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物与丧志

        心斋居土曾言，春雨宜读书，夏雨宜弈棋。然则对我们开宠物店的人来说，雨天难得清闲，静坐高卧听雨，固可，品酒饮茶看书，亦佳，而玩狗逗猫之余，听听歌，玩玩网络游戏，皆是雨天的适宜事体。

        幼时爱捻花弄草，曾突发奇想，去乡村做个农夫，后来看了些闲书，又想浪迹江湖做个游侠，因心性不定，所喜之事物庞杂多端，故而经常被老父以玩物丧志斥之。想来吾之童年确是极贪玩的，总觉昼短夜长，每天被父母早早地押解上床，眼睛假假地闭起，心里却充满各种好玩的奇思妙想，总要想到夜深时才倦极入眠。

        记得小学时候，初次学写记叙文，老师要求写一件身边的事情，我玩心忽起，便杜撰了一篇，结果被教导主任喊去训话，此是小学生涯中直面的最大官员，因此记忆犹深。其实那作文也没写什么，只因我那几日在公交车上遭遇三只手，被窃了二块多钱去，心中对贼偷忿忿，却又自以为旁人许是见了贼人下手而不仗义相救，以至于我一个月的军饷失于一旦。于是乎，人生中第一篇第一人称短篇小说便成了。我在文中大概是这样写，我躲在人群背后，从缝隙中清楚地看见小偷从某人的后插袋里轻松钳走了票夹，想喊抓贼却又喊不出声，两条腿站不住似的，簌簌发抖，直到那小偷下了车，冷汗方才流下来。后来学校的广播室在课间作了不点名批评，极其严厉地指责了某位少先队员觉悟低下，在坏人坏事面前不敢勇于斗争。自那次之后，我写的作文大多都是，走在社会主义幸福的大道上，我们沐浴党的阳光成长，偶而想写些好玩的事体，念头一闪即灭，全因人生第一篇小说因虚构事实而夭折，心理阴影之面积巨大。

        现在看来，玩物却是未必会丧志的，打开起点，满是玄幻穿越网游的文章，大多笔法幼稚枯涩，但情节堪称天马行空。而当今的商业更不须说，一个玩字贯穿始终，玩直播的成了网红，玩电游成了产业，玩花鸟虫鱼的，玩古玩字画的，玩到了极致，非但得了乐趣，且取得了巨大的名与利。

        而如今我成了玩狗弄猫的，想来定非父亲当年所期望，然而二十年前玩狗的前辈们大多发了财，谁又知道二十年后，宠物行业不会成为中国的经济支柱产业呢。少年人之玩物，如管中窥豹，中年之玩物，如登山观景，一步一景，愈玩愈有心得，人生不过是游戏一场，若到了迟暮，再去羡慕他人一生之好玩，未免惆怅，风花雪月都经过了，才知一切不过是水月镜花，什么豪情壮志，都不堪比人生的种种好玩趣味，人生一世，阅历之深浅，即所得之浅深，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