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玑对古"兰"的解释是凭空杜撰

历史上,把古兰认定为疑似泽兰或泽兰类植物、被泽兰论视为权威的主要是四个重要历史人物:三国时《吴普本草》的作者吴普、三国时东吴乌程令陆玑、宋代大学问家朱熹和《本草纲目》的作者李时珍。至于颜师古、李善、李贤、郑樵、陈正敏(陈遁斋)、熊太古、胡元任、吴草庐等人只是简单注释或解说古兰是泽兰,或者引用陆玑、朱熹之泽兰说,这些注释或解说既没有提出结论的依据,又没有分析推理,因此本书不单独给予分析。只对吴普、陆玑、朱熹和李时珍四人的代表性论证逐一考辨。


第一节  吴普泽兰“叶如兰”的类比之说


三国时医学家华佗的弟子吴普,江苏淮阳人,所撰《吴普本草》说:


“泽兰,生下地水旁。叶如兰,二月生,香,赤节,四叶相植支节间。三月采。”1

 

吴普在介绍泽兰叶形时的这个简单类比,虽然不是什么论述,但是却因为是中国本草学史上首次介绍说“泽兰”的形叶如同古兰的叶形,从而开启了古兰是不是泽兰的争论之门,引发了历代《本草经》“兰草是不是泽兰”的长期论战,进而把古兰拉进《本草经》争论之中,为泽兰论所利用。首先被同时代的陆玑作《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所利用,制造了“兰……其茎叶似药草泽兰,但广而长节”的疏证,后来被朱熹引用为论据,力证古兰是泽兰。

笔者以为吴普泽兰“叶如兰”类比介绍产生有以下两种可能:

(一)吴普之说,可能是“泽兰叶如兰草”的误传。

第一,诸多东汉以及三国时期文人对兰的描述文献表明,汉末人都把实际生活中的兰花称为“兰”记入自己的诗赋。从文字记述来看,张衡之兰,汉乐府之兰,曹操、曹丕、曹植、繁钦、卞兰、嵇康、阮籍、皇甫谧、曹摅和挚虞等所写之兰有的开着黄花,有的在春天开花,有的植株矮小,需要“披榛”而采,因“好(hào)香”而栽,这一切都表明汉末晋初文人所种、所写的“兰”都是兰花2。因此,吴普不可能不认识现实生活中的兰花,而把泽兰的叶片认作兰花叶片,在《吴普本草》里用类比法解释说泽兰“叶如兰”。

第二,吴普的师兄弟李当之在《药录》里说:“兰草,是今人所种都梁香草也,泽兰亦名都梁香。”3李当之之说,如果后人没有传错,那就证明吴普和李当之所认识的“泽兰”和“兰草”才是叶形都相同的一种药草,都叫“都梁香”。吴、李二人是同门师兄,对一味药草的形态认识不应该相去甚远,因此,笔者推测吴普的本意应该是说泽兰“叶如兰草”而不是“叶如兰”。

第三,东汉后期医家已经提出了植物新名词“泽兰”和“兰草”,因为不仅李当之的《药录》在使用,而且吴普之后的谢灵运和陶弘景的著述都在沿用“兰草”和“泽兰”一词。东晋谢灵运(385~433)有《彭城宫中直感岁暮诗》《郡东山望溟海诗》等直接写到兰为兰花的诗歌,但《山居赋(有序并自注)》却说:“《本草》所出药处,於今不复依,随士所生耳。……水香,兰草。林兰,支子。卷柏、伏苓,并皆仙物。凡此众药事,悉见於《神农》。”4梁代有“山中宰相”之称的陶弘景(456~536),其《寻山志》也使用了谢灵运用过的典故“鸣鶗歇春兰”,表示要趁大好春光赏兰、佩兰之花,却在整理《本草经集注》里明确记载了兰草的药性和采集时间,而且在全书的序言中指出“魏晋以来,吴普、李当之等更复损益”5,并删除了吴普泽兰“叶如兰”的解说,把“兰草”的生长环境补充了“生大吴池泽”五个字。这一切说明,汉末现在不知名的医家和吴普、李当之到晋代谢灵运,梁代陶弘景都认识“兰”“兰草”“泽兰”三种植物。因此,吴普解释泽兰“叶如兰”是不合情理的。

(二)吴普等医家可能对汉末《本草》或《神农》的“兰草”一词,做了错误理解,确实在《吴普本草》中所记是泽兰“叶如兰”。

战国末期到东汉初期,《黄帝内经》还单用“兰”记述“兰除陈气也”,但没说是使用兰的叶、花、果还是根,而马王堆出土《杂疗方》6和《五十二病方》就明确记述为使用“兰叶”“兰根”或“兰果”。这说明东汉最早著《本草》或《神农》的医家理解《黄帝内经》“除陈气”之“兰”是使用的“兰之草”,因而在医籍中把“除陈气”之“兰”具体表述为“兰草”,并列为上品,以示“兰”入药配方的使用部分是叶片。笔者这样推测,是因为“兰草”命名的思维方式和“泽兰”是不一样的。这一点可从陶弘景的《神农本草经集注》关于一些药草的称呼得到启示。“兰草”的命名,同“茅根”一致;茅根就是茅草之根,表明用药是取其根,不是用叶;与此命名思维特点一致的药草,《神农本草经集注》中还有“薰草”“石南草”“葛根”“桑根”“李根”“芦根”“菰根”“枣根”“白茅根”“云母根”“竹叶”“柏叶”“艾叶”“松叶”“雁肪”“马膏”“猪膏”“麻子仁”等等,前一个词(字)表示一种物的类别,后一个词(字)表示该物的某一部分;宋、元、明三代的名医寇宗奭、王好古、朱震亨、李东桓和陈嘉谟就是认为《本草经》上品的“兰草”是“兰花草之叶片”,本草学界兰草是不是兰花草的长期争论就是证明。“泽兰”的命名,却是与“木兰”“林兰”“甘草”(又名“美草”“蜜草”)之类命名相同,前一个词(字)表示一种物的特性,后一个词(字)表示某一种物。估计,东汉编撰《本经》或《神农》的医家为了表述清楚,就将《黄帝内经》的“兰”记述为“兰草”,而吴普、李当之、谢灵运、陶弘景等人却把“兰草”当作一种植物的整体称呼理解。但是,在对“兰草”表示一种植物的理解上,又出现了两种完全不同的理解:吴普、李当之认为“兰草”是泽兰的同类植物,而且就是《黄帝内经》之兰。因此吴普的泽兰“叶如兰”注释是认真的,传承并没有“草”字脱漏;而谢灵运和陶弘景则认为,“兰草”也和吴普一样是泽兰类植物,但不是《黄帝内经》之兰。所以认为古兰、泽兰和兰草应该是三种不同的植物,因此陶弘景整理《神农本草经集注》时,把吴普泽兰“叶如兰”的解说删除了,并在“兰草”条补充“生大吴池泽”以示区别。

以上分析,只是依据吴普时代生活前后诗赋文人的诗文词句“兰”的描述和医家对于“兰”“泽兰”“兰草”等的记述所作的推测,目的是给研究的专家和读者提供一个思路,不是考辨结论。但是,不管吴普解释泽兰“叶如兰”还是“叶如兰草”被传抄者漏掉了“草”字都给后世的《本草》研究和古文献疏注带来了无穷期的争论,贻害千秋。

1.尚志钧辑校,《吴普本草》(竖排本四一页),人民卫生出版社,1987年2月。

2.见本书上编第三章第三、四、五、六节先关文献解读。

3.关于李当之“兰草,是今人所种都梁香草也,泽兰亦名都梁香”之说,现在关于中药佩兰等介绍的文章中多有引用,但笔者未见新版的《本草再新》,笔者所见为清人叶天士著,道光初版原刻十二卷两本《本草再新》。另民国还有《本草再新》三册一套刻本。但李时珍《本草纲目》为概括引用,文句不同。

4.严可均著,苑育新校,《全宋文》卷三十一谢灵运(二),也可参见《宋书·谢灵运传》《艺文类聚》六十四。

5.陶弘景的《神农本草经集注》六朝时已经散佚,20世纪初,敦煌莫高窟被打开,其间藏有唐开元年间写本《本草经集注序录》一卷,但1908年日本橘瑞超氏赴中亚探险之际,从中国敦煌获得携回日本。现在已有多种影印本和整理版本传世。读者可见郭秀梅主编,敦煌卷子本《本草集注序录》(16开线装 一函一册),学苑出版社,2013年9月版;或马继兴的《敦煌古医籍考释》336-383页,江西科学技术出版社,1988;或尚志钧校,尚元勝等整理的《神农本草经辑注》,学苑出版社,2014年3月。

6.《杂疗方》是马王堆汉墓打开之初的初步命名,裘锡圭主编的《长沙马王堆汉墓简帛集成》出版时,《杂疗方》更名为《疗射工毒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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