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写西读:《素年锦时》
一种文字之所以能够让人感觉如何如何,无非是因为在一个读者的以前过往的阅读经验中,将这些特定的字眼与一些感觉关联了起来。再次阅读,无非是重走一遍神经传导路径。
比如,如今一个典型的高中生,看到“樱花”,会想起绚烂的爱情。看到“香樟”,会想起离别时的校园。而安妮宝贝的读者,看到“木棉花”、“白棉布衬衣”、“只喝白水”,会想起一个朴素,清淡的女子。而后者的模样,每个人心目中都有一个自己的定义,连自己也未必知晓。只知道是一种蛮好的感觉。
而这就是文字空洞的地方... 除了能够带动一些化学物质之外,往往一大段文字,一大段修饰,什么也看不出来。按照安妮宝贝的说法,她正在逐渐成为一个没有观点的人。但在我看来,没有观点的人不会写这么大一本书,她只是觉得自己正在变得没有观点,觉得自己经过了一些事情,看穿了一些事情。但每个人的经历都是有局限性的,无论你经历什么,你只能看穿(或者觉得累)自己经历的那些事情。要真正变得没有观点,看透世间纷扰,需要深刻的理性思考,靠一点点文人的浅层逻辑,“仍是不足够的”。
仅摘抄一段:
“的确如此,原本彼此也不具备任何特殊的竞争力,这个城市足够汇集一切具备小才小貌小气质的女子。任何一个走出来,都差不多:懂得淑女混搭波 希米亚的装束,会谈一谈电影文学哲学诗歌,知道如何与男人调情以及适当放纵,上得厅堂入得厨房。聪明,有情调。重光身边认识的大部分女友即是如此。她们仿 佛山谷中一树树的艳红桃花盛开,即使没有观众,也要兀自热热烈烈地开和谢。那原本也是和观众无关的事情,是必须要打发掉的芳华。”
简简单单的从众现象,动物自古以来就有的行为,目的是生存(“一百万猴子是不会错的”)。到了文人笔下,就变得仿佛有了什么特殊的含义。偏要弄一个不靠谱的比方:“她们仿佛山谷中一树树的艳红桃花盛开,即使没有观众,也要兀自热热烈烈地开和谢。那原本也是和观众无关的事情,是必须要打发掉的芳华。”我不禁要说,老大,树开花那是人家自然的生殖行为好不好,这跟观众不观众的有啥关系呢?好吧好吧,有人辩护说,这是人家借物抒情。好吧, 就算是借物抒情,那哪来的“即使没有观众,也要兀自热热烈烈地开和谢。”实际上,心理学对此早就有了解释,之所以打扮只有两个原因:1.在内心假想会有别人看着(内心设想公众眼中的自己)。2.自恋(自恋是很普遍的现象,每个人某种程度上都是自恋的)。而即便后者,自恋的标准很可能也是在公众生活中受环境影响形成的。还有,“那原本也是和观众无关的事情,是必须要打发掉的芳华。”?这是什么逻辑?为什么原本就是和观众无关的事情?女孩子打扮不是心想着给人看的?呃… 有点常识好不好?因为是必须要打发掉的芳华,所以就必须要以打扮的方式打发掉?呃… 这是什么逻辑…
书中基本就是这些大段大段空洞的文字。“月棠记”部分douban上有人说看了之后感动得一塌糊涂,这其实只能说明一件事情:她是“那个”人。文字能够识别读者,有相似阅读经历的人能够共鸣,这些字眼激起了大脑中的关联,带来某些情绪。这就是共鸣。只不过到底领悟了什么?不知道,你如果问那个感动的一塌糊涂的人,到底为什么感动,怎么感动了,我估计她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或者聪明一点的就说“这是一种感觉,知道的人就知道,不知道的人跟你说了也不明白”或者“这种感觉是只能意会的”,亿万年的进化给你语言能力都浪费了。另一方面,如果真能说出个所以然来的,无非就是短短几句话足够了。依我对安妮宝贝写月棠记想要表达的意思的揣测,其实她只要说一句话即可“生活应该是朴素的”。其它都是废话。或者内涵一点也可以说“一切皆源自空,归于空”、“一切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我随风而来,随风而去”——你看,这不,忍不住又联想了。写点东西,老忍不住联想来联想去,比方来比方去,最后下笔千言离题万里。不靠谱比方就是这种瞎联想的典型结果。
文人的逻辑,是由大量的文字阅读训练出来的一些可能在某些情况下正确也可能根本不正确的关联。想要领悟一个道理,千万不要看文人的文字。因为他们可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是他们在利用文字表达一种思考,而是他们被文字左右着走。(声明:此结论仅在大部分情况下成立。换句话说,这里的“文人”是指一个典型的“文人”。)
很遗憾的是,不仅他们,很多读者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