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I退役记,第七部分,NOIP2017

所谓现实,就是当你不再相信它时,仍然挥之不去的东西。
  ——菲利普.迪克,代表作《高堡奇人》

  新学期的生活一成不变,波澜不惊,每天仍然是考试,讲题,调题的简单重复。机房里的气氛还较为平稳,没有太多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在等待NOIP的时候有一个插曲是国庆节的一次集训,地点在著名的长沙雅礼中学。我们高二和高一的全体成员,除去当时在长郡中学的wxh,司机和yfzcsc,都报了这次集训的名。且不谈讲课的价值本身,此次的集训是全国各地都有选手参加的,也就是说通过考试成绩就能大致看到自己在这么多人里的排名了,这一点对我们这些选手来说意义还更重大一些。
  
  这一次去湖南,幸运的是没有下雨。但长沙的天气仍然足够恶劣——第一天热的连短袖都穿不住,第二天就开始降温,卫衣加上校服都嫌冷。但就是这种气候下的湖南,每年培养出一个省的强劲选手。安排的酒店就在学校正对面,这一点比起CCF着实是好了太多。雅礼中学的正中央是一个大操场,旁边才是教学楼,科技楼等诸多建筑。我们上课的机房在操场左边,楼层里还能塞下一个挺大的礼堂,供每天下午讲课之用。
  
  前两天出题兼讲课的是闫书弈。这位NOI Rank1长着一张圆脸,是可以用憨厚老实来形容的一类人。这一次听课我找到了一个和我一起坐在第一排的朋友——高一的Joker。很快我就知道了他不得不坐第一排的原因:Joker的反应速度实在是快。常常他已经有了完整的思路,我大概才想到一半;而他上去讲完之后,我才把所有部分都想通。说实话,坐在他旁边听课很考验思维的敏捷程度。正因为这一点,他不时会冲上去回答问题,因此他才需要坐第一排以节省时间。闫书弈不是很能带动场下的气氛,所以听课的时候常有人心不在焉。雅礼中学的阿克老师(这位老师在群里一直把AK说成阿克,故得此名)严厉地批判了我们一顿,也不管是外校还是本校的学生,那之后这种情况显著减少,但我估计真正听懂的人也不多。前几次考试我们这一帮人状况百出:cdsf常常不交;我的文件名出过问题;dcy11011和hhhwsqhhh不约而同的写挂暴力。不过等我们适应了雅礼这边的赛制过后情况就好多了。
  
  第四天有两个比较好的变化。其一是题不算太难,我考到了260分,排在第十的位置;其二是我见到了zcy。他是我在上一篇当中提到的暑假绘板活动中认识的,当时我还以为他比我们高一届。我从lxl那里听说过他“吊打集训队”的光荣事迹,因此我就问他这事的来龙去脉,但他用模棱两可的话糊弄过去了,因此我终究是没有了解到前因后果。之后的几天我们这一届的其他人也和他混熟了。
  
  最后三天上课的是武弘勋。上半年CTSC的时候我坐在他的斜后方,很明显的是他当时没有注意到我;而我如何知道他的名字则可以追溯到高一刚入学时。NOIP2016之前某一天的晚上我同杨景钦坐在同一个机房里,我在翻他QQ空间的时候发现一个名叫whx的人。这个缩写和wxh实在是太像,于是我就问杨景钦这位whx是谁,他告诉我是武弘勋。我想了想,又问这位武弘勋强不强,杨景钦点了点头说:“很强。”这样便造成了武弘勋在我心目中的第一印象:一个能得到集训队队员肯定的选手一定不是等闲之辈。加上这一层原因,我和Joker在他的讲课上表现非常积极——巧的是他讲的概率dp专题是我早先研究过的,因此能够很好地对他的问题产生回应,而武弘勋也很乐于抽我们两个起来回答问题,不知他对我们有没有一个较为深刻的记忆。
  
  集训的最后一天晚上,我们一帮人带着zcy一起去聚餐。路上我们聊得挺开心。不知怎么地我们扯到了杨乾澜,我问zcy他的真人和bzoj上的签名有多大差别,他惊诧于我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过了小半年我才有机会听杨乾澜讲课,这段经历以后再叙。当晚我们这些异乡客在长沙颇尽了一番宾主之谊。遗憾的是,之后我们就再没有过机会跟zcy见面。他是江苏人,一直听说那里的高考制度极端严格,他搞竞赛估计也有这一方面的原因。
  
  从长沙回来之后的时间过得飞快,有一点例证是我几乎不怎么记得中间发生了什么有意义的事。唯一有点记述价值的东西是NOIP考前十天的十连测,再度像暑假一样把高一高二高三竞赛班实验班平行班的同学们聚在一个机房里面考试。这十天我没能像暑假一样身居高位,而是在中游位置徘徊,rating也是起伏不定。考前的最后一天我们坐在机房里一边听张老的经验教训,一边到各处博客里面去找退役记来看。当时我跟旁边的lxl开玩笑说我以后写要是写退役记一定把所有东西都写一遍,至少这一点我现在做到了。和去年一样,下午我们就赶赴电子科大。由于已经去过两次,因此不需要再进校园里面提前打探情况,故我们吃了晚饭就回房间休闲去了。八点过,张老再次把我们集中在一起,叮嘱上考场的时候一定要冷静,再不济也要适应紧张感。随后蔺老和林先生又各自讲了些老生常谈的内容,让我们早点休息,便把我们放回去了。
  
  当天晚上我很晚都没睡。这种感觉我在中考前夕也曾体验过,那一天我彻夜未眠,听着室友均匀的呼吸声和偶发的梦呓,看着阳台上的光由淡白变成深灰最后重归光明,每次将要睡着时都被自己的心跳声一下打醒,想着明天可能经历的一切。和我一个房间的cdsf睡得和我当年的初中同学一样快。十二点过我拿出手机一看,和我一样的人还不少。不知为何我一下就心安了,于是放好手机,躺下来,想象从一架星空之下的航班的机窗里向上望是什么场景,后来某时也就睡着了,没有做什么梦。
  
  天亮了,考试的第一天。今年我们都没有什么说话的兴趣,高一的同学们除外,气氛和NOIP2016竟也差不了多少。进了校门后也没人去骑自行车,我们这一群人就这样一路走到科技楼下面,广场上早就站满了远道而来的选手们。我跟着人群进了考场,坐在电脑面前,先敲了个简单模板。旁边有人把键盘弄得噼里啪啦作响,有人什么都没干,有人小口小口地喝水。八点半一到,老师公布解压密码,是一个相当长的字符串。我没有兴趣读,直接复制粘贴了,后来我才知道密码有一个子串是“不忘初心”,这可算是出题组的文艺活动。
  
  第一天我的状态很好,三分钟就写完了第一题,原因是我清清楚楚记得小学时某年我曾作为奥数班上唯一一个知道该题公式的学生受了老师的赏识,没想到五年之后在NOIP的考场上又有了它的用武之地。T2是一个大模拟,我花了半小时在草稿纸上细细推演,把所有能想到的情况都判了一次,然后才开始写,跑完大样例才十点过。当时我觉得自己第一天可以AK了,于是直接开始想第三题的正解,结果一个小时没有想出来。我只好退而求其次,想了一个70分的做法,过了样例和随手造的某组数据,因为担心死机的风险就没有跑大样例。稍微想了想觉得没有问题,考试时间也只有几分钟了,我也就没再动程序。cdsf的爸说我出考场时“满脸喜气”,想必是考的不错。我告诉蔺老自己的预估成绩是270~250分,她说这个成绩相当不错,排在比较前面的位置。既然已经考完,就没必要再急,我们一行人慢慢地走出考场去吃饭。这个时候我听到后面的czqqqaq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忙问他犯了什么错,他告诉我说自己把T2的Yes打成了YES,并且这么干的还不止他一个。我陪他们惋惜了一阵,觉得这样挂掉实在是不应该。下午我们一帮人买了一盒大富翁,在我和cdsf的房间里面玩了一局,后来省选季时我们也这样一起娱乐过。当天晚上我睡的相当好。
  
  第二天的T1我写了半个多小时。然后我发现自己T2和T3一道都不会。但是我看到两道题的暴力分都比较多,因此宽慰自己说写满暴力还是能上500的。结果T2并不如我想象中的好写,最后我搞出一个保底40分的不确定性随机化算法,期望下能得上50分。于是留给第三题的时间就只有一个多小时了。在紧张感的驱使下,我稍微想了一个双端队列的50分做法就开始往上写,一直调到考试还有半分钟的时候才调出来,也没有时间去测大样例。出来之后我还是看到了cdsf和yfzcsc,他们还是一个会T2,一个会T3。不过今年我一点都不慌了,算了算手头的得分,总共有470多分,觉得这个得分还可以,也就没太大的遗憾。回去的路上cdsf一直在回忆他有没有开T2的文件,最后觉得应该是开了。这样算来他也有470多分,我们暂时都很满意。
  
  回到学校之后始料未及的一点是蔺老把我们所有人都赶回了教室学高考科目。当然我们是不可能有人听课的,并且每天晚自习都要跑到机房去。考完第一天的晚上我突然想起来什么事情,问wxh说zcy考的怎么样呢?他告诉我zcyD2T1未开文件,D1T1写挂了。这个变故给我的震动还比其他人把Yes打错要大一些,因为在我看来zcy是相当强的,却遭了这样的厄运。当天凌晨他在QQ空间里面写了一篇声泪俱下痛彻心扉的退役告别书,底下有不少人在宽慰他。我想了想,不知该说些什么,觉得还是不说话好一点。不过他恢复的也很快,半个月之后就在群里聊天吹水了。但他的班主任看他很不顺眼,不知是出于一种什么心态。
  
  等待成绩的过程对我来说是一个估分逐步降低的过程。首先是我发现D1T3我写的算法压根就没有正确性,一个简单环都能把我卡掉。这样我的期望得分就从70分降到了20分,总分最高只有430。然后我担心的另一个问题是D2T3的50分会不会被卡掉。一周之后四川公布了选手代码,我下来用洛谷的数据一跑,D1T3果然挂了,但D2T3还是有50分,其他题的得分在我期望中,没有写挂的。这样看来我能有400多分,我安慰自己说这个成绩也不错。没几天学军的数据也出来了,D2T3把我卡到了35分。但奇特的是D2T2的随机化算法反倒得了60分,因此总分还上升了5分。我把两个数据的每道题最低分都取了出来,发现加起来刚好405。本校同学当中,这个成绩排在第八。但蔺老说正式成绩出来以前,这些东西都不作数,因为没人知道出题人是怎么造数据的。于是我们就在这种忐忑不安的情况下等了十多天,直到十一月底。
  
  二十号上午八点钟,我们打开报名网址,发现公开时间推到了下午六点。等到下午六点,又推到了明天早上。大部分人已经开始骂CCF了。而比我们大几届的同学则说这是常态,CCF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二十一号上午我们再看CCF的官网,时间压根就没了。我在报名系统里乱翻,看到一个有趣的东西:“NOIP2017复赛测试数据”。我马上把它下载来,然后问司机怎么配lemon。司机让我直接把数据传给他,他把所有人都测一遍就行了。数据刚传过去,我就跑到司机旁边,让他先测一下我的D2T3。他稍微点了点几个按钮,然后告诉我:“零分。”
  
  这时其他同学已经涌过来了。我回到自己的电脑面前,不相信这个事实,手动打开自己的程序,把D2T3的第一组数据解压出来,然后按下编译运行键。Windows自带的警告窗口立即跳出来,告诉我某进程占用的某内存区域非法。于是我站起来,向右转,绕过司机桌旁的一群人。某人兴奋的声音说他一道题没有挂,某人告诉其他人自己的得分和预估一模一样。蔺老从门口走进来,我用手指了指后面,从她旁边离开了自习室。这些东西现在对我不再重要。最后的噩梦终于降临,吉如一的数据强度超过了洛谷和学军的一切数据,我的D2T3被卡掉了。
  

冬天的风

  契诃夫在《第六病室》里将中风的感受描写得极为传神。起初他感到一阵剧烈的寒颤和恶心,那股难受劲像是渗透他的全身,直至手指,从胃里涌到头部,灌进了眼睛和耳朵,眼前的东西发绿。我从自习室里出来,然后走进高一的机房。林先生坐在讲台上,我告诉他数据出来了,他立刻也到自习室去了,机房里只剩下几个同学。通向阳台的门被窗帘盖着,我掀开蓝色的绒布,打开塑料做的门。高一的Azrael_Death问我干什么,我说自己要冷静一会儿。角落里有个椅子,上面积满了灰尘。我用袖子擦了擦,拿过来坐下。
  
  阳台是一个直角三角形,斜边靠墙。金属管焊成的栏杆漆成蓝色,上半部分的圆沾满灰色的水渍。较大的那个锐角里放着一把干掉的拖布,布条的缝隙里夹着草叶和头发丝。拖布旁边是一个破了一半的白色水槽,上面是一个生锈的水龙头,我试了试,并不出水。另一个角落里放着一个绿色的垃圾桶,不过里面并没有垃圾袋。当天的天气不错,阳光把大半个天空都染上了一片白,天际线上有云。学校院墙外居民楼的灰色墙面上长着几株深绿色的爬山虎。墙内是栽成一排的银杏树,叶子已经几乎掉光了,留下粗糙的棕色树干。阳台上的风和我想象中的一样猛烈而寒冷。我坐在阳台上往外看,什么都没有来得及考虑,坐了三十分钟。或者快一个小时。然后我再从同一扇门回到机房里边,CCF的正式成绩已经可以查了。但这对我已经没有什么悬念,和司机测过的一样,D2T3一分未得,总分375。我能记得的下一个场景是我吃过午饭从楼梯口爬上来,告诉蔺老我的分数。她宽慰我说省选多做一道题就好了。我点头。和其他同学见面,wxh同意我对D2T3数据强度的看法,并称还有不少人被卡常的。我突然想起zcy,想到两个字:退役。
  
  晚上六点半我和家里通了一次四十分钟的电话。晚上十一点钟我把电话打了回去。当天晚上我想了很多,但总结起来只有一个词:未来。NOIP2017从此开始改变了一切。对OI抱有的一点点幻想已经彻底磨灭。现在想来,也许我在那个晚上就已经知道了最后的结局会是什么样。也许我应该及时止损。但如果当时我选择了放弃,那我就永远不会知道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第二天早上我准时赶到了机房。学校的考试规划没有考虑公布成绩之后人的心情,不过我并不在乎。十一月已经接近尾声,西伯利亚的寒流正在夜以继日地向南方推进。冬天已经降临到我们中间了,此后的生活将和之前没有任何共通之处。我们向不可知的未来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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