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抢》

关于夏天的记忆，每个人着重点大概都不同，出生农村的我，最深刻的莫过于双抢了。

割猪草、拾柴火、挖菜地……周末放假或平日里做的那点农活，不过小打小闹，根本上不得台面。进入暑期的双抢，才会让人体会到农忙是什么概念。

从第一块田的稻子开始弯腰、泛黄时，家长们就会为双抢开始筹备了。因为节令不等人，家家户户都必须集中精力，将早稻及时收割、晚稻秧插下，这一切，必须赶在“立秋”之前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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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家稻田共四块，两亩三分的、七分的、一亩三分的、再一亩三分的，分布在离家远近距离不等的乡间。在没有机器收割的年代，人工无可替代。一家六口，两个大人四个孩子的劳力，着实没什么优势。

长达近一个月的忙碌，晨出暮归。每天早上听着母亲让起床的叫声，岂止一百个不情愿。百般挣扎起了床，迷迷糊糊洗漱过后，拎着镰刀，揉着惺忪的双眼，朝着稻田的方向摇摇晃晃迈步。

卷起裤脚、下田、弯腰、挥刀……酣睡的早晨，在镰刀与稻杆摩擦之间产生的不间断吱吱声中被唤醒。躲在稻被里睡大觉的蚂蚱，尤其不满我们的打扰，一个猛子蹦出了几米远，将我最后一点睡意驱赶得一干二净。这是在家里最小的那块七分田里，割稻的只有我和姐姐俩人。

望着这块一点也不规则的水田，我一脸迷茫。姐姐看出我的心思，说：“割到一半，我们就回家吃早饭哈”！大我三岁、不过也才十来岁的姐姐，那个时候，俨然一个大人。“好吧，割到一半我们就回家！”手起稻落，时间一点点过去，眼前的稻子一片片倒下，一摞一摞整齐摆放着，慢慢被我们甩在了身后。大概过了一小时，我起身望了望：“姐，你看看，好像有一半了不” ？姐姐没有抬头，一边继续割稻，一边说：“应该还没有吧，你换个地方看看”。对于迫切想要回家的我，立马走到田埂，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换了几个方向看，好像还真没到一半呢。“罢，继续割，等到了一半就可以回家吃早饭”。

又过了一段时间，想要回家的念头再次涌上心头。同样地问了姐姐，得到的还是同样的回答。绕着田埂跑了一圈的我，看到的还是那看似割了像到、又像是没割到一半的七分田，心情复杂到放弃挣扎。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我跟姐姐俩人将这块田里的最后一垄稻子割完，期间，我再没研究到底是不是割到了一半。因为我知道，关于割一半就回家的说辞，不过是大孩子哄小孩的伎俩。或许早上出门的时候，父母就跟姐姐交代过，尽量把这七分田的稻子割完，再回家吃早饭……这一段“七分田”的记忆，时至今日始终没有忘记。

农村的活儿，不仅在稻田，地里的、山头的，等等。父亲和母亲统筹全家的劳作。关于收割，这块“七分田”基本都是我和姐姐包圆，余下的三块大田才会举家上阵。最隆重的，要算收割家里最大的那块“两亩三分”田。头一天，一家人就会全部上阵割稻。第二天，除了我们这一家人，还会有乡亲们帮工。十多个人，推着打稻机，隔一段时间换一个地方。那时候，特别羡慕可以站在打稻机上的人，简直就像个技术工人。而我们这些孩子，力气不大、不懂“技术”，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踩着泥糊糊的裤腿满水田奔跑，将头一天割好的稻铺（一小摞割好的稻子）送到打稻机旁，一趟、两趟，十趟、二十趟，九十趟、一百趟……直到金黄的稻子晾晒到门口的操场上，这收割才算结束。

双抢，指的是抢收和抢种。收割完成，整个双抢才完成了一半。余下的抢种，更加考验人。相比于成年人，插秧对于孩子来说，太不占优势。为了能让这秧插得及时。和姐姐一起到别人家换工，那是必不可少的。今天东家、明天西家，在整个暑期的劳作里，去别人家割稻的劳动量，比收割自家的五亩六分田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插秧对我和姐姐来说，不算是强项，需要靠着和乡亲们换工才抢得一些早。论插秧之前的拔秧，我们俩姐妹的技术还是拿得出手的。遇到天气非常好的夜晚，吃过饭，稍微修整一下，带上一捆打理整齐的新鲜稻草，乘着月色拔秧，也是记忆中的一个“亮点”。虽然晚间的稻田，免不了蚊虫的打扰，可相比于白天那火辣辣太阳带来的烧烤，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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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这写在诗意里的美好，放到双抢时节，截取后面一句最应景。满月夜，月亮慢慢上升，我们手边的秧把也慢慢堆积。牢记母亲的交代，等到拔的秧苗差不多够第二日需要插的量，我们便可以凉凉爽爽的回家了。

割早稻、插晚秧……站在最后一块水田，瞅着握在手上最后一捆秧把插完，双抢才可以说是真正结束。按照长辈的说法，晚稻的收成，和秧苗插下去的时辰分不开，特别是“立秋”前和“立秋”后的区别，更是不容小觑。

其实那些年月的夏日里，留给记忆深处的双抢，不仅是割稻、拔秧、插秧、换工。一天给家人做的四顿饭（插秧的时候，除了一日三餐，还需要送一餐早茶到田边）、浆洗的一桶又一桶沾满泥的衣服、根本无法预计的隔着田坝的太阳雨、一方小小操场根本晒不下稻子，还有父母双亲打赏我们的香甜的瓜果……

时隔近三十年的今天，突然想起了双抢这个词，回望曾经贫瘠的岁月，每个有这份经历的人，感受或许各不相同。有的，恨得咬牙切齿；有的，一笑而过……而我总以为，这该是上天赐予我们成长的一段宝贵财富，成为经年之后一笔我有你无的谈资。

就像现在，坐在空调间里码下的这段文字，为夏天的记忆平添一些不一样的感觉！（文/丁德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