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泼了墨一般,连伸出的手掌也被浸染成了浓黑。静,出奇的静。
苏虞茜躺在床上瞪大眼睛。心跳声咚、咚、咚,如同两军对峙的战鼓,在这个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突仄。
咣当一声,卷帘门被提连起来。又咣当一声,重重地摔了下去。一阵杂沓凌乱的脚步声响起来。接着,霹雳哐啷,什么东西被摔倒了。
她赶紧爬起来,套上裤子,穿上外套,靠着墙角的地方缩着。她双手抱肩,支起耳朵,屏住呼吸,静静听。
二十四阶的楼梯,他已经上到九阶了。
十八……十九……二十……她心里低声数着,身子不由颤抖起来。她更紧地抱住自己的肩膀,上下牙齿发出咯咯咯咯的声音。小时候冻得太厉害时上下牙就会像打架一样发出咯咯咯咯的声音。现在她觉得自己整个人被泡在了一潭寒井里,阴湿的寒气从脚底蔓延到头顶,嘴唇像死人般失了血色。
她天生是个很懦弱的人。所有见过她的人都说她长了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从小到大,她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死。没有人见过她生气发火的样子,即使受了天大的委屈,她顶多也是低垂着头,眼泪一滴一滴无声的流着,并不发出一声哀嚎或一句辩解。
此刻她将头埋在两膝间。昏暗的灯光照在她的头顶上,将她整个身躯包裹着。她心里明白,今晚是逃不掉了。她想起父亲的那句话“路是她自己选的,跪着也要走下去……”
自己选的!她喃喃重复着这句话,一串清泪滑下脸颊。
“哭,除了哭你还会干什么?”
他终究上来了。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她瘦弱的身躯从床上拎起来。不等她张嘴,啪的一巴掌打在她挂着泪滴的脸上。
她满眼惊恐的看着他,身子飕飕发抖,一句话也说不上来。那是一张魔鬼的脸。她看着他想。脸涨得通红,眼睛充满了血丝,一张口满嘴的酒气。
他逼近她,像是一张嘴就想把她吞下去。
“爱哭的人,眼泪都会让人觉得廉价!”他狠狠地说,一把将她扔在床上。或许是使的劲太大了点,他自己也一个趔趄 差点摔在地上。
他伸出脚,抬起腿,眼睛斜斜地看她。她赶紧爬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打了一盆洗脚水放在他的脚下。哼了一声,他抬脚放进水盆里,没等她手伸进水盆,他一脚将水盆踢飞到她的怀里。她根本来不及躲,一盆水劈头盖脸浇在她的头上,身上。
“想烫死老子吗?”他不解恨似的又一脚将她踹翻在地。
水滴滴答答从她头发梢流下,掉在地上激起一丝涟漪。她安静地站起来,拿起水盆,以最快的速度又重新换了一盆水放在他的脚下。不等他抬脚,她用手将他的脚放进水盆里,轻柔的搓洗。
他似乎稍稍有些满意。半躺在床上,嘴里发出一声低呼。她每搓揉一下,他都会伴随着发出一声低呼。她像一只乖巧的哈巴狗,摇着尾巴,伸着舌头,讨他的欢心。
估摸着差不多了,她轻轻地将他的脚拿出来,没等她拿过毛巾来擦,他突然坐了起来,一把搂过她压在身底。汗臭味和烟酒味几乎让她差点窒息,她本能的挣扎起来,使劲用胳膊肘把他往外顶。
“臭娘们,真是给脸不要脸!”他顺手给了她一巴掌,充满烟酒味的嘴巴再次伸了过来,强行的压在她的嘴巴上。她咬紧牙关,不断的扭动身子。她知道自己抵不过他,哪一次自己又抵过他了呢?
她的反抗无疑激起了他更大的兴趣,却也让他有些恼火。他一只手伸向她的下身,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脖子。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他感受到自己下半身的欲望,那是一种火山爆发前的预兆。他迫切的想要爆发,想要占有眼前这个女人。
她的反抗明显减弱了,手臂变得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度。他心中大喜,手脚并用的褪下她的裤子,根本来不及也不想再脱她的上衣。他像一只发情的狗,肆意在她身上蹂躏发泄。昏暗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拖的很长,在雪白的墙壁上映照的似乎不是人,而是来自地狱的魔鬼。
她醒过来时,他已经睡着了。鼾声震耳。她静静躺着一动没动。灯光打在她的身上,她感到自己的下半身凉凉的。
深夜了吗?透过厚重的窗帘她依稀看到银白的月光。她盯着头顶的灯光,昏黄的灯光像极了尿池污垢的颜色。一只只小飞蛾绕在灯管上一次又一次的扑上退下,再扑上退下。有几只撞的昏头转向,却又很快调整好状态再次扑上。她看的出了神儿,她在飞蛾里看到自己。
在亿万年前,没有人造火光,飞蛾完全靠天然光源日光、月光或星光指引飞行。因为是极远光源,光到了地面可以看成平行光,能作为参照来按照固定夹角飞行,就可以飞成直线,直飞是最省力气的。但是自从人类学会了用火,这些人造光源因为很近,光线成中心放射状,而飞蛾还以为按照与光线的固定夹角飞行就是直线运动,结果越飞越惨,飞成了等角螺线,飞到火里去了。这是上初中时物理课上老师讲过的,她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人生可不就像飞蛾吗,不顾一切的飞过去,以为是幸福的终点,却不知是苦难的起点。飞蛾是因为不懂这个道理,如果懂了,它还会义无反顾的去扑火吗?
“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下去……”爸爸的话再次回响在她的耳边。跪着也要走下去?哪怕错了吗?即使像飞蛾一样知道了扑火是错误的,也还要去扑吗?
她盯着头顶的灯,盯着飞蛾。
人这一生,从生下来就开始在做选择,不是吗?选择吃什么,选择喜欢谁不喜欢谁,选择去哪里。谁能说自己一生都不会有选择错的时候呢。圣人都说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为什么选错了路却要跪着走下去?哪怕明知道是条死路也要走下去吗?
“老师,飞蛾扑火是心甘情愿的吗?”她问老师。
“怎么会呢,飞蛾只是没想到自己扑的是火,前面讲过了,飞蛾是靠光来指引方向的。”
“如果飞蛾懂得了这些,它还会去扑火吗?”
“也许吧!”老师看看她说“我不是飞蛾所以我无法预知飞蛾的想法和做法,但是我们人类比飞蛾高级的地方就在于我们通过经历和学习会懂得怎样去避免生活中的悲剧,及时止损,而不是像飞蛾扑火一样自取其亡。”
“其实犯错不是最愚蠢的,错上加错才是!”
犯错不是最愚蠢的,错上加错才是!她一遍遍咀嚼着这句话,痴呆的盯着飞蛾,慢慢地有一种说不上什么样的感觉在她的心口涌动。她转过头看一眼他,他似乎睡的很香甜,半张的嘴巴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脸上的酒红早已退去,一张国字脸很瘦削,两颊深陷显得颧骨高高凸起。他的鼻梁很坚挺的,这整张脸上最好看的也就是这个鼻子了。
她坐起来,轻轻拉起堆在脚脖子的裤子穿好。夜色很深了吧,她的身影在雪白的墙壁上变得很高大,有点不像真实的她。她俯下身子,她的影子便压在了他的身上。她仔细地端详他,从眉毛到嘴巴,一丝一毫也不放过。她用手拂过他的眉眼,最后停在他的嘴巴上。他的嘴巴很小,他曾经开玩笑说他长了一张女人的樱桃小嘴。这是一张多么神奇的嘴啊,他是甜蜜的甘泉也是苦难的渊源。
她认真的看着他,像是从来没有见过一般。
她终于起身,下楼。再次上楼时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刀刃在灯光的照射下发出一股寒光。
她把刀放在床头柜上,伸手推了推沉睡的他,没有任何反应。因为酒精的作用,他睡的很死。她走到窗前,掀起窗帘的一角,银白的月光顷刻间洒在她的脸上,身上。刚过十五吧?月亮很圆很大,斜斜地吊在窗前,似乎她一伸手就能够着。冬天的夜晚,寒气逼人心魄,她不由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