中时,副机长过来告诉我:"卫先生,你一到,就有高级警宫接你,他们要我先通知你。"
  我点了点头,那年轻的副机师又盯了我几眼,才试探着问:"你是大人物?"
  我叹了一声:"小之又小,小到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不被一些蠢问题骚扰。"
  副机师碰了钉子,红着脸走了开去。
  我一直心神不宁,虽然表面看来,我像是在闭目养神,可是思绪翻腾,不能宁贴。我不知道事情的经过情形究竟如何,虽然我已指出了史奈大降头师来――他的地位,相当于国师,要是小宝真的牵涉在内,一样麻烦之极。
  我更不明白的是,温宝裕母子二人是游客,游客所到的地方,应该和军政要人所去的地方,泾渭分明,互相不发生关系的。以死者地位之显赫,出入至少有十个八个保镖在保护,怎么会那么轻易被人凶杀?
  我又想到,事情一定才发生,因为新闻传播还未曾来得及报道,也或者是有鉴于死者地位显赫,所以要暂时封锁新闻?
  而更使我忧虑的是,这种事,发生在理性文明的国度,虽然轰动,总还可以照现代文明的方式来解决,而在那个国家,传统的、迷信、怪诞的、军事的种种影响太本,事情会向哪一个方向发展,全然无法作出理性的预测和猜度。
  才一下机,就有人高叫我的名字,停机坪旁的空地上,停着一辆警车,我的名字是用警车上的扩音设备叫出来的。我向警车走去,两个警官跳下车,迎向我,向我敬礼,态度十分恭敬。
  等我上车之后,两个警官才向我道:"卫先生,似乎全世界的要人都在等你。"
  我呆了一呆,一时之间,不知道他们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他们补充说:"我从来也没有见过那么多人集中在警局,光将军就有好几个,各种军种都有,还有特务系统的,有的直接来自皇宫,好家伙,每一个人都有手下带来,要不是来了猜王,看来这些人会把警局掀翻了。"
  这两个人讲话有点无头无脑,我又问:"猜王又是什么人?"
  他们吸了一口气:"猜王是降头师,是大国师史奈的得力助手。"
  我一听得他们这样说,就大吁了一口气,知道温宝裕的求救已经生效,那个叫猜王的降头师,当然是史奈派来的。
  史奈派出了他得力的助手,看来原振侠医生的面子不小。
  我心定了一半,顺口问:"那么多人集中在警局,目的是什么?"
  一个小伙子道:"都想知道案发时的情形怎样。"
  我挥了一下手:"不是说,至少有两个目击者吗?"
  警官回答:"是,可是怪就怪在这里,两个人在场,说法却全然不一样。"
  我听到这里,不禁呆了一呆。这句话,很难使人理解,这也正是这个故事一开始时提到的两句话――是不是要从头说起才能明白?现在,故事已经渐入佳境了。
  我想了一想,才道:"我不是十分明白,两个人在现场,看到的情形,必然是一样的,除非有人故意说谎,想隐瞒事实。"
  两个警官道:"是啊,事情那么重大,又有在现场的目击者,结果两个人说的话不同,叫警方如何向上头交代?陈警官头痛极了。"
  我一扬手:"他不应该头浦,他应该相信我的那个小朋友的话。"
  两个警官听得我这样说,用一种十分怪异的目光望定了我,分明表示我的提议不可靠。
  我有点恼怒:"你们别看他年纪轻,他有极丰富的神秘生活经验,而且,他和贵国一点关系也没有,根本不知道死者是谁,没有理由胡说八道。"
  两个警官互望了一眼,支支吾吾了片刻,才道:"这……我们也不敢肯定,只是……事情有点怪,唔,卫先生,你的大名,我们久仰了,你听了之后,或者会有确当的结论。"
  我心中大是疑惑,因为看他们的神情,听他们的话,竞像是温宝裕作为一个目击者,所说的话,是全然不可信的,怎么会有这种形。
  我又问:"不是说有两个目击者吗?另外一个人是什么身分,他们又说了什么?"
  两个警官神情犹豫:"卫先生不必心急,到了警局,自然知道了。"
  我闷哼了一声,心中充满了疑惑,也无法作任何设想,因为究竞情形如何,我一点也不知道,所以只好生闷气,索性不再问。
  约莫四十分钟之后,车子驶达目的地。
  那是一幢相当大的建筑物,车子才一停下,就可以感到气氛的特异,可以知道在建筑物中,正有极不寻常的事在发生。
  除了警员和警官之外,有穿着各种不同军种制服的军人在来回巡逻。在围墙外的街角上,甚至赫然有两辆褪了炮衣的坦克车在。
  在这种国家里,两辆坦克车,有时,可以轻而易举地造成一场政变了。
  我在下车的时候,忍不住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第二部:温宝裕经历凶杀案的经过
 
  照这阵仗看来,只要其中有一方面沉不住气的话,立时可以发生巨大的灾变。
  我和两个警官一下车,就引起了一阵紧张,两辆军用吉普自不同的方向迅速逼近,几乎没有撞上我们,车上各有军官在叫:"可是找到了新的证据?"
  那两个警官大声回答:"不知道,请让开些,卫先生是重要人物。"
  车上的军官都不怀好意地斜眼望着我,我不和他们的目光接触,迳自进了建筑物。
  一进了建筑物,情形更乱,不少军官在和警官发生争执,到处全是乱哄哄的人,温宝裕曾在电话中形容为"一群热锅上的蚂蚁",算是十分贴切。有时,在满是人的走廊中,我们要侧着身子挤进去。
  一直到了一个会议厅中,混乱情形,非但没有改善,而且更甚。
  会议厅中有不少人,文官和武官都有,一眼望去,已可以看到五六个将军,其中一个,正用力拍着会议桌,对着一个高级警官怒吼:"限你十分钟之内,把凶手交出来。"
  高级警官看来十分愤怒,但还保持着镇静:"没有找到凶手,乃璞将军,我把什么交给你。"
  我向那个盛怒的将军看了一眼,他的名字,我听陈耳在电话中提起过。这时,这位将军脸色铁育,连声冷笑:"这种话,只要一公布,军队上下,都不会答应,会形成大乱。"
  乃璞将军在施行威胁,那高级警官却十分老练,冷冷地道:"控制军队的行为,正是将军的责任。"
  乃璞将军一时之间答不上话,转过身,恰好看到了我,向我狠狠地瞪了一眼,绝无礼貌地用手宜指我:"你是什么人?"
  一时之间,我倒也决不定用什么方法对付他才好,而就在这时,另一扇门打开,陈耳现身出来,见到了我,发出了一声欢呼:"你终于来了,快来,快来。"
  有几个人,在陈耳打开那扇门的时候,想趁机冲进去,但又被几个警方人员阻止,难免推推撞撞,拉拉扯扯,再加上各人都直着喉咙在叫嚷,场面混乱,可想而知。我忙向陈耳走去,陈耳急不及待,一把拉住了我的手,将我拖进门去,立时把门关上。
  门后又是一条走廊,门在关上之后,有急骤的敲门声传来,我回头看了一下,不禁道:"那些人要是想冲进来,这扇门只怕抵挡不住。"
  刚才,在会议室中的那些军人,不但都有佩枪,他们的副官卫士,更有火力十分强大的手提武器,一扇薄薄的木门,当然起不了什么作用。
  陈耳苦笑了一下,抹了抹汗――他满头满脸都是汗:"他们不会……应该说,他们不敢,狩王降头师曾宣布过,谁要是强行通过这道门,谁就是他的敌人。"
  我不是第一次听到猜王降头师的名字,自然知道他的身分和权威,直到这时,我才真正松了一口气:"看来请史奈大降头师出面的做法对了?"
  陈耳又抹了一把汗,点着头:"对极了,别看外面乱得可以,但谁都不敢乱动。"
  我对整件事,一点头绪也没有,想问什么,也无从问起,只好道:"温宝裕和他母亲呢?"
  陈耳向前指了一指,急步向前走去。他身子又高又瘦,在急步向前走的时候,身子向前倾,看来像是一条急速前冲的飞鱼。
  陈耳虽然瘦削,可是精神奕奕,面部线条很有轮廊,双眼有神,和这种人合作,是相当愉快的事,我紧跟在他的身后,到了一扇门前,他吸了一口气,伸手推开门来,那是一间会议室,门才一打开,我就看到了从滕椅上直跳起来的温宝裕。
  温宝裕大叫:"你终于来了。"
  我一脸焦切的神情,我苦笑:"除非我自己会飞,不然,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快的方法来这里。"
  温宝裕叹了一声:"人类的科学太落后了。"
  我已进了会客室,又看到了温宝裕的母亲,和一个又矮又胖.神情相当滑稽,一双眼睛大得惊人的中年人,正盯着温太太,温太太神情极怒,也极惊,也回瞪着那中年人。陈耳走前几步,向我介绍中年人:"这位是猜王降头师。"
  我呆了一呆,这个中年人,看来像是一个小商贩,他的外型,和降头师这种身分,无论如何,都难以有什么联系。
  陈耳一介绍,猜王就站了起来,向我含笑点头,温宝裕已抢着说话:"猜王降头师神通广大,至少他一来,我母亲就不再尖叫了。"
  温太太的声音仍然相当高:"快让我们离开这里。"
  陈耳连连抹汗:"外面的情形我不是不知道,只怕你一现身,乱枪就把你射成……射成……"
  他一时之间想不起一个那么胖的女人在道到乱枪扫射之后的情形,该用什么来形容比喻,所以他的话也无法再说下去。
  看温宝裕的神情,像是他想到了该用什么来形容,可是一张口,却没敢说出来,神情古怪,多半是他想到的形容词不是十分恭敬,所以才临崖勒马,未曾说出来。
  (后来,在一切事情都过去之后,我曾问过他,当时他想到了什么形容词,温宝裕回答说"忘记了",当然他在说谎,那形容词和伟大的母亲,多半绝不能放在一起。)
  我不知道猜王降头师对温太太做了些什么,也没有兴趣追问,因为虽然有降头师在座镇,可是局面不一定可以控制,看情形,温宝裕大有被当作是凶手的可能,不早早澄清,事情会十分糟糕。
  我伸手在温宝裕的肩头上拍了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快说吧。"
  温宝裕皱着眉,他平时不是吞吞吐吐的人,可是这时,竞有难以开口之苦,我耐着性子等他开口,他的神情愈来愈是为难。
  足足过了一分钟之久,他才长叹了一声:"不能快说,还是得从头说起。"
  我大喝一声:"那就快从头说。"
  陈耳在这时,按下了一具录音机的录音掣钮,温宝裕道:"我说了三遍,你也录了三遍了。"
  陈耳淡然道:"多录一追,没有坏处。"
  温宝裕的神情极不满:"你还是不相信我的话,所以想在一遍一通的重覆中找破绽。"
  陈耳不置可否,温太太又愤怒地叫了一句:"我家小宝,从来不说谎话。"
  这种话,几乎是一般母亲对儿子的真正看法,可是世上哪有从来不说谎的人?
  所以,连温宝裕自己都不禁皱了皱眉,他母亲对我一直有偏见,这时,又用极不友好的目光,向我望过来。我摊开手:"这次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在几千公里之外。"
  温太太显然也想不出用什么话来责备我,只好鼓着气,她满脸胖胖的肉,一鼓气,自然看来更胖更圆了。
  温宝裕又叹了一声,开始叙述。
  以下,就是温宝裕经历那件凶杀案的经过。
  到目的地第三天,早上,温宝裕和他母亲从升降机下来,才一步出升降机,温太太就发出一下惊呼声。温宝裕自小就对他母亲的大惊小怪习惯了,自然不以为意,这种程度的惊呼声,算是平常事――如果把温太太的惊呼声照地震的分级法,那么这一下惊呼声,至多不过是二点四级。
  可是,别人却已经都吓了一大跳,酒店升降机附近,静了约有三秒钟之久。
  温太太在发出了一下惊呼声之后,立时转过身,又向电梯中挤去――那时,电梯中已经有了不少人,温太太才一踏进去,电梯就响起了过重的警铃声。
  于是,电梯中所有的人,都望向她,她也望向所有人,一点也没有退出的意思。
  温宝裕尴尬之极,用力去拉他的母亲,温太太怒道:"干什么?我忘了带抹汗纸,上去拿。"
  温宝裕叹了一声:"妈,我替你去,你在大堂等我。"
  温太太这才肯跨出电梯,推了温宝裕进去,电梯减了接近六十公斤的负荷,自然顺利上升。
  以后一切的事,全从这件看来平常之极,温太大忘了带抹汗纸,温宝裕上楼去拿开始。
  温宝裕的房间,在酒店的十一楼,由于他母亲的行为,不是很有公德心,所以他向电梯中所有的人,发出抱歉的微笑,电梯中人显然接受了他的歉意,电梯停停开开,人进进出出。
  到了十一楼,温宝裕快步走向房间,找到了一大包抹汗纸――那里天热,温太太肥胖,要是没有抹汗纸,游览的乐趣,自然大减。
  出了房阿,来到电梯前,电梯一列横排,一共有四架,可以称之为一二三四号。
  等电梯,哪一架先到,事先很难知道,也无关紧要,温宝裕等了一会,第二号电梯到了,"叮"地一声之后,门打开,并没有人。
  温宝裕走进电梯,按了"G"字,电梯开始下降,至此为止,温宝裕的想象力再丰富,也难以想到接下来的几分钟之内,会有什么事发生。
  电梯在八楼停下,门打开,温宝裕觉得眼前陡然广亮,一个身形娇小,皮肤极白哲,面容十分俏丽,那一只大眼睛有着迷路的小鹿一样惘然的女郎,先走了进来,还伴随着一阵十分清淡的幽香。
  那女郎看来才二十出头,穿得很薄,进来之后,也不看温宝裕,一进来,就转过身,背对着温宝裕。接着,又进来了一个极胖的、肤色十分黝黑的胖子,只穿短夸、背心,满面油光,样子看来十分威武,颇有大亨的样子,可是样子粗俗之至,看了令人无法不皱眉,温宝裕也未能例外,而且在电梯门关上之前,胖子的大手,已老实不客气地按在女郎曲线玲瑰的臀部上。
  那胖子右手粗大的手指上,戴着三只戒指,一只红宝石,一只翡翠,一只钻石,都极大,大得和他手指粗壮相配合。温宝裕对各种宝石的常识相当丰富,一看到了那三枚宝光夺目的戒指,他便忍不住伸了伸舌头,知道那个看来如此俗的胖子,一定是一个超级大亨。
  接下来,胖子的手,在女郎的臀部,动作渐渐不雅起来,女郎并没有反抗,反倒靠得胖子很紧,像一头受了惊的,或是驯服的小鹿一样。
  温宝裕本来也无意去研究这一男一女之间的关系,而且,他也看出那胖子敢在电梯中就有这种过分的动作,一定有他的特殊势力,他并没有说话,只是为了表示不满,他的喉咙中,发出了一阵听来十分古怪的咕咕声。
  (这本是温宝裕的一个习惯,一直不觉得他这个习惯有什么坏处,可是在这时,却引发了许多意外。)
  他一发出声响,那胖子就立即转过头来,用十分霸道、凶恶、专制的眼光,瞪向温宝裕。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可是发生的事却极多,非得一椿椿来叙述不可。必须注意的是,一切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究竞多短呢?
  具体一点说,是电梯停下,电梯门打开。又合拢,合到一半,再被人按钮,令门再度打开,一般来说,是十秒钟之内的事。
  胖子一转过头来,狠瞪着温宝裕,温宝裕也不客气,立时现出十分卑夷的神情,叫任何人一看就知道他对胖子的行为,表示鄙视。
  就在这时,电梯停了,电梯只下了一层,停在七楼,电梯一停,门就打开,门外有一个穿深色西装的人,在门一打开的时候,他正准备跨进来,可就在这时,那胖子却陡然向温宝裕暴喝一声,反手指向电梯的门:"滚出去。"
  胖子反手一指,手指几乎戳到了要进电梯来的那个人的鼻子上。那人头向后一仰,他显然一下于就认出了那胖子是什么人,所以立时现出十分惊惶的神情,退出了电梯。
  直到那时为止,温宝裕仍然不觉得事情有什么严重,只觉得滑稽,所以他还保持着敏锐的观察力,留意到了那中年人的惊惶神情,而且,也从那中年人的笔挺的西服上,判定他是酒店的高级职员。
  那时,温宝裕留意到这一点,对他有利,因为那胖子的态度如此横蛮,他知道必然有一场冲突,有酒店的高级职员在场,通常的情形之下,自然会制止那个胖子的胡作非为。
  当时,胖子的一声暴喝之后,温宝裕的反应是,双眼向上一翻,干笑了一声,打了一个"哈哈"――他有这种神情的时候,卑夷的神情,几乎连瞎子都可以感受得到。胖子更是大怒,再喝:"滚出去。"胖子喝了两声,那几秒钟的时间,电梯的门在打开了一阵子之后,又再合上。
  在这时候,一直依偎在胖子身边的那个美丽清纯的女郎,也转过头来看温宝裕。
  接下来,最重要的一刹那,门合到了三分之一时,温宝裕已想好了很刻薄的话来回答那胖子,他一开口,还没有出声,就听到电梯之外,右边,传来了"铮"的一声响,接着,门外的那中年人,伸手按向电梯门旁的掣,电梯门立时停止合上,而且再度打开,但在还未曾重行打开,也就是说,电梯门在合上三分之一的状态之下,随着那"铮"的一声响,又是一下听来尖锐、急骤之极的"嗤"的一下破空之声。
  随着那一下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射了进来,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温宝裕全然不知。
  在那个中年人的按掣动作之中,电梯门重又全部打开,温宝裕从电梯中望出去,可以看到刚才传来"挣"的一下声响处,是楼梯的转角,并没有人。
  他再把视线收回来,去看那胖子,准备说出那句刻薄话时,才知道有可伯之极的事发生了。
  那胖子在暴喝时,双眼睁得十分大,胖子有一双又大又鼓的金鱼眼,充满了凶光,这时,双眼仍然睁得很大,可是从整个眼眶之中,都有十分浓稠的鲜血在涌出来。
  温宝裕从来也未曾见过那么可伯的情形,而且,那真正是全然出乎意料之外的。
  胖子的脸离他极近,忽然之间,眼中全是鲜血,而且,浓得像浆一样的血,立时染满了胖子满是油光的肥黑的脸上,任何银幕上特技形成的震慑效果,都及不上这时的万一。
  温宝裕张大了口想叫,可是却叫不出来,胖子的双眼立即已全是浓浓的血(这时候,胖子不知道是不是想看得到东西?),他有扁而阔的鼻子,这时,鼻子忽然掀动了一下,头也向旁转了一转,转向那女郎,就在那一刹那间,两股鲜血,又自他的鼻孔之中,直喷了出来,喷得那女郎一头一脸一身,连温宝裕的身上,也溅到了几滴。
  女郎发出了一下呻吟声,声音不是太大,身子就软瘫了下来。
  在电梯外面的中年人,神情惊骇欲绝,发出了一下怪异莫名的叫声,他的手指按在电梯门旁的掣上,电梯门不会关上,他就那样惊骇莫名地盯着电梯内的情形。
  温宝裕这时,已看到,在胖子的后脑上,有一只蓝殷殷的精钢打成的圆钢枝,约有手指粗细,大约五公分长的一截,露在脑后。
  如果那是小型标枪型的凶器,那么,射入胖子的脑袋究竟有多深,一时无可估计,温宝裕隐约之间,像是看到了胖子的前额正中,有尖锐的突起。
  那时,温宝裕望着胖子可怖欲绝的脸,和鼻端闻到了浓烈之极的血腥气,他有想呕吐的感觉,可是那胖子身子一晃,却又向他倒了下来,他连忙伸出双手,用尽乎生的气力,抵住胖子的身体,不让胖子压向他的身上。
  这时,电梯门外的那中年人,又发出了一下惊呼声,后退了一步,他的手指也离开了那个钮掣。
  机器的行动是一定的,不论究竟发生了多么怪异的事,有人按着掣,电梯门就开着,没有人按了,电梯门就合上。
  中年人一退,门就合上,温宝裕大叫:"不要。"
  他这时,也不知自己究竟大叫"不要"是什么意思,他想冲出去,胖子压向他,他要用力抵住他,那女郎缩成一团,显然已昏了过去。
  电梯门一关上,电梯就开始下落,这次,一直到大堂,没有再停过,到了大堂,电梯门打开。从七楼到大堂,时间当然不会太久,大约是十来秒,可是对一直撑着胖子沉重的身躯,近距离对着胖子的一张血脸的温宝裕来说,这十来秒钟,简直比十来个小时更长,那是他一生之中最可伯的经历。所以,当电梯的门再打开时,他用尽生平的气力,用力一推,把那胖子的身躯推开去,令得胖子仰天跌下,身子的上半裁出了电梯,下半截还在电梯之中。
  由于胖子的身子极重,所以倒地之际,发出"砰"地一下巨响。
  不过,那一下声响,比较起立时爆发的混乱的呼叫声来,简直什么也不是。大堂中人很多,电梯面前的人更多,陡然之间,一个满脸是血的大胖子仰天跌了出来,所引起的慌乱,可想而知,首先发难的,是等儿子下楼来,已等得不是很耐烦的温太太,她率先发出了一下惊天动地、震古烁今的尖叫声。
  在她的领导下,各种各样的尖叫声、惊呼声,持续到了大队警方人员赶到,要用手提机枪向天扫射,才算是制止了下来。
  在混乱之中,温宝裕困难地跨过了胖子的身体,走出了电梯,他母亲立时紧握住了他的手,不断地叫:"小宝,小宝,小宝。"
  温宝裕望着地上的胖子,倒地之后,眼眶中的浓血,已经溢出,可以看到他原来十分凶暴的眼珠,这时巳和死鱼一样。
  由于他是仰天跌倒的,后脑着地时的力道相当大,把本来露在后脑外的一裁钢杆子,撞了进去,所以在他的前额,恰在眉心,就有一个看来锐利无比、四面锋棱的箭簇,露了出来,闪闪生光,约有三公分长短,看起来更是可怕之至。
  温宝裕用力把他母亲拉开了几步,不让他的母亲视线接触到可怕的情景。
  在陈耳没有赶到之前,已有不少人认出了胖子的特殊身分,所以惊惶程度在迅速增加,酒店的保安主任大约在半分钟之后,就到达大堂――他就是那个在七楼,按了电梯,本来准备跨进电梯的那个中年人。
  保安主任十分能干,当机立断,把大堂中的所有人,都赶到一角,不准乱走,温宝裕母子也在被赶之列,温宝裕大叫:"电梯里还有一个女郎昏了过去,快通知医生来急救。"
  可是在那种兵荒马乱的情形下,谁会理会他在说什么?他和众多人被赶到大堂的一角,一直到陈耳率领的警方人员赶到。
  尸体(那胖子当然已经死了)是如何被移走的,温宝裕并不知道,那女郎怎么样了,他也不知道。在保安主任的指认下,陈耳把温宝裕叫了出来,温宝裕也全然没有躲避的意思。
  毫无疑问,这是一宗凶杀案,温宝裕也知道了死者,那胖子重要、尊贵、势力极大的身分,他完全不觉得自已有什么事,目击凶案发生的不止他一个人,还有那个清纯美丽的女郎,和保安主任,两个人和他,当时和死者的距离,都不超过一公尺。
  温宝裕被带到警局,温太太理所当然跟了去,陈耳先听温宝裕说了一遍经过,神情阴暗不定,离开半小时,又回来,那时,温宝裕已经很不耐烦了,一见他就问:"怎么还留我们在这里?"
  陈耳脸色阴沉:"你刚才的口供,警方不相信。"
 
第三部:温宝裕证供中令人难以接受之处
 
  温宝裕直跳了起来,俊脸涨得通红:"不相信?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场,去问另外两人,他们可以证明我的话,全是经过的实在情形。"
  陈耳冷笑:"就是因为问过了,所以才不相信你所说的话。"
  温宝裕一时之间,竞弄不明白陈耳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这故事一开始,说一椿怪事,经历者的说法不一样,其实,应该是正由于说法不一样,所以才使这椿事成了怪事。)
  温宝裕呆了一呆:"他们怎么说?"
  陈耳的声音更冷:"你别管,你再把真实的经过说上一遍。"
  温宝裕气得要吐血,温太太也在这时,开始尖叫。
  那时,温宝裕并不反对他母亲尖叫,因为他认为警方对他十分无理取闹,他已把一切经过都照实讲了,警方居然不相信他的话。
  所以,在他开始几下尖叫声,令得所有的人都大惊失色,不知所措时,他十分幸灾乐祸。
  在温太太发出了三下尖叫声之后,陈耳和其他警官,才尝试去制止她,可是绝不成功,陈耳满脸通红,怒得像是要爆炸,温宝裕"哈哈"大笑:"还是让她叫吧,她要叫,连卫斯理也停止不了。"
  (天地良心,我卫斯理在温宝裕的心目中,始终是一个值得崇敬的人物,所以他才会在这样的情形下,提出我的名字来,作为神通广大的人物的典型。)
  陈耳一听得温宝裕那样说,陡然呆了一呆,盯了温宝裕一会:"你刚才提到谁?卫斯理?"
  温宝裕顺口道:"是,卫斯理,我的朋友。"
  陈耳怒意未退,同时又惊讶之极:"你?你会认识卫斯理?"
  他这样说,神态和语气,无疑是在说:凭你,也会认识卫斯理?
  温宝裕人机智得很,他已经感到,自己和母亲的处境,不是太好,如果没有熟人照应,在这种地方,会发生什么可伯的事,十分难料,所以他立时反问:"陈警官也认识他?"
  陈耳神色傲然:"认识。"接着,他有点气馁:"只见过一次。"
  温宝裕微笑:"我和他极熟,你可以打电话去问他,他可以保证我说话可靠。"
  我和白家在闲谈时,忽然有警局打来的长途电话,就是那么来的。
  以后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前面大致上都提过了,有些未曾提及,如果和整个故事有关,会在后面,再加以补充和说明。
  温宝裕的证供,可以说详细之至,在他说完之后,陈耳又补充了一些事情发生后的情形。
  房间中有一个极短暂时间的沉默。
  我在听了小宝的叙述之后,心中有无数疑问,而最大的一个疑问是:何以陈耳不相信小宝的话?
  陈耳不相信小宝的话,自然是由于他曾提到过的,保安主任和他有不同的说法。那么,保安主任怎么说呢?这是最关键的问题,其次,是那个女郎,那个女郎,她又怎么说呢?
  我先把主要的问题提了出来:"温宝裕的叙述十分详尽,你为什么不相信?那个保安主任,说了些什么?"
  陈耳的神情,疑惑而又为难,口唇抖动着,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温宝裕十分生气:"那家伙在什么地方?可以叫他来,和我对质,看我什么地方说得不对。"
  陈耳双手紧握着拳,神情更为难,叹了一声:"那家伙本来在军队里,有少校的军衔,和如今几个手握大权的军事强人的关系相当好,死者是军事强人之一……这其中的关系,就十分复杂――"
  我也十分恼怒:"你罗唆这些干什么,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陈耳仍然答非所问:"事情发生之后,他只和警方说了一次话,就下落不明,据了解,他躲在军部,受另一军事强人的保护。"
  温宝格叫了起来:"天,你乱七八糟地说些什么,他又没有做什么事,只不过是一宗凶案的目击者,为什么要别人保护?"
  陈耳冷冷地望着小宝:"你也只不过是一宗凶案的目击者,要是你没有猜王降头师的保护,情形会怎样?"
  温宝裕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陈耳叹了一声:"死者的地位十分重要,他一死,好几个权力中心的重要位置都空了出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填补空缺,若是找出凶手,替死者报了仇,对争夺权利有利,你明白了吗?把你当作凶手,乱枪扫死,是最简单的解决方法。"温宝裕大谅:"我不是凶手。"
  陈耳道:"当你身上只了八十多枪之后,请问你如何为自己辩护?"
  陈耳把情势分析得相当清楚,温宝裕抹着汗,温太太脸色煞白,张大了口,却没有出声,猜王神情镇定,我在外表上,自然看不出什么紧张的样子来,但也不免暗自心惊。我用力一挥手,再度追问:"那保安主任,究竟说了些什么?"
  陈耳长叹一声:"是不是可以……哦……暂时不要问这个问题?"
  我和温宝裕一起盯着他看,等待他作进一步的解释,陈耳却只是摊了摊手,没有再说什么,而他的神情,看来为难之极――一个人有这种神情,叫想迫问的人,不忍心再去逼他。
  我知道他是一个十分精明能干的人,这时态度如此异样,一定有十分难以言喻的苦衷,看来,再逼他,也退不出什么来。
  我也叹了一声:"那个女郎呢?"
  陈耳的神情更苦涩:"事发之后,那女郎一言不发,没说过一个字,在我们想把她带到警局,进一步追问她时,半途上,皇室的侍卫,说奉了机密命令,强行把她带走了。"
  我和温宝裕听了,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才好。三个在现场的人,一个躲在军事强人的庇护下,一个被皇室的侍卫带走,看来小宝已成了众矢之的,非要把凶杀案的责任放在他身上不可了。
  温宝裕苦笑,向猜王道:"不是听说有一个小岛,是史奈大降头师的,我是不是可以躲到那个岛上去?"
  猜王笑嘻嘻,他看来脾气很好,又随和:"可以,师父叫我尽一切力量帮你。"
  温太太这时,才以充满了惊怖的声音叫了一句:"我不去,小宝,你也不准去。"
  他们的对话,倒使我安心不少,温宝裕也不是全无保障,他在降头师的保护之下,比任何其他的势力都有用,可说安全得很。
  我对陈耳的态度,也不是十分满意,语气很冷:"那么你凭什么不相信温先生的话?"
  陈耳抿着嘴,忽然取起一块纸板来,纸板上画着酒店走廊中电梯的位置,和转角处楼梯的情形。
  他指着那平面团:"单就温先生的话中,就有一个不可解释的破绽。"
  温宝裕大怒:"放――"
  我一扬手,阻住了他"放"字之下的那个:"听他说。"
  陈耳指着升降机:"升降机的门,全部打开,宽一公尺零七么分,从转角的楼梯口处,发射凶器,都无法有射得进电梯的角度,何况温先生说,那时电梯的门,已合上了三分之一。"
  我呆了一呆,陈耳的话,是无可反驳的。
  除非射出来的凶器会在半途转弯,不然,若是没有可以射进电梯的角度,那就一定射不进电梯。
  我立时向温宝裕望去,温宝裕的神情,也不再那么自信,而变得犹豫起来,他十分讲道理,也觉得陈耳的话,十分有理。
  他想了一想:"当时我听到'铮'的一声响,确然是从楼梯口处传来的。"
  陈耳深深吸了一口气:"当时,死者,那女郎都望着温先生。"
  温宝裕点头:"是,所以凶器是从后脑射进去的。"
  陈耳又向我望了一眼,我不由自主,"啊"地一声,也想到何以陈耳不相信温宝裕的话了――他实在有充分理由怀疑小宝所说的话的真实性。
  我一想到了这一点,就准备说话,可是陈耳也知道我想了什么,他向我飞快地作了一个手势,示意我暂勿开口。他又道:"当时,保安主任也是脸向电梯的。"
  温宝裕吸了一口气,他显然也想到了陈耳想证明什么,所以他道:"是的,只有找一个人脸向着走廊。"
  陈耳一字一顿:"那么,请问,你看到的凶手,是什么样子的?"
  温宝裕像是早知他会有此一问,他回答得十分快:"我什么也没有看到,走廊中没有人,凶器来得极快,也看不清是怎么射进来的,可是那一下声响,我认为是发射凶器的强力机簧所发出的声响,确然从楼梯口处传来。"
  陈耳摇着头,向我作了一个手势,示意我可以发问了。我叹了一声:"小宝,就算角度勉强可以使凶器射进来,也必然是斜射进死者的头部,不可能直射进后脑,直射进后脑的唯一可能,是凶手在死者的身后。而如果凶手在死者的身后的话――"
  温宝裕大声打断我的话头,把我的分析接了上去:"――我就一定可以看得到他,是不是?可是事实上,我没有看到,当时,在死者身后的,只有一个人:保安主任。但我决不认为保安主任是凶手,因为他一只手按住电梯旁的掣钮,另一只手是空的。"
  我心中陡然一动,有了一个十分古怪的想法,我忙问:"说了半天,凶器究竟是什么?取出来了没有?"
  陈耳苦笑:"死者的遗体,在国防医学院,由军方严加保护,凶器直射进头部,一时之间也取不出来。不过,专家对这种凶器。并不陌生,这里有相同的武器在,那是一种通过强力的弩弓发射的铁箭。"
  他说着,打开了一个柜子,取出了一张弩弓来,那张弩弓,有色泽暗红,看来质地十分坚硬的木身,木身上有一个凹槽,看来放钢箭用的。弯弓的动力,来自两股弹簧,十分粗,看来要把这弩张开来,得有极大的气力才行。
  那时,钢箭并没有安装在弩弓上,陈耳是另外取出来的,约二十公分长,手指粗细,一端是极锋锐的四棱锋口,通体精钢打就蓝殷殷生光,拿在手里,相当沉重。
  这样的钢箭,如果用高速发射,的确可以射穿一个人的头颅的。
  我和温宝裕,都看得神色骇然,在一旁的猜王道:"这种钢箭可以射进野猪的头中,令一头超过三百公斤的野猪立时死亡。"
  我吸了一口气:"是土人的武器。"
  猜王点头:"是,一种十分凶悍的土人,是黑苗的独有武器,少流传在外,每一个黑苗族的战士,都把箭和弓,当作是生命――维护。"
  我不禁苦笑,刚才我想到,武侠小说中常有暗藏在身上的暗发射装设的描写,十分隐蔽,趁人不觉,一按机括,就会有暗器射来,保安主任的身上,如果有类似的装置,那么他就有可能是凶:
  可是如今一看,钢箭和弩弓都十分大,尤其是那张弓,根本可能藏在身上不被发觉,所以我的想法,显然不切实际之极。
  在一旁的温宝裕看穿了我的心思,他也插了摇头:"不会是安主任下的手,假设钢箭在射到半途忽然转了方向,还比较实些。"
  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他还一本正经地补充:"千手如来半山,就会发一种会转方向的暗器,叫――"
  我陡然喝:"住口。"
  温宝裕叹了一声,果然住口。陈耳的脸色,难看之极,他忽然把声音压得很低:"我知道有一个人,他有一副这样的弓箭,不过,凶手决不会是他。"
  我忙扬眉,望向他,他再叹了一声:"你我的好朋友,青龙。他是中南半岛上各族土人的毒药和武器的专家,有着各种各样的武器,他曾告诉我,用这种弩弓,双臂至少要有一百公斤的力道,不然,根本拉不开这一对强力的弹簧。"
  我苦笑,青龙,这个充满了传奇性的人物,为什么不能是凶手呢?若是要除去一个地位那么重要的人物,也正需要青龙这种神出鬼没的人物出马才行。
  不过由于陈耳的心目中,青龙有极高的地位,所以我没有把想到的说出来。
  温宝裕有点不耐烦:"凶手多半在行凶之后,由楼梯逃走,你们就没有进行搜索?"
  陈耳苦笑:"搜索一直到现在还在进行,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连弩弓也没有发现,极有可能,在大堂极度混乱中,凶手早已溜走了。"
  我也觉得十分不耐烦,挥了挥手:"不管事件多么不可解释,和温先生母子,都没有关系,他没有义务一定协助警方。"
  陈耳一面抹汗,一面又现出那种极度为难的神情,我陡然逼近他:"有什么隐瞒着?"
  陈耳向温宝裕指一指:"保安主任所说的,和他说的完全不一样。"
  我按捺着脾气:"问了你许多次,那家伙说了些什么,你又鬼头鬼脑,不肯说。"
  陈耳抿着嘴,不再说什么,拉开一张抽屉,搬出一具录音机来,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自己听……你的泰语程度怎样?"
  我连忙道:"没有问题。"
  温宝裕忙道:"我不懂。"
  我瞪了他一眼:"我听了之后会转述给你听。"
  相信接下来的那一段时间,是温宝裕最难受的时间了,他听不懂保安主任说的话,可是在我的眼神和猜王的神情变化上,知道保安主任所说的话,一定令我们感到极度的惊异。
  他在问了十次八次,都被我大声呼喝着叫他住口之后,干脆到了墙角,双手抱住了头,不再面对我们。这时,温太太的伟大母爱行动,很令人感动,她陪着小宝在墙角,而且,不断替他抹汗。
  录音带上记录下来的声音,是陈耳和保安主任的对话,事实上,是陈耳在问,保安主任在答。
  可是,保安主任显然恃着自己认识许多有势力的人物,所以并不是十分合作,对陈耳的态度,也相当傲慢。有一些关键性的问题,他不肯直接作答。但尽管如此,他说的经过,也令人吃惊了。事实上,令我吃惊的事,在录音带一开始转动时,就已经发生。
  保安主任的第一句话就说他根本没有目击什么凶杀案。
  在放录音带的时候,陈耳把谈话的当时情形,简单地解释着,所以整理一下,可以把一切经过,相当简单地叙述出来。也把当时听的人的反应,作简单记述。
  大约是在温宝裕把死者的肥胖庞大的身体,自电梯中推得仰天跌出去,引起了酒店大堂中的大混乱之后的三分钟到五分钟之内,已有人看到保安主任出现在大堂上,十分镇定地指挥着一切。
  陈耳来到的时候,并不知道保安主任也是目击者之-,后来温宝裕说起才知道,就邀他相谈。那时死者已被一些高级军官眼围,坚决要送到国防医院,陈耳也无法阻止。那女郎醒了过来,双目睁得极大,失神落魄之极。两个女咨官努力想伎她说话,可是她怎么也不肯开口。
  陈耳和保安主任,一起走进保安主任的办公室,陈耳就问:"案经过的情形怎么样?"
  保安主任军人出身,身形高大,样子也十分威武,他一听得耳这样问,神情又是惊讶,又是愤怒:"凶案的经过情形,我怎么知道?"
  这时,陈耳虽然还未曾听到温宝裕的详细叙述,但是简略的情形,他也知道,他见到保安主任这样态度.不禁呆了一呆:"你……不是目击凶案发生的吗?"
  保安主任发出了一下十分惊怒的呼叫声,扬起拳,几乎要攻击陈耳,但是陈耳高级警官的身分,当然有点阻吓作用,所以他的拳头就在半空中,僵凝了一分钟。
  在这一分钟之中,他除了不断骂脏话之外,还不断说他认识什么人什么人,当然全是有权有势的人物,最后,他厉声责问:"你说我目击凶杀案,是什么意思?"
  陈耳也惊骇莫名:"电梯在大楼停下,电梯门打开,你看到了什么?"
  陈耳处事聪明,他知道在温宝裕和保安主任之间,一定有巨大的蹊跷在,所以他并不直接,只是旁敲侧击地查问,这样,更容易确定谁的话更可靠些。
  保安主任瞪大了眼:"看到了一一"
  (他在这里,说出了死者的名字和头衔,基于一开始就提及的理由,不便详细写出,只称"死者"。)
  他说:"电梯门一打开,我看到死者十分愤怒地向一个年轻人在呼喝,同时,扬手指着电梯的门,在喝那年轻人滚出去。"
  陈耳点了点头――这一点,和温宝裕的叙述相吻合。他再问:"然后呢?"
  保安主任道:"我立即就认出了他是谁――事实上,他入住本酒店,是经由我安排的,每次,他的卫士先来通知我,我就给他安排最好的房间,然后,他的卫士又会带女人来,让女人在房间中先等他,然后,他来到,每次都由我亲自送他到房间,有时,他还会请我进去,喝几杯酒,谈谈天,和这种大人物有交往,真是荣幸。"
  陈耳在肚子里暗骂了一声,这种情形,也不足为怪,大人物自然也是人,有权有势,荒淫一番,也是人之常情。
  保安主任说到这里,停了一停:"那年轻人像是酒店的住客,我身为保安主任,自然应该把那年轻人弄出电梯来,以平息他的怒意。"
  陈耳闷哼一声:"真尽责。"
  保安主任怒瞪了陈耳一眼:"我刚想进电梯去,电梯门已经合上,所以我伸手按向电梯门旁的掣钮,令得电梯的门,重又再开,不过这一来,我就无法进电梯了,我只好指着那年轻人,叫他赶快出来。"
 
第四部:保安主任全然不同的说法
 
  (从这里开始,保安主任的说法,和温宝裕就全然不同了。)
  "那年轻人,他却不肯出来,而且还一副不屑的样子,显然,他没有认出他眼前的是什么人,不知道重要人物的权势,只要咳嗽一下,整座酒店,都可能倒塌。"
  陈耳冷冷地道:"有那么厉害吗?"
  保安主任翻了翻眼,没有说什么,神情之中,竞真的以为有那么厉害。
  陈耳暗叹一声:"接下来呢?"
  保安主任道:"我一手按着电梯旁的掣钮,不让电梯门关上,我向那青年人说:你出来。基于保安的理由,我身为酒店的保安主任,我有权请你出来。"
  (温宝裕听到这里时,满脸通红,叫:"这人在胡说八道,胡说八道之极了。")
  (温宝裕的神情极气愤,我认识他相当久了,从来未曾看到他那么愤怒过。)
  (心理学家说,人在两种情形下,最容易愤怒,一种是被人冤枉,另一种是明知事实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却被歪曲。这两种情形其实是一致的――当事实真相被歪曲时,人就会感到愤怒。)
  (我把手按向他的肩头,示意他镇定一些,他向我望来,神情又愤怒又难过,我立时给他鼓励的眼神,同时压低了声音:"事实真相,始终会水落石出。"温宝裕苦笑:"会吗?"我十分肯定:"会,当年白家在日本被几个目击证人,证明她谋杀,结果还不是真相大白了?")
  (白素在日本被控谋杀,经过极其曲折离奇,记述在"茫点"这个故事中。)
  (温宝裕听了我的话之后,吁了一口气,略为镇定了些,可是继续听下去,保安主任的证供,和他的亲身经历――我绝对相信温宝裕的每一个字都是真话,竟然绝不相同,而且极之不利,他不但气得连连怒吼,到后来,由于心中的委曲太甚,竞至于泪流满面,令得温太太也陪他下泪。)
  保安主任在继续他的话:"那青年人仍然不肯出来.态度十分傲慢,他说:'我是酒店的住客,就有权搭乘电梯。'那时.死者已转回身来,面对着我,他是一个身分地位十分重要的大人物,受到了一个青年人这样的侮慢,当然十分恼怒、可是他毕竞是大人物,有一定的气度,他转过身来之后,向我挥了挥手,示意我离去,他也不坚持要那青年人离去了。"
  (温宝裕听到这里,连声骂:"放屁,放屁,放狗屁,我们有必要听他胡言乱语吗?")
  (陈耳瞪了温宝裕一眼:"他的话和你的话一样,都是证供,如果在法庭上,只怕还是他的证供,比较容易为人接受。")
  (温宝裕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单从语气上来分辨,也的确难以说保安主任是在胡说八道。)
  (我自然肯定保安主任在胡说,因为我相信温宝裕的话,可是,他为什么要说谎话呢?)
  (保安主任说谎的原因可以有很多,他不想牵涉在一宗关系那么重大的凶杀案之中,应该是主要的原因。这个人的人格一定十分卑鄙,无视事实,故意歪曲,只求自己置身事外,而把无辜的人推向危险深渊。)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中也有点好奇,想听他究竟怎么说下去,因为在场的人,不单是他和温宝裕两个人,还有那个女郎。)
  保安主任的证供,接下来,就提到了那个女郎:"我还在犹豫,心想是不是要去把那青年人拉出来,因为要是电梯门一关上,电梯继续向下落,小小的空间中,那青年人显然和……死者之间有敌意,可能会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而就在这时,那女郎和我作了一个手势。"
  "那女郎的手势很易明白,她是在告诉我,没有事了,让电梯下去吧。"
  "所以,我就松开了按住掣的手指。"
  保安主任说到这里,陈耳问了一句:"你站在电梯口,本来的目的是什么?"
  回答是:"我是保安主任,巡视酒店的每一层,是我的责任,我才从八楼下来,巡视了七楼,准备搭电梯下六楼去。"
  陈耳又问:"结果你没有进电梯?"
  保安主任道:"是。"
  陈耳闷哼一声:"为什么?"
  (那时,陈耳已听温宝裕说过他经历的情形,所以对于保安主任完全不同的说法,也表示十分惊讶,但是他却不动声色,只在细节问题上问得很紧,以求判断他所说的是不是真话。)
  保安主任略为迟疑了一下:"或许,是由于在大人物面前,十分紧张,行动比较慢了一些。你知道,电梯的门,若是被按得打开久了,一松手,就会很快地合上,当时我没有来得及进电梯去。"
  陈耳闷哼了一声――保安主任的解释,当然可以成立。
  陈耳突然又问了一句:"那女郎是什么身分?"
  陈耳的"突击"似乎十分有效,保安主任支吾了一会,才道:"我不……清楚。"
  陈耳冷笑:"死者到酒店来,经过你的安排,他和那女郎显然不是在电梯中才认识的,你说不知道那女郎的身分,谁相信?"
  保安主任的声音十分急促,陈耳的话,令得他有一定程度的慌乱。但是他还是立即镇定了下来:"是的,是我安排,他的副官走了之后,那女郎就来到酒店,进了安排好的房间……那不是我安排的,虽然有时也通过我安排女人给他……他虽然是大人物,也一样有人的七情六欲……或许愈是大人物,情欲愈是炽烈――"
  陈耳打断了他的话头:"我只问你这个女郎的事。"
  保安主任回答得十分肯定:"我不知道她的身分,警方为什么不问她自己?"
  陈耳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警方当然想问那女郎,可是那女郎却无论如何不肯开口,一个字也不肯说。)
  (警方准备把她送到医院去,由专家来诱导她,使她说话,也认为她可能是目击凶案,震惊过度,以致丧失了说话的能力,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情形,那就更加需要专家的治疗。)
  (可是,在运送途中,陈耳说过了,皇家的卫队,据说有极高层下达的命令,把这个女郎带走了。)
  (这个女郎的身分,于是变得更神秘,即使是全国警察总监,也不到皇宫去要人的。)
  (这个神秘女郎后来一直没有出现,可是当她却十分重要,更加神秘――这是后话,表过暂且不提。)
  陈耳的呼吸声听来粗声粗气:"请继续说。"
  保安主任道:"电梯门关上,电梯中,只有三个人,我绝料不到会有那么可怕的事发生。"
  (温宝裕怒极,双手握着拳,手指发白,指节骨发出"拍拍"的声响。)
  (我也想不出用什么适当的话去安慰他。)
  保安主任继续说,"我在几秒之后,就搭了另一架电梯到六楼――没有和我一起,才出电梯之久,就接到了紧急的传呼,我嫌电梯但,从楼梯上直冲下去,到了大堂,就看到了可怕之极的景象……那么重要的人物,死得如此可怕……"
  保安主任的声音,听来甚至有点呜咽。
  "我身为酒店的保安主任,在警方人员未曾来到之前,自然要执行我的责任,我认为我自己做得很对,我在迅速地了解情形,知道电梯门在大堂一打开,死者的身体就倒出来之后,就严密监视了那青年人。"
  陈耳吸了一口气:"你认为那青年人有嫌疑?"
  保安主任发出了两下干笑声:"陈警官,他不可能自杀,女郎也不会杀他,谁有嫌疑?那还不明白么?"
  陈耳沉默了片刻,他算是相信温宝裕的了,他道:"那青年人的供词,和你说的,完全不一样。"
  保安主任继续干笑:"哪有行凶者会说实话的?"
  (温宝裕用力一拳,打在桌上,把那具小录音机震得陡地弹跳了一下。)
  (温太太张大了口,脸色煞白。她本来虽然肥胖,但皮肉还是十分光滑扎实,可是这时,却一下子松驰了下来,像是在十分钟之内,老了十年,看来十分可怕。)
  (我抿着嘴,一声不出。)
  (陈耳望着我,显然是在说:"换了是我,会让温宝裕离开吗?")
  听完了保安主任的叙述经过,房间里除了粗重、急促的呼吸声之外,没有别的声响。首先打破寂寞的,反倒是说话不多的猜王降头师。
  他的语音也有点焦急,但是故作镇定:"不要紧,温先生由我带到一处隐秘的地方去……例如说史奈大师居住的那个小岛,就可以保得安全。"
  温宝裕的声音有点发颤――当然是为了激愤,不是为了害怕:"我没有杀人,为什么要躲起来。"
  我摇头:"现在,就算你要躲起来,也不容易。酒店保安主任在军方手里,他的供词,可以使你杀人的罪名成立,或许有某方面的势力,希望快点解决这件事,那你就是最好的替罪羔羊,怎肯放过你?我看,若不是猜王降头师在这里,早已有军队进攻警局了。"
  温实裕不怒反笑:"同一个国家的军队,进攻自己的警局,这也可算是天下奇闻了。"
  我闷哼着:"也不是不可能,陈警官,两个在现场的人,各执一词,唯一的方法,是请在场的第三者,那个女郎出来说话。"
  陈耳叹了一声:"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皇室也介入了这件事,这令得警方全然无能为力。"
  我向猜王望去:"贵国的储君,很久没有公开活动了,他――"
  猜王的神情默然:"储君自从变盲之后,一直和他心爱的女人在一起,绝对不见外人,也不是住在皇宫中,我看不必牵涉他在内。"
  我思绪有点乱:"那就只有请史奈大师出马了,他在皇宫中,也有极高的威信,或许可以通过他,把那女郎带到警局来?"
  猜王迟疑了一下:"不必史奈大师出马,我也可以达到这个目的,问题是,我一离开之后,这里必然会出现极可怕的变化。"
  他说到这里,斜眼向温宝裕望了一眼:"除非温先生肯改变主意。"
  温宝裕苦笑:"要我怎么做?"
  猜王的回答来得极快:"不管你有没有杀人,你先跟我去躲一躲。"
  温宝裕的神情难看之极,显然他绝不愿意,但是我认为这个办法可行,所以我道:"这是好办法,你有办法带他离开?"
  猜王深深吸了一口气:"硬来,降头师的地位是不是可以维持下去,就要看我的行动能否成功了。要是连我也死在乱枪之下,那么,全国会有一场什么样的混战,我也无法想象。"
  猜王说得十分严肃,我望向温宝裕,温宝裕也知道事态非同小可,他不再坚持,点了点头。我又道:"我们三个人一起向外闯,陈警官,请给我最有效的武器,有比M十六更先进的?"
  陈耳苦笑:"只有M十五,你……不是要硬冲出去吧?你没有看到外面有两辆坦克在?"
  我道:"用来防身也是好的,武器不一定要进攻,也可以有一定的阻吓作用。"
  温宝裕沉声道:"我也要一支。"
  温宝裕这样说,我并不感到意外,意外的是温太太忽然陡地站起一一当她以快动作站起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像是果冷一样在颧动,她竟然大声道:"我也要一柄,M十五。"
  我吓了一跳,虽然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也几乎大声失笑,我忙道:"温太太,你和陈警官留在这里,不会有危险,别胡来。别再尖叫,一有机会,立刻回去。"
  温宝裕也忙道:"妈,不论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一回去,立刻去找卫夫人,要是我们有了不测,卫夫人会找原振侠医生,原医生会找黄绢将军,调动海陆空三军进攻,为我们――"
  我不等他把"报仇"两字说出口,就大喝一声:"住口。"又转对温太太:"小宝说得对,她能应付任何巨变,有事,可以去找她。"
  温太太伸出胖手来,指了指我,又指了指外面,现出骇然的神情,我叹了一声:"她应变能力极强,以前,有一次我被送到别的星球去,她等了我六年。"
  温太太十分了解地眨着眼,这时,陈耳已通过电话,发出了一连串的命令,而外面,隐隐有枪声传来,而且愈来愈是密集,几个警官匆匆忙忙奔进来,叫道:"乃璞少将下令向天开枪,说是再不把凶手交出来,他只怕也不能控制军人的情绪。"
  陈耳又惊又怒:"去对他说,根本没有凶手。"他转过身来:"我们的行动要快,保安主任在军方手里,如果乃璞少将手中有了同样的供词,一口咬定温先生是凶手时,就走不脱了。"
  他一面说,一面把他吩咐送来的一柄M十五,交给了我,另一柄,他想交给温宝裕,可是临时又改变了主意,摇着头:"不好,你是焦点人物,要是手上有武器,会刺激军人采取行动。"
  温宝裕老大不愿,陈耳已把一件避弹背心递向他:"你穿上这个。"
  温宝裕拒绝:"心口背后避了弹,脑袋开花,还不是一样死。"
  温太太-把搂住了他的身子,泪如泉涌,大哭起来,温宝裕拼命挣扎,总算挣了开来,喘着气:"妈,你放心,我从小没有给你烦死管死抱死,像刚才,我居然还能透气,也就不至于死在这里。"
  温太太连连顿足:"不准你讲那个'死'字。"
  陈耳又劝猜王穿了避弹衣,猜王伸手接了过来。我刚在想,难道神通广大的降头师,也要借助避弹衣,反倒不如温宝裕吗?就在这样想的时候,看到猜王的神情,十分严肃,接过了避弹衣之后,用力一抛,抛到了地上,重重踏了一脚。
  接着,他的脸上,更有一种十分庄严的神情,双手向上略举了一举,就去拉上身的衣服,一阵"劈劈啪啪"的响音过去,他上身的衣服,皆皆撕裂,随撕随抛,转眼之间,他上身已然赤裸。
  这时,外面仍然有密集的枪声和呼喝声传来,可是在这间房间中,却静到了极点,人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猜王降头师的身上,几个送东西来的警官和报讯的,都自然而然,跪了下来,双手合十。
  猜王降头师在撕脱了上衣之后,形象怪异神秘之极。
  猜王脸上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仍然是一张圆圆胖胖的脸,只不过眉宇之间,已绝不是笑意,而多了一股十分阴森,令人一望就不寒而栗的阴森之气。
  但是他并不足以令人吃惊,叫人一看就心头狂跳,禁不住要冒冷汗的,首先是他腰际围着的一条七色斑澜的"腰带"。
  那"腰带",本来被他的上衣遮着,看不见,上衣一扯脱,就显露了出来,乍一看,确然会以为那是一条腰带,只是惊诧于它颜色之鲜艳。可是定睛一看,却可以看到那条"腰带"正在动,蠕蛹地动,再仔细一看,围在他腰际的,根本不是什么"腰带",而是一条身子扁平如带的蛇。
  那蛇身上的鳞,颜色鲜艳之极,而且闪闪生光,妙在扁平的,看来近乎四方的蛇头,竞咬住了蛇尾,一匝,刚好是胖胖的猜王的腰围,那蛇的双眼,闪耀着一种诡秘绝伦的绿黝黝的光芒,仿佛在告诉人家:猜猜叫我咬上一下之后,会有什么结果。
  腰际围着这样的一条怪蛇,那还只不过叫人感到惊愕,猜王降头师身上的情形,才是叫人惊骇之至。他身形很胖,皮肤白皙,脱了衣服,露出了上身,却有许多古怪之极的东西附着。
  在他的心口,是十来只小得只有手指甲大小,看来身体扁平如蟾蜍一样的小动物,巧妙地列成了一个人形。在右边是一只毛长有十公分的,全身发黑光的蜘蛛。胶上的那一块皮肤上,是灰色的一个骷髅形,由许多不知名的小甲虫排列而成的――那些小甲虫在作有限度的移动,看来就像骷髅是活的一样。
  另外,在他的肩头上,手臂上,都有许多颜色形状古怪之极,见所未见,闻所末闻的生物,爬在他胖白的肌肤之上。
  然而,这一切加起来,也不如他背后那一团血红色的斑块可怕,那一块鲜红色,就像是把他的肉拖走了,剩下了一个洞,留着一汪永不凝结的血一样,而且还在扩大和缩小――大、小的程度,看来和人体的心脏收缩扩大的程度相若,速率也如心跳,所以,那情形,看来又像是他的心被挖了出来,悬到了背后,简直可怖之极。
  我缓缓吸了一口气,知道猜王降头师身上的一切,都和神秘莫测,几乎可以控制操纵人类一切行为的降头术有关连。
  降头术是盅术的衍化,我曾对盅术有过十分深刻的接触,知道这种神秘莫测的异能的一些来龙去脉。所以眼前的情景,虽然怪异,还可以接受。
  温宝裕乍一见猜王降头师身上的这种情形,自然吃惊,但是他立时想到,自己因祸得福,可以接触到神秘的降头术,他又是刺激,又是兴奋。
  温太太一想到儿子竞要和这样一个满身蛇虫鼠蚁的怪人在一起,简直什么可怕的事都会发生,不禁又悲从中来,饮泣不已(幸而她不是号哭)。
  我知道,猜王现出了这"满副披挂"来,是想藉此大摇大摆走出去。在这里,人人都知道降头术的诡异和可怕,人人都知道降头术是一种招惹不得的力量。有了这种先入之见,再一见到并不是随便可以看到的一个十分有地位的降头师的法体,自然会心头感到别震慑(那几个警官就立时跪了下来)。
  在那种情形下,如能争取到几分钟的时间,就可以安然离开警局,到达安全地带了。
  我很佩服猜王在那一刹那间有这样的决定,看来要成为一个出色的降头师,需要有多方面的才能才行。像地位最高的史奈大降头师,就有两家著名大学的博士头衔,降头术的内容非常丰富复杂,决不如普通人所想象的念念咒画画符而已。
  我也知道,要是猜王的降头师身分不能起作用,凭我手上的一柄M十五,也决冲不出重重包围,所以我掀起上衣,把那柄自动步枪,藏在上衣之下,猜王向我会意地点点头,向温宝裕作了一个手势:"紧跟在我的身后。"
  温宝裕显然为他正在经历生命中的一次大冒险而兴奋之极,哑着声音,答应了一声,站到了猜王的背后,我则跟在温宝裕的后面。
  猜王在开始起步之前,口中发出了一下怪异的叫声,一个警官忙跳起来,把门打开,我们一行三人,向外稳步地走出去。第五部:降头师大展神威
  在推开猜王曾下令不准人擅到的那道门之前,当然没有什么事发生,只是一阵阵的枪声,听来十分刺耳。一推开了那度门,本来门外,至少有十几个人在争吵和七嘴八舌呼喊的,猜王在门一推开时,就发出了一下尖啸声,随着那一下尖啸声,门推开,盘在猜王腰际的那条怪蛇,突然落地,而且竖直了身子,只以尾尖的一小截贴着地,向前移动,替我们开路,它竖直之后,比人稍矮一些,蛇信极长,作绿色,至少有五十公分长,吞吐之间,刷刷有声,快疾无伦,怪异莫名。,一时之间,所有的声音全都静了下来,也就只有蛇信吞吐的刷刷声。在外面的将军、军官,还有不少穿着便衣,但几乎没有在额上写上"我有特权"的人,全都神色大变,一起静了下来,连大气儿也不敢出,一个神情彪悍的将军,一伸手,按到了佩枪上。
  看他的样子,便是受不了这种场面,想到他所佩的连发手枪,来找回他应有的尊严。
  可是他的手一按到了枪上,猜王就发出了一下闷哼声――那是十分轻的一下声响,绝对不是呼喝。
  猜王在发出这下声响的时候,视线直投向那个想拔枪的将军而已。
  说也奇怪,随着猜王的一哼,那条怪蛇的蛇头,向着那个将军,倏地伸了一伸,那将军按在枪上的手,便不由自主,发起抖来。
 
第五部:降头师大展神威
 
  在推开猜王曾下令不准人擅到的那道门之前,当然没有什么事发生,只是一阵阵的枪声,听来十分刺耳。一推开了那度门,本来门外,至少有十几个人在争吵和七嘴八舌呼喊的,猜王在门一推开时,就发出了一下尖啸声,随着那一下尖啸声,门推开,盘在猜王腰际的那条怪蛇,突然落地,而且竖直了身子,只以尾尖的一小截贴着地,向前移动,替我们开路,它竖直之后,比人稍矮一些,蛇信极长,作绿色,至少有五十公分长,吞吐之间,刷刷有声,快疾无伦,怪异莫名。,一时之间,所有的声音全都静了下来,也就只有蛇信吞吐的刷刷声。
  在外面的将军、军官,还有不少穿着便衣,但几乎没有在额上写上"我有特权"的人,全都神色大变,一起静了下来,连大气儿也不敢出,一个神情彪悍的将军,一伸手,按到了佩枪上。
  看他的样子,便是受不了这种场面,想到他所佩的连发手枪,来找回他应有的尊严。
  可是他的手一按到了枪上,猜王就发出了一下闷哼声――那是十分轻的一下声响,绝对不是呼喝。
  猜王在发出这下声响的时候,视线直投向那个想拔枪的将军而已。
  说也奇怪,随着猜王的一哼,那条怪蛇的蛇头,向着那个将军,倏地伸了一伸,那将军按在枪上的手,便不由自主,发起抖来。
  猜王开口说话,声音十分低柔,就像是女人在责备顽皮的小孩子一样,他道:"别闹着玩,别挡着锦衣蛇的去路,猜王的降头术会保佑你们,不会有人会和猜王的降头术作对吧,哦?"
  他最后那一个"哦"字,倒是声色俱厉,同时,他目光炯炯,缓缓向众人扫过,双臂向上微扬,身上那些古古怪怪的东西,更叫人看了心里发毛。
  刹那之间,更是人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仍然由那条怪蛇开路――那蛇行进的姿势怪异莫名,它只有尾尖一截点地,先是头向前极快地一冲,然后再挺直,七彩斑澜的蛇身,在一斜一直之间,就已经向前移动。
  三人一蛇的行列,我在最后,只觉得像是时光倒流,或是时间转移到了武侠神怪小说的年代之中。
  我跟在温宝裕的后面,自然看不到他的神情如何。可是从他的背影和步法上,也可以看出,他这时心中,兴奋到了极点,.他在开始走出来时,虽说大胆,毕竟也有点害怕,所以一步一步,走得战战兢兢。而这时,他看到猜王降头师具有这样的神通,把一干凶神恶煞的人,镇得个个屏住了气息,他不但脚步轻松,简直是手舞足蹈,若不是气氛又诡异又紧张,只怕他会忍不住脱口高呼。
  一行人向前走着,出了那个看来像是议事厅一样的房间,外面是一条走廊。
  在出房间的时候,温宝裕回头向我望了一眼,作了一个鬼脸,向我的腰际指了一指。
  我明白他的意思,是说我要了那柄M十五,十分多余,只要有猜王降头师在,一切都不成问题。
  我却并没有那么乐观,降头术虽然神奇莫测,在这个国度中又长久以来,深入人心,令许多人在心理上对它产生畏惧感,也更增加了它的气势。但是这宗凶案所牵涉的事实在太大,说一定会有憨不畏死的人,出来生事,所以小宝向我做鬼脸的时候,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可是,我又立即同意了他的暗示――我要了那柄自动步枪,确然没有什么用处。
  因为,我们才走入那走廊,走廊的一端,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在离我们约有二十来步的对面;四个军官已并排站定,他们的肩上,都负着小型的火箭简。
  走廊相当宽,这四个带了那么强力的攻击性武器的军官,两个一边站定,中间还有点空位,一个神气活现的将军,在这时出现,就站在中间,不过比那四个军官较后,不是并排。
  一看到阻住去路的四个军官肩上的火箭简,我自然不会认为凭一支自动步枪就可以对付得过去。这四支小型火箭若是一起发射的话,不但是我们三个人一条蛇,连我们身后会议室中的那些人,连会议室,连被射中的整幢建筑物,都会化为乌有,全被摧毁。
  我清楚听到温宝裕的喉间,发出了一下难听的声响,脚步也停了下来,令我几乎撞到了他,我立时伸手,在他的背上,轻按了一下,示意他必须绝对保持镇定。温宝裕年纪轻,冒险生活的经验不足,可能在这样的局面不惊惶失措。
  而在这种情形下,最忌就是惊惶,一开始害怕吃惊,就是处于下风的开始。
  猜王降头师显然十分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看来像是那几个人根本未曾出现过一样,仍然如常向前走着。
  相隔不过二十来步,自然很容易接近,等到只有十步左右的距离时,那将军徒然喝:"站住,把凶手交出来。"
  猜王仍然向前走着,只发出了一下冷笑声。
  那将军大叫一声,扬了扬手,四个军官肩上的火箭简,也立即被抬到可以立即发射的位置上。
  温宝裕紧张地反伸出手来,我在他的手上,轻拍一下,示意他放心。
  眼前的情形,看来虽然骇人,但是我一点也不紧张――那位将军,十分明显地不值得如何打仗,他的四个手下,这时所带的武器,要不是那么夸张,只是自动步枪的话,那我也会害伯。
  可是,这位将军为了追求慑人的效果,却忘了这里不是旷野,是一幢建筑物之中,而且在建筑物之中,还聚集了许多各方面的重要人物,这四枚火箭一发射,一切都被破坏,再大军衔的将军,也负不起这个责任。
  所以,当猜王在怪蛇的开路之下,仍然稳步向前走着的时候,将军的神情,又惊又怒,又是慌乱,连那四个肩上有着强力武器的军官,也不知所措,频频向将军望去。
  等到距离愈来愈近时,猜王降头师开始发出冷笑声来,他只笑了三下,那种听来阴冷之极,令人毛发直竖的笑声,已令得将军和那四个军官,连退了三步,等到他发出第四下冷笑声时,对方已经彻底崩溃,那将军挥着手:"等一等。"
  猜王降头师冷冷地道:"命令你所有手下完全撤退,乃璞将军,这里没有你要的凶手,我会在请示史奈大师之后,由史奈大师主持,运用降头术的力量,使凶手现身,到时,可以考虑交给军方处置。"
  乃璞将军大口喘着气,先是后退几步,然后,转过了身,大声发布着命令,显然猜王的一番话,令他感到了相当程度的满意。
  紧张的局面明显地缓和了下来,我也松了一口气。
  猜王刚才所说的那番话,我不是十分太容易接受,因为我对于降头术不是懂得很多,降头术是一个极其奇异的领域,完完全全独立于实用科学之外,是玄学的一门非常高深的学问,其牵涉到的范围之广,令人咋舌,它包括各种巫种、法术、生物学、细菌学、遗传学等等方面的知识――史奈大师就有两个博士的学位。
  我早年接触过的有关蛊术的经历,只不过是降头术千百种内容中的一种而已。原振侠医生在这方面的经历,比较丰富得多。
  猜王向乃璞夸下口,说是可以通过降头术找出凶手,说不定降头术之中,真有这样的本领。他说的话,虽然不容易接受,但也不能随便否定。
  (后来,在降头师的行动中,我更进一步知道,降头术的法术部分,真是匪夷所思――这是后话,由于情形实在太奇妙不可思议,我性子又急,所以忍不住先提一提。)
  将军的命令生了效,可是警局外,仍有许多军人,三三两两在一起,看来仍然随时会有变故发生,猜王到了警局之外,高声撮唇一啸,那条蛇一转身。窜了回来,自动围在他的腰上,仍然是蛇口咬住了蛇尾,猜王也穿上了上衣,这时,有一辆看来十分残旧的车子,驶到了猜王的面前,停了下来。
  车子深灰色,十分特别的,在引擎盖上,有一个鲜黄色的圆圈,圈中是一条彩色绚丽的蛇,正是猜王围在腰际的那条,这显然是猜王降头师的徽号,我也注意到了车子在驶过来时,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其余人车,纷纷走避,可知猜王降头师在这里,绝不是简单的人物。
  这一切,把温宝裕刺激得乐不可支,他真正有点得意忘形了,不但手舞足蹈,发出没有意义的叫声,竟然对我道:"麻烦你照顾一下我的母亲,我跟降头师去,我要拜师学艺,说不定什么时候――"
  他自然想说"说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而我听到这里,已是忍无可忍,大喝一声:"说不定什么时候,把你绑到刑场,执行枪决。"
  温宝裕眨着眼,我指着他,狠狠地道:"你惹的麻烦极大,要是真凶不出现,你就是凶手。"
  温宝裕仍然眨着眼:"史奈大师一作法,真凶就必然现身,我怕什么?"
  他说着,一副有恃无恐的神情,望定了猜王,猜王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上了车再说。
  温宝裕拉开前面的车门,闪身就坐了进去,可是车门还没有关上,只听得他发出了一下惊呼声,立时又向外眺了出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白,指着车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到了这种情形,我并不感到意外――这辆车子属于猜王所有,猜王是一个降头师,他身上就不知道有多少怪东西。
  车子之中若有什么怪异,把温宝裕吓成这样,自然也不足为奇。
  这时温宝裕的神情,真是怪异莫名,指着车子,张大了口,喉间"咯咯"有声,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我觉得十分好笑,温宝裕被吓成这样子,这种情形十分少见,我也向猜王望去,意思是,若是车中有什么太怪异的东西,能不能请他先收一收。同时,我也十分疑惑车中不知究竞有什么?
  可是,猜王的神态,也奇怪之极,他望着温宝裕,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像是根本不知道温宝裕为什么要害怕一样。
  他的这种神情,我也不以为怪,因为一个降头师看惯了的东西,他不以为意,可是平常人看了,可能要作三日呕,或者做三晚恶梦。曾听说过有一种降头术,叫"血鬼降"的,竟然是一个行动如飞、带血腥气的血红色的影子,普通人见了,能不吓得昏过去吗?
  同时,我的好奇心也大增,心想在车子的前座,不知究竟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我也瞪了温宝裕一眼,怪他太胆小,在降头师面前丢人。
  温宝裕直到这时,才结结巴巴道:"那开车的……司机……那司机……"
  我不等他说完,就已经打开了车门,俯身前看,把温宝裕吓成那样子的那个"开车子的司机"。一看之下,我也不禁怔了一怔。
  那"开车子的司机",小宝由于惊骇,有点语无伦次,才会有这样累赞的说法,我之所以自然而然学了他,也是因为一看到那司机,就十分吃惊的原故。
  那司机其实绝不至于令人感到可伯,相反地,看到她的人,会感到她十分可爱,因为她的确极可爱,她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这时,正睁大着滚圆的眼睛望着我,脸上又有稚气,脸庞娇艳俏丽,散发着无可形容的青春气息,仿佛她全身的每一个部分,都在告诉看她的人:我有生命的活力,我可以飞跃,我青春,我美丽动人。
  我在一看之下,自然也知道了何以温宝裕忽然发出惊呼声,跳出车子来的原因了,因为这个肤光如雪,身子已经发育到全然是一个成熟女性身体的少女,身上的衣服,穿得极少,不但少,而且极怪。她穿着一条有荷叶边的短裙,短得不能再短,以致一双粉光致致、浑圆结实的大腿,全裸露在外。
  她赤足,在小腿近脚跟处,套着五六双金锡子,金光烂然,十分好看。我打开车门望过去,只看到她身上的一边――她双腿的一边,我看到她的左腿上,在雪白的肌肤上,有殷蓝色的刺青,那是一条足有三十公分长的蜈蚣,生动之极,也诡异之极。
  短裙上,是她的细腰,然后是一件短短的小背心,恰好能遮住她饱满的胸脯,可是双肩和双臂,却是全部裸露在外。
  裙子和衣服,全都是十分怒目的宝蓝色,在她一边的肩头上,也有小小指甲大小的刺青,那是一朵花,她的额上,勒着一根两公分宽的蓝色缎带,上面有着同色的许多刺绣,由于同是蓝色,所以不是很容易看得清楚上面绣的是什么。
  蓝色的缎带把她的一头长发束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视线,一接触到了她的头发,就觉得她的头发不是黑色,仿佛是一种极深极深的深蓝色,就像是夏日没有月亮的晴空的那种深邃无比的蓝色。同样的,她那一双灵活无比的眼珠,在颜色上也给人以同样的感觉。
  我这样详细地形容这个少女,是由于她在以后的故事中,占着相当重要的地位之故。
  我一看到她,在怔了一怔之后,也知道了为什么温宝裕会怪叫着逃出来的原因了。温宝裕介乎少年和青年之间,这年龄,正是对异性十分敏感的年龄,他刚才一进来坐下,多半有想对司机表示亲热的行动,例如想去拍拍司机的肩头之类;可是忽然之间,看到的是一个大半裸的美艳少女,他怎会不怪叫起来?
  我这时,觉得这样盯着人家看,十分不礼貌,所以我对她笑了一下,打招呼和自我介绍:"我叫卫斯理。"
  那少女巧笑嫣然:"我叫蓝丝,蓝色的蓝,丝绸的丝。我是一个苗人。"
  这时,车后座的门也已打开,温宝裕神情尴尬忸怩地进车子来,猜王也跟着进来,坐在车后面,所以,蓝丝的自我介绍,他自然也听到了,他立时现出极有兴趣的神情来。猜王关上车门,进一步介绍蓝丝:"蓝丝是中泰边境,著名的蓝家峒的苗人,她那一族对降头术很有研究,现在,她是我的徒弟。"
  温宝裕听得惊讶不已,"啊啊"连声,忽然又发起议论来:"是啊,苗人中,多有姓蓝的。"
  我低声道:"小宝,别乱说。"一面我向蓝丝介绍他:"他叫温宝裕,是很有冒险精神,有时也不免乱说些什么的一个人。"
  蓝丝十分大方,转过身,向温宝裕伸手出来,温宝裕喜极,连忙也伸手,握住了蓝丝的手,忘形地摇着。蓝丝道:"刚才你说什么?说要投师学艺?如果师父肯收你,我就是师姐,你就是师弟。"
  蓝丝的性格,看来也十分活泼,她样子俏,语言动听,一番话,直说得温宝裕双眼发直,只知道"哦哦啊啊",不知如何应对,就差没有口喷白沫了。
  我看了他这种情形,心中不禁暗叫一声不好,知道在温宝裕的心中,一定有一些什么事情发生了,发生的事,对他来说,可能重要之极。
  我曾经见过许多次,温宝裕和良辰美景在一起的情形,良辰景同样是十分俏丽动人的少女,可是我从来未曾看到过温宝裕在她们的面前,有这样的神情。
  良辰美景,温宝裕的口中,可能甚至不觉得她们是异性,但是这时,温宝裕举止失措,神情失常,正是少男在一个异性之前,而且是使他感到震荡的异性之前的正常反应。
  蓝丝看到温宝裕这种神情,想笑而不好意思笑,俏脸上笑意洋溢,令她看来更是动人,温宝裕忽然叹了一声:"你真好看。"
  蓝丝一听,眼脸下垂,长睫毛抖动,声音更轻柔动人:"苗家女于,有什么好看的。"
  温宝裕深吸一口气:"你真好看,我要是说话言不由衷,叫我……"
  我大吃一惊,温宝裕真是太胡闹了,就算他对蓝丝有好感,也不必承诺什么,蓝丝是一个降头师,要是温宝裕一时口快,承诺了什么,后来又做不到的话,那可能会形成极可怕的后果。
  (在我很年轻的时候,曾有极可怕的经历,和一个青年人和苗女之间的事有关,整件事,记述在名为"蛊惑"的这个故事之中。)
  所以我连忙打断他的话头:"小宝,你刚才胡说什么,怎知苗人有姓蓝的?"
  温宝裕被我打断了话头,没有生气,也没有再接下去,只是仍傻乎乎地望着蓝丝,蓝丝也不转回头去,和他互相望,看来她也忘了自己要开车子。
  他们对望的时间,其实并不是太久,可是谁都可以看得出,他们两人之间眼神的交流,已胜过了干言万语。
  我向猜王望去,猜王向我作了一个他不好意思催开车的神情。
  小宝的神情,用"失魂落魄"四个字来形容,再恰当也没有,我不禁摇头,想不到温宝裕到这里来,会有那么多奇遇。
  过了半分钟,温宝裕才如梦初醒,身子忽然震动了一下,吁了一口气,蓝丝也在这时,发出了一下低叹声,转回头去,十分熟练地驾着车,向前疾驶而去。
  温宝裕直到这时,才又突然记起我的问题来:"我当然知道,云南五毒教的教主,就姓蓝,叫蓝凤凰。"
  我呆了一呆,猜王不知道温宝裕何所据而云然,神情十分紧张,失声问:"五毒教?"
  蓝丝却知道这个"蓝凤凰"究竟是什么样人,所以她格格娇笑了起来:"你这个人真有趣,小说里的人,怎么当真的了。"
  温宝裕自己也笑了起来:"还有,'蜀山剑侠传'里的红发老祖,是苗人,就叫蓝苗子,可知苗人多是姓蓝的,像蓝丝。"
  蓝丝侧了侧头:"我算什么。"
  我就坐在她的身边,看到她满脸笑意,眼神荡漾,虽然望着前面,却一秒中有好多次自倒后镜中看她身后的温宝裕,我敢打赌,她此时绝无法集中注意力注意路面的情况。。
  苗家女子多早熟,我不想温宝裕的母亲又怪我――想想温太太知道了温宝裕和一个苗女降头师要好的情形?光是蓝丝的打扮,和她两腿上的刺育,就会把她吓得四分五裂。
  (我坐在蓝丝的身边之后,看到她两腿上都有刺青,左腿是一条蜈蚣,右腿是一条蝎子,这种造型,还真有点像五毒教的教主。)
  我干咳了一声:"是不是由我来驾驶?"
  蓝丝立即知道我在暗示什么,刹那之间,满脸通红,不敢再去看倒后镜。温宝裕多半由于情绪高涨,所以滔滔不绝:"你姓蓝,一定很喜欢蓝色了?天和海都是蓝色的,哈,你可知道,有一种异星人,血是蓝色的,卫斯理早年就曾遇到过。"
  蓝丝也有闻所未闻的神情,车子的行进,自然也就不是十分正常。猜王看来对蓝丝十分纵容,并不阻止,反倒笑嘻嘻的十分欣赏,我心中暗叹了一声,也就只好听到自然了。
 
第六部:蓝丝姑娘
 
  车行十来分钟之后,我才想起:"我们到哪里去?"
  猜王道:"希望能见到史奈大师,就算见不到,也希望能把那女子找出来。"
  我知道猜王所说的"那女子",就是凶案发生时,在死者身边的那一个。
  蓝丝这时,又望了倒后镜一下:"听说你惹了一件大麻烦?"
  他们两人的眼神,通过镜子而接触,温宝裕那种兴奋的神情,连我也可以感觉得出来,他一连作了十来秒钟十分潇洒的动作――他相貌俊美,身形也够高,本来,任何自然的动作,看来都十分自然漂亮,可是这时,他一刻意做作,看来就有说不出来的生硬滑稽。
  他摊着手:"不算什么,要不是惹了这个麻烦,也不能认识你。"
  我听到这里,干咳了一声,温宝裕也十分机警,立时在"你"字上拖长了声音,又加上一个"们"字,算是把猜王降头师也加在内。
  猜王自然知道温宝裕在玩什么花样,他"啊啊"笑着,神情十分祥和,又伸出了胖手,在温宝裕的肩头上,轻轻拍了一下。
  可是,当温宝裕也带着笑脸,向他望去之时,他的面色陡然一沉,变得十分阴森可伯,在那一刹那间,温宝裕笑容僵凝在脸上,不知怎么才好。我在倒后镜中看到这种情形,也为之一呆。
  猜王压低了声音,向蓝丝指一指:"她在投师时,曾立下誓约,三年之内,不能离开,现在才过了一年。"
  温宝裕本来还以为不知有多严重的事,听到狩王这样说,大大松了一口气:"那不算什么,还有两年,快得很,三年,在降头术中的地位,相当于什么?"
  蓝丝娇声回答:"小学毕业。"
  温宝裕笑:"到那时,能利用降头术,叫人神魂颠倒?"
  蓝丝闪过"不怀好意"的笑容:"不必到那时,现在就可以。"
  他们两个人,竟然相识不到半小时,就公然打情骂俏起来,我转头瞪了温宝裕一眼,他才略知收敛,可是那种恨不等和蓝丝讲个不停的神情,仍然不能遏止。
  大约在二十分钟之后,车子停在一幢极精致的小洋房前,蓝丝伸手取出遥控器,按了一下,花园的铁门徐徐打开,车子驶了进去。
  花园不大,可是十分清雅,草地碧绿,可以种花的地方,种满了玫瑰花,整理得极好,各色玫瑰齐放,空气之中,也满是玫瑰花那种独特的香味。
  屋子的门紧闭着,看来像是没有人,四周围都悄悄地,等到车子驶过碎石路,在屋于面前停下来时,猜王就皱了皱眉:"史奈大师不在。"
  我问了一句:"这里是史奈大师的住所?"
  猜王摇头:"不,这里主人……我和大师在这里,都有专用房间。"
  他在提及这屋于的主人时,支吾其词,含糊了过去。我知道对他们降头师来说,有很多禁忌,所以也没有问,只等他进一步的行动。
  猜王像是在自言自语:"要是他肯的话,从皇宫中把地女人叫出来,应该轻而易举。"
  我不知道他那样说是什么意思,只好望着他。那时,蓝丝已打开车门走了出来,在草地上,尽量把身子挺直,在向上弹跳――她那样做,当然并无目的,只是在发泄她的青春活力。
  其时,夕阳西下,园子中又全是花朵,衬得她的身子,美艳绝伦,连带她一双玉腿上本来应该很狰狞可怖的刺育,竞也成了十分奇妙的图案,使她整个人形成的那种叫人心灵震撼的视觉效果,更加突出。
  无可否认,那景象极之美丽和吸引,我也看得赏心悦目,温宝裕自然更不用说,像是入了迷一样,他伸手要去推开车门,目的自然是想到那草地上去,和蓝丝一起蹦跳,可是猜王却一伸手,拉住了他,低声道:"别乱走,这里到处都有降头术的禁制。"
  温宝裕吓了一跳,吞了一口口水。猜王又道:"等一会,会见到两个人……昭……是屋主人夫妇,温先生,最好请你不要乱发问,事后,如果你想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想知道他们的故事,可以去问原振侠医生。"
  猜王这样一说,我和温宝裕都立时明白了,因为原振侠医生的那一段经历,我们都知道,那故事和两个大降头师有关,故事就叫"降头"。
  猜王向我们眨了眨眼,表示他并没有向我们透露过屋主人什么,我们会意地微笑。
  蓝丝在这时奔了过来,打开车门,竞然一伸手,就把温宝裕拉了出去,苗家少女的热情爽朗,蓝丝全有。她一面拉着温宝裕出去,一面道:"这里不能乱走,你最好跟在我的身边,跟得愈近愈好。"
  温宝裕半闭上眼睛,深深吸着气,一副调情老手的陶醉样子,口中喃喃有词:"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忽然,他又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蓝丝的身子:"怪哉,什么气味,那么好闻。"
  蓝丝娇俏地望着温宝裕,眼中反映着艳红的夕阳余晖,神情动人。
  温宝裕又用力嗅了一下:"这香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他一面说,一面就凑向蓝丝,竞要去闻蓝丝的脸。蓝丝也不避,反手按向额上勒着的那根带子,看样于是想把那根带子解下来。
  这时,我和猜王也刚出了车子,我一看到这种情形,就觉得温宝裕太过分了,虽然说少年男女在一起,落拓形迹,没有男女之分,不是坏事,像温宝裕、胡说和良辰美景在一起,就没有什么男女的界限,可是我总觉得温宝裕和蓝丝之间,不可以一下子就亲呢到这种程度。蓝丝是苗人,又是降头师,一定有许多禁忌,是常人所难以理解的,温宝裕大胆胡闹,要是触犯了那些禁忌,不知会有什么结果。
  所以,我一看到温宝裕向蓝丝凑过脸去,我就疾声叫:"小宝。"
  和我一开口的同时,猜王的声音也很严厉,他也在叫:"蓝丝。"
  我们两人一叫,蓝丝和温宝裕两人的动作,陡然静止,两个人像是雕像一样,一动不动。当然,这种情形并没有维持多久,而这时,又有别的事发生,也避免了他们两人由于被喝而产生的尴尬。
  这时,在屋子的上层,有开门的声音传出来,二楼的阳台,有一扇门打开,一个身形婀娜动人的女人扶着一个身形很高,即使在夕阳余晖之中,看来肤色也太苍白的男人走了出来。
  那男人显然易见,是一个盲人,女的穿着传统的民族服饰,体态极美,可是头上却和头罩着一只细竹丝编成的竹篓子,以致她的整个头脑,完全不见,但是她却可以透过竹篓子的空隙,看到东西。因为这时,她正指着我们,向身边的男人在低声说着话。
  猜王仰着头,双手作了一个古怪的手势,那时,蓝丝也转回身来,也望着阳台,做了一个同样的手势,看来那是一种礼节。
  猜王提高了声音:"有一件事想打扰你。"
  那男人发出了一下极不耐烦的闷哼声,猜王又道:"或许应该先告诉你……一个重要的人物被凶杀,他是――"
  猜王说出了那个死者的名字和头衔,我看到了那男人的身子,震动了一下,转身和那女子一起走了进去,在他快跨进去时,才说了一声:"进来。"
  猜王松了一口气,向我作了一个请进的手势,同时,又狠狠瞪了蓝丝一眼。
  蓝丝显然知道猜王为什么要瞪她,她低下头,轻咬着下唇,可是整个神情,明显地摆着:她知道自己为什么受责备,可是她心中根本不认为自己有错。
  我约略猜到一些,猜王责备她,多半为了她和温宝裕的态度太亲热了,可是温宝裕却一点也不知道,还在向她做鬼脸。
  蓝丝抬起头来,向着猜王,欲语又止,猜王用极严厉的语气,突然说了一句连我都听不懂的话,听来像是苗语,或者是他们降头师之间独有的术语。
  虽然听不值,可是从猜王的神情、语气来推测,也可以知道,那是猜王在严厉禁止蓝丝的某些行动,蓝丝的俏脸上,在受了呵责之后,有片刻的阴云密布,但随即恢复了平静。
  温宝裕再钝,这时也知道自己不怎么讨人喜欢了,他缩了缩头,吐了吐舌,不敢再说什么。
  走进了屋子,几乎所有的陈设,不是竹就是滕,十分清爽,那一男一女,仍然由女的扶着男的,一起自楼梯上走了下来。男的略摆了摆手,十分有气派,可是声音却相当干涩:"请坐。"
  我和猜王先坐了下来,蓝丝站在猜王的背后,温宝裕想过去站在蓝丝的旁边,犹豫了一下,我已指着身边的一张椅子,令他坐过来。
  那一男一女也坐了下来,猜王就开始叙述事情发生的经过。在提到了温宝裕认识原振侠医生的时候,男的发出十分感叹的声音,问了一句:"原医生好吗?"我笑:"应该很好。"
  对方也没有追问"应该很好"是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每一个人,都应该很好,如果有不好,有麻烦,有苦恼,等等,全是自己找来的。
  等到猜王把简赂的经过说完,提及那重要的目击证人之一,一个十分美丽的女郎,被里空卫队要走了的时候,那男人皱了皱眉:"他们是不是肯凭我的话而放人,我不敢保证。"
  他一定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因为猜王根本未曾说出要他做什么,他已经料到了。
  猜王证了一怔,压低了声音:"人……有可能是公主要去的?"
  那男人紧抿着嘴,不置可否。
  猜王苦笑:"大师又不在,不然,不论怎样,大师的话,一定会被接受。"
  那男人仰起头来,忽然作了一个手势,猜王忙从身上取出一样东西来,递了上去――那东西一取出来,我和温宝裕都不禁为之愕然。
  其实,那东西普通之极,可是出自一个降头师之手,却令人感到十分突兀,那是一具无线电话。无线电话已是十分普通的通讯工具,在某些讯息交流繁忙的大城市中,几乎人手一具。这时猜王取出来的那具,虽然体积十分小,但也决不是什么稀罕的事物。
  然而,那是现代实用科学的技术尖端,降头师却是远离现代科学的玄学大师。在猜王的身边,要是忽然拥出了一条两头蛇,一只三脚蟾,一个骷髅,或是一条鱼骨来,那不会令人觉得奇怪,可是一具无线电话,就十分不协调,不伦不类。我和温宝裕都有这个感觉,都不觉神情有点怪异,但由于气氛相当紧张,所以我们都没有笑。那男子(他的真正身分,大家都应该已经明白,他是一国的储君,地位很高,可是为了特殊的原因,他非但已和权力中心完全脱离了关系,甚至和整个社会脱离,只和他心爱的女人在一起生活。)
  (我能够见到他,完全是由于和降头师还保持着联系的原故。)
  (他和他心爱那女子,都和不可思议的降头术有关,有过极惊心动魄的故事。)
  他接过了电话,又思索了一下,才摸索着,在小巧的无线电话上按着号码――电话机上的号码排列,一般都有规律,盲人要按动号码,不会有多大的困难。
  他把电话放在耳边,听了一回,他发的电话大约有人接应了他就道:"史奈大师?"
  那边的回答声,声音不是很大,我们都听不清楚,只见他陡然霞动了一下,脸色变得十分诡异,又陡然吸了一口气,声音也有Jq发颤,显然那边的回答,令他感到极度震惊,他沉声问:"什么时候……才能和他联络?"
  电话那边的回答,显然令他沮丧,他"哦"、"哦"两声,按下了电话的停止通话掣,怔怔地发呆,也没有人敢去打扰他。
  过了足有一分钟,他才道:"史奈大师正在炼……一种降头术,不能和外界作任何接触。"
  猜王的面肉抽动了几下,而且,又十分诡秘地向蓝丝望了一眼,样子神秘得叫人受不了,我自然而然,咳嗽了几声,表示不满。
  猜王的神情更怪,喃喃自语:"怎么就开始了,还没有准备妥当啊,大师怎么就开始了?"
  看他的情形.像是史奈大师正在炼的那种降头术,他十分清楚,因此觉得有点奇怪。
  事情既然和降头术有关,我自然插不上口去,心中十分不耐烦。这时,猜王向储君望去,储君昂起头,发出了一下冷笑声,一脸不屑的神色,说了一句我听来莫名其妙的话,他说道:"他的位置也够高的了,还想再高。难道史奈大师会帮他?"
  这句话,我相信不但是我,连温宝裕和蓝丝,也都莫名其妙――他们两人一直在眉来眼去,我怀疑他们是不是听得进别人在说什么,都有问题――可是,猜王却显然一听就懂,他"啊"地一声,宜跳了起来,用近乎粗暴的动作,一下子就把储君手中的那具无线电话抢了过来,迅速按了号码,他甚至在不由自主喘着气:"请陈警官,陈耳警官!"
  他团团打转,神情焦急,我好几次想问:"究竞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都忍住了没出口,因为我觉得整件事,发展到了现在.不但愈来愈复杂,也牵涉得愈来愈广――先是警方,政治力量,军事强权,皇室地位,现在,看来连降头大师,也包括了进去,组成这个国家的一切因素,几乎无一可以置身事外,我知温宝裕,算是最莫名其妙被扯进这漩涡之中的了。
  而这个巨大的,急速旋转的漩涡,完全会把我和温宝裕扯到什么样的无底深渊之中去,我一点概念也没有,而且困在如此巨大的漩涡之中,我实在着急,一点气力都施展不出来。
  同时,我也感到,整件事,若是把降头师也扯了进去,那将会更加诡异莫名,不知道有多少超乎常识之外的异像会发生,不知道有多少的怪事会冒出来。
  我用心捕捉储君的神情和他所说的每一个字,试图了解一些事实的真相,可是我所得的极少。我只知道,史奈大师正在炼一种特别的降头术了,这种降头术,猜王知道,储君也知道。
  储君甚至知道,这种特别的降头术,和一个人有关,这个人"地位已经够高了,还想再高"。而史奈大师的特别降头术,正有助于这个人地位的提高。
  这个人是什么人?
  若说"地位已够高了,还想再高",那么,在酒店电梯之中,被钢簇贯穿了头部的那个死者,就十分接近。我在忽然之间,感到凶杀案的牵涉范围扩大,连一流的降头师也扯了进去,我是基于这一点猜想而来的联想。猜王忽然神情极紧张转找陈耳,使我的联想,又多了几成可靠性。而在听到了猜王和陈耳的对话之后,我简直有身浸在冰水之中的感觉,寒意一阵阵袭来。
  猜王大约等了半分钟友右,那么短的时间中,他神情愈来愈急,等到终于有人来接听了,他声音急促、尖锐:"死者的尸体怎么了?你知道我是说哪一个死者的?"
  陈耳的回答,一定十分大声,因为我都可以听得见了,陈耳在叫,"你还来问我?史奈大师亲身去,把尸体弄走,你没有道理不知道!"
  陈耳的回答一入耳,猜王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神情沮丧之极,任何人一看就可以知道有十分严重的打击临到了他的身上!
  而我感到遍体生寒,自然也大有道理。
  这时我对于这件事的种种复杂和神秘,都可以说还一无所知,但是,史奈派了猜王保护温宝裕,又亲自把死者的尸体运走,在储君的话中,史奈正在炼一种特别的降头术……这一切凑起来,究竟会形成一宗什么样的事件?而猜王降头师为什么又会感到受到了重大的打击?
  我思绪紊乱之极,这时,我倒十分想听听温宝裕的想法和推测。
  温宝裕虽然有时匪夷所思,口出胡言,可是他的思考方法十分特别,他会从四面八方,每一个角度,有时是截然相反的角度来看问题,作出种种的假设。很多时候,几个假设,完全自相矛盾。可是也由于这个缘故,他那种"大包围"式的假设中的一个,就有可能,十分接近事实,甚至完全合乎事实。
  像我最近记述的名为"背叛"的故事中,温宝裕的推理假设,就十分杰出。
  (看过"背叛"这个故事的,自然对整件事印象犹新。)
  (未曾看过的,快点看。)
  在那件事件中,我们大家议论纷坛,莫衷一是,没有任何结论时,温宝裕就有这样的假设:"……假设之二,是方铁生想摆脱甘铁生,因为甘铁生对他太好了。……从垃圾堆中捡回来的一个人,要他上进,要他不断拼命……久而久之,这个人就会在心底呐喊:我宁愿回垃圾堆去。"
  事实发展到后来,证明温宝裕的这一个分析,全然合乎方铁生的心理发展过程,由此可知温宝裕已摆脱了纯粹胡言乱语的少年时期,而进入了有周密思考逻辑的新阶段。
  所以,这时在茫无头绪的情形之下,我实在很想听到他的意见。
  可是,当我向他望去时,我不禁苦笑――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视线先在蓝丝的身上打转。我向他望去的时候,他正盯着蓝丝腿上的那只蝎子,作出了一个询问的神情。蓝丝完全知道他的意思,用手作了一个蝎子爬行的手势,又作状蝎子去咬温宝裕,温宝裕缩头缩脑,满面笑容,作其害怕之状。
  两人之间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动作的幅度也不是太大,可是那种心意相通的程度,想起他们才认识几小时,真叫人从心底羡慕。
  我估计在这种情形下,温宝裕不能给我什么帮助,就再去注意猜王的神情。总共才是我同温宝裕望了两眼的工夫,猜王的神情,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他也正向我望来,而且所说的话,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摊着手,看来若无其事,十分轻松,但我见过他半分钟之前的神态,知道那是他假装出来的。
  他指着温宝裕:"我想他不会有事了,有史奈大师亲自出来……不论哪一方面,都会听他的话。你们还是争取最快的时间离开吧。"
  我怔了一怔:"一件这么严重的凶杀案,难道就可以不了了之?"猜王的神情像是很疲倦:"史奈大师既然亲自出面,就没有不能解决的事了,你可以和陈警官直接说!"
  他和陈耳的通话,还没有结束,他把电话交到我的手中,我接过来,想了一想,只好说:"我不明白――"陈耳声音愤然:"我也不明白,在这里发生的事,谁也不明白,或许只有史奈、猜王这些降头师,才能明白!"
  在一个降头师受到极度尊敬的地方,陈耳这样说,可算是大胆之极了,我干咳了两声:"经过的情形怎样?温宝裕现在的处境怎样?"
 
第七部:意乱情迷失魂落魄
 
  我说出了温宝裕的名字,这宝贝才如梦初醒,向我望来,可是他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了我那句问话,他大声道:"我处境很好,好极了!"
  我真想走过去在他头上狠狠敲上三下,好叫他清醒一些。这时,陈耳的回答来了:"温先生可以随意离开,因为史奈大师向所有军方高层人员宣布,一切由他负责,并且严厉禁止任何人谈论这件事,谁要是违背,会有严重的后果。"陈耳讲到这里,顿了一顿:"史奈的这种警告,等于是死神的警告,所以,若有任何人来问我有关这宗凶杀案的事,我会立即反问;什么凶杀案?根本没有这样的凶杀案发生!"
  我又惊又怒:"可是你们瞒不过去,一个极重要的人死了!死于被杀!你没有可能瞒得过去,这个重要人物,每天都会在公众场合出现,三天不露面,就会有人追究他去了何处?"
  陈耳的声音冰冷,听来不像是人在说话,他说的话,也不怎么保人话:"这是我们的事情,不劳你费心,请你回去吧。"
  我不禁气往上冲,冷笑:"别忘了,是你求我尽快赶来的。"
  陈耳索性耍起无赖来了:"是,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
  我冷笑一声:"你以为我那么容易打发,那就大错特错了。我可以在一小时之内,把这个重要人物神秘被杀的消息,传遍全世界。"
  陈耳叹了一声,这个无赖的叹息声之中,竟大有悲天悯人之意,像是我不知做了多大的蠢事,他正在同情我一样,接着,他道:"如果你要那样做的话,我提议你离开这个国家之后再做!"
  我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在停了片刻之后,又道:"你应该知道,事情既然和降头术有关,已劳动到史奈大降头师亲自出马,任何人等,都是不要再插手的好,不单是你,连猜王降头师也一样。"
  我勉力使自己冷静下来,想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这时,我实在一点头绪也没有。陈耳提到了猜王,我就向猜王看去。
  我的视线掠过温宝裕和蓝丝,他们两人显然对于发生的事,-点兴趣也没有,仍然在不断地眉来眼去,和通过一点小动作.在表示心意,显得其乐无穷。猜王的神情很阴森――他的胖脸上,本来没有那种阴森神情的,这种神情,正表示他心情极坏。
  陈耳的声音又从电话中传来:"温太太已回酒店了,你不快去和她会合,别再节外生枝了。"
  陈耳说完了这几句话,竟然不等我的答覆,就挂上了电话,我闷哼了一声,把手中小型的无线电话还给了猜王,同时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猜王用力一挥手,声音高亢得十分异样:"没有什么事,什么事也没有!就算有过什么事,现在也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他一面说,一面盯着我,在他的眼神中,竟然有着相当凶狠的神情。接着,他的行为更怪,忽然之间,尖声大喝了一声。
  随着他的一声大喝,蓝丝忽然跳了起来,发出了一下惊呼,在手乱摔,好像是她的手才碰到了什么滚烫的东西一样,而温宝裕的手,也正向前伸着,神情十分尴尬。看来,他们多半是在眉来眼去之余,还想碰一碰对方的手,但是只伯没有成功,就被猜王大喝一声坏了好事。
  蓝丝在一跳了过来之后,立时向猜王走去。这时,那一男-女也站了起来,男的神情,有遏制着的激动,女的由于头上罩着竹丝的头罩,自然看不清她的神情如何。
  他们一站了起来,就转身走向楼梯,走上楼去。猜王一冲手,打了蓝丝一下,把蓝丝拉到他的背后,然后扬起脸来:"这里没有两们的事了,请回吧!"
  温宝裕大是着急,想说什么,可是我已看出这里发生的一切,简直神秘莫测,诡异之极,当然我不会就此退出,但是再在这屋子中耽下去,只怕也不会有什么好处。我极严重地向温宝裕作了一个手势,先把他的话压了下去,然后才对猜王道:"谢谢你的帮助。"
  在这句极普通的话之后,我陡然转了话题,单刀直入。"听说,降头师的地位是高是低,和他的降头术是否高深有关。当年,史奈大师就曾和他的师父,争夺天下第一降头师的头衔?看来,阁下虽然精通降头术,但似乎也遭到了极大的困扰?"我说的时候,猜王神色,一直阴暗不定,显然是被我说中了心事!
  我之所以要这样说。是因为事情急剧的转变,实在太出人意表了。
  事情的剧变,猜王和陈耳的态度大转变,都由一件事开始――重要人物的尸体被史奈大师从国防部的医院之中弄走了!
  一听到这个消息,猜王他们,显然知道发生的事情的真相,远不止是一具尸体的转移那么简单,他们急促的交谈过,我无法知道确切的内容。
  但是也知道,事情必然和降头术有关。
  降头术的行为之中,很多项和死人,尤其是新死的人有关!
  虽然,设想史奈大师把这样一个重要人物的尸体弄走.为了去炼一种降头术,但有点怪异,但一切全是那么古怪,也不在乎再怪一些。
  从猜王的神情看来,那种降头术,似乎会对他不利,所以他的态度才这样焦躁不耐烦。
  我就是捉住了他这一点心理,所以才突然讲出了那一番话,希望他在被我说中心事之后,会多一点透露事实情形给我知道。
  我一面说,他的神色不定,说明我的话,他听了之后,大有感触。
  可是,等我一讲完,他的胖脸完全回复了常态,向我淡然一笑:"卫先生,你对我们这里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而且.不论你如何努力,你一样事都沾不上,还是别努力的好!"
  我缓缓吸了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的怒意不发作――我很少被人在言语之间如此轻视,猜王的话,语调虽然还客气,但也等于在责斥我对自己完全不懂,完全没有可能弄懂的事,别再瞎起劲。
  我也语调甚强:"我明白降头术的深奥之处,可是我不明白,难道降头术可以掩遮一个重要人物被凶杀这样的大新闻?"
  猜王望着我,大约有三五秒钟,才叹了一声,他的叹息声,和不久以前从电话中传来的陈耳的叹声,很有些相似之处,那更令我感到极度的不愉快,伺好在这时候,温宝裕在我的身后,发出"嘘嘘"的声响,我回头向他看去,看出他正努力在想引起蓝丝的注意。而蓝丝在到了猜王的身后之后,一直垂着头。
  看到温宝裕这种样子,更令人冒火,我推了他一下,没好气道:"你别不知死活了,降头师,是招惹得的吗?"
  温宝裕这小子,有本事在任何情形下,都表示他的不服气:"降头师也是人!"
  我不再理他,回过头去,盯着猜王:"刚才我的问题,如果不是太蠢,还想请你回答。"
  猜王缓缓摇着头,他脸上所现出来的那种对我卑视的神情,十分明显,他的回答,更是露骨,他竟然不加任何修辞:"是的,太蠢了,所以我不回答你。"
  我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口水,猜王也不再理会我,又按动电话去通知人替我们准备车子,我大喝一声:"不必费心了,我们自己会走。"
  我说着,拉了温宝裕,向外就走,温宝裕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就差没有泪洒衣襟。
  出了屋于,穿过花园,我已经心平气和了很多,想起在警局时,面对那么多声势汹汹的军人,若是没有猜王降头师的帮助,简直不堪设想了,我对他大发脾气,似乎没有道理。
  一想到这里,我的脚步自然而然慢了下来,温宝裕在这时,又回了一下头,显然他这次回头,看到了令他十分兴奋的事,所以他发出了一下欢呼声。
  我也回头看去,看到在灿烂的阳光之下,浑身上下散发着比阳光更灿烂的青春光芒的蓝丝,正急速地向我们奔了过来。
  她一下于就奔到了我们的身前,微微喘息着,眼望着温宝裕――她的那种眼神,连我这个旁观者,都可以感到一阵炽热,当事人身受的感觉如何,可想而知。
  她调匀了一下气息:"师父要我来送你们出去,免得有意外。"
  这时,花园中宁静之极,在花团锦簇之中,绝看不出会有任何意外发生的可能。不过,我自然知道,我们还真的需要蓝丝的带领,因为在花园之中,满是降头术的禁制,而我们对这门神秘之极的力量,一无所知。
  温宝裕叫了起来:"好极,好极,你好像很伯你师父?不过,你师父肯让你来送我们,还是通情达理。"
  他说着,一时之间,有点忘形,手舞足蹈之际,就要伸手来拉蓝丝的手,蓝丝陡然一缩手,后退了一步,神色略见惊惶。
  这种情形,我已入眼多次了,有时是蓝丝自己避开,有时,在蓝丝也有点情不自禁时,都是由猜王及时喝阻的,我看到小宝还想再伸手去拉蓝丝的手,就一下子拍开了他的手:"小宝,问问清楚,蓝丝姑娘可能有什么禁忌,不能让人家随便碰她的。"
  温宝裕显然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点,一怔之下,扬眉问:"是吗?"
  蓝丝垂下了头,不出声,温宝裕连问了六七遍,她才用很低的声音回答:"很复杂……可以说是……"
  她说着,抬起头来:"现在也说不明白,有机会再告诉你。"
  温宝裕大有兴趣:"如果我碰了你一下你会怎样,我会怎样?"
  温宝裕一面笑着,一面发问,再也料不到,如此青春活泼的一个少女,刹那之间,脸上神情会起那样变化,突然之间,她俏丽的脸上,岂止是结了一层寒霜,简直是结了一层玄冰。
  那种冰冷的神情,已令得即使在摄氏三十八度的阳光下的人也感到了一股寒意,而自她口中吐出来的话,更叫人打寒颤。
  她目光如刃,语气冰冷,只说了一个字:"死。"
  不但是温宝裕。连我,在一听到了她那样说之后,也有一个短暂的时间,觉得遗体生凉,呼吸停止。温宝裕整个人像僵住了一样伸出来的手,僵在半空。
  蓝丝一说出了那个"死"字之后,就转过头去,避开了我和温宝裕的眼光,胸脯起伏,气息急促,显示她的心中,也十分激动。
  好一会,我才缓缓吁了一口气,温宝裕连连喘息,叫:"别吓我。"
  蓝丝转回头来,神情已恢复了正常,她的声音之中,带着有点的无可奈何:"不吓你,是真的。"
  温宝裕急极:"那……那我们……怎么……做朋友?"
  蓝丝甜甜地笑:"我已经说过了,情形很复杂,不是不可以改变。"
  温宝裕也认真起来,伸手向上,作发誓状:"只要能够改变这情形,要我做任何事,我都会――"
  我听得他说到这里,陡地喝阻:"小宝,别乱许愿,降头术集术之大成,有许多行为,你想也想不到的,答应了到时不做,比不应糟得多。"
  温宝裕也感到事情相当严重,可是他还是不服气:"我看,至生吞蜈蚣蝎子,我咬咬牙,也能做得到。"
  蓝丝抿嘴一笑:"哪有那么简单。"
  温宝裕挑战似地问:"例如――"
  蓝丝两道新月般的眉毛,向上一扬:"例如叫你和一个死了恰好七七四十九天的女尸亲吻。"、
  温宝裕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在阳光之下,他都看来脸色灰败。
  可是,他的神情还是十分坚决,他没有立即有反应.表示他正在认真考虑,足有一分钟之久,他才额声道:"如果真的……需要,我也可以做。"
  蓝丝一双炯炯生光的大眼中,立时现出极其激动的光采,盯着温宝裕,又过了一分钟之久,这一双青年男女之间,这时正在进行什么程度的心灵交流,除了他们自己之外,外人至多感到,不可能猜测到全部。
  然后,蓝丝忽然格格笑了起来,指着温宝裕:"你敢,脏也脏死了,恶心不恶心?你要是敢做,我更不让你碰我了。"
  本来,气氛十分凝重,可是蓝丝忽然像一个正常的少女-样,撒起娇来,立即变得十分轻松,温宝裕也哈哈大笑:"真是,想想都要把隔夜饭吐出来。"
  我在一旁看了,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少年人的心情变化,真是难测,这两个人之间,背景、生活、行为,全然不同,看来,他们从互相吸引,到真正成为好朋友,不知有多么艰难的路要走,不知有多少困难――有的困难,甚至可能根本无法克服,可是看他们如今的情形,根本不当一回事。
  这或许也正是少年人的可爱处,"少年不识愁滋味",天塌下来,也只当被子盖。
  蓝丝和温宝裕互相取笑了一会,又向我望来,不约而同,作了一个鬼脸,蓝丝道:"跟着我走,出了花园,就没有事了。"
  我和温宝裕,跟着她走,到了快出花园时,我才道:"请你告诉猜王降头师,我向他道歉,因为我十分没有来由地向他发脾气。"
  蓝丝并不转头:"我师父在你们走出屋子时,说了几句话,我在一旁听到的。"
  她说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我不禁有点紧张,蓝丝说来轻描淡写,而且像是因为我的话才引起话头来的,可是她分明是要向我转述猜王的话。
  猜王或者有某种原因,不能向我直接说,也不能叫蓝丝直接告诉我,所以才用了这种方法。
  当下,我也不作强烈的反应,只是轻轻"昭"了一声。蓝丝本来就走得很慢,这时,更是半晌才跨出一步,温宝裕自然得其所哉。
  蓝丝不急不徐地道:"我师父说:卫斯理是一个奇人,如果他自小就接触降头术,成就不会在史奈大师之下,只是到了现在,再想来了解降头术,当然太迟了一点。"
  我闷哼了一声,心中自然知道猜王所说的是事实。
  蓝丝又道:"我师父又问我:你听到刚才他问的问题了?我答应着,我师父又问,你可知道他这个问题,蠢在什么地方?"
  蓝丝的声音十分动听,我问了问题,猜王当时没有回答我,且对我十分无礼,这时,自然是借蓝丝来向我解释这件不愉快的事来了。
  我和温宝裕互望了一眼,倒要听听我的问题,究竟"蠢"在何处。
  蓝丝唁唁咯咯,不停地说着:"师父这样问我,我就说:卫斯里问降头术是不是可以掩饰一个重要人物被杀这样的大新闻。我师父叹:是不是笨?我道:是笨了一些,他不知道,史奈大师参与了行动,而且,更可能,一切都是史奈大师安排的,那就根本没有什么凶杀。"
  我听到"更可能一切都是史奈大师安排"这一句话时,脑中已"轰"地一声响。一阵晕眩,刹那之间,隐隐地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是却又空空洞洞、什么也想不到,由于突然而来的刺激,如此之甚,所以她最后那句话,我竞一点没有听进去。
  我赶紧定了定神。追问:"你说什么?"
  蓝丝本来是一面说一面在带路,一直背对着我,直到这时,女才站定,转过身来,睁大了眼睛望着我,我再镇定了一下:"最后一句。"
  蓝丝重复着:"根本没有什么凶杀。"
  温宝裕插嘴:"可是,一个地位重要的人被杀,我亲眼看见的。"
  蓝丝摊着她雪白丰腴的手:"如果一切是史奈大师的安排,就不会有什么凶杀,所以,也不会有大新闻,也不必掩饰。"
  我的思绪十分乱,所以,一下于没有法子作出反应。温宝裕的思想方法另有一套,他根本不会把陡然生出来的意念再去想一遍,而一切都作直接的反射,他"哈哈"一笑:"史奈大师能令死人复活?还是他用了掩眼法,使所有人看到的全是假象――那丑恶的胖子根本没有死?"
  蓝丝笑眯眯地望着温宝裕:"本来,我以为卫斯理的问题够蠢的了,现在,才知道――"
  温宝裕不等她讲完,就抢着逼问:"蠢在什么地方,请直说!"
  蓝丝被温宝裕打断了话头,侧着头,想了一想。当她在那样做的时候,样子十分可爱,但是她还是摇了摇头:"说不明白,只好说,根本没有凶杀。其实,也不能怪你,我也不是很明白,刚才我所说的,只不过是我师父说的一些话。"
  我吸了一口气:"猜王还说了些什么?"
  蓝丝又转回身,走向前:"我师父又喃喃地说,希望卫斯理和那母子两人,赶快回家去,整个把这件事忘记,忘记得愈干净愈好!"
  我心中冷笑了,在我身边的温宝裕说:"忘掉整件事,不可能,至少,认识了你,我无法忘记!"
  蓝丝的身子略震了一下,即使在她的背后,也可以感到她听了这句话之后心中的喜悦――整件事,从诡异的凶杀,到蓝丝的出现,到温宝裕的失魂落魄,每一个转折,都出人意表之至!
  蓝丝的声音变得十分低:"我不知道,我师父那么说,我就复述出来。"
  蓝丝走得虽然慢,但当她说到这里时,也已经跨出了花园。她的任务是带我们出花园,一出花园,她就转回身,低着头,迅速地在我们两人的身边跑过。
  当她在温宝裕的身边经过之际,像是伯温宝裕会出手拉她,所以身子翩然一闪。
  温宝裕在这时,并没有出手,只是出声:"蓝丝,等一等!"
  蓝丝陡然站定,并转过身来,虽然不直视温宝裕,可是温宝裕肯定可以感觉到她眼中闪烁的那种奇异的光芒。温宝裕急速地问:"我们怎样可以再见?"
  蓝丝抬头向上,望着天:"我师父也说了,他说,他有法子使我完全不记得曾遇见过你!"
  温宝裕立时说:"如果他有这个能力,请他不要用在你的身上,也不要同时用在我们两个身上。"
  蓝丝的声音,忽然之间,由刚才的沉郁,变得十分快乐,声音之中充满了笑意。
 
第八部:篡夺王位的大阴谋
 
  蓝丝用带笑的声音道:"好,我会转告师父,我们总可以再见的。"
  温宝裕咬了咬下唇:"如果我留下来不走,是不是可以和你在一起。"
  温宝裕是胆大妄为惯了,他那样说,我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可是蓝丝的反应,却强烈得出乎意料之外。她双手乱摇,臂上的金钏银钏相碰,发出叮叮的声响,神情惊恐:"不能,不能,这里会有极可怕的事发生――。"
  她说到这里,陡然住口,样子更惊恐,像是刚才在无意之中,泄露了一个极大的秘密。她自然而然把手按在心口,频频吸气,温宝裕还想追问究竟会有什么可怕的事发生,但是我看出,其中一定大有蹊跷,用力拉了温宝裕一下,抢着道:"你不能留下来,至少要先和你母亲一起回去再说。"
  在这种情形下,能令得温宝裕就范的,怕也只有拾出他的令堂大人来了。果然,温宝裕一听得我这样说,长叹了一声,不再言语.神情忧郁,目光呆滞,像是遭到了莫大的打击。
  蓝丝的神情,这时也恢复了正常,我向她望去,用眼神向她询问:是不是可以把她所谓"极可怕的事"向我们说说?
  蓝丝一下子就明白我的意思,她略为摇了一下头,现出的神情告诉我,最好提都不要再提这件事。
  我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什么别的动作,可是却更肯定,一定会有什么事发生,而且,一定正如她所说,是极可伯的事。
  蓝丝虽然年轻,但是她来自一个对降头术家有研究的苗峒,又是大有地位的降头师的徒弟,不会对普通的事大惊小怪,所以,出自她口中的"极可怕"的事,一定是真正的极可怕。
  我当然对探索那种怪异的事有兴趣,但如今先要做的事,是把温家母子送回去――这也正是我兼程赶来的主要目的。
  蓝丝又转身向屋子走去,温宝裕望着她的背影,这一次.轮到蓝丝一步三回头了,当真是回肠荡气之至。我知道在这种情形下。催温宝裕快些走,并无用处,所以只好耐心在旁等着。
  一直等到蓝丝进了屋子(她在屋子门口的石阶上。又站了足有一分钟,这才进去的),温宝裕才长叹一声,向我望来。
  我早已等得火冒三千丈了,所以他居然也看出了我面色不善、没敢再说什么。
  我望着路面,心中盘算着,在这里,要找车子,只伯还不容易。路上冷清得很,温宝裕也看出了我的难处,居然建议:"要不要我进去,请蓝丝送我们一程。"
  我吃了一惊,要是同意了他那建议,只怕这一对少年男女,更加难分难合了。所以我坚决拒绝,向前面一指:"走。"
  温宝裕虽然不愿意,但是也只好开步走,走了不到几百步.岔路上一辆车子,飞驰而来,狂按喇叭,在我们的身边,急刹车停下,陈耳探出头来,叫:"谓上车。"
  我冷冷地看着他:"怎么,是想来押解我们出境?"
  陈耳叹了一声:"卫斯理,你这人。"
  我怒,冲到他面前,拳头在他面上晃着:"我这人怎么样?"
  陈耳居然不躲不闪:"你这人,怎么不想想我和你通电话时,你在什么地方,身边有什么人,我是不是能随便说话。"
  我呆了一呆,我一点也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可是这时,陈耳就算说了,我一样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为什么在猜王和屋主人面前,不能说想说的话。
  陈耳看出了我的犹豫,打开了车门:"上车再说。"
  显然对步行没有兴趣的温宝裕,早已自行上了车,我也上了车,坐在陈耳的旁边,先开口:"好像事情愈来愈神秘了,一些降头师,鬼头鬼脑地想干什么?"
  我是因为始终觉得猜王的神态有异,所有才顺口这样发问的,陈耳一听,脸色灰败,声音发颤,向我望了一眼:"你知道了多少?"
  我心中大是生疑:"一点也不知道,只是绝不明白,一个那么重要的人物,在公众场合被杀这种事,怎么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陈耳的脸色更难看,伸手在自己脸上,重重抚摸了几次,像是想把脸皮全都搓下来一样!
  看到他这种情形,我倒还沉得住气,知道他的心中,十分犯难,可是温宝裕却老实不客气,在他的身后,用力一拍他的肩头,令得他身子震动了一下。
  温宝裕声大气粗:"啊,我不是凶杀的疑犯么?怎么忽然又可以自由行动了?"
  陈耳这才粗粗地叹了一声:"根本没有凶案了,还有什么疑凶?"
  我不明白的就是这一点,这时我知道温宝裕不会干休,所以也懒得开口,由得温宝裕去发问。温宝裕嚷叫了起来:"这是什么话,明明我亲眼目击,在那酒店大堂,也不知有多少人看到过的事,怎么能说根本没有发生过?"
  陈耳的声音十分疲倦:"史奈大师说,他说:谁也不准再提,只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在我们这里,那就是说,这件事,就真的没有发生过。"
  温宝裕叫得更大声:"史奈降头师是什么――"
  我和陈耳都大吃一惊,虽然这时,我们是在一辆前进的车辆中,温宝裕所说的话,不会有别人听到,可是他如果对史奈大师口出不逊,又怎能肯定史奈大师不会有神通可以知道?
  我刚想出声阻止,料不到温宝裕居然自动住了口,没有再说下去。
  (这种情形十分罕有,所以后来我追问他为什么会这样,他的回答很有趣,也很合情理。)
  (他说,他本来确然想出口不逊的,但突然想到蓝丝也是一个降头师,不能连蓝丝都得罪了,所以就自然而然住了口。)
  (爱情真伟大。)
  温宝裕顿一顿:"史奈讲了……也不能改变事实,人还是死了。"
  陈耳耸了耸肩,说出来的话,简直惊心动魄之极,他道:"史奈大师既然这样说了,他就能改变事实,人死了,他能叫人活回来。"
  他的语调甚至十分平淡,一点也没有夸张的意味,可是那两句话,令得温宝裕那样的人,一时之间,也目定口呆,哑口无言。
  人死了,史奈大师能令死人活回来。
  死人如果活回来了,那么,当然就不再有凶杀案了,所以,也根本不必掩饰,根本没有凶手,一切都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那实在再简单不过,猜王、蓝丝他们,显然早已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觉得我的问题很笨。
  而我,随便我怎么想,我也无法想得到史奈会令死者活过来。
  根据温宝裕的证供,那个重要人物的后脑,中了一枝钢箭,宜贯串到前额。
  一个被利器贯串了脑部的人,在被确认为死亡之后那么久,还能活回来?
  虽然我决不敢轻视降头术,但也难以相信它可达到这样惊人的目的。
  温宝裕首先叫起来:"你真的相信史奈大师有这种能力,能令死人复活?"
  陈耳的声音苦涩:"和我相倍与否无关,他既然这样说了,就一定做得到。"
  我也忍不住插了一句口:"他以前曾经使死人复活过,一个脑部受了那样重伤的死人?"
  陈耳摇头:"我不知道他有没有令死人复活过,只知道他说了要做的事,从来没有做不到的,不但我知道这一点,在这个国家里,上上下下,没有人不知道。外来者或许一时不知道,但不必多久,也就会知道。"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从倒后镜中去看温宝裕,只见他一脸疑惑之色。
  陈耳既然说得如此斩钉截铁,他也就没有什么再好问下去的了。
  沉默了好一会,我才道:"史奈大师弄走了尸体,是和炼一种十分奇特的降头术有关?"
  当我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车子正好驶到了一条小路口,陈耳一扭驾驶盘,车子就驶进了小路去。
  小路根本不是被车子行驶的,两边全是密密的芭蕉,一驶进去,就压倒了不少,而陈耳却一直把车子驶进了芭蕉丛之中,等到车子驶进了十来公尺之后,看出去,我们像是被许多绿色的怪物包围了一样。
  还没有等我和温宝裕问他为什么,他已说出了原因:"我们接下来的谈话,内容会……十分骇人,把车子驶进来,不让别人看到,在心理上,会觉得安全一些。"
  他的声音,听得出是经过努力镇定的结果,这就令得气氛格外神秘,我向温宝裕一指:"是不是要先把少年朋友送回酒店去?"
  温宝裕立时抗议:"不。"
  陈耳也道:"不,少年朋友在这件事中,有相当重要的地位,应该和我们一起讨论。"
  温宝裕一听,立时现出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情来。我道:"好,我们要讨论的是什么?"
  陈耳压低了声音――虽然我相信他就算大声吼叫也不会有人听到:"你怎么会问刚才那个问题的?你对降头术有研究?"
  我摇头:"不,我是猜测的,因为猜王在听到了尸体被史奈大师弄走之后,反应十分怪,还有一些不是很明白的讲话。"
  陈耳作了一个手势,示意我把当时的情形,详细说一说,我就把当时的情形,从那一男一女出现说起。
  (陈耳在我提及那一男一女时,曾发出"啊"地一下低呼声:"这一双男女之间,有着凄迷之极的故事,降头术使一个美丽的女子,变得恐怖无比。")
  (温宝裕插了一句口,这小子的思绪,天马行空,不受拘束,想到哪里是哪里,他陡然问:"我真弄不借,她变得恐怖,他弄瞎了自己的眼睛,怎么就可以相处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恐怖?")
  (陈耳居然回答他:"很难明白,总之是在触觉上没有什么变化,但在视觉上却可怖莫名的那一类。")
  (温宝裕还想说什么,我不耐烦起来:"原振侠医生见过那女子中了'鬼脸降'之后的恐怖情形。好奇心那么强烈,不必乱猜,问问他好了。")
  (温宝裕还是咕峨了一句:"自己猜出来的,才有味道。")
  等我把经过说完,陈耳的面色,更是难看之极,汗水涔涔,过了好一会,才自他的口中,吐出四个字来:"太可怕了。"然后,过了一分钟,他又重复:"太可伯了。"
  我作了一个手势,请他作进一步解释。
  陈耳又想了一会,才道:"早就有一个传说,死者――昭,应该……称他为军事强人,并不满足于如今的地位,想进一步扩展势力,和谋取更高的地位。"
  我立时想起那两句我在那屋中听到过却不是很了解的对话为。屋中的那男子曾说:"他的位置也够高的了,还想再高?难道史奈大师会帮他?"
  而猜王则曾说:"怎么就开始,还没有准备妥当啊,怎么就开始了?"
  这几句对白,加上陈耳的话,就十分容易明白,军事强人对目前的地位不满足,求助于降头师。
  这是一件相当可怕的阴谋,这个人的地位,再进一步,那就只有国王这个位置了。所以,他要改变地位的行动,必然是一场政变。
  不论是利用军事行动来完成政变,还是利用降头术来完成政变,政变的必然结果是一样的,那就是混乱、屠杀、死亡、斗争。
  一个国家政变的结果,不但影响一个国家,还可以影响邻近的国家,也可以影响世界局势,影响会扩大到什么程度,谁也不能预测。
  这个阴谋,看来已进行得有一些日子了,不然,猜王不会说"还没有准备妥"。还没有准备妥当,就是正在准备之中。
  作为这个大阴谋的主角,如果有意利用降头术来达到他的目的,那么,史奈大师自然是最终的选择,因为史奈大师是降头师之王。
  史奈怎么会和军事强人合作,连屋主人都表示怀疑,那是另一个问题,问题是:军事强人道到了凶杀,那自然应该是史奈大师的挫折,看来史奈大师,也道到十分强硬的对抗。
  一时之间,思绪紊乱之极,再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温宝裕的情形,显然和我一样,因为我向他看去,只见他双眼乱翻,一个问题也问不出来――要是他问得出,他早就发问了。
  陈耳停了片刻,才继续说:"这是一个惊人的阴谋,对国计民生的影响之大,无出其右。主谋者,听说找到了降头师的支持。"
  我和温宝裕,都发出了一下呻吟声。陈耳又道:"主谋者十分嚣张,以为有了军事和降头术这两张皇牌在手,绝没有不成之理,所以,在几次不同的场合中,酒后得意志形,连不久要重建王宫的计划,也对人说了出来。在这次情形下,自然阴谋在进行一事,也就不是十二分的机密了。"
  我直到这时,才缓过了一口气:"那……国王难道不设法应付?"
  陈耳叹了一声:"国王虽然要设法应付,可是用什么来应付?国王除了国民的衷心拥护之外,早已不接触实权了,权力会在阴谋者的手中,现在,看来连史奈大师,也早成了主谋者的同党!"
  我感到一股寒意,背叛阴谋一展开,被背叛的一方,有时在明知会有什么事发生的情形下,竟然无法可施,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事情发生,这和神智清醒,被绑在木椿上一刀一刀割死一样,痛苦的煎熬,至于极点!
  温宝裕愤然道:"国王既然极得国民拥戴,自然应该有忠于国王的勇士,挺身而出,保护国王,消除阴谋!"
  陈耳听了温宝裕的话之后,双手掩住了脸,好一会,才放开了手:"当然会有这样的人――我,就,是!"
  他那"我就是"三字,每一个字之间,都停顿了一下,说得极强有力。
  我和温宝裕都望向他,自然也都看到自他脸上现出来的那股深切的悲哀。
  他叹了一声:"像我这样的人,当然不止一个,可能有成千上万,可是有什么用?像我,是高级警官,又有一些武器,但是怎能和全国的正规军队为敌?怎能和史奈大师这样身分的人为敌?就算知道了阴谋的一切程度,也只好看着它发生!"
  我和温宝裕仍然无话可说,陈耳又道:"局势如此紧张,所以主谋者忽然道了凶杀,消息一传出去之后,军方才会那么紧张!"
  我想起警局中的情形,仍然有点寒意――不是猜王开路,我们根本离不开。我也忽然想到,在这件事上,猜王和史奈,似乎立场并不一致,虽然猜王是史奈派来的,他们两人之间,显然有矛盾;猜王认为"还没有准备妥当",可是史奈已动手了!
  温宝裕"啊"地一声:"这样说来,刺杀军事强人的凶手,一定是忠于国王的勇士了!"
  陈耳苦笑――那是真正的苦笑,他的那种凄苦的神情,令得我们也如同心口压着大石一样。
  他道:"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得到这样的结论,可是在这里,事情颠倒得令人难以置信!全然可以相反!"
  温宝裕干笑了几声:"颠倒?相反!那总不成是军事强人自己派人刺杀自己?"
  陈耳缓缓摇着头:"应该是史奈大师。"
  我陡然震动了一下,温宝裕由于吃惊太甚,整个人弹了起来,以至头"砰"地一声,撞在车顶,他也不顾得叫痈,叫的是:"你胡说什么?不是史奈大师已站到了死者那一边了吗?"
  陈耳压低声音:"这正是事情最诡秘的所在,我也是听到……听来的一点消息,真正的情形如何,我一点也不清楚,因为我不是降头师――"
  我叹了一声:"你快点说吧,别再解释了。"
  陈耳的声音更低,令得坐在后面的温宝裕不得不俯身向前,他道:"听说,是史奈大师的主意,认为军事强人,实力有余,威望不足,就算谋位成功,若是国民不拥护,那也不会有好的局面出现,反倒不如现在那样。而军事强人又坚持一定要实行阴谋,所以,史奈大师提出来的那一计划是:鬼混。"
  陈耳用他最大的努力,来表示他说的话,非但十分重要,而且神秘莫测,可是等他说的话,告了一个段落之后,我和温宝裕,不禁面面相觑。
  我们都不是想象力不丰富,或者理解力不强的人,可是实实在在,不明白陈耳这番话的意思,我们异口同声地反问;"鬼混?"
  陈耳的神情更神秘,而且,看得出,他真正地感到害怕――他绝没有必要在我们面前假装害怕:"是的,就是你提到过的……那种……史奈正在炼的古怪降头术。"
  我和温宝裕同时"哦"地一声,可是仍然不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
  陈耳吞了好几口口水:"我曾到处去打听过,知道这种被称为'鬼混'的降头术,当真怪异莫名,先要把一个人杀死,使他变成鬼,然后再令他活回来,使他变回人,而在这两个转变过程之中,这个人就一半是人,一半是鬼,变成了人和鬼的混合体。"
  这时,阳光虽然由于浓密的芭蕉的掩遮,不能直接晒在车子上,但是车厢中仍然十分闷热。可是,在听了陈耳的这一番话之后,我和温宝裕的神情,就像是在零下二十度的冰库之中一样。
  "鬼混"是一个相当熟悉的名词,正常的解释,人人皆知,辞典上给的解释是:谓糊涂过时日也。又胡乱摘摘也。举的例子是"七侠五义第十四回:你是何人,擅敢假充星主,前来鬼混。"
  无论怎么想,在听到了"鬼混"这个词之后,谁会想得到那代表了人和鬼的混合体?
  (且别说什么叫"人和鬼的混合体",各位,这个故事用"鬼混"这个题目说到这里,谁想到了"鬼混"是人鬼混合的意思了?只怕没有。)
  当时,我的惊讶程度,真是到了极点,望着陈耳,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得了热带的黄热病。
  我的神情,一定道出了我所想的,陈耳忙道:"卫斯理,千真万确的事。"
  我仍然说不出话来,还是温宝裕先问:"变了人鬼混合体,有什么好处?"
  陈耳道:"具体的情形不清楚,但据说,据说……会有许多超能和异能,不但有异能,而且力大无穷,能控制他人的心,等等,据说,历史上有一个十分为民称颂的国王,就是经过降头术炼成的人鬼混合体。"
 
第九部:神出鬼没降头术
 
  我吁了一口气:"军事强人若成了人鬼混合体,就会使国民拥护?"
  陈耳沉吟:"由于有了超能力,会使人祟拜得五体投地。"
  我和温宝裕的神情,都古怪之至。
  相信任何人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都和我们一样。我们实在不知如何表示自己的意见才好,过了好一会,才长长吁了一口气,互望了一眼,温宝裕先开口:"人……和鬼的混合体……那是什么样的一个怪物?"
  陈耳苦笑了一下:"我不是知道得很详尽,连降头师,也不是每一个都知道'鬼混'的内容,只有相当高级的才懂得。"
  我心中一动:"譬如说要高级到……猜王降头师这样的程度?"
  陈耳点了点头,望着我,一副十分恳切,显示他对我有所要求的神情。我是一个典型的好事之徒,什么样的新鲜古怪的事我都有兴趣参加,可是这时,我感到一股寒意,不等他开口,我就大摇其头:"别叫我和降头师去打交道,我不想做史奈大师的敌人。"
  陈耳不说话,只是望着我。温宝裕也不说话,也只是望着我,我感到无比的焦躁不安,在那一刹那间,连我自己也讨厌自己,因为刚才的行动和言语,使我看来完全不像自己。
  我,卫斯理,什么时候这样退缩过,什么时候这样害怕过?
  陈耳和温宝裕两人,显然心中也正在这样问,他们不必开口,我也可以在他们的神情之中,看出这;点来,我再用力一挥手,使自己的心神宁贴一些――古怪可怕,神秘莫测的降头术,确然能叫人心烦意乱,不知如何对付才好。然后,我用听来极正常的声音问:"好了,你这个忠君爱国的警官,我能做些什么?"
  这句话一出口,陈耳吁了一口气,现出感激莫名的神情,温宝裕则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欢呼声:"好,卫斯理回来了。"
  这小于的用词十分古怪,他竟然说我"回来"了,可知我刚才的言行,是如何失常。这连我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只好自嘲:"勇往直前了那么多年,其实也应该有权利退缩一下的。"
  陈耳忙道:"当然当然,但是请别在我们国家道到大危难时退缩。"
  我瞪了他一眼:"也不见得有什么大危难,不过是更换了名义上的国家元首而已。"
  陈耳叹了一声:"人鬼的混合体,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和做法,全然不可预测,想起来就叫人不寒而栗,谁知道他会作出什么样乖张的决定?又有谁知道这样的怪物受了降头师的操纵之后,会有什么事发生?"
  我伸手出车窗外,摘下了半片芭蕉叶,在手中撕着,接着:"我能做什么?去见史奈大师?"
  陈耳搔耳挠腮,显然他也不知该如何着手才好,温宝裕在这时候,发挥了他强大无比的想象力,他忽然一拍手:"有了,这个半人半鬼的怪物,现在还没有炼成功,那就还只是一具尸体,去把那具尸本偷出来,整件事就完全结束了。"
  我闷哼一声,温宝裕立时补充:"我只是提出一个一劳水运,彻底解决的方案,如何执行,种种细节,一时之间,我也说不上来。"
  陈耳摇头:"没有可能,别说不知道尸体在什么地方,就算在你眼前,那既然是史奈大师要的东西,谁敢去动一动,碰一碰?"
  温宝裕突然直跳了起来,神情兴奋奠名:"谁要去动去碰?只要知道尸体在什么地方,隔几百公尺,射上十七八枚火箭,尸体自然炸得粉碎,史奈大师若是也在,自身难保,如何还能作怪?"
  在这个地方,讲温宝裕这种话,其危险程度,等于是一个白嫩的胖子赤身露体走进了食人族部落之中一样。我倒还好,陈耳脸上变色,看来和芭蕉叶竟然没有什么大分别。
  我用力推一下:"你别发楞,温宝裕才想到的办法,并非不可行。"
  陈耳又隔了好久,才透了一口气:"理论上是如此,可是当我们调派计划,行动还没开始,降头师方面,就早已知道了。"
  温宝裕不服:"他们有什么方法可以知道人家内心所想的秘密,他们能裁住他人的脑电波?"
  温宝裕的话才一出口,就听到在车子之外,不知在什么地方,甚至连远近也难以确定,一入耳,就阴恻恻地觉得遍体生寒的声音接上了口:"什么脑电波,那是用实用科学的观点来解释实用科学不能解释的异象的杜撰。"
  这个声音听来虽然可怕,可是所说的话,听来十分理性,也不像有什么恶意。然而,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突然传入耳中,给我们三个人的震撼之大,也可想而知。
  陈耳把车子驶进芭蕉丛中隐藏起来,我就有"多此一举"之感,因为我觉得就算随便停在路边,也不会有什么人偷听到我们讲话的。
  可是,如今车子在那么隐蔽的所在,居然车外就有人搭了腔,而我们所讲的,又是和一椿可怕之极的事情有关,泄露出去,随时有性命之忧,在绝无可能的情形下,居然出了毛病,如何不惊?一时之间,我们都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来,四周围极静,这时除了芭蕉叶在风中摆动发出的沙沙声之外,只有一个脚步声,正自远而近传过来。
  若不是阳光灿烂,我想我们都会大叫"鬼啊。"然而,鬼又为什么不能在阳光之下出现呢?温宝裕可能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陡然张大了口,但是他还没有叫出声来,我已经伸手掩住了他的口。
  温宝裕用十分恐惧的目光望定了我,我压低了声音:"是猜王降头师。"
  我说的声音十分低,连在车内的人,也是仅仅可以听到的程度,可是车外,居然就有了回应:"卫先生究竟名不虚传,连故意改变了的声音都听得出来。"
  我松开了掩住小宝的手,小宝长长吁了一口气,这时,猜王来到了车旁,打开车门坐了进来,就坐在温宝裕的旁边,温宝裕自然是由于想起了他腰际的蛇和他身上那许多古怪东西的原故,所以陡然移动了一下身子,紧贴着车门――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居然也有害怕的时候。
  我没有嘲笑他,因为猜王突然出现,使我也感到心中凛然,我忙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温宝裕的情绪,回复得很快,他居然喘着气问:"蓝丝姑娘呢?"
  猜王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向陈耳指了一指:"他就不会问我这个问题。"
  我做了一个不明白的手势,陈耳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降头师有办法知道人家的任何秘密,他们用降头术来探听秘密。"
  猜王摊了摊手:"在降头师和降头师之间,才能互相防范,平常人,无法逃脱降头术的监视。"
  我和温宝裕异口同声,叫了起来:"什么道理?不论什么事,都有道理的,你凭什么做到这一点,过程又如何,总有道理的。"
  猜王长叹一声:"实用科学带给人类的灾难是,什么事,都舍本逐末,去追究道理,反倒忽视了事实。在那种情形下,凡是解释不出道理来的事,就被视为不科学。不幸得很,降头术只讲事实,不去追求道理,因为它的道理,人类的知识程度完全无法理解。"
  我苦笑,喃喃地道:"这一番话倒是我常说的。"
  猜王又道:"这里的降头术,和中国的法术颇有点相类似之处,中国的法术中,一直有人可以穿墙而过的法力,怎么解释呢?什么道理呢?"
  我和温宝裕互望了一眼,两人都默默不语。
  如果在早几年,我们一定会"哈哈"大笑,大声回答:"人穿墙而过?哪有这样的事,那只不过是小说家的胡思乱想而已,有什么道理。"
  可是今时今日,这几句话,却再也讲不出来。
  因为的确有人可以做到这一点,可以把物质三态中的固体,当作像气体一样穿越,可以使他自己的身体穿过墙壁,比任何小说家所能想象的更奇异,更怪诞。
  这个具有超级异能的人在中国,北京,目前正接受国防部的研究,他的异能,已经无人不知,千真万确,然而,正如猜王刚才的反问:有什么道理?
  道理当然有,只不过超越了人类智力现阶段所能理解的程度而已。
  降头术如何刺探他人秘密一事,我也略有所闻,他们术语的所谓"养鬼仔",所养的"鬼仔"来去如风,无影无踪,但是却可以把听到的、看到的一切,传入降头师的脑中,使降头师如身历其境一样。
  这种情形,当然玄妙之极,只好视之为通过一种方法,控制一个灵魂的活动,再把灵魂所感应到的一切化为已有,那么,什么秘密能瞒得过他们?
  陈耳直到这时,才开了口:"刚才我们讲的,你……全知道了?"
  猜王的反应很奇特,他叹了一声:"是,你别怕,我和你一样,忠于国王。真想不到,史奈大师会……这样做。正由于主事者是史奈大师,事情可以说棘手之至,唉,难极了。"
  他在这样说的时候,一连向我望了好几下,望得我不自在之至。
  他又叹了一声:"可是再难,也得采取行动,七天,等到史奈大师练成了'鬼混',那就想不出有什么力量可以对付了。"
  我皱着眉:"我不明白,难道……把钢箭射进……军事强人后脑的,就是史奈?"
  猜王一再叹:"不会是他亲自出手,但也一定是他运用了降头术的力量,要使人变成人鬼的混合体,第一步,就是要先使这个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形下,一下于就进入死亡状态,真正极短的时间,据说,这是这种降头术最难的一个程序,如果不是立刻就死,或是在死前的一刹那间,知道自己会死,那就真的变成了死人,再也不能练鬼混降了。"
  这一席话,又听得我寒意遍体,温宝裕"啊"地一声:"当时他正转过头来骂我,手又搂着一个美女,绝想不到自己会死,而钢箭一发,贯穿脑部,自然是立刻进入死亡状态的了。"
  陈耳面色发白,喃喃地道:"遥控杀人。"
  温宝裕也"嗖"地吸了一口气:"中国法术中,早有遥控杀人法,放一柄飞剑出去,千里之外,取人首级,就是典型的遥控杀人,哦,说不定雍正皇帝的血滴子,也是遥控杀人。"
  猜王显然也知道什么叫作"放飞剑"和"血滴子",他居然大点其头:"是的,原则一样,方法各有巧妙不同,苏联人现正在研究意念杀人,也已经很有成绩了,那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小宝立即兴奋起来:"是啊,据报告说,相隔五百公里,一个能控制意念的人想另一个人受伤,那人果然道到了重击般的痛楚,好像……还真的有伤痕。"我干咳了一下:"没有伤痕。"
  温宝裕忙道:"没有伤痕,理论上,相隔五百公里可以令人感到重击,自然进一步,就可以令人死亡,呢,如果再加上时间上的控制,那么,等于就是咒语了。"
  猜王笑:"你这孩子,很有巫术的天才,咒语,本来就是法术的一部分,也就是降头术的内容。"
  温宝裕更是高兴:"这样说,那军事强人的死,根本就是史奈大师安排的?"
  猜王的胖脸变得相当阴沉:"我相信是,史奈大师和我讨论过这件事,可是他没有告诉我确切动手的日子,显然是他不相信我。"
  猜王大有俸然之色,我早已看出这两个降头师之间,颇有矛盾,所以趁机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他会加害你?"
  猜王抿着嘴,想了很久,才道:"他害不了我,我也害不了他,但是我却可以破坏他的行动,使他练不成'鬼混'降。"
  陈耳忙叫:"破坏它,破坏它。"
  猜王又沉默了片刻,叹了一声:"我用尽方法,也没有办法知道他把尸体弄到了何处,他的'迷踪法'世上无人能及,他要隐藏什么,世上也没有人可以找得到,可是一个关键人物,他必须弄到手的,却还在皇宫之中,我已和国王、公主联络过,那是他们最后的决战王牌,不能轻易放弃。"
  我骗然:"那是什么人?"
  猜王向温宝裕望去,温宝裕叫起来:"我?"
  猜王摇头:"当然不是,可是这个人你见过,当时,在电梯中,你见过的那个女子。"
  温宝裕道:"是叼,有;个妙龄女郎和强人在一起,据酒店的保安主任说,他经常替强人安排这样的幽会。"
  我苦笑:"他冒的险太大了,要是史奈的降头术练不成,失败了,他怎么办?"
  猜王摊了摊手:"他也没有什么损失,只是再也活不回来而巳。"
  温宝裕叫了起来:"赔上了性命,这还不叫损失?"
  猜王闭上眼睛一会:"别忘了他是在全无所觉的情形之下,淬然死亡的,一点死亡的痛苦都没有,一下子就没有了任何知觉。人,总是要死的,很少人能够死得一无所觉,对他来说,就算不能变成人鬼混合体,实在也说不上有什么损失。"
  我们三人自然都无法同意猜王的论点,可是一时之间,也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反驳他。
  我迫问:"那么,那个女郎……又有什么作用?"
  陈耳在这时,吸了一口气:"难怪在运送途中,那女郎被宫中的保卫带走了。"
  猜王道:"史奈站到了强人那一边,还有别的降头师忠于国王,虽然如何练鬼混降,只有史奈一个人力掌握了法门,但是别人多少也知道一点内中的情形。一定是国王或公主,得了高明的指点,知道这女郎十分重要,所以先史奈一步,把她带走了。"
  温宝裕在头上拍了一下:"真想不到,这女郎那么重要――要是史奈大师找不到她,会有什么样的情形发生?"
  猜王作了一个十分古怪的神情:"如果在七天之内,史奈还找不到那女郎,鬼混降就练不成,强人也将永远变成一个死人了。"
  陈耳和温宝裕都现出十分兴奋的神情,温宝裕还"啊哈"一声:"那太简单了,王宫那么大,又有军队守卫,把这个女郎藏上七天,不就行了?"
  我知道事情决不会那么简单,若真是那么简单的话,猜王不会出现,不会来和我们商量了。
  果然,猜王缓缓摇头:"史奈还没有动手,他只要一开始动手,一定可以立刻知道那女郎在何处,而且把她弄走。史奈的神通太大了,没有人可以敌过他。"
  陈耳的声音十分尖利:"可以把女郎杀了。"
  陈耳的办法,虽然残忍之至,但是也不失是一个破釜沉舟的办法,可是猜王仍然摇头:"那女郎到了史奈的手里,死活都一样,她的作用是……练降头术中的一种媒介。由于她在强人死前,和强人亲热过,所以她才起作用。"
  温宝裕焦躁起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没有办法了?"
  猜王又望了温宝裕半响,欲语又止再三。温宝裕感觉再迟钝,也可以觉出事有蹊跷了,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难道我有什么办法可以对付史奈的降头术?"
  猜王迟疑了一下,仍然不说话,可是神情上,显然已默认了温宝裕的话。
  我和陈耳都惊疑其名,一起盯着温宝裕看,可是随便怎么看,也看不出这小于有什么本事,可以对付天下无敌的史奈大师。
  温宝裕自己也惊讶莫名,手指仍然一直按在自己的鼻尖上:"是不是我是强人临死之际最后一个见到的人,所以也是练降头术的一个媒介?"
  他说到这里,忽然现出十分害怕的神情――那是真正的害怕,失声叫:"哎呀,不好,史奈大师不会放过我,他是要把我的眼珠挖出来,还是把我的头切下来,你们……为什么这样望着我?"
  温宝裕又神经质地指我、陈耳和猜王,身子更缩回车门:"是不是没有了我,就练不成鬼混降,所以,你们想消灭我,好叫史奈练不成那降头?"我陡然大喝:"小宝,你在胡说什么?谁会消灭你来对抗史奈?"
  温宝裕眨着眼:"你当然不会,可是……别人……就难说得很。"
  他在那样说的时候,想伸手指猜王,可是又不是很敢,就在他的手,闪闪缩缩没有指出去之际,猜王一伸手,温宝裕的手,不知怎么,就给他抓住了。温宝裕大吃一惊,竟至于张大了口发不出声音来。
  我也一惊,刚才猜王的出手极快,分明他不但身怀降头奇术,连武术的造诣也极高,若是他真要对小宝不利,倒不容易应付材。
  可是,猜王一抓住了小宝的手,只是用另一手,在小宝的手背上轻拍了一下,就松开了手,温宝裕连忙缩回手去,盯着自己的手背看,又用发颤的声音问:"你……落了什么降头?"
  猜王笑:"要落降头,何必碰到你的身子?我是在安慰你,我不会害你。"
  温宝裕神情将信将疑,仍然有点惊魂不定。他好几次在提到可以接触降头术时,都眉飞色舞,兴高采烈,现在,他被降头术吓得脸青唇白,只怕再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有趣好玩了。
  我追着问:"刚才你虽然没有明说,可是等于已默认小宝可以有能力阻扰史奈大师的行动?"
  猜王神情古怪,话更古怪:"可以这样说……也可以说不是……总之他要做些事,而那些事,又和他不是很有关系……"
  这几句话,猾王还说得十分吞吐,真听得人莫名其妙之至。
  陈耳先叹了一声:"大师,你究竞在说什么?"
  猜王用力一挥手,忽然又说了一句:"能不能单独和温先生说?"
  我再也想不到他忽然会提出这样的一个要求来,以我和温宝裕的关系来说,我自然的反应是立即拒绝:"不可以。"
  温宝裕也道:"没有任何情形是卫斯理不可以在场的,我要他在。"
  猜王的神情为难之极,低下了头,一言不发。这时,陈耳着急起来,推了我一下:"我们让一让有什么关系?猜王大师一定有他的道理,不要因为小节,而坏了我们的大要事。"
  我心中骂了一句"你们的大要事关我屁事",可是我是不是必霄在场,看来要由猜王和温宝裕来决定,若是猜王坚持,温宝裕也不要我在场时,我自然没有理由坚持要参与他们之间的谈话。
  猜王一直不出声,温宝裕不断在道:"卫斯理一定要在场。"陈耳神情愈来愈焦急,他自己"以身作则",先推开了车门走出去。
 
第十部:令温宝裕暴跳如雷的计划
 
  足足过了十分钟之久,气氛窝囊之至,猜王才叹了一声,抬起头来:"刚才我又把事情详细想了一遍,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虽然未必一定成功,但那真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了。"
  温宝裕立时道:"有什么理由,这个办法只有我能听而卫斯理不能听?"
  猜王苦笑:"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不过这个办法之中,有一些行为,要你参加,而当着他人说出来,会使你尴尬。"
  温宝裕怔了一怔,神情有点犹豫,我迅速转着念,可是对于猜王的办法,还是一点概念都没有。
  当然,我更无法想得到猜王要小宝去做什么事,是只有小宝一个人才可以知道,连我知道了都会使小宝感到尴尬的。
  不过,我看出,猜王降头师的话,已使得温宝裕坚持我要参加而变成了犹豫不决――或许是降头师在那一刹那间,用了降头术的原故。
  这时,猜王用十分柔和的目光望着温宝裕,又用十分柔和的声音说着话,这种情形,和高深的催眠术相接近。他道:"小宝,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不论多么密切,总有一点私人秘密的。你要做的事,完全没有必要公开,公开了,你一定不肯做,何必因此坏了大事?"
  温宝裕的神情更犹豫,向我望来,居然问我:"你会生气吗?"
  我猜在那一刹那间,我的脸色一定难看到了极点,要不然,温宝裕不会像见了鬼一样的害怕――他那样问我,当然是想我照猜王的意思,避开一下,好让他和猎王密谈。在一听得他这样问我的时候,我真的十分恼怒,这种恼怒,也一定全在脸上表露了出来。
  可是,在不到一秒钟之间,我陡地想到,温宝裕已经不再是孩子了,我和他的感情再好,也止于朋友的感情。朋友和朋友之间,自然可以有各自的秘密,任何人没有权去要求一个朋友把所有的秘密完全告诉他的。
  温宝裕不再是小孩,他甚至可以说巳开始脱离少年期,进入了青春期,当然不能因为他想有一些秘密而去责怪他的。
  一想到这一点,我立刻心乎气和,而就在那时,温宝裕已向猜王道:"不行,卫斯理不高兴了,我不会做任何令他不高兴的事。"
  他说得十分肯定,坚决,那更令我感动,我忙道:"小宝,你错了,我没有不高兴,你有权把个人的秘密不告诉人。你知道,我一直以为致力刺探他人秘密的行为,是人类许多卑劣行为之一。"温宝裕看着我,我伸手在他的肩头上,轻轻拍了一下,相信他绝对可以知道我说的是真心话,他吁了一口气,猜王降头师也吁了一口气。
  我在这时,打开车门,走了出去。陈耳见我离开了车子,十分高兴,来到了我的身边,低声道:"推测一一下猜王会对温宝裕说些什么?"
  我摊开手:"降头师的花样太多了,我看无法作任何推测。"
  我们一面说着,一面走开了几步,在芭蕉叶的掩映之中,回头看去,可以看到在车中,猜王一面做着手势,正在和温宝裕说话,温宝裕用心听着。
  我虽说没有刺探他人隐秘的习惯,但是好奇心极强烈,这时,我当然呀不到猜王说些什么,而且,猜王是背对着我的。也正由于这样,温宝裕面对着我,他部种聚精会神的神憾,我看得十分清楚。
  在那一刹那间,我陡然想到,我和小宝熟稳之至,他在听了什么话之后,有什么反应,我可以在事先料个八九不离十。那么,是不是也可以在他的反应之中,猜测他听到了一些什么话呢?
  一想到这一点,我就再也不愿转回头去,同时笑着对陈耳道:"不妨来猜一猜,现在,降头师在说的事,一定极严重,你看小宝的神情,咦,他为什么忽然抓起耳朵来了?一定是降头师说了一些令他敏感和不安的话。对了,你看小宝,不断变换坐的姿势,一定是降头师的话,令他不安之极了。"
  陈耳同意我的分析,一直"啊啊"应着。而突然之间,只见温宝裕陡然想站直身子一在车厢中自然无法做到这一点,所以他又被逼坐了下来,但这个行动,也证明他心中的震惊,至于极点。我和陈耳互望了一眼,我知道温宝裕的性格,要令他如此吃惊,一定事情本身,非同小可,整件事,到现在,都诡异奠名,猾王要温宝裕去帮的事,也可能怪诞之极,那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接着,又见温宝裕不住摇头,摇手――任何人都看得懂这两种身体语言是代表着拒绝。可是猜王还在不断地说着,相隔虽然远,也可以看得出,温宝裕陡然脸红了起来,一张俊脸,愈涨愈红。
  可是他这时的神情,却十分古怪。人在突然之间,大量血液涌向头部,就会脸红,脸红的原因,不外是侦怒、兴奋、害羞,等等。这时温宝裕的神情,竟然是害羞。
  我大是讶异:"降头师说了些什么话,竟然令得小宝害羞了?"
  陈耳苦笑:"不可思议之至,不过看他的表情,也像是很高兴。"
  我点头:"真是奇哉怪也,可是他仍然不住在摇头,表示拒绝,咦,他想干什么?"
  温宝裕这时,身子向后一缩,陡然打开了车门,连滚带跌,离开了车于。
  在他滚跌出车子的同时,我也听到了他的叫声,他叫得十分急促,听起来有点凄厉,由此也可知他的内心,是何等焦急。
  他在叫:"不,不,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你怎么能想出这样的方法来?绝不可以,我一定不会答应,绝对不会答应。"
  他出了车子之后,一直在叫着,甚至没有机会站起来,也或许是由于他震惊太甚,一时之间,顾不得站起身,他在地上滚动了几下,看来极其狼狈。
  一看到这等情形,我自然立时向前进去,可是我才跨出半步,陈耳在我的身后,用力拉住了我,他显然比我更早一步知道将会有什么事发生。
  果然,就在这时,只听得猜王降头师发出一下怒吼声,胖胖的身子,自车厢中出来,一步就跨到了温宝裕的面前。
  温宝裕反手撑在地上,仰脸看着他,他则居高临下地盯着温宝裕,两人之间强弱悬殊,可是温宝裕还在叫:"不,我不答应。"
  猜王恶狠狠伸手指向温宝裕,我一看这情形,温宝裕可能要吃大亏,所以我用力一挣,挣脱了陈耳,一面叫:"喂,他不愿做的事,你不能强迫他去做。"
  猜王看来动了真怒,他并不望向我,只是扬手向我一指,喝:"你站住,别出声。"
  我倒真的在那一刹那间,怔了一怔,原因很简单,是因为我有记忆以来,还没有什么人向我这样呼喝过,以致我听来陌生之极,要想上一想,才知道那样的呼喝,代表着什么意思。
  我弄明白了猜王呼喝的意思,自然不会停下来,仍然继续向前奔,猜王指向我的手,迅速缩了回来,并且立即在他的腰际,轻拍了一下。
  (接下来发生的事,可以进入任何的神怪小说和神怪电影之中。)
  (事实上,现实生活中许多怪异的事,都超过小说中的描述。)
  (著名的武侠小说家金庸,在见到了现受中国国防部观察研究的异人张宝胜的种种特异功能之后,感叹说:武侠小说中写的武功,往往被人讥嘲为不可能,要是在小说中写人能穿墙而过,能发高温烧东西,不被人骂死?可是实际上,就有这样的异人,会这样的异能。)
  (金魔小说"笑傲江湖"之中有一个小情节:西湖梅庄中的黑白子,把手指浸在一盆水中,令得这盆水结冰,使令狐冲能喝上冰冻葡萄酒。)
  (曾有一个批评家,引用实用科学的观点,对这小情节大加批评,结论自然是"不可能"。)
  (如果异人张宝胜的异能之一,是人体发出的热度,可以达到纸张的燃点,那么,黑白子的这种异能,也就没有什么不可能。)
  (异人张宝胜的每一种异能,用实用科学的观点来看,都属于不可能。可是这不是争论可不可能的问题了,事实明明白白摆在那里,只证明了人类的实用科学解释不了那些异象。)
  (实用科学不能解释的事极多极多。)
  (记述在这个故事中的降头术,就是实用科学无法解释而实际存在的异象之一。)
  猜王降头师的手才在腰际一拍,"嗖"地一声响,阳光之下,就闪起一股灿烂之极的彩影,就要再给我看上十遍,我仍然会以为那是忽然之间,有什么法宝,自他的身上飞了起来。
  那股彩影来势快绝,几乎是直扑向我,我反应极快,立时后退,彩影在我面前只有半公尺处落下,我这才看清,彩影就是猜王腰际那条怪蛇。
  怪蛇由于陡然窜过来时,速度实在太快,快过了人的视网膜十五分之一秒捕着物体的能力,所以看起来,成了一股彩影。
  怪蛇一落下,姿势仍然是尾先点地,蛇身笔直地挺向上,蛇头所在的位置,恰好和我一样高,匝离又近,蛇信在吞吐之间,几乎可以碰上我的身子。
  在这时候,陈耳叫了一声:"猜王大师。"
  我估计他那一下叫唤,是在看到怪蛇窜出时发出来的.可是等到声音发出,怪蛇已经摆定了姿势,陈耳也看出,猜王只是想阻止我前去,并没有纵蛇咬人的意思,所以他也不再叫,只是在我的身后,不住地喘着气。
  有这样的一条怪蛇在我面前,小宝的处境又大是不妙,猜王放出了蛇,难保没有进一步行动。在这样的情形下,我自然没有再回头去看陈耳。
  怪蛇幽光闪闪的眼睛盯着我,我也盯着怪蛇,蛇是爬虫类,我是灵长类,可是在这种情形之下,我一点也不觉得我这个万物之灵能占得了什么上风。
  不论是什么蛇,"七寸"都是致命的弱点,我的视线,自然也盯在怪蛇的"七寸"上。那怪蛇竞像是会感到不安,它头部不住地摆动,看来像是想逃避我目光的盯视。
  我估计,距离如此之近,如果我一出手,有可能一下于就紧捏住怪蛇的"七寸"。
  可是抓住了之后的后果如何,我自然也要考虑。
  首先,隔得近了,我可以看到,蛇背上,自头至尾,都有细小密集的尖刺,人的皮肤必然不能抵御这种尖刺的攻击。
  就算我一出手就可以抓住怪蛇的七寸,我也必需有十分坚韧的手套,来保护我的手和手臂。
  而现在,上哪儿去弄这样的手套去?
  看来,突然之间,被一条怪蛇阻住了去路的这种处境,虽然令人尴尬,而且十分不愉快,但只怕也只好接受这个事实。
  我心念电转,只是极短的时间,猜王的声音已传来:"对不起,你再过来,只会坏事,所以一定要阻你一阻。"
  我沉声道:"你把蛇收回去,只要小宝没有事,可以坚持他自己的主张,我就不过来。"
  猜王连半秒钟也没有考虑,轻轻"嘘"了一声,怪蛇立时极快地回到了他身上。
  我忙道:"小宝,站起来,这样子倒在地上,成什么样子?"
  温宝裕这时,看来也从极度的震惊之中,定过神来,他一跃而起,喘着气,脸色变白,他仍然在坚持他自己的意见:"不,我绝不答应。"
  猜王面色铁青:"你不做,我找别人去做。"
  这时,他们两人从车内到了车外,讲话的声音又十分大,自然我可以听得清清楚楚。我一听得猜王那么说,心想事情解决了――他要小宝做一件事,小宝不肯做。他说小宝不做,他会叫人去作。那么,事情和小宝没有关系了,岂不就是解决了?
  可是,温宝裕听得猜王这样讲,非但没有放下重担的轻松,反倒紧张得连额上的青筋都绽了起来,尖声叫:"不行,你怎能叫别人去做?谁也不行,根本不行。"
  他在说到"根本不行"之时,双手用力挥动着,双眼之中,流露着又是愤怒,又是害怕,又是委曲的神情,甚至泪花乱转。
  我一时之间,被温宝裕的这种神态,震骇得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因为我素知温宝裕的性格,不是事情紧急之极,他决不会有这样的神态。
  陈耳走过我的身边,一面走,一面道:"温先生,大师已经不要你去做什么,就不关你的事了,你如何可以阻止大师去进行他要进行的事。"
  陈耳的话,虽然说得不是很客气,但是那却正是我要说的话。所以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等着,看温宝裕如何回答。
  温宝裕的反应,仍然奇特,刹那之间,他整个人就好像是一桶炸药,而陈耳的话就是火,使得他陡然爆炸了起来,他双脚一并,跳起老高,声嘶力竭地叫,不断挥手,顿足,槌胸,扯发,和把脚下的泥土,踢得四下飞扬,以表示他心中的极度愤怒。
  他叫的是:"你知道他的办法是什么?他……他……真正岂有此理,怎么可以想出这样的办法来,别说丧天害理了,稍有良知的人,也不会用这种方法,简直只有降头师才想得出来――"
  我听到这里,实在忍耐不住,大喝一声:"说了半天,他的办法究竞是什么?"
  在温宝裕暴跳如雷时,猜王只是阴森森地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我一问,温宝裕不再跳骂,大口喘气,指着猜王:"问他,我事先答应了他,不向任何人转述他说过的话。"
  我皱了皱盾,甚至懒得望向猜王,因为我想,猜王一定不肯说的――他要是肯说,早就说了。
  可是,事情真出乎意料,猜王竟然立时开口,声音很平静:"我的办法是,叫蓝丝去冒充那个女子,让她到史奈大师那里去。"
  猜王的话,说得十分乎静,可是我一听,登时像有一窝蜜蜂钻进了我的肋中,我满脑满头甚至整个人的每一部分,都可以感到不绝的嗡嗡声。
  在这种情形下,自然无法再用正常的思考程序来想问题。我所想到的一切,都杂乱无章,而且是一下于涌出来,而不是有条有理地想出来的。
  我首先想到的是,难怪温宝裕的反应那么奇特。
  他和苗女蓝丝相识虽然只有半天,可是这一双青年男女之间,一见面就进射出火花,火花已经化为烈火,正在燃烧着他们年轻的心灵,这一点,谁都可以看得出来。温宝裕在听到了猜王的提议之后,自然会反对。
  因为照猜王的办法去实行,首先想到的是,蓝丝会遇到极大的凶险。
  猜王的办法,是叫蓝丝去冒充那个女子,而史奈大师非得到那个女子不可的原因是,那女子是作为炼制鬼混降的媒介。
  那女子之所以能成为鬼混降中的媒介,是由于她曾在强人死前,和强人有过身体上的亲密接触。
  以史奈大师的神通,蓝丝去假冒那女子,一定一下子就被戳穿,而被揭露之后的后果,可想而知。
  我一想到这里,总算有了头绪,我忙道:"猜王大师,你的办法行不通,史奈大师一下于就可以拆穿这种假冒。"
  猜王一字一顿地道:"完全照我的办法,他至少要在一小时之后才拆得穿,那时,已经来不及了,因为我打算在最后关头,才令她出现,七天期限一过,强人真正成了死人,谁也不能挽救。"
  他在说到"完全照我的办法去做"时,又向温宝裕望了一眼,而温宝裕又立时涨红了脸。
  我留意到了这种情形,知道其中一定还有我所不知道的蹊跷在。但这时我心中的疑团已经太多了,在没有解决一部分之前,更引进新的疑团,只怕我的身子会被大量疑团挤碎。
  我做着手势,大声道:"一步一步来,逐个问题来解决,先不说冒充,若是那个女子真的到了史奈大师那里,史奈会把她怎么样?"
  猜王闪过了一丝尴尬的神色:"那是最深奥的降头术,只有史奈一个人才知道。"
  我追着问:"刚才你说道,那女子是降头术中的一个媒介,通常作为媒介的情形怎么?"
  猜王苦笑:"太复杂了,或许要用到头发,或许要用到血液,甚至拘出灵魂,什么样的可能都有,也有的只要轻碰一下。"
  我的声音低沉:"这样说来,就算蓝丝假冒的身分不被拆穿,她也是凶多吉少的了?"
  猜王抿着嘴,过了一会,才道:"可以这样说。"
  我立时想说话,但猜王已抢在我的前面:"蓝丝极自愿进行这个计划,因为虽然事情有不可测的凶险,但作为一个降头师,如果能有机会和史奈在一起,经历鬼混降的练术过程,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温宝裕闷哼了一声:"值得用生命去搏?"
  猜王连眼也不眨一下就回答:"值得。"
  温宝裕再闷哼一声,欲语又止。
  我道:"既然蓝丝姑娘十分愿意,那你的办法,可以实行,和温宝裕又有什么关系?",
  猜王望向温宝裕,温宝裕转开头去不看他,我道:"小宝,说啊?"
  温宝裕怒道:"我说不出口,他那种办法,简直不是……不是……"
  他找不出形容词来,猜王却接上去:"也是蓝丝要求的,她说――"
  温宝裕双手掩着耳,大叫起来:"别说了。"
  猜王压低声音:"你还有几天时间可以考虑,我现在要联合几个降头师,尽一切能力,去拖延几天,不让史奈找到那女子,一定要在最后关头,推蓝丝出去,史奈才会因为时间紧迫而松懈,我们才有成功的机会。"
  他话一说完,竟然头也不回就走,我还来不及叫他,他又回过头来,指着温宝裕:"你不答应,我就去找别人,任何人。"
  这句话,他已经说过一次,这次重复,温宝裕的反应,依然强烈,大叫:"不可以。"
  可是猜王却已不顾他的反应如何,极快地向前走去,转眼之间,就进了一簇密林之中,看不见了。
  这时,我心中疑惑之极。
 
第十一部:引路神虫
 
  陈耳也在这时,来到了温宝裕的面前,双手抱拳,哀求似地问:"小祖宗,摄王大师究竟要你做什么?你出点力,可以改变我们整个国家的命运,为什么弥还要拒绝。"
  温宝裕涨红了脸:"我根本反对他的办法,蓝丝不必去冒险。"
  陈耳有点愤怒:"你没听他刚才说,蓝丝作为一个降头师,愿意去冒这个险?"
  温宝裕也怒:"那只是他说的。"
  我沉声道:"刚才,你为什么不要求猜王带你去见蓝丝姑娘?"
  我这样提议,十分正常,可是小宝的反应怪异,他现出十分忸怩的神情来,欲言又止。温宝裕的性格爽朗,这种神态,今天他一再出现,以前我却从来也没有见过。
  由此可知,他心中一定有什么事,不肯说出来。那事情,自然和猜王对他说的话有关。
  我甚至可以进一步猜得到,事情多半和男女之情有关。温宝裕正处于对异性感情最敏感的年纪,只有事情涉及男女情爱,才能叫他一会儿害羞,一会儿发窘,一会儿满脸通红,又一会儿忸怩难言。
  自然,再把他和蓝丝在一起的这种神态结合起来看,又可以进一步肯定,他的"难言之隐",一定和蓝丝有关。
  (我的推理能力相当强,能够根据温宝裕的神态,推论到了这一地步,已经相当难得了。)
  (至于问题最关键的一点,这时,无论我怎么样,都无法想得到――因为事憾和神秘莫测的降头术有关,岂是靠常理的推测所能想得到的?)
  当时,我想到的是,可能是猜王要温宝裕和蓝丝在一起完成什么程序,而温宝裕不肯,我又看到一提到蓝丝之后的那种神情,知道其中必有蹊跷,所以我沉声说道:"小宝,蓝丝是一个苗女――"
  我的本意,是想他知道,蓝丝是一个身分十分特别的女郎,不但是一个苗女,而且还会是一个降头师,和他的教育背景、生活背景相去太远了,乍相识,有许多新奇的事互相吸引,自然都对对方大感兴趣,相识久了,会怎么样,谁都不乐观。
  我自然知道,我的这种想法,太古老了一点,可是也料不到会惹来年轻小伙子那么强烈的反感。
  温宝裕不等我讲完,就脸红脖子租,大声道:"苗女又怎么样?原振侠医生的一个亲密女朋友,甚至是一个超级女巫。"
  我"嘿嘿"冷笑两声:"对我吼叫有什么用,对你的父母吼叫去。"
  温宝裕看来十分恼怒,但是又无法可施,所以他只是大口大口,呼哧呼哧地透着气。
  我尽量使自己心乎气和:"我并不鼓励你和蓝丝发展进一步的感情,可是你现在分明十分想念她,想去见见她,是不是?"
  温宝裕咬着下唇,用力点头,表示他真的想见蓝丝。
  我又道:"那么,你为什么不接受我刚才的提议。"
  温宝裕却又像是突然被虎头蜂蜇了一下一样,直跳了起来:"不,不,我……不去见她。"
  陈耳在一旁,现得十分不耐烦:"你不去见她,又想亲耳听到她自己的意愿,究竟想怎么样?"
  温宝裕大叫一声:"别烦我,让我静静想一想。"
  他说着,大踏步走了开去,走出了十来步,来到一裸大树之下,仰头望着天,远远看去,看到他双手紧握着拳,真的是在苦苦思索。
  陈耳闷哼一声:"这小于在摘什么鬼?上演少年维持之烦恼?"
  我问:"猜王降头师要他做什么,你有没有起码的概念?他一定不肯说,我知道他是不会说的了,要是能说,他早就说了。"
  陈耳冷笑:"我以为你们两个人的好朋友关系,非比寻常,怎么也有不能说的事?"
  我苦笑:"我也想不出个中原因,不过任何人都有权保留私人秘密的,猜王要他去做什么?"
  陈耳扬头,"我不知道,一点概念也没有,我只相信,若是这小于肯答应,史奈的鬼混降就炼不成。"
  陈耳的态度这样固执,我也无可奈何,这时,陈耳车上的电话响了起来,陈耳奔过去接听,才听了几句,就向我大叫:"我们快出去吧,那胖女人要发动第三次世界大战来为他的宝贝儿子报仇了。"
  我陡地吸了一口气,胖女人,自然就是温宝裕的母亲,一定是觉得温宝裕离开太久了,又大闹起来了。我忙叫:"在哪里?"
  陈耳大声应着:"在酒店,酒店方面,紧急告急。"
  我来到车边:"请告诉她,温宝裕立刻就可以回到她的身边。"
  陈耳不由自主喘着气:"也要告诉她,他们母于相会之后,她儿子再有什么三长两短,绝对和我国没有关系。"
  陈耳放下了电话,我们一起向大树下的温宝裕望去,只见他仍然仰着头在思索,我正想叫他,他突然用力一挥手,像是终于有了决定,接着、就向我们急步走了过来。
  我忙扬声:"我们快回酒店去,陈耳接到的报告是,令堂会发动第三次世界大战了。"
  温宝裕叹一口气:"别小觑她,她真会的。"
  三个人上了车,陈耳驾车,我坐在他的旁边,温宝裕坐在后面,驶出了不多久,陈耳就道:"你和你母亲回去,不理猜王的要求了。"
  温宝裕咬牙切齿:"他的要求,我绝无法做得到,那……简直违背我做人的原则,违反……我做人的一切信条,简直不可思议。"
  他说得十分认真,而且神情痛苦而坚决,这也真令得我大惑不解,不知道猜王究竟赛他做什么,他又只字不吐,叫人无法猜度。
  陈耳闻哼一声:"那么严重,他不会是叫你去杀了你那胖母亲吧。"
  温宝裕勃然大怒,厉声道:"我要你道歉。"
  陈耳也知道自己的话,说得太过分了些,立时道:"对不起,我道歉,在母亲前面的那个胖子,应该删去。"
  温宝裕紧抿着嘴,我心想,陈耳所说的虽然是气话,倒也不是全无理由,当然猜王不会要温宝裕杀他的母亲,可是会不会是要温宝裕对蓝丝有什么不利的行动?
  一想到这点,我脱口道:"始终要见一见蓝丝,听她自己怎么说。"
  温宝裕竟然立即道:"对,刚才在大树下,我已经想到了。可是,我不能去,卫斯理,你代我去,如果她真是自愿的,也劝她不要去冒险这个险……什么人当国王,都一样,何必为――"
  陈耳怒道:"一个半人半鬼的怪物,握了大权之后,那极有可能是世界性的灾殃。权力集中在怪物的手里,普通人就随时可以人头落地,家破人亡,这种例子,不但历史上有,近三二十年还出现过。"
  温宝裕不理会陈耳,双手扒在椅背上,又道:"我相信你,你去见蓝丝,我不能去见她,我不能。"
  我没有问他,为什么他不能――因为如果他会说的话,早就说了。
  我并不出声。我去见蓝丝,有什么用呢?蓝丝是一个降头师,是猜王的徒弟,猜王说她是自愿的,她多半是自愿的,我去见她,唯一的作用,是或许可以在她那里,知道猜王对温宝裕的要求是什么。
  我想了一会:"可以,可是怎么才能见到她?"
  温宝裕道:"那简单,猜王给了我一样极怪的东西,说是只要我想见蓝丝,这东西就会带路。"
  我扬了杨眉,什么东西,竟然能带路,那自然又是降头术的一种了,确然不可思议之至。
  温宝裕一面说,一面取出了一只小小的竹盒来,那竹盒看来历史悠久,竹子已经被汗水浸成了酱红色,温宝裕旋转着竹盒的盖子。一般用旋转打开的盖子,要打开的时候,总是顺时钟方向旋转的,而这只竹盒。却是逆时钟方向旋转,而且转了又转,足足转了十七八圈,盒子才算是打了开来。
  在驾车的陈耳,也不禁好奇心大作,不住回头过来看,我闷哼一声:"猜王是什么时候给你的,我一直在注意你,也没有看到。"
  温宝裕道:"你一下车,他就给我了,说这东西是蓝丝给的,用的时候,有一句咒语,它就会带人去找到蓝丝,十分有趣。"
  那时,温宝裕已经在打开盒子了,可是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那究竟是什么?"
  温宝裕道:"看来,像是一只甲虫。"
  盒子打开,我一看,果然是一只甲虫。那竹盒的内部,衬着不知用什么做成的垫子,垫子之中有一个凹槽,那只和指甲大小的甲虫,就放在这凹槽之中,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我一看到那只甲虫,只觉得它的颜色好怪,竞然是一种夺目的宝蓝色――甲虫的壳,颜色本来就十分灿烂,飘虫有鲜红和黑混合的斑点,金龟子有翡绿和灿然的金光,不过宝蓝色的甲虫,却并不多见。
  我想进一步去看看清楚,车子却陡然歪向一旁。这时,为了防止"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发生,陈耳在公路上,把车子开得十分快,陡然一歪,几乎没有从公路的边上,直冲了出去。
  幸亏在紧要关头,驾车的陈耳,又控制了车子,颠簸跳动了几下,车子在路边停了下来,陈耳大口喘着气,指着那甲虫。
  温宝裕大是不满,刚才在车于的震荡之中,他手中的竹盒,差点没脱手抛出去,他冷冷地道:"一只小甲虫,吓得高级警官这样子?"
  刚才几乎出了车祸,自然是陈耳看到了这只甲虫之后的异常反应,陈耳十分生气,想说什么,可是临时又改变了主意,他脸色煞白,犹有余悸:"猜王对你说这引路神虫怎么用?"
  温宝裕"啊"地一声:"他没有告诉我这……甲虫叫因路神虫,只告诉我,如果我想见蓝丝只要心中想她,再念一句咒语,那……神虫就会飞起来,在我的面前带路,不论千山万水,一年半载,总把我带到自己想见的人面前。"
  听得温宝裕那样说,我不禁有点悠然神往。降头术虽然神秘,但也处处带着浪漫的色彩,和显示生活,几乎全然脱节,有一个自己的天地,一个神奇怪异的世界。像那"引路神虫",若是能带引一对失散的恋人,不论相隔多久,相隔多远,终于又能团聚的话,多么诗情画意。
  陈耳翻着眼:"没有再说什么?"
  温宝裕道:"没有……,难道他骗我?"
  陈耳叹了一声:"幸好我还有点见识,这引路神虫,听说是运用了降头术,是施术者的心口滴血养大的,大约喂了七七四十九滴心血只好,就炼成了,一般都是女性才炼,尤其是深山里的苗子。"
  我听到这里,已经听出一点苗头来了。温宝裕张大了口,神情古怪之至,显然他心里也有"三分光"了。
  陈耳继续道:"深山的苗人,生活不安定,山路险峻曲折,人群十分容易失散。相恋的男女,就有互相赠送引路神虫的习惯,或许是为了考验男性对爱情的坚贞,大都由女性送给男性,失散之后,男性凭神虫的指引,找到了那女性,就……"
  我和小宝齐声说:"那就怎样?"
  陈耳哈哈一笑,摊了摊手:"那就皆大欢喜。卫斯理,若是你利用这引路神虫,去见那位蓝丝姑娘,见了只好,若是你不娶她为妻,他决不会活着,一定在你面前,自杀身网,死后阴魂不散,缠住你不放。"
  我听到这里,只觉得事情荒诞之极,可是却又不由得你不相信。温宝裕的反应强烈得多,他的身子,甚至在发抖脸色也苍白之至。
  陈耳还在继续:"不过,苗女十分多情,缠身的鬼魂,也不会害人,反倒可以帮助人度过许多难关,一帆风顺。"
  陈耳又道:"知识那个人如果再和别的女性亲近,女鬼吃起醋来,听说比活的女人,要厉害一百倍。"
  陈耳不顾我们的反应,说得滔滔不绝:"卫斯理有白素,谁都知道,他怎能和白素不亲热?你要他用神虫引路,去见那个苗女,不是害死他吗?"
  我听得目定口呆。一时难辨施肥真伪,温宝裕牙关打战,得得有声:"要是我……用神虫……引路……去……看她呢?"
  陈耳道:"好事啊,你又没有老婆,自然可以娶她为妻,她自会千依百顺,想尽办法令你高兴。小朋友,这引路神虫,不是爱人之间,不会赠送,根本是一种定情的信物,蓝丝姑娘把它送给了你,等于是叫你向她求婚,她一定会答应以身相许。"
  事情突然之间,又有了这样的变化,真是突兀之至,温宝裕尴尬地说了一句:"这我倒知道。"
  我忙道:"你知道?你怎么知道蓝丝一见了你,就肯以身相许?"
  温宝裕涨红了脸,婶子发抖,却再不肯说什么。陈耳道:"好啊,看来猜王要你去做一点事,给你的酬劳真不小,连徒弟都肯送给你,小伙子,赶快答应了吧,保证你不会后悔。"
  温宝裕没有说话,只是手忙脚乱地想把竹盒的盖子旋上。可是他手发着抖,又旋错了方向,好一会,总算才旋紧了盒盖,向我望了一眼,申请尴尬之至,又望向陈耳,问:"如果我……根本不用这种虫?"
  陈耳"嘿"地一声:"苗女也有自尊心,她把这用自己心血喂成的神虫给了你,等于是对你说:只要你愿意,我就是你的人。如果你不愿意,他难道强奸你?"
  陈耳说话,十分直接,温宝裕脸又一下子通红,一副不知所措的神情,大有失魂落魄之态。
  我迟迟疑疑地问:"也没有时间的限制?"
  陈耳道:"好像……没有听说过。"
  我向温宝裕望去:"那你烦恼什么?你和蓝丝都还没有过二十岁,怎知以后的岁月,会有什么事发生?"
  温宝裕陡然一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臂:"接下来的几天之中,就会有事发生,猜王要她……要她……"
  我叹了一声:"猜王要她去冒充那个女人,当然,对蓝丝来说,这件事危险之极,但如果可以安然渡过――"
  我还没有讲完,温宝裕就双手抱着头,身子乱摇,发出十分痛苦的叫声:"你不明白,你不明白。"
  我大喝一声:"我当然不明白,你不说,我怎么会明白?你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在上演生离死别的文艺大悲剧。"
  温宝裕被我一喝,静了下来,望了我片刻,目光极度茫然,可以看得出他心中有一个难以解得开的结,过了一会,他用听来极疲倦的声音道:"先回酒店去吧,猜王大师说我可考虑几天……或许在这几天之中,情形会有变化。"
  我闷哼一声,向陈耳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他继续开车。陈耳一面驾车,一面道:"真奇怪,猜王替蓝丝带来了引路神虫,却又不把有关的一切说出来,这算是什么?要是刚才,我不在场,不知道那么多过节,你利用了神虫,见到了蓝丝,岂不糟糕之至?"
  我思绪也十分乱:"我会利用神虫,那是意外。猜王不可能知道我会利用神虫。可是温宝裕和蓝丝一见钟情,猜王是知道的,他也肯定温宝裕会想见蓝丝,会利用那引路神虫。"
  温宝裕虽然坐立不安,烦躁之极,可是他还是不忘反驳:"我没有和什么人一见钟情。"
  我冷笑:"别客气了,你那种神魂颠倒的样于,谁看不出来?"
  温宝裕咕哝着:"她的确十分可爱……也十分有趣,我想是特别一点……"
  他说到这里,一挺胸:"我也到了可以结识异性的时候,是不是?"
  我忙道:"当然是,除了令堂之外,没有什么人会反对你。而令堂赞成你和蓝丝谈恋爱的机会,我看是一亿比一。你自己估计呢?"
  温宝裕用力在自己额头上拍了一下:"我看是一亿比零,哼,降头术要是有灵,对她老人家施一下术,令她赞成,只怕也不是难事?"
  他最后几句话,是在自言自语,接着又摇头:"不行,要是有什么后遗症,岂不是害了她老人家?"
  我听得又好气又好笑,温太太对儿子管得自然太严,温宝裕又特别鲜蹦活跳,冲突自然难免,但是母于之情,却一样浓得可以。"
  他长叹一声:"人生烦恼的事真多,所以贾宝玉在十九岁那年,要看破红尘,做了和尚。"
  我瞪了他一眼:"你也快了,不必等多久,你也可以看破红尘了。"
  陈耳冷冷地讽刺:"要当和尚,好像并没有年岁限制,你想当,现在也可以。"
  温宝裕"哼"地一声:"你值得什么。年纪太小,只能当小沙弥,不能当和尚,大不相同。"
  在争论之中,车子已进了市区,陈耳取出了警号盆来,放在车顶上,警号刺耳,划空而过,陈耳的车子,横冲直撞,别的车子避之唯恐不及,车子直到酒店门口,才陡然停住,几乎没有直冲进大堂去。
  当我们奔进酒店大堂时,刚好看到大堂发生的事最后一刹那。
  首先,我们先听到一下尖叫声――那下尖叫声,我们都熟悉之极而又都希望在有生之年,可以不必再听到。
  然后,就看到体重接近一百五十公斤的温太太,站在大堂中心,手指向前指着,全身在发抖(那种情形极壮观),她在这之前是在干什么,不得而知,我们进来时,恰好赶上了最后一幕。
  在她的身边,有不少警官、警员和酒店的职员,所以可以推测到,在此之前,她一定是正在酒店大堂中大吵大闹,而在忽然之间,她看到了极可怖的什么现象,所以才自然而然地尖叫起来。
  我们也都同样想到,她看到的可怖异象,一定是她这时所指的方向,所以不约而同,一起循着她所指的方向望了过去。一看之下,三个人都是一楞。
  在离她约三公尺处,俏生生地站着一个美丽之极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蓝丝。
  蓝丝这时,和我们上次见带她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在她的手臂上,绕着一条有蓝色的鳞的小蛇,正在循这她的粉臂,上上下下,上不过肩头,下不出手腕地盘来盘去,看来又新鲜又怪异,也有不少西方游客,用十分惊异的神情打量她,可是并没有发出怪声来。
  温宝裕首先叫了起来:"不好,我妈妈要晕倒。"
  我一听,大吃一惊,一百五十公斤的体重,要是推金山倒玉柱一样地跌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我惊指着她:"快扶住她,她要晕倒了。"
  果然,温妈妈脸色青白,眼向上翻,身子摇晃,站立不稳,两个在她身边的警官,十分难得,一看到她要向后倒,连忙过去,用肩头顶住了她的背,可是还是无法维持她的重量,终于三个人一起倒在地上,不过温太太有两个警官垫着,看来不回受伤。
  温宝裕奔了过去,蓝丝看到了温宝裕,大是高兴,叫道:"小宝。"
 
第十二部:温宝裕中了降头
 
  蓝丝一面叫着,一面已急急走过来,温宝裕忙转过头去问:"你为什吓我妈妈?"
  蓝丝在刹那之间,神情古怪之极:"你妈妈?她一见我的那一叫声,差点没把我吓死,我吓她什么了?"
  温宝裕苦笑:"她怕蛇,见了药铺做药用的蛇蜕,她也会昏过去,你看看你手背上的是什么?"
  蓝丝扁了扁嘴,忽然用异样的眼光望着温宝裕,轻轻一顿足,娇声说遭:"你过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说完之后,她双颊已经红了起来,使得她看起来,更加娇艳欲滴。
  温宝裕显然绝对禁不起蓝丝这样充满诱惑力的邀请,蓝丝说完了话之后,转身就走,温宝裕也就自然而然,跟了上去。
  这时候,昏过去的温太太,正悠悠醒转,还好,胖的人动作和反应都不免迟钝一点,所以当她睁开眼来时,有一个短暂时间的停顿,猜想她这时什么也看不到,当然未能看到她的宝贝儿子正跟着那"玩蛇的女妖精"(她后来对蓝丝的称呼)一起离去,不然,她可以再度昏倒,永远不醒。后果堪虞!
  我在一旁看了这等情形,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场面十分混乱――而且蓝丝突然会在这里出现,也是意外.我只想到,温太太一定会立刻逼着温宝裕回去,少年男女,感情才爆发,就要分手,自然会十分伤感,那就让他们多聚一会吧。
  所以,我看到温宝裕跟着蓝丝走开了,非但没有叫住他,而且还把身子挡了一挡,阻住了已醒过来的温太太的视线。所以温太太一睁开眼来,首先看到的人是我,她用极害伯的声音道:"快……快把那玩蛇的女妖精赶走!"
  我忙道:"你放心,温太太,你回房去休息一回,那女……女孩子不会害入!"
  温太太总算站直了身子,还在直冒汗,喘着气:"太可怕了!太要怕了!"
  这时,她也发现了陈耳,她立时又指着我:"小宝呢?小宝不是和你在一起的么?小宝呢?"
  我双手做着紧急的,阻止她再发出尖叫声的手势,急急道:"小宝很好,什么事也没有,而且什么都解决了,你们很快就可以回家去!"
  温太太好了一口气,浑身胖肉抖动,相当壮观,但只要她不发出尖叫声和无理取闹,她实在是一个美丽的胖妇人。她道:"小宝呢?小宝在什么地方?"
  在酒店大堂中,已经没有了温宝裕和蓝丝的踪影,我也没有留意他们到哪里去了,所以,我望向陈耳,投以询问的目光。
  陈耳的神情有点古怪,扬起手来,一会儿指东,一会儿指西,说起话来,也迟疑得很:"我看到他和一个女孩子一起走开去,没有留意他究竞到什么地方去了!"
  温太太一听,吸一口气,张大了口,我知道她想干什么,因为我在第一次见到温宝裕的时候,就曾领教过她呼叫儿子的那种神威。
  所以,我也不顾会有什么后果,不等她运足中气,就一伸手,掩住了她的口,大声道:"我们通过广播找他,你先回家去,不要再制造混乱,不然可能又惹麻烦!"
  我说得十分快,而且说的话,很有权威性,总算把她那一下叫唤,及时阻止,免得酒店大堂再起混乱,也算是做了一件造福人群的好事。
  她吞了一口口水:"快点广播,我们立刻就走!"
  我找来了酒店职员,请他广播,要温宝裕立刻到房间去,和他母亲相会。
  这时,我想,温宝裕跟着蓝丝走开去,多半是到了什么后花园,没有什么人的地方,互相甜言蜜语一番,一听到了广播,温宝裕不是不知道他母亲对他的紧张程度,至多三五分钟一定会出现的。
  温太太先回房间,我和陈耳在酒店大堂等着,陈耳一直维持着那股古怪的神情,我好几次想问他在想什么,他都避开了我的眼光不看我。
  十分钟之后,温太太气急败坏,向我们奔来。从电梯到我们坐着的地方,不过十来步,她至少碰撞了七八个人,而被她碰撞了的人,都在望了她一眼之后,什么话也没有说。
  我一看这种情形,不禁皱眉:"温太太,小宝和他的朋友,或者有点话说,你别心急,只有十分钟!"
  温太太尖声道:"朋友?他在这里有什么朋友?"
  我耐着性子:"朋友随时都可以结交的!"
  温太太的横蛮又发作:"我不要他在这个鬼地方结识任何人!"
  我指着陈耳:"要不是我们在这个鬼地方有这个朋友,你们目前的处境,可能是被吊起来在鞭打!"
  温太太闷哼一声,一连声道:"再广播!再广播!"
  再广播又持续了二十分钟,温宝裕仍然没有出现,这连我也觉得太过分了!
  温宝裕离开酒店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当蓝丝要他跟着走时,他母亲还在昏迷状态之中。温宝裕反抗他母亲的管束,但也决不是不关心他的母亲,所以,不可能走得太远。
  而且要他们在酒店范围之内,他一定听得到广播,就算再舍不得和蓝丝分手,也应该出现了!
  所以,我可以肯定,一定是有什么意外发生了!
  我向陈耳望去,想听听他的意思,可是他仍然神情古怪,我向几个职员问,因为蓝丝的外型十分奇特,容易引人注意,可是都说没见过。
  望着神情焦急之极,频频在抹汗的温太太,我脑中突然起了一个古怪之极的念头:"会不会是蓝丝运用了降头术的力量,使温宝裕根本听不到广播?"
  一想到这一点,我就低声问陈耳:"是不是蓝丝在弄什么花样?"
  那么普通的一个问题,却令陈吓了一跳,连讲话也口吃起来:"不……不合吧!"
  我始终觉得他的神情很怪,盯了他一眼,他忙又道:"不会吧,我看……不合吧!"
  我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温太太的焦躁程度,随着时间而加,我的情形,也是一样,等到一小时之后,温豆裕还没有出现时,我发制人,先狠狠地骂起来:"这小畜牲,太不像话了,看我不抽他的筋剥他的皮!"
  我一发狠,温太太反倒害怕起来:"你们……不是好朋友吗?他到底还年轻?"
  我一翻眼:"不抽筋剥皮,一顿毒打是难免的!"
  我一面说,一面用拳头"砰砰"地敲在沙发的靠背上。温太太其实个性很温和,看到我发狠的样子,十分害怕,不敢出声。我自然知道用这种行动去吓她,十分无聊,可是小宝一直不出现,也只有这个法子,可以使温太太转移注意力了。
  一直到足足九十分钟之后,电梯门打开,才看到温宝裕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
  温太太一见,一声欢呼,冲过去就把他拥在怀里,温宝裕没有什么反应,我看到自温太大宽厚的肩头上露出来的脸,不但神情茫然,而且双眼红肿,显然曾经哭过。
  我曾预料过他会和蓝丝难分难舍,可是也绝想不到会到了这种程度!
  我不等他从他母亲松开手,就指着他大声道:"怎么,中了降头术?"
  温宝裕像是全然未渐听到的怒吼声,仍然神情惘然,我还想再喝他,可是,陈耳在我的身后、轻轻碰了一下,向电梯指了一指。我抬头看去,这才看到,电梯中还有一个没有出来,正是蓝丝。
  蓝丝在电梯中,像是迟疑着是不是应该出来,最后才下定决心,走了出来。
  在那一刹那间,我想到的是:蓝丝看来一直和温室裕在一起,几十分钟他们在干什么?
  蓝丝的神情,也是一片茫然,而且还有点凄然,她出来之后,用极低的声音叫了一声:"小宝!"
  蓝丝的那一下叫声,真的极其低微,可是,不但离她有几步的我,听得清清楚楚,显然别人,包括失魂落魄的温宝裕,也同样听到了。
  温宝裕的反应很强烈,他陡然一震,用力一挣,竟然挣脱了他母亲的拥抱――那不但需要极大的力量,而且也需要极大的勇气。
  他立时转过身来,面向正从电梯中出来的蓝丝,温太太这时,也看到了蓝丝。本来,我猜她一定会又昏过去的。可是由于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实在令得她惊骇太甚,以致她不能昏过去了,负负得正的数学定理,也可以应用在人的情绪反应上。
  她的双眼睁碍极大,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事,一面不由自主地摇头着,表示她绝不相信她所看到的一切。
  她看到的憎景,自然和我们看到的一样:温宝裕一转过身去,和蓝丝面对面,两人同时伸出双手来,四只手紧紧地握着。
  温宝裕口唇掀动,像是想说什么,可是蓝丝已开了口:"小宝,别说什么,我们该说的,全说了,该做的也全做了!"
  蓝丝的神情,凄然欲绝,温宝俗也不遑会让:"是……该做的吗?"
  蓝丝笑了起来,凄然之中,又有着极度的甜蜜:"不管该不该做,你后悔吗?"
  温宝裕陡然叫了起来:"当然不!"
  蓝丝嫡然笑:"那就是了!"
  她说着,松开了温宝裕的手,退了一步,眉梢眼角所显露出来的那种依依不舍的神情,真叫旁观者,也为之心醉,当事人自然心醉!
  温宝裕看来,立时就要跟了上去,可是蓝丝向他作了一个阻止的手势,温宝裕立时站住。蓝丝一直退着出去,她和温宝裕,也始终四目交投,其间,不知交换了多少千百万语,有着纠缠不清的不尽的相思。
  等到蓝丝退到了门前,翻然转身,走出了旋转的玻璃门,在她苗条的背影上,仍然可以看得出,她全身都在散发着情爱的光辉。
  温宝裕呆如木鸡,温太太像是如梦初醒,看着我和陈耳,又急步到温宝裕面前:"小宝,快走,这地方邪门,白天好好站着,也会做恶梦!"
  她实在无法相信刚才眼见的是事实,绝对无法接受,所以,以为那只是突如其来的一场恶梦!
  这种想法,倒可以令得她自己心安理得,不过她连叫了三声小宝,温宝裕只是怔怔地望着旋转门,一声不出,一动不动。温太太吓了一跳,连忙走过去,伸手按在温宝裕的额中,叫了起来:"小宝,你别吓我!小宝,你别吓我!"
  他一站到温宝裕的面前,温宝裕自然再也看不到旋转门了,他想推开他母亲,无奈温太太体重过甚,不容易推得动,他只伯也在这时,才看清楚了挡在他前面的原来是他的母亲,所以他发出了一下无奈之极的长叹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在他闭上眼睛之际,人人都可以清清楚楚看到,自他闭着的眼睛之中,有大滴的泪水透出来。
  温太太又大呼小叫了起来:"小宝,你在哭?你从三岁以后就没有哭过,你为什么哭,别伯,讲给妈妈听,别哭,小宝,别哭,天塌下来有你妈妈顶着!"
  温太太的声音虽然尖锐刺耳,可是她所说的话,都真挚之极,听得我都鼻为之酸,听在温宝裕的耳中,感受自然更加不同,他索性抱住了他母亲,号陶大哭起来,他一哭,温太太自然也忍不住,她音量十分宏大,一时之间,酒店的大堂之中,哭声震天,许多住客围住了看,不知发生了什么惨事,而酒店的职员,手忙脚乱,不知如何可以阻止这母子二人的抱头痛哭。
  我和陈耳,也不禁面面相藏,因为自从温宝裕一出现起,情形简直怪异绝伦,他和蓝丝,公然上演了一场生离死别,这时他痛哭失声:自然是为了蓝丝的离去,他和蓝丝在一起的时候,蓝丝对他说了些什么?
  我一想到这里,突然又想起了猜王降头师的计划,是要蓝丝去冒充那个女人,他也曾说过,蓝丝在这种冒充行动中,要欺骗的对象,是天下所有降头师之王,史奈大师,因此,几乎任何事都可以发生,危险之极。那么,是不是蓝丝自己知道了凶多吉少,所以来和温宝裕话别,而又情不自禁,把自己的处境说给温宝裕听,所以才会有那种生离死别的情形出现――蓝丝如果真的处境危险之至,那么,刚才的情形,就有可能是真的生离死别!
  我一想到这一点,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直到那时为止,我对于降头术这种神秘莫测的玄学,一无所知,一直都只在它的外围徘徊,只是可以肯定有这种异术的存在,又会肤浅地用实用科学的观点去否定它而巳。
  所以,对于蓝丝去冒充那个女人,会有什么样的可怕遭遇,一无所知。只是根据我的处事原则,我觉得像蓝丝那样可爱的少女,绝不应该成为降头术或降头师斗法的牺牲品!
  所以,我感到自己应该有所行动,不应该再旁观下去。
  这时,温家母子还在抱头痛哭,可是温宝播显然巳过了情绪最激动的一刻,他仍然在流着泪,可是已不再号陶痛哭。我向他走过去,沉声道:"小宝,我以为你早知道哭的作用!"
  温宝裕用力点头:"哭可以发泄心中的悲痛!"
  我作了一个手势:"可是哭绝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温宝裕用力一抹眼睛,后退了一步,在那片刻之间,他的神情变得十分坚定,望着他的母亲――温太太由于流泪,她本来很浓的化妆,都化了开来,使得她看来变成了一个大花脸。
  温宝裕自她的手中,把她的手帕接了过来,在她脸上用力抹着,尽量把各种色彩抹干净。然后,他用极正常的声音道:"妈,你先回去,我在这里还有点事,一定要停留几天才走!"
  温太大把口张得老大,一时之间,一个字也讲不出来,只是伸手指着他,温宝裕挺直了身子――他已比他的母亲高出了许多,他的声音更坚定:"妈,我已经长大了,你不可能在每件事上都照顾我。刚才我哭,你把我当是婴儿一样地哄,我很感动,可是你绝猜不到我痛哭的原因,那是你无法再照顾的一种情形,必须让我自己处理!"
  温太太惊煌失措之至,不住他说着:"小宝,怎么会呢,没有我照顾,冰能做什么?"
  在她说到第八次还是第十次时,我和陈耳齐声道:"没有你的照顾,他能做任何事,你已经开始不能了解他了,虽然他是你的儿子,但是他早已有了独立生活的条件。儿子都感激享受母亲的爱,可是绝不喜欢母亲凭自己意志对他的束缚!"
  要温太太听明白这番话不难,可是要她接受这番活,我根本不存任何希望。一个顽固之极的人在听了一番劝说之后,顿然悔悟,痛改前非;那只是小说和电影中的情卞,实际生活之中,极难发生。
  果然,温太太杏眼圆睁,大喝一声:"我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他是我儿子!"
  接着,她转向温宝裕,用更响亮的声音喝,"小宝,立刻跟我走!"
  温宝裕这时的处境,相当为难。我知道他要留下来,一定和蓝丝有关,我也希望他留下来,可是,他却又不敢硬来,要是他和他母亲真出了正面冲突,只怕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我向他暗中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应该委婉一些,他呆了一呆,忽然走向他的母亲,在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像是问了一个问题。
  温太太点了点头,温宝裕又说了几句,刹那之间,温太太脸如死灰,惊恐莫名。我看了看这种情形,心中暗暗好笑,心想知母莫若子,温宝裕知道他母亲最怕的是什么,所以这时正在吓她。
  温太太双手发着抖,按在温宝裕的肩头上,盯着温宝裕看。温宝裕又低声讲了几句,温大太依然惊恐,可是又大是疑惑。
  温宝裕叹了一声:"妈,相信我,只有这个办法,我才不会死,十天之后,我一定生龙活虎跳回来,你现在要我回去,等于要我死!"
  温大太急极:"那我也留在这里陪你!"
  温宝裕摇头:"没有用,你留下来,只会坏事,不信你问卫斯理!"
  温太太立刻向我望来,我根本不知道他对他妈妈说了些什么,只听到了他最后两句话,但这时,温太太向我望来,我立时极肯定地点了点头。温太太还是半信半疑,温宝裕已大声道:"陈警官,请你送我母亲到机场去!"
  陈耳大声答应,走向前去,挽住了温太太的手背,不由分说,推着、拉着,把温太太向门外移动,温太太频频转头,温宝裕连连挥挥手。
  好不容易,等温太太和陈耳出了门口,我连忙来到温宝裕的身边:"小宝:你对妈妈说了些什么,她居然肯让你一个人留下来?"
  温宝裕立时道:"我对她说,我中了降头!"
  我本来想"哈哈"一笑,骂他一声"小滑头"的,可是看到他讲这句话的时候的样子,我怎么也笑不出来。他一直都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可是这时,他现出来的那种愁苦的神情,简直叫人心酸!
  我看出情形大不对劲,连忙向他投以询问的神色。他和我相处久了,自然可以知道我在问他:"你是真的中了降头?"
  他立即点了点头。
  我陡然吸了一口凉气,没有再问什么,等待他进一步的解释。温宝裕低下了头,声音迟缓而忧伤:"情绪可以杀人,人会哀伤致死的!"
  我道:"是,可是那不是降头!"
  温宝裕抬起头来:"有什么分别?反正是无缘无故,莫名其妙的死亡!卫斯理,爱情是人类情绪的极致,爱情才一发生,便已结束,那足以令我死亡!"
  我的思绪相当乱,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说才好,过了一会,我才道:"你和蓝丝才相见两次,爱情就那么刻骨铭心?"
  温宝裕想也不想:"世上真有一见钟情的……真的有的!"
  我也相信有的,想当年,我和白素,何尝又不是如此?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蓝丝姑娘的处境,一定十分危险?我们能为她做些什么?"
  温宝裕向我望了一眼,作了一个手势,示意我跟着他。我和他一起到了升降机,到了他住宿的那一层。当升降机的门打开时,我想到他在这酒店中怪异之至的道退,也不禁生出了一股寒意。
  进了温宝裕的房间之中,一进来,我亦闻到了一股十分奇异的香味,而且,立即辩明,这种古怪的香味,是蓝丝身上所佩的一种花朵所发出来的。自然,我也立时想到,在温宝裕失踪的那一个多小时,他和蓝丝两人,就躲在这间房间之中!
  一想到这一点,我的神情不免有点古怪,向温宝裕看去,他的神情也古怪之极。
  我自然不便问些什么,只是道:"蓝丝会有什么样的遭遇?"
  温宝裕长叹一声:"鬼混降的详细内容,只有史奈降头师一个人才知道,所以,她会有什么样的遭遇,完全没有人知道。即使对降头术已大有研究的猜王,也无法作出任何预测!"
 
第十三部:小宝做了什么?
 
  我用力一挥手:"那太可怕了,应该劝阻她参加猜王的计划――整个计划,用一个少女的生命去作赌注,那决不是一个好计划!"
  温宝裕苦笑,伸手在自己的脸上,重重抹了一下:"降头师有降头师自己的想法,她,和猜王,都认为,如何在这次行动中,能令史奈失败,那是降头师一生之中,最高的荣耀:打败了降头之王!"
  我缓绥摇头,想说什么,还没有说出来,温宝裕已然道:"她完全自愿,而且狂热,劝她不参加,一定没有用!"
  我忽然想起猜王对温宝裕的要求:"不是说,有一个关键,要你的帮助,而你又不肯做?只要你不做,只怕猜王的计划就难以实行!"
  温宝裕转过头去,望着窗外,过了半晌,才道:"她亲自来要求我做,我……我……已经做了。"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颤得厉害,我又问了一句:"这次是蓝丝亲自来求你的?"
  温宝裕转过身去,背对着我,声音极低"呢"了一声,算是回答。
  我本来还想问"究竞猜王要你做些什么"的,可是温宝裕这时的"身体语言",已经明显地在告诉我,要我别再问下去了,所以,我只是吸了一口气,并没有把那个问题问出来。
  从温宝裕的背影,可以看出他十分紧张,若是我问出了那个问题,他一定会十分反感,而且会有十分激烈的行动,所以我始终不出声。
  约摸过了一分钟左右,温宝裕才转过身来,他自然在我的沉默和精神上,可以看得出我不打算,至少是暂时不打算向他问那个问题了,他用十分正常的声音,突然说了一句:"谢谢你!"
  我仍然不出声,只是望着他,他已回望着我。他刚才忽然说"谢谢",自然是感谢我没有再追问下去。这样一来,猜王要他做的事究竟是什么?我自然再也不能问他了。除非他自己说出来,不然我可能永远不知道。而从他的神态行为来看,他可能永远也不会说。
  然后朋友之间确然应该有自己的秘密,但是我也不免有多少不快,所以我闷哼了一声,算是回答。温宝裕的反应十分妙,他道:"对不起!"
  我笑了一下:"算了!小宝,我是一直把你当朋友的!不是小朋友,是真正的朋友!"
  温宝裕十分激动:"我知道,我罚誓我知道,真的知道!"
  他说着,望着我,祈求我原谅的目光,十分真挚,我忙在他的肩头重重拍了两下:"不必再提了,现在的情形是,蓝丝肯定已要去冒充那女子?"
  温宝裕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我问:"她不被识穿的机会是多少?"
  温宝裕吸了一口气:"经过几个第一流降头师的合作,和……她本身的条件,她……不会被识穿。"
  我用力一挥手:"这说不过去,蓝丝去冒充,目的是使史奈失败,史奈一失败,自然可以知道毛病出在什么地方,怎会不识穿蓝丝的假冒?"
  温宝裕叹了一声:"所以蓝丝的责任十分重大,她必须在史奈失败之前,不被识穿――她有把握做到这一点。而为了她自己的安全,又要在肯定史奈失败之后,安全地离开!"
  我感到了一股寒意:"若是她不能安全撤退。"
  温宝裕脸色煞白:"那不必说,自然遭遇惨绝……只怕远胜死亡!"
  我的神经也紧张之至:"事实上,就算她的冒牌身分仍未被揭发之前,史奈为了练降头术,也会有意料不到的凶险。发生在她的身上!"
  温宝裕叹了一声,神情极其难过。我大声道:"在这种情形下,我们就不应该坐着看事情发生,总要有些行动,去减少蓝丝的危险!"
  温宝裕的声音变得相当嘶哑:"我知道,可是我们能做些什么?"
  我想了一想:"猜王准备什么时候,才让蓝丝出现?"
  温宝裕道:"最后一天……就是说,还有四天,那时,史奈大发神威,击败了众多降头师对皇宫的护卫,从皇宫中把蓝丝抢走!"
  猜王的计划相当好,他让史奈在降头术的比武中获胜,然后得到蓝丝,自然减少了怀疑蓝丝是假冒的可能。
  (降头术比试,这种说法,十分拗口而不自然,有一个现成的名词,在中国语言中一直在使用,十分传神生动,这个词是:斗法。)
  (猜王和一些降头师,和史奈大师将要进行的行为,是降头师和降头师之间的大斗法。)
  (在这一场斗法之中,蓝丝充当了极其重要的角色。)
  (在这场斗法之中,温宝裕也充满了重要的角色,可是他何以会牵涉在其中,和他究竞做了些什么,我实在难以设想。)
  在那一刹那间,我和温宝裕同时想到,所以两个人几乎一起举起手来,齐声道:"既然争夺战在皇宫展开――"
  然后我作了一个手势,示意温宝裕说下去,他就道:"那我们就到争斗的现场,至少是现场的附近,去观察情况!"
  我来回踱步,想到了更具体的办法:"向陈耳商量,警方一定有设备先进的侦察军,这种车辆中,都装有先进的电子侦察仪,可以有助于我们的行动!"
  温宝裕立时赞成:"这就去找陈耳!"
  再见到陈耳,是三小时之后的事了,在陈耳的办公室,他才把温太太,据他说,是"塞"进了飞机,并且拜托了机上的人员,对温太太要特别照顾,千万别令得她情绪激动,以策飞行安全。
  而当陈耳听到了我们的计划和要求之后,神情古怪之至,他先是注视了温宝裕好一会,好像温宝裕的脸上,有着可供开采的钻石矿一样。
  而温宝裕则半转过头去,避开了他的目光。
  然后,陈耳皮笑肉不笑地发出了几下"嘿"声,阴阳怪气地道:"用最新的电子仪器去观察降头术的争斗?"
  我皱了皱眉:"我们在一旁观察,目的是蓝丝姑娘需要帮助的时候,可以最快地出手!"
  陈耳的笑声令人听来更难受:"你以为降头师的争斗是怎么样的?猜王放出一蓬浓烟,史奈一扬手,就有一阵风把烟吹散?还是猜王祭起一条捆仙索,而史奈就飞起一把金光闪闪的剪刀?"
  陈耳的话,令我十分反感,我立时道:"那么,照你说是什么样的情形?"
  陈耳的神情变得十分疲倦,他挥着手:"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对降头术一无所知,让降头师他们自己去闹吧,别参加进去2"
  我闷哼一声:"我需要一辆装备先进的侦察车,你去安排,不但要车,我还要你,参加侦察工作,我们三个人轮班!"
  我一面说一面用手指重重地戳他的肩头,表示我的话,必须实现3
  陈耳眨着眼:"要是……我拒绝呢?"
  我早已料到他会这样问的了,而我也有恃无恐。我立时回答:"那你只有一件事可以做,就是把我和温宝裕杀了灭口。"
  陈耳直跳了起来,"什么意思?"
  我学着他刚才那种阴阳怪气的声调:"我去向史奈大师通风报信,蓝丝也可以得免去冒险,贵国也可以多一个半人半鬼的新国王!"
  陈耳双手紧握着拳,看来他倒并不是想打我,而是想痛骂我一顿。不过,他毕竟是聪明人,聪明人通常,都不做没有意义的事,他知道是不是骂我一顿,都不能改变事实,所以他只是吸了一口气:"你计划的行动,其实不会有用处!"
  我道:"或许是,可是我们必须有行动,对不对?"
  陈耳终于知道扭不过我,他对国王忠心,绝不想史奈的"鬼混降"练成,所以就一定要听我的话――我相信他在那时,一定曾十分认真地考虑过把我们两人杀了灭口,可是他自然知道那不太容易,所以才没有付诸实行。
  他叹了一声:"好,我去准备那种车子,最先进的科学,对付最不可测的玄学,这种念头,卫斯理,只有你这种怪人才想得出来!"
  我自己也觉得十分古怪,而且,是不是有用处,一点把握也没有,所以我道:"实在是太没有办法了,才会有这种办法!"
  陈耳一宜摇头,我们约好了时间和地点之后,离开了他的办公室。温宝裕一直显得伤心又焦急,不住地在提出各种办法,有的根本不知所云,有的有点帮助。例如他提出:"降头术和巫术大同小异,是不是和原振侠医生联络一下,请他那位超级女巫来押阵3"
  我觉得可行,我试用电话和原振侠医生联络,可是完全联络不上,电话录音就是说"有事远出"这种情形,也常发生在我自己身上,所以不足为奇。连原振侠也联络不上,自然更没有办法找到他那位超级女巫了!
  (后来,才知道其时,原振侠医生正在北非洲,参加了一个考古队――这个医生,不务正业,古怪得很。)
  陈耳答应的是第二天交侦察车给我们,我和温宝裕,先到皇宫附近,观察地形,发现有一株大树下,很可以利用。皇宫附近,看来平静之极,一点也不像有什么事发生的样子,经过皇宫的人,在望向皇宫的时候,神色都十分敬置,我和温宝裕溜达了一会,就回到了酒店,温宝裕不但坐着发怔,而且大口喝酒。
  温宝裕既然和蓝丝一见钟憾,那么他现在的行为,也很可以了解,每一个在恋爱中的人和爱人分别了,都会这样子的。
  我并不阻止他喝酒,只是告诉他:"喝醉了酒,十分痛苦,而且绝不会有好的心情!"
  温宝裕长叹一声,仍然继续发怔。
  我不再理会他,这一天,在接下来的时间内,温宝裕除了自言自语之外,没有说过话。
  我和白家通了一个电话――讲了足足两小时,我把在这里发生的事,详详细细告诉了她,包括温宝裕现在的反应,和他与蓝丝一见钟情的事。我用正常的声音说电话,以为说到要紧关头时,温宝裕会插口,可是他却一直在发怔。
  白素一直是最好的听众,她不会打断他人的叙述,只会在最重要的关头,说上几句十分有用的话。我和白素通话的目的,就是要听她在几处疑难处的意见。
  白家的意见不多,但十分有用。首先,她对温宝裕的行为,表示谅解:"猜王要小宝做的事,小宝一开始,一口拒绝,后来,也绝没有考虑答应,然而在见了蓝丝之后,他说已经做了,可知他无法拒绝蓝丝的请求,这也很正常,育年人肯为自己所爱的异性做任何事。小宝所做的事,一定异乎寻常,他要是不肯说,你不必再逗问他。若不是真正有难言之隐,他不会对你有任何秘密。"
  白素又道:"你想不出那是什么事,我也想不出。降头术的内容千变万化,连降头师也不能全部了解,我们是局外人,怎能知道?"
  在她知道了我们现在的计划时,她说:"真是,有趣极了,用先进的科学设备,企图捉捕降头术的踪迹,经过情形如何,一定十分刺激!"
  我趁机道:"还有好几天才到重要关头,你来不来7你要是来,我们可多一个得力帮手。"
  电话通到这里,已经是尾声了,我听得出白素略想了一想:"我不来了,我这里有点事,也很出入意表。"
  我忙问:"什么事?什么时间发生的?我才走没多久就有事了?"
  可能是我的语调太紧张了,白家笑了起来:"没有什么特别,每分钟都可以有怪事发生在你的身上,为什么我不能?等你回来才告诉你,小心,别被降头术分解了,有机会,应该去看一下降头术如何把一个死得如此彻底的人和鬼混合的经过!"
  白素说话十分轻松,所以,我想多半不会有什么大事,所以没有再追问下去,我只是道:"那是史奈大师练鬼混降的过程,外人怎能参观?"
  白素笑道:"至少蓝丝姑娘可以参观,她是整个降头术的关键人物之一,应该会有很多过程,需要她在场!"
  我咕哝了一句:"但盼到她到时有惊无险,那就好了。计划的目的是要鬼混降失败,就算可以参观,过程也绝不会完整。对了,请继续联络原振侠,他那女巫朋友,可能对了解降头术有点帮助。"
  白素答应了一声,在那时候,我仿佛听到了别一个人说话的声音,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说了一句"你看那些鱼"之类的话,我不是很敢肯定。
  我想要问那是什么人在说话,可是白素却已把电话挂上了。
  我自然没有再打过去,只是心中疑惑了一下――电话是打到书房的,如果另外有人,那就是在书房中,白素很少邀请人到书房去,除非十分亲密。
  有了那么多线索,我想我应该很容易猜出那是什么人来,可是想了一想,却又没有头绪,也就放过一边,不再去想他。
  温宝裕仍然在发怔,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催了他几次,才呆呆地倒在床上,仍然睁大着眼。他虽然在发怔,可是一定在翻来覆去,想着同一件事,因为他脸上,来来去去是那几个表情,先是发怔,接着,是忍不住的,打从心底深处冒出来的微笑,然后深深地吸气,慢馒吁气,再接着,又是发怔。
  我不再理他,自顾自休息,第二天一早,陈耳的电话就来,温宝裕却唾得很沉,陈耳道:"上午十时,在警局门口见,那辆侦察车,比想象的更先进,本来绝无可能调用,通过了皇宫的某卫长,向国王说明,由国王出面,向警察总监说了才到手的。"
  我答了一声"好极",直到九时半,才叫醒了温宝裕。温宝裕由于睡眠不足,一宣揉着眼,神情闷郁,一直到他进入了侦察车,看到了车内的种种设备时,他才发出了一下呼叫声:"好家伙!"
  整辆车子,在外型看来,如一辆普通大小的公共汽车,约有十八公尺长,外表并不起眼,只有内行人,才能一眼看出,车顶上的若干形状不同的凸起物,是各种用途不同的探测仪的"触角",其中包括了声波探测接收仪,无线电波接收发射仪,雷达设备,激光发射设备等等。
  进入车厢,有一座复杂之至的控制台,台上有许多组钮掣之外,是六幅荧光屏,那是显示不同方法所测到的结果用的,控制台前,有舒适的座椅,另外的空间,还有许多别的仪器,也包括了三具可以把目标距离缩短五十倍的远距离监视的电视摄影机。
  我们大约化了一小时左右,研究各项仪器,大致了解它们的性能,温宝裕坐了下来,吁了一口气:"用这来作监视,飞进皇宫的蚊子有多少只,电脑的操作,也可以把它们一只只数出来!"
  他说了之后,还嫌不够,又补充道:"电脑也可以判断出有多少只雌蚊和多少雄蚊!"
  温宝裕的话虽然夸张了一点,可是我相信这车中的电脑,一定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分析出十分详尽的探测所获的资料!
  温宝裕又发起愁来:"怎么办呢?我们甚至不知道要探测的对象是什么东西!"
  陈耳的办法很干脆:"把所有的探测仪全用上――这车子的性能极佳,最高时速可以达到两百公里,而且还有火力相当强的武器!"
  我随口问了一句:"真出色,是哪一个国家的产品?我还不知道哪里有这么先进的设备!"
  陈耳道:"我也奇怪,说是顶级秘密,听说是两个人的私人作品!"
  我"叼"地一声,温宝裕也挺了挺身子,我们都同时想到了两个名字很古怪的精密仪器制造者:戈壁沙漠!
  只伯除了他们之外,地球上再也不会有人以私人的力量造出那么精密的东西来了。
  在陈耳表示疑惑,还没有发问之前,我就简单地向他介绍了戈壁沙漠的一些事,听得陈耳叫叹一声:"这世上能人异士真多2"
  陈耳驾着车,离开了警局前的空地,由于车子的外型并不特别,所以一点也不引人注目,我和温宝裕打开了所有的探测设备,六幅荧光屏上,通过电脑运作所展示出来的资料,令人眼花缭乱,看得头昏脑胀。
  车子一直在街上行驶,街道两边的一切东西,都在探测范围之内,忽然一幅荧光屏上,显示至远处电线中流过的电流,电压是多少,忽然一幅石墙,是由什么成分的花岗岩砌成的,忽然有各色的金属光谱出现,原来正有另一辆车子在探测的范围之内,看得温宝裕大叫有趣,暂时也忘了忧虑。
  车子驶到了皇宫附近,就在我们昨天相中那两株大树下停了下来,温宝裕先对那两株树进行了探测,立即知道了木材的成分、坚硬程度等等资料。
  陈耳却低声道;"别玩了,我看皇宫中有不寻常的事发生,你看,有一辆装甲车,停在皇宫门口!"
  我们所在的位置,可以看到皇宫的正门,在正门外,确然有一辆装甲车在,还有几辆一边有"船"的摩托车,有军方的标记。
  陈耳把电视摄像管对准了门口,并且把距离缩短,在荧光屏上,就可以看得很清楚,过了没有多人,只见几个军人和几个平民,自皇宫中走了出来,神情十分悻然,陈耳闷哼一声:"一定是史奈大师派来索取那女人的!"
  我盯着荧幕看:"如果是,那史奈大师的要求,一定被拒绝了!"
  那几个军阶相当高的军人,悻然地上了车,陈耳又道:"那另外几个人,看来像是降头师。"
  这时,温宝裕也已把所有探测设备的目标,都对准了皇宫的门口,只见那另外几个人走到了离门口有二三十步处,忽然一起转过身来,指手划脚,动作愈来愈快,神情也怪异之至。
  陈耳的声音压得有低:"他们在施降头术,只盼宫里的降头师能顶得住!"
  我有点不明白:"史奈大师既然天下无敌,他为什么不亲自出马?"
  陈耳道:"我猜,一定是练鬼混降,也需要他亲自主持,分不出身来,所以才一批批派人出来,到了紧要关头,他自然会出现。"
  这时,那几个降头师的动作,愈来愈快,而温宝裕在这时,忽然叫了起来,我和陈耳转头向他看去,只见他张大了口,指着面前的六幅荧光屏,神情讶异之极!
  我向那六幅荧光屏一看――也不禁为之怔呆。在那六幅荧幕上,都呈现不规则的、急速在变幻波动的许多线条,那显示不论是声网探测装置也好,是雷达探测设备也罢,都同时摄收到了一种能量,而这种能量,又是电脑资料无法分析的!
  所以,才会有杂乱无章的、闪动的线条!
  而探测设备的探测方向,正有七个降头师在施术!
  荧幕上所显示出来的杂乱线条,是不是和降头师在施降术有关?
  如果有关,那又说明了什么?
 
第十四部:尖端科学探测到的巫术力量
 
  刹那之间,我思绪亲乱之极,不知有多少问题,一起涌上来,可是又绝抓不住问题的中心!
  我只好一面看荧幕那种闪动的线条,一面再去看在皇宫门口动作怪异的降头师。六幅荧幕上显示出来的线条绝不一样,但是一样杂乱之极,全然无法明白想显示什么。
  这时,那几个降头师的动作已慢了下来,我忽然发现,降头师的动作一慢,荧幕上杂乱的线条,闪动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接着,我更发现,杂乱线条的闪动节奏,简直完全和降头师物快慢节奏相配合。
  毫无疑问,探测仪器接收到的能量,来自那几个降头师的身上,由那几个降头师所发出来!
  陈耳和温宝裕也发现了这一点,我们三个人,都面面相觑,神情怪异莫名――最先进的科学仪器和最神秘的玄学之间,竞真的可以发生联系!
  不一会,那几个降头师已经停止了动作,直至不动,荧幕上虽然仍有杂乱的线条,但是也静止不动。
  这更证明降头师的行动,一定有某种能量发出来,被探测仪器收到!
  这只怕是有史以来,第一次降头术有了具体的证明!
  人的身体所发出的能量,能为特定的仪器所接收,本来不是什么特别稀奇的事,大家所熟知的脑电图,心电图,就是根据人体活动能放出生物电的原理而发明的,早巳被普遍应用在医学上了。
  当然,像眼前这种情形,还是十分骇人,那几个降头师至少在三十公尺之外,他们所发出的能量,竟然可以影响仪器。可是想深一层,那也是理所当然之事,他们是降头师,懂得降头术,自然和普通人不同,他们所发出的能量,自然也十分强烈!
  我迅速地转着念,渐渐,理出了一个头绪来,原振侠曾向我解释过巫术,他说,巫术是通过人脑的活动,人脑潜能的发挥,使得宇宙间本来就存在的许多力量为施术人所用,就像人使用各种工具一样!值得使用工具,和不懂得使用工具之间的差距之远,可以远到无限大,懂得利用本来就在的各种力量,和不懂得利用,自然在能力上也差了一天一地!
  降头术本来就是巫术的一种,是不是可以作如是观呢?
  我一面想着,一面已把自己所想的,提了出来,温宝裕大声道:"就是那么一回事!"
  陈耳显然由于自己就对神秘的降头术有一种异样的崇敬,所以他一时之间,未能接受这种新奇的解释,态度有点迟疑。
  这时,在皇宫门前的那几个降头师已经登上了有"船"的摩托车,和军车一起,呼啸而去。控制台上的灾幕,已恢复了正常。
  我操作了片刻,希望电脑可以分析出刚才接收到的信号是什么,可是电脑的答案是:错误的讯号输入!
  温宝裕紧张今今地问:"那几个降头师刚才,施了什么降头术!"
  陈耳苦笑:"我不知道,可能是想退那个女人出来,但不成功!"
  我忽然想起:"蓝丝姑娘现在在……皇宫中?"
  温宝裕咬着下唇,点头:"不错,她在等,等史奈大师亲自出马,把她抢走!"
  我吸了一口气:"我们在这里等候的目的,是想有可能帮助她,史奈一抢走了她,我们有什么办法知道她会被带到何处去?"
  陈耳默然不语,温宝裕一宇一顿地道:"我想过了,用引路神虫!"
  我和陈耳都有点吃惊,用引路神虫去找蓝丝,找到之后,有什么后果,陈耳说得十分明白,而温宝裕还是决定使用!
  我和陈耳一起向他望去,他只是耸了耸肩,摊了摊手,作出一副不在乎的神情。
  我没有说什么,心中想,温宝裕和蓝丝一见钟情,已成定局,以后如何发展,几乎都在意料之中,那么温宝裕使用引路神虫,也没有什么大关系了。
  当天,在皇宫门口出现的,不同的降头师,有三起之多,每次降头师一出现,不论有动作也好,没有动作也好,和探测仪联结的荧幕上,都会有十分怪异的线条出现。第二天,情形更怪。
  车子一直停着没离开,我们三人轮流休息,正当我轮值,我把温宝裕和陈耳推醒,出现奇景。
  三个降头师在皇宫门口,各自驱着一条五色斑澜的蟒蛇,向皇宫中游去,那三条蟒蛇,都有碗口粗细,三公尺长,蟒蛇在游进皇宫的门口时,像是不愿意再向前去,要那三个降头师一再驱策,才勉强进了门。
  可是,进门不久,三条蟒蛇就极快地一条接一条,游了出来,奇景就在它们游出来时发生,像是地上埋着锋利无比的刀刃,蟒蛇一游过,就被齐中剖开,成了两半,由于它们窜出来的速度十分快,所以自头至尾,被剖成了两半的蛇身,喷出一片腥血,半边身子还在向前窜,像是一条蛇,忽然一分为二了一样!
  就在第一条蟒蛇审出来,发生这种情形之后,我连推带喝,弄醒了陈耳和温宝裕,所以他们来得及看到第二条和第三条蟒蛇,道到了同样命运的情景。
  我们也在荧幕上看到,那三个驱蛇的降头师,神色惨变,一转身,以极快的动作,窜上了一辆车子,车子也立即疾驶而出,绝尘而去。
  我和温宝裕显然看得头皮发麻,但比起陈耳来,都好得多,陈耳全身发抖,像是恶性虐疾发作,脸色不是惨白色,简直是惨绿色,结结巴巴地说道:"天,多惨烈的……降头师……斗法!"
  说着,深呼吸了几次,神情才镇定了一些,指着皇宫的门口:"那三个降头师,现在已经死了……身子齐中剖开,和他们养的蟒蛇一样……我真怕他们刚才……未曾上车,身子就裂成了两半!"
  听得他这样说,我和温宝裕也不禁大吃一惊,等待他进一步的解释。
  陈耳又喘了几口气:"降头师养的任何生物,都和降头师本身,有着血肉相连的关系,这三条蟒蛇,若是进了皇宫,三个降头师的灵,也就进入了蛇的身体,所以,三条蛇可以在宫中找到那个女人,并且把地带出来。可是却遇上高手,破了法,他们也完了!"
  一番话,听得我疑真疑幻,我也不禁庆欣那三个降头师未曾在我的眼前,裂成两半,不然就算我见多识广,什么场面都见过,只怕也会忍不住要作呕!
  温宝裕眨着眼,神情也是将信将疑,陈耳再喘了几下:"我也是听说的……哦……照这情形来看,在皇宫中,一定另有极高明的人在主持大局!"
  温宝裕扬眉:"不是猜王降头师?"
  陈耳摇头:"我看猾王的道行未到这一地步,不能破法破得如此之快,奇怪,要是另有高人在主持大局,这个高人是谁呢?"
  我们当然不知道这个高人是谁,只好继续听他的自言自语:"能和史奈大师斗法的……史奈派出来的人,都已是高手,可是……啊!"
  他说到这里,忽然怪叫了一声,把我们吓了一跳,他神色又自大变:"难道是他!他又出来了?嘿,要真是他,那可真热闹了!"
  温宝裕不耐烦:"他他他,你究竟在说谁?"
  陈耳有点恼怒:"说给你听,你就知道了?嘎,史奈大师有一个师父――"
  陈耳料错了,我和温宝裕曾听原振侠讲述的,史奈大师和他的师父巴枯大师斗法的故事,为了争夺天下第一降头师的名衔,师徒二人,各出奇谋,用尽高深莫测的降头术,结果,当师父的巴枯大师,反而败下阵来。
  这已是好多年之前的事了,如果现在巴枯大师竞然卷土重来的话,那就正如陈耳所说,热闹之极了!
  温宝裕听出陈耳的话中,大有轻视之意,他也就一声冷笑:"你说的是巴枯大师吧,我有什么不知道的!"
  陈耳瞪大了眼,望着温宝裕,看不透这小伙子究竟还懂得多少。
  我道:"当年巴枯斗不过史奈,现在……有用?"
  陈耳摊着手:"谁知道,我们看下去,或许可以看出一点名堂来。"
  那一天,再也没有事发生,可能真如陈耳所说,那三个驱蛇的降头师已经惨死,使得史奈大师要重新估计敌方的力量。或许,史奈也已知道,和他敌对的幕后主持人者,是一个绝顶高手。
  史奈自然也立即可以知道,若是有这样的一个高手在,那么这高手,必然是他的师父巴枯!这也就令得他更要谨慎从事。
  到了晚上,温宝裕轮班时,忽然有"轰"地一声巨响,把我和陈耳都惊醒,温宝裕张口结舌,指着皇宫的方向,其实不必他指,我们也全看到了,在皇宫上空,有一团颜色极怪的光球,或者说是火球,正在迅速下降,可是还未曾碰到建筑物,就像是被什么所阻,向上弹了起来,在光球被弹起来时,就发出"轰"的一声响。
  一连三次,光球仍然向下坠,突然之间,像是被无边的黑暗吸进去一样,再也没有了踪影。
  夜极静,若不是曾亲眼目睹,绝不相信刚才曾有那么惊心动魄的景象出现过。
  我相信当晚见到这种异象的人,必然不止我们三个,后来果然有不少关于那异象的报道,证明有许多人目击。
  在光球消失了之后好久,温宝裕才道:"好家伙,这简直是用法宝在进攻了!"
  陈耳亿道:"看电脑有什么记录!"
  温宝裕手亿脚乱地按了一阵按钮,神情吃惊:"记录到有极强烈的高压电流出现过!"
  我也不禁"啊"地一声,那光球,还射着浅紫色的光芒,那正是高压电所形成的光彩!
  电,是本来就存在的一种能量,如果通过某种方法,可以把本来就存在的电能聚集起来,为已所用,那么,刚才的情景,也就十分容易理解了。
  除了电能之外,宇宙之间,还有多少种不为人类所知的能量在?
  人类发现电能,利用电能,有多久历史?也不过两百年而已!
  神秘而古老的许多巫术,反倒可以利用许多人类所不知的能量,这种利用能量的方法又是谁教的?谁传下来的?谁首创的?
  一时之间,我们三个人谁也不出声,当然每个人都在想着,所想的问题,一定也差不多。
  过了好一会,我们才不约而同地吁了一口气:"真的,太不可思议了!"
  这种怪异的降头师斗法现象,在接下来的几天中,一直持续着,不断有各种奇形怪状的人出现在皇宫门口,作出许多看来是莫名其炒的动作,其中有一个赤膊大汉,甚至把三柄发着蓝殷殷光彩的小刀子,刺进了自己的喉咙之后,发出了近十分钟可伯刺耳之极的叫声――当他径叫的时候,声波探澜仪器上出现了"极度危险"的信号。
  奇怪的是,始终见到的,都是"进攻"的一方,可以假设全是史奈大师派来的。防守的一方,一个人也没有露过面,连猜王也未见出现,显然一切全在皇宫中进行。
  或许,猜王这一方面是故意在示弱,以增加史奈亲自出马之后,一举成功的信心,也或许,他们觉得不露面也可操胜券。
  总之,接下来又来了七八批"进攻者",用的不管是什么古怪的方法,都退了下去,看来,进攻失败者的下场都不会好,因为退下去时,他们的神情都极难看,有的惨烈,有的哀伤,有的号哭,不一而是。
  到了猜王所说的最后关头的那一天,天还没有开始亮,温宝裕就紧张之极,不断抹着汗,口中喃喃自语:"大限到了!大限到了!"
  我和陈耳给他吵得没有法子休息,温宝裕也亟需说话的对象:"蓝丝说,今天,日出之前,史奈若是还得不到那女人,鬼混降就练不成了,所以,日出之前,史奈必然会亲自出马!"
  他说到这里,连连吞咽口水:"史奈大师一出马,蓝丝就会落到他的手里!"
  温宝裕神情黯然之至,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我们都盯着荧幕看,皇宫前十分冷清,距日出,大约还有三十分钟左右,史奈大师应该已经发动了!可是为什么一点迹象也没有?
  随着时间一分钟一分钟过去,我们愈来愈紧张,那五分钟时间,比五小时还长,然后,是一阵十分刺耳的声音,自远而近,迅速传来,那声音太刺耳了,以致和它一起发生的汽车声,反倒被盖了下去。一辆汽车直驶过来,速度极高,再加上那阵尖叫声,看来就像是一辆响了警号的车辆。
  声音才一传入耳,声波探测仪上就立时现出"极度危险"的警告,可是我们听了,除了觉得特别刺耳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或许,特种的高频或低频音波,对特定的人才有伤害作用,我们并非史奈大师要对付的对象,就不会受到伤害。
  (如果是史奈大师选定要对付的对象,曾受到什么样的伤害?是五脏进裂,还是七孔流血?)
  车子一到皇宫门口就停下,一个身形高瘦的人,自车上一跃而下,黑暗之中,只能看到他双眼,闪闪生光,诡异莫名。
  他一下车,所有探测仪的荧幕上,大乱特乱,可知自他身上发出的各种能量,不知强烈到了什么程度。
  陈耳用惊骇之极的声音说:"史奈大师到了!"
  我们可以滑楚地看到,史奈大师闭着口,可是那种刺耳之极的声响,却又分明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人体除了口部可以发声之外,我们都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器官可以发出那么刺耳的声响来!
  他一下车,便宜趋皇宫的大门,看他的去势之快。一定会撞在紧闭的大门之上,这时候,温宝裕的喉际,发出了"咯"的一声响。
  我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因为我也是一样,以为在接下来的一刹那间,史奈大师会穿门而过了!
  然而,史奈大师并没有穿门而过,门在他急速来到门前时突然打开,他在门上只打开了刚好容他进去时,"刷"地穿了进去。
  那种尖利的声音,一直在持续着,忽东忽西,听起来像是在不断打着转,而移动的速度之快,难以形容,飘忽之至,声音是史奈发出来的,真难想象他用什么样的速度在移动。
  而且他进了皇宫之后,声音在四面八方移动,分明表示他如步入无人之境,根本没有人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他的行动――这或许是猜王他们故意的,也或许是史奈真有这样的能力。
  一时之间,天地之间,仿佛除了史奈所发出的声音之外,其他的一切,全部停止了!
  一切,其实只不过三分钟左有,但由于实在太诡异了。使人感到过了极久的时间,好像连旁观者的心跳和血液循环也进入了停顿的状态。
  然后,刺耳的声音陡然拔高,令得在车中我们三个人。也陡然展动了一下,一条看来异样的人影,自宫门中一闪而出。
  那条人影乍一入目,看来十分异样的原因,是由于他行动太快,根本是两个人的原故――一个人拉着另一个人,一闪出宫门,就上了车,车子以近乎疯狂的速度驶开去,等到车子已驶得看不见人了,温宝裕才叫了出来:"蓝丝!蓝丝被带走了!"
  也直到这时,我才会过意来,那一闪而出的两个人,-个是史奈,被史奈拉着手,一起带出来的那个,是蓝丝。
  小宝一面说,一面已取出那只竹盒子来,竹盒子中装的是"引路神虫",他必须放出引路神虫,神虫才能带领他,去到蓝丝所在的地方。
  侦察车是密封的,他必须到车外去放虫出来,所以他一面欠身离座,一面已准备伸手去打开车门,然而,他的手还没有碰到门柄,车门突然打开来。
  车中三个人,谁也没有碰到门,车门自然是从外面被人打开来的了。
  那是不可思议的事。车门在里面锁上,这种车门的门锁,当然设计精密之极,怎么会随随便便被人从外面打了开来。
  (车子,后来很快就证明确然是戈壁沙漠制造的。他们异口同声说:绝无可能有人在车外打开在里面锁上的车门,绝无可能。
  于是,我和他们之间,有了如下对白:
  我:三个亲身经历,利用降头术,或称巫术,可打开你们设计的锁!
  他们:没有可能,绝无可能!
  我:事实已经发生过,怎说绝无可能?
  他们:我们不信!
  我:不是你们信不信的问题,而是事实放在那里,你们非信不可!)
  (戈壁沙漠悻然,仍是不信。)
  (我的话,并不是我的创作,而是曾一再报道"中国超人"张宝胜的种种异能的记者阿乐说的。)
  (事实既然存在,就只有相信一途,可以研究,但不容怀疑!)
  车门一打开,一张圆圆胖胖的脸,出现在车门之外。
  猜王降头师!
  我们一点也没有觉察他是如何接近车子的,这已是他第二次展示这种能力了,而且,看来有这种能力的,还不止他一个人,我们立时又发现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十分干瘦的老人。
  那老人的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麻布袍,双眼深陷得像是眼眶之中没有眼珠一样,深不可测,可是又叫人明显感到他在看你,和他对望一眼,就生出一股寒意,可怕怪异到了极点。
  温宝裕因为正伸手去开门,所以离车门最近,门一打开,才一看清车外是猜王和那老人,猜王也一伸手,把温宝裕手中的那竹盒,抢了过去。
  温宝裕来不及惊叫,就想有行动,我看见猜王不像有什么恶意,唯恐小宝闯祸,一下就抓住了他的肩头。
  这时,在陈耳的一下呻吟声中,猜王已开了口:"别乱来,你们在这里一连几天,已几乎破坏了我们的计划,若不是巴枯大师神通广大,你们也早已遭了殃!"
  我和温宝裕都吸了一口气(陈耳在那时怕已停止了呼吸):果然是巴枯大师!
  温宝裕着急:"蓝丝她……她……"
  猜王有点恼怒:"这时候,你想去看她,不是彻底破坏计划了吗?"
  温宝裕和我,都想表示自己的意见,可是巴枯大师一扬手,我们身子震了一震,有一股力量直逼了过来,使我们出不了声。
  巴枯的声音,听来十分广阔,他干扁的嘴也没见怎么动,就有声音吐出来:"让他们去,或许有机会把蓝丝救出来!"
 
第十五部:温宝裕看得痴了
 
  一听得巴枯大师那样说,我和温宝裕,都不禁凉了大半截!
  本来,我们就知道蓝丝去冒充那个女人,凶多吉少,可是猜王并没有肯定她一定会怎样,只是说降头术的内容十分复杂,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也有可能,只是要用到她的几根头发。
  可是,如今巴枯大师的说法,却分明在说,蓝丝非死不可,而要使她有一线生机,还得靠我和温宝裕这两个外行人去打救,那岂不是九死一生吗?
  温宝裕的额上,立时渗出豆大的汗珠来,说话也口吃起来:"我们……怎么能救蓝丝?你……求求你,把她救出来,叫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他声音发额,神色灰败;在那里苦苦哀求,我在一旁,大是不忍,他本来何等活泼爽朗,现在却变成这等模样,降头师也未免太可恶了!
  可是,在如今这种情形下,我想发作也发不起来,只好按住了温宝裕的肩头,给他精神上的支持,同时对猜王道:"以蓝丝去假冒的计划,是你想出来的――"
  我讲到这里,顿了一顿,意思自然是:既然是你出的主意,你就应该尽量使蓝丝安全!
  可是我的话才一出口,巴枯大师已冷冷地道:"一切,全是我的主意,你们去,我有力量,使你们至少可以安全离开,自然,一切都得照我的指示,半分也不能错!"
  温宝裕还想开口恳求,我已抢先道:"我们对降头术一无所知,如何去和史奈大师斗法?"
  巴枯的声音之中,不带丝毫人类的感情:"正要你们什么也不懂才好,不然,一接近,立即被发觉,还能做什么事?"
  我想到这几天,每次有降头师出现,探测仪都有反应,可知降头师本身,一定有一种特殊的能量,在不断发射,他们互相之间,一定可以直接感觉得到,那样说来,巴枯的话可能大有道理。
  我和温宝裕同时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也同时间:"我们如何去?蓝丝现在,在什么地方?"
  说着,我和温宝裕一起出了车子,那时,正是日出之前、天色最暗的时候,只见巴枯大师瘦得像一条藤一样的身体,笔直地挺着,双眼之中,有一种异样的深沉的光采,先是直视西方,然后,他的身子在缓缓转动――我注意到他的双脚,没有动作,也没有离地,可是他的身子,却在缓缓转动,一直到他转到了面向东南方时,他才吁了一口气,眼睛眯了起来,眯成了一道缠,有闪闪的光芒,自他的眼缝中透出来,突然开了口,叫着猜王的名字:"想得到吗?离我们那么!他一定是准备练成了鬼混降,就立刻进入皇宫的了!"
  他话说完,伸手向前直指,他的一切动作都是滑直直的,所以看来怪异莫名。
  猜王好像受了感应,身子震了一震:"是啊,那么近,真想不到……那是什么所在?"
  显然,猜王的功力不够,他已经知道史奈就在附近(多半是由于巴枯的提示才知道的),可是并不知道史奈所在处的环境怎样。
  巴枯发出了两下干巴巴的笑声:"一个蕉园,他也太狂大了……嘿嘿,太狂大了……"
  他说到这里,忽然向我和温宝裕招了招手,他那个简单的动作,像是有不可抗拒的力量,我连想也没有想,就向他走了过去,温宝裕紧紧跟在我的身边,到了他的面前,连望也不望我们,出手奇怪,用他那一双鸟爪一样、骨筋突出的手,在我和温宝裕的背上,极其迅速地轻按了一下,又立时缩回手去!.
  我不禁大吃一嫁,这个降头师神通广大,谁知道他刚才那一下,做了什么手脚?温宝裕早已摆出了一副为情牺牲、万死不辞的姿态,我算是什么呢?
  但是这个念头,我只是一闪即过,随即泰然,因为我知道.巴枯如果要对我不利,至少有上千种方法可以根本不必碰到我的身子!
  在那一刹那间,巴枯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一样,口角牵动,向我阴森森地笑了一下,倒又令得我遍体生寒――我绝不是胆小的人,而这一切实在太诡异,全然超越了知识范畴之外的缘故。
  在这种情形下,人像是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新天地之中,自然也特别敏感。
  巴枯又伸手向前:"由此前去,日出不久,你们就可以看到一个蕉园――"
  我想说附近有许多蕉园,哪一个才是?可是我还没有开口,巴枯扬起手来,不让我开口,他自顾自道:"蕉园中有一个竹棚,竹棚顶上,竖着一面小小的彩旗,竹棚内外都有人,你们不必躲躲闪闪,迳自走进去,但不可走进竹棚之内!"
  我十分用心地听着,因为巴枯曾说过;半分也错不得!他又不见得肯讲第二遍,所以哪敢怠慢,连听了他的话之后,心中大有疑问也不敢问,唯恐一打岔,就记不住他的话。
  (例如为什么我们可以"不必躲躲闪闪,迳自走进"史奈大师的禁地,事后由于没有机会再见到巴枯大师,就一直只好假设,而没有真正的答案。)
  巴枯大师忽然又发出了三下不怀好意的干笑声,吓了我们一跳,等到他又说下去,才知道那三下冷笑声,是针对史奈发出来的,他又道:"到了竹棚外,你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史奈练鬼混降的最后过程,他必然以为自己万无一失,等他发现自己失败时,会有极短暂时间的惊愕,你们就要在这一刹那间冲进去,两个人,一个救人,一个用身子去撞史奈,撞了之后,立刻顺方向奔,救了人的自然一救了人就奔,切记两人不能同一方向,你们可以事后相见!"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温宝裕才问了一句:"到时,蓝丝会……在什么情形之下?"
  巴枯闭上眼睛一会:"不知道,鬼混降……太复杂了,我只知道怎么破坏,不知道练的时候情形怎样!"
  他说后,忽然大有感慨:"任何事,总是破坏比成功容易多了!"
  他说完之后,枯瘦的手,挥动了一下,身形飘飘,向皇宫走去,猜王连忙跟在后面。
  温宝裕见我有点发怔,急得连连推我。我发怔的原因是在想,世事真是难料得很。我们认识猜王,是由于史奈大师的关系。原振侠认识史奈,这才认识猜王的,而如今,猜王和史奈的大对头巴枯站在同一条线,我们也卷了进去,担当了破坏史奈行动的角色!
  这种复杂之至的关系,岂是当初温宝裕央求原振侠,请他介绍史奈给他认识时所想得到的!
  陈耳直到这时,方从侦察军中出来,他声音仍然发颠:"我全听到了……祝你们成功!"
  我向那辆可以说是全世界最先进的科学结晶看了一眼,心中不禁苦笑,我们要去进行的事,没有任何实用科学的设备可以帮助得了我们,就像是自古以来,只要是生命,这生命必有结束的一天一样,实用科学再发展下去,只怕也破解不了这个人人都要经历的生死之谜!
  我和温宝裕齐声道:"谢谢你!"
  事实上,我们的确需要"祝你们成功"这样的祝福,虽然这是一句十分空泛的话,但在这时候,也很能使人精神得到鼓舞。因为巴枯大师话一说完就走,根本没有告诉我们,如果我们不能把握这一刹那救人,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而对于我们的行动,若是不够精确,会有什么后果这一点,我们连想都不去想,如今的情形是:只能勇往宣前,不能有丝毫犹豫,若是去设想后果,那一定削弱勇气!
  我和温宝裕向着巴枯指的方向走,温宝裕在开始时,还抓着我的衣角,但等到太阳一升起来,他就昂首挺胸,神情坚定,大踏步走着,走出了两公里左右,已经完全没有路,只是在田野森林之中,照着那个方向走。
  我们也商量好了,自然是温宝裕出手救人,我去撞史奈大师。
  想起要去撞一个遭到失败,必然怒发如狂的降头师之王,我不禁心中发毛――这只怕是我一生之中,冒险生活之极了!
  温宝裕多半看出了我的心意,他道:"刚才巴枯大师在我们的背上按了一下,多半已作了什么法,可以保护我们乎安无事!"
  我不禁苦笑,我,卫斯理,英明神武了那么些年,竟然落得要靠降头术的护佑!
  温宝裕一面说,一面把上衣脱下来,背向着我问:"背上有什么?"
  我看了看,阳光之下,看得再清楚没有,正常得很,什么异状也没有。温宝裕还不相信,逼着我也给他看了背部才算。
  又走了两公里左右,已经进入了一片蕉林,温宝裕陡然吸了一口气,向前指了一指,看到一个竹棚的顶,在棚顶上有一根小竹竿,上面缚着小小的一面彩旗。
  我们并没有停下来,一直在向前走,蕉林中有些人来来往往,有时,离我们相当近,可是对我们却视而不见,没有人来盘问我们。
  温宝裕虽然紧张焦急,可是这时,也不免大奇,俏声道:"我们成了隐形人?"
  我也正在疑感,可是立时否定了他的说法:"不是,你看,地上有我们的影子,而且我曾有过做透明人的经历,不是这样子的!"
  (我曾经有过隐形人的经历,记述在"透明光"这个故事中。)
  温宝格低头看了一下,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没有再说什么,这时,我们已经穿过了浓密的蕉林,看得见那个竹棚了。
  竹棚不是很大,呈六角形,每一角都有一根粗大的竹子作柱子。那时,我们距离竹棚,大约有五十公尺,不是很远,看到有不少人,正绕着什棚在走动,距离竹棚的范围,大约是三公尺。
  我把情形叙述得如此详细,是因为这与一些十分奇异的现象有关。
  那竹棚分明绝无东西阻隔,可以肯定没有帘幕等东西,可是看进去,棚中的情形,都不是很看得清楚,只见朦朦胧胧,影影绰绰,像是在这五十公尺的距离中,满是浓雾,可是却分明天清气朗,阳光普照!
  我和温宝裕互望了一眼,心中都十分焦急。巴枯所说的救蓝丝的一线希望,主要是要把握那一刹那的机会,如今竹棚中的情形都看不清楚,如何可以知道什么时候应该下手,什么时候不该下手?
  可是这时,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硬着头皮向前走,渐渐接近竹棚,那些绕着竹棚在走的人,显然是在巡逻守望,可是我们走近了,那些人却仍然对我们视而不见。愈是接近,心中愈是紧张,因为分明没有任何阻隔的竹棚中的情形,仍然看不清楚,而巴枯又吩咐过绝不能先进入竹棚的!
  那些守望的人,离竹棚的边缘范围(有荫红色的界线划着)大约三公尺,我们越过了他们,宜来到界线之前。
  当时我还在想:如果真的看不清楚棚中的情形,说不得只好拼命闯一闯了。可是才一到了界线之前,本来是极朦胧的一片,突然变得清楚无比,竹棚中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老大的竹棚之中,只有三个人,和许多古怪莫名的东西,那些东西,自然都是降头术使用时的道具,也无法一一细述,重要的是那三个人。
  三个人之中,我们首先看到的是蓝丝,因为她虽然侧面对着我们,可是一当我们望向竹棚时,她像是有所觉察一样,略转头,向我们所在处看了一眼,不过立时恢复了原状,神情漠然。蓝丝的头发被剃得精光,可是仍不失俏丽。
  和她面对面站着的,是一个挺立着的大胖子,毫无疑问,那就是军事强人,如果降头术成功,他将成为一个人和鬼的混合体,半人半鬼的怪物!
  而这时,强人看来没有什么异样,令人觉得怪异的是,他直挺挺站着,双眼睁得极大,看不出是死是活,头发被剃得精光。
  我的视线在他的头上停留了片刻,立时向温宝裕望去。温室裕曾叙述过强人脑后曾被利簇射进去,后来利簇又从前额透出来的可怖情形,可是这时,只看到他前额和后脑相对称的地方.都有一个鲜红色的小圈点,一点也看不到受伤的痕迹。
  我猜想,如果他成了人鬼混合体,前额和后脑上鲜红色的圈点,可能成为他的终生标志!
  他能站,又睁着眼,一时之间,我几乎以为我们来迟了,史奈已成功了!接下来再看史奈,才知道他仍然在作最后的努力,他神情又兴奋又紧张,绕着挺立的军事强人打着转,目光始终盯着强人的双眼,这时的史奈,目光灼灼,虽然在白天,也可以感到那是十分强烈的眼光,他似乎想用自己的目光,把强人自死亡的深渊之中勾回来,神情十分骇人而且怪异,我又自知身在险境,所以由不得遍体生寒。
  史奈大师绕着军事强人疾走,愈走愈快,陡然之间,他开口讲起话来,叫着那军事强人的名字,叫一声,已转了一转,伸手在强人的顶门上,拍一下,又身子疾退,退到了蓝丝的身前,又伸手在蓝丝的头顶上,疾拍了一下。
  我相信温宝裕在一可以看清楚竹棚中的情形开始,视线就没有离开过蓝丝,这时史奈一掌拍在蓝丝的头顶,温宝裕抓住我手背的手,就陡然紧了一紧,蓝丝却只是眨了眨眼,没有别的反应,看来也不像是受了什么伤害。
  史奈拍一掌强人的顶门,又拍一掌蓝丝的顶门,一直在重复着这个动作,强人一直睁着眼不眨,和蓝丝的一下就眨一下眼不同。
  史奈大师在进行这种怪异的动作之际,急速地在说着话,他使用的语言,是泰国北部一些苗人部落中通行的语盲,中国云南、贵州两省的苗人,也多有使用这种语官的,我曾下过功夫研究,所以至少可以听懂九成以上。他几乎每说一句,就叫一下那军事强人的名字,又不断打转,拍两人的顶门。
  他说的话,我相信温宝裕一个字也听不值,事后,他问我史奈说了些什么,我胡乱编了一套话,把他敷衍了过去,以免他知道我已明白了他心中的秘密,而感到尴尬――虽然,事情其实不算什么,但以他这个年龄的敏感程度来说,骗着他,让他以为这秘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都是好事。
  史奈大师说的是:"你听着,我已把你的鬼魂招了回来,进入了你已死去的躯体,从此以后,你是人,你又是鬼,你不是人,又不是鬼,你是人和鬼的混合,你无所不能,你是人中之鬼,鬼中之人,不论是人界鬼界,你都可以横行无阻――"
  说到这里时,他已经在蓝丝和强人的顶门上,各拍了十七八下了。
  他在继续着:"你看到对面的女人了?她是最后和你亲热的女人,你有精气留在她的体内,我把你最后留在她体内的精气还给你,等我一念咒语,就大功告成了!"
  温宝裕在史奈一说话时,就不住搓我的手臂,想我告诉他史奈在说什么,可是我只是向他作了一个手势,要他在我一推他时就冲出去救人。
  听到这时,我已经明白一大半了!
  蓝丝冒充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才和强人有过亲热行为――蓝丝为了不被史奈识穿,她必须也要在最近和男人亲热过。
  在这种情形下,温宝裕担任的是什么角色,不是再明白不过了吗?难怪他一听得猜王说"你不做,我就找别人做"的时候,急得像一条小疯狗一样,他种种的怪异神态,在明白了究竟之后,再回想一下,自然再正常也没有,一点也不怪异了!
  我也知道,史奈在最后一个步骤结束之后,必将面临失败,因为蓝丝的身内,并没有军事强人的精气!
  我由于太专注史奈的话,所以并没有数他究竞在两人的头顶上拍了多少下,只看到他突然住了手,身子也站定了,我把手按在温宝裕的背上。
  只见史奈大师双眼闪闪发光,双手迅速作了几个怪异莫名的手势,大喝了一声。
  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真叫人毕生难忘,随着他那一声大叫,正常的情形应该如何,我不知道。可能是强人陡然跳起来,变成了人鬼混合体,鬼混降大功告成,怪物发出欢啸声。
  可是这时我看到的却是,随着史奈大师的一声大喝,军事强人的前额后脑两个鲜红色的圆点,陡然变成了极深的深洞,鲜红的浓血和乳白色的脑浆,一前一后,直射了出来,向前射出的那一股.正好射在史奈的脸上。
  也就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我用力在温宝裕的背上一推,温宝裕也早就蓄定了势于,箭一般向前审出,到了蓝丝的身前,一把把她拉住,就从竹棚对面,窜了出去,我在推出温宝裕的同时,也身形闪动,用尽了生平之力,向史奈大师撞去!
  没想到的事,即使事情出得那么突然,我的行动又那么快,绝没有错失任何时机,可是还是没有撞中史奈大师,他的身子一转,已经避开了我的一撞,而且还顺手在我背上,拍了一下。
  那一下拍得并不重,可是却令得我寒毛直竖,我向前冲出的步子十分快,快无可能再转过身来撞他第二下,所以我当机立断,一下子也窜出了竹棚,看到温宝裕和蓝丝向右奔,我就向左奔。
  接下来的大约二十分钟,我只是拼命向前奔,耳际风声呼呼,想来神行太保戴宗在双腿上绑了甲马,作起神行法来,也不过如此而已。
  等到我发觉自己已奔到大路上时,那辆侦察车在我身后追了上来,门打开,我跳上了车,驾车的陈耳向我望来,我大口喘着气,以防胸口炸开来,向陈耳作了一个"成功"的手势。
  陈耳驾车在路上兜着,又在公路边上,把疾奔的温宝裕和蓝丝,接上了车子,两人上了车子之后,瘫成一团,可是仍然不忘手握在一起。
  陈耳把车子开得飞快,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等蓝丝缓过气来,她立即道:"没有事了,巴枯大师施术,把他们两人变成了……和植物一样,人的灵气全都吹去,史奈根本不知是什么人做的好事!"
  温宝裕也缓过气来,望着蓝丝:"你呢?"
  蓝丝笑得极甜:"我更不要紧了,巴枯大师也向我施过法!"
  她说着;向我望来,我陡然想起,我撞不中史奈;反给他在背上拍了一下,不知主凶主吉,忙把这件事说了出来,蓝丝大吃一惊:"你!给我看看!"
  我苦笑一下,心想这下好,一世英名,付诸流水了,但继而一想,总比六个时辰之后化为一滩浓血的好,或许蓝丝还可以及时抢救,所以就脱了上衣,背向蓝丝,心中冗自忐忑不安,蓝丝姑娘却已格格娇笑:"巴枯大师早替你下了保护降,你怎么不早说,连我也被你吓了一大跳!"
  我长长吁了一口气,忙不迭把衣服穿好。温宝裕在我的面前、不敢公然和蓝丝搂着一团,但是那股亲热劲儿也够瞧的了。
  温宝裕就是在这时候问我史奈大师大声说了些什么的,我胡乱编了几句,蓝丝睁大眼望着我,她自然知道我在说谎,而且,也立即知道我为什么要说谎,所以,她的俏脸,就生出了两团红晕来。
  温宝裕早已看得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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