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

——请许我以离离,如原上草

那个圣诞节没有雨也
没有太阳。8和0两个数字
在他们身上晕染着A4纸的
白,祥和、均匀。若不然
就修正

她修正自己,像橡皮擦在
视网膜的边缘,修正他额头
青春过盛的痘印。那之前每个
浅绿色的早晨如一方戏罢的水袖
之舞合拢于旧日记。她修正霓裳
那虚渺而华丽的欢喜

用对错,用道德,用价值观
用三年自然灾害时被饿晕过的
父辈所建立的人生标尺,和懦弱
搁置懒卧于旧阳台的上午十点
搁置漫卷自若于斜阳的紫罗兰
她空洞地走向他所站立的小拱桥
以九年义务教育之应试姿态果断
抽出体内钢铁将他标识为正确

如他后来,从未怀疑过自己的正确,单程的
一切,在东逝水的巨浪中“正确的”开始
回头审视的人是危险的,钢铁拒绝
锈蚀于情感,在那个提防着红绿撞色之情的
苍白的圣诞节。他们正确的剧本,旁白来自
现当代文学课上段落齐整、被考点匡正之后
绚烂的歧义如寸草难生于蛮荒的台词。他们
如牵线木偶般拎着外壳表演而不自知

她不知道,他只是企图修正她
他不知道,在他企图修正她之前
她已沦落于自行修正
她不知道,她一直处于修正之中
他最终也是不知道,她已在不断的
修正中,死去了大部分,而他亦如是——
坚韧,正确,不过是
在她之先跳入熔炉,习得了炼钢术
她蹒行于歧义,而他只臣服于确切的事物

真正的抵达与彻底的分割都不可能
时间之轨上,春天的野花在车轮下
生长复生长,粉碎复粉碎
旧疾复发时已有倦怠之色
清晨在眼角垂下白露
死去的部分在视网膜的边缘
反弹着白色细小,弓形的虫
偶尔,她被这虫的蠕动唤醒
而他只醒于设定好的闹钟。她

追踪幽灵,那些晶莹、可爱
似钟情于她,而又始终滑溜溜
试图撇她而去的小东西
滋味是甜,又还是太苦
第一把尺子在人们偏执于大义的记录中
逐渐磨平那难以精确的谬误的毛边
总有洁白的事物碎裂如斯
而被尘埃灌浆的部分雄辩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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