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河的剪影

大河自有大气魄。

在土耳其东部的高山之间,层层叠叠的积雪按耐不住严冬的封存,在巨日的感召和地热的鼓动下,纷纷解开身上缠裹着的白衣,欣慰地接纳春的消融。漫山遍野的萌动,催发的是无数条细流的觉醒,它们挨近,它们碰撞,它们融合。冬末降雨的到来,如同连珠的丝线,串起的是无差别、无阻拒的脱缰溪流。冰水的清爽与雨水的豪情没有半分犹豫,携手而行在山涧之中。无数的山涧在集结,它们的结合体一个叫底格里斯,另一个叫幼发拉底。

安纳托利亚高原的山峡与河谷中,从来不缺乏飞流的冲漱,轰鸣作响与回音的叠合恰切地表明两条江流积蓄了巨大的能量。叙利亚北部高地和伊拉克高地在它们的眼里,只不过是低矮的跨栏而已。

美索不达米亚平原是两个巨人辛勤耕耘的结晶。勤劳智慧的苏美尔人生活在这片祥和的土地上,时刻不忘进行着庞大而精微的改造自然工程。在宜居宜耕的洼地开凿运河,胸有成竹地设计运河的形体与流向,这种自信源于大河子民独有的基因。粗线条的运河无法满足每一片农田的灌溉需求,于是铺设与疏通水渠成为了人们的生产所需,数学史上第一条公式,即用于计算水渠的浇灌量。钢性的水渠并非最舒服的引水方式,继而需要打磨精致的汲水吊杆,苏美尔人慢工出细活,从亚热带沙漠的层层盘剥中汲取甘露。大河为主干,运河为主支,水渠为分支,吊杆为细枝,枝繁则叶茂,两河流域的文明因充分的哺育而硕果累累。

团块的书籍是形体、知识量和历史积淀的多重厚重。亚热带沙漠是吝惜的,它不会赐予人们坚硬的石矿,至于树木,也是少之又少,这一切珍贵得如峭壁中闪烁的宝石。两河滚滚的江流席卷着无数的泥沙冲向下游,丰富的粘性泥土则成为人们建造房舍的绝佳材料。苏美尔人珍惜自然馈赠的同时,也不忘记录与自己息息相关的要事。于是乎,一块块粘土被制成泥版,精制的芦苇在上面誊写,按压的宽痕与拖出的窄痕相间,黏着语的文字符号活像固定车轴的木楔,“楔形文字”的称号由此而来。文明使者或是强盗经常光顾这片土地,发掘出来的楔形文字泥版不下十万。有了这些泥版,我们可以探知苏美尔人每日的菜谱,翻阅他们与亲友的通信,吟唱那些动人的赞美歌。当然,还有数学、医学、天文学组成的科学文章。

走进这片土地的人,大多也因为大河的滋养而多了几分豪情。汉莫拉比大帝横扫遍地的部族壁垒,强大的中央集权凝聚在高2.25米玄武岩石柱上的282条法律中。尼布甲尼撒国王空前绝后的奇思妙想,让他建成了7层高25米的“空中花园”,层层都有奇花异香,蝴蝶在翩翩飞舞。尼尼拔王宫内,亚述人将24000多块泥版图书收藏起来,建成世界史上第一座图书馆。大流士一世领衔的波斯帝国军队席卷亚非欧,建立世界上首个横跨三大洲的超级帝国。亚历山大帝的马其顿军团更是所向披靡,气吞万里地将地中海变成自己的内湖。罗马人、阿拉伯人、十字军、蒙古人、土耳其人,他们也没有让大河的雄壮气势停歇。

透过重重历史的烟云,《一千零一夜》的故事仍然在诉说。战云密布的两河上空,何时才能再次获得天降的甘霖,让沉积数千载的文明种子得以生根发芽,进而繁衍出更高级更辉煌的文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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