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苔花》
上一章|苔花23来之不易,视若珍宝
我把画作带回东州以后,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可高寒的一番话又让我陷入了巨大的困惑。
转眼间过了年,三月份的时候,省厅举办了秦南省文化惠民系列活动启动仪式。
上级和厅里对此都十分重视,各个部室都分到了明确和详尽的工作任务。后勤部也不例外,他们负责庆典的舞台灯光等幕后工作,经常加班到很晚,真的十分辛苦。
那天我刚好有空,过来给后勤部帮忙。我工科出身,现在扎根文化系统,颇有些风马牛不相及的味道。
没办法,谁让自己喜欢这个呢?
专业的东西,我是不懂的,但搬搬抬抬的活儿,我还是能够胜任的。我也就靠这个维护人脉,学点东西了。
我给后勤部帮忙,高寒部长当然很高兴。忙完之后,我们就坐在空旷的场馆前面闲聊。这是我们为数不多的走心交流,他想把自己多年的职场经验分享给我,为的是让我少走弯路。
高寒是个十足的官场老油条,见解独到,眼光精准,分析问题鞭辟入里,但也有世外高人的那种寂寞!再伟大的演员,如果没有了观众的欣赏,那也是失落的。
他之所以向我敞开心扉,是因为我只是在这里短期挂职,彼此之间没有任何的竞争关系。更重要的一点,是他知道我的嘴巴管得足够严实!
阳春三月,风和日丽,天空极高又极远,仿佛就是一块擦亮了的蓝玻璃,清净而通透。这个时候,你会感觉到耳边还有风的呢喃和轻抚,好似情人的淡吻,那蜻蜓点水般的吻一丝丝、一寸寸地布满了你的全身。
高寒点了支烟,顺带着问我抽不抽。
我摇摇头,说戒了。
“对了,你要的那幅画怎么样了?”他问道。
“别提了!足足要了两个月,吃了很多闭门羹,死了太多的脑细胞,这简直就不是人干的活儿。有时候感觉人家就是瞧不上我,个中滋味,着实难受。好在,最后终于要到了,我也就不用提心吊胆了。前几个星期,我已经把画送回去了,交道东州领导那里了,剩下的事情就看他们的了。”
他一个劲儿地冲我笑,笑得我满身直起鸡皮疙瘩。
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你这是啥意思?笑得怪瘆人的!哪里有不对的地方,你给指导指导?”
他倒也不急,抽了口烟,意味深长地说道:“成功的背后不是看不见的辛酸就是见不得人的肮脏。”
“这话很有深意啊,我一时之间理解不了。”
“你太单纯了,你每天这么辛辛苦苦地干活,到底是为谁干的,你想过没有?”
“没想过啊,不都是为了人民群众么?”
“你这么高尚?”
“我这是简单,想多了头疼,没劲,你简单了,世界就简单了。我才不去想那么多的道道儿,那次我省府会堂开会,那些领导们面容紧张似便秘,头脑光亮如灯泡。我不想成为他们的样子,我就想开开心心地过,干好自己的分内之事。”
“我曾经和你一样,也梦想仗剑走天涯。干部大会上,我觉得吴副厅长说的不对,立马就反驳她,可这样一点用处没有。后来学乖了,才慢慢走到了这个位置。你想想,领导怎么会提拔一个反对他的人呢?这就是人性!”
“我觉得不是这个样子,工作要讲方法的,领导也是人,你在那么多人面前指出她的缺点,这不是当众让她下不来台么?得饶人处且饶人,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这个道理你比我领会的要深得多。你可以在会后再跟她讲么!”
“臭小子,说话还真是一套一套的。那我问你,你说这幅画到最后落谁手里了?你个傻小子忙活了两个月,求爷爷告奶奶的,领导可曾提拔你?”
这话说得我面红耳赤,一时语塞,不得不承认高寒戳到了我的痛处。我想好好表现,但是好好表现不一定能够得到相应的赞许,就像当年我跟浩哥一样,明明是我的努力得到的成绩,但荣誉偏偏落在了浩哥的手里!
“这幅画不能被领导私吞了吧?”
“你说呢?这里面就数你年轻,其他的都是老油条,弄你还不是小菜一碟,手到擒来!郑主任对你那么好,没有提醒你么?”
“他倒是暗示过我,我当时想联系下东州的领导,让他们把展出期间的画作拍张照片发过来,我好跟王老师交代。我觉得这样做对人家比较负责,至少让她知道,我没有骗她。”
“郑主任怎么说的?”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对我摇摇手,也不让我问为什么。”
“你知道郑主任为什么不让你问么?”
“不知道,我后来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但是郑主任不让我问,自然有他的道理,我又不好意思打破砂锅问到底。这在我心里还真成了一个结。”
“郑主任办事很全面的,要不然怎么能够当办公室主任,那可都是些八面玲珑、察言观色的高手。郑主任不让你问,是怕你小子吃亏,更怕你问出问题来?”
“问出问题?”
“你小子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我是真不懂啊,就咱俩的关系,我还用跟你揣着明白装糊涂?”
“那我细细跟你分析一下,你那一幅画值多少钱?”
“怎么也得有个十几万吧?”
“你小子估摸得还行。那我问你,你拿着十几万块钱的画,就没点私心?”
我红了脸,说道:“还真是有,我当时就想把它留在自己手里,我辛辛苦苦要了两个月,快把我折磨死了。可是后来一想这事儿不行,一来我们很多人一起吃过饭,也就是说 知道这件事情的远远不止我一人;二来东州市专门出了红头文件的,这肯定不是小事。”
“你这个小傻瓜,那些都是老油条,随便耍点小手段就能让这幅画消失。你说把画给人家了,人家万一说没给怎么办?”
“不能吧,领导不会这么坑我吧!”
“要是领导真这么做了,你有理也说不清。我就问你,你后来见过那幅画么?”
“没有!”一想到这个,我本来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官场里的水不是一般的深啊!“可是,当时出了红头文件的。”我还想反驳他。
“红头文件能够出,就能够改。实在不行,替换下来就完了。你怎么知道红头文件就一定是真的?”
“可是……”
“都是场面上的人!他们比你清楚这里面的道道儿,就算是真的红头文件,上面写过非得要王大师的画么?这群人里面就你一个傻子啊!”
我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红头文件只是作了简单的说明,收集东州籍名家的力作,并没有指名道姓地要王大师的画。
此事不想则已,细思极恐!
高寒接着说:“那些人比你聪明多了,那么值钱的一幅画,耍点小手段就能让它消失。你个傻小子,从古玩市场买个高仿替换下来不就完了!”
“高仿?”
“这些书画大家的画作,市场上肯定有高仿啊!花个四五千买一幅,自己赚一幅十几万的真迹,一点也不吃亏啊!王灿那么多的画作,她不会挨件去找。就算真找起来,对方也跟她一样,说这里忙,那里忙,一应付,就过去了。”
“这么高明的手段,我怎么没想到。”我恍然大悟,可胆子还是太小,就继续说道:“我这种新手不可能把事情干得天衣无缝。万一真查下来,我这罪过就大了,不行,我干不了。”
“你就是块木头,我救不了你了。”
我默然无语,还想反驳,可最终忍住了!
那些天,高寒的那番话一直困扰着我,久久不能散去。可我在省城挂职,没有时间亲自去东州市博物馆看一下,也就无法去证实高寒判断的对与错。按照时间节点来推算,我把画送过去时已经接近年底了。此时展览大厅早已布置妥当,挂满作品,而我拿去的那幅画还没有进行装裱,根本就不可能拿出来展览。
如此一想,即便真的去了博物馆,我也不会见到那幅画。
后来我也一直在想那幅画,甚至在梦里多次相遇;再后来,我安慰自己人傻一些,不一定是什么坏事!起码我还在这里安心工作,没有“进去”!有时也发下牢骚,那么高明的骗术,我一辈子也学不来啊!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另一幅画却成了我更大的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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