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居一室

車廂外樹木田野飛錯,保存顔色卻失去了形狀。車廂內,乘客手持彩色印刷物和電子設備,與睡意進行無聲且無望的搏鬥。我用毛毯覆蓋身體,舒展四肢,一時間忘記了自己是否已經閉上了眼睛。在黑暗中我仿佛看見伴隨著車廂的震動無數細小的裂縫在脊椎上蔓延開來,形成的脈絡如同飛鳥眼中一些人在柏林走過的一些街道。

在柏林的三個星期內,我住在柏林東郊的一處學生公寓內。在Lonely Planet旅遊指南上,它位于書末彩色地圖右側邊緣兩寸開外的一處空白之中,遠離聲色犬馬,如公墓一般祥和甯靜。

由于本應存在的室友沒有出現,我陷入了在一間足以容納三口之家的公寓獨居的有趣境地。我對住處本來就無所求,只祈求它爲我提供每日兩次的淋浴,六個小時的睡眠,以及一些富余面積用以存放事物。如今它卻爲我提供兩個臥室,浴缸,爐竈,足夠三口之家使用的碗筷,足夠肢解三口之家的鋒利刀具,以及寬敞得能夠架設現代藝術裝置的客廳與陽台。我對此心滿意足,卻又無所適從。

在柏林公寓獨處時,我一直對父親的一句告誡深以爲然:“一個人獨處時的所作所爲最能體現他的爲人。” 仿佛一支被浸入松油的鍾擺,我的生活在極短的時間內沈寂下來。每天回到公寓,淋浴,換上寬松衣服,斟好水,洗好胡蘿蔔,打開客廳的電視,五十秒內浏覽二十六個頻道,關掉電視,回到臥室床上,吃胡蘿蔔,讀短篇小說,打瞌睡然後被亘長的日落熱醒,刷牙,拉上桃紅色的窗簾,冷卻炭火一般色調的房間中,我幾乎總是馬上陷入黑暗長久的睡眠。

初到柏林,我偏居一室,適度飲酒,厭惡煙民,借柏林九點的夕陽消磨時間,渾然不覺自己仍生活在柏林的邊緣,或者說,柏林仍在我生活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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