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提时代,常玩一种游戏,叫“打仗”。玩时,人分两班,在院内屋外随意藏匿。藏好后,就潜对方,每看到曝露者,便趁其不备,以手作枪,揸开拇食指,瞄准,小嘴巴里“叭”的一声,就算打中对方了。只要一看见,绝无脱靶,每人固为百发百中的“神枪手”;若一不小心打着本班的人了,就将打错者视为“叛徒”,等游戏结束后,就由该班的“司令”用食指指着“叛徒”的太阳穴,“叭”的一声报之。这是游戏的规则。而多数人都有过没看清楚对方而误打中本班的人,也因此少不了被司令“叭”地一指,被指的感觉是特不好受的,谁人都知。特别是在当场众人瞩目时,那一指是深深的羞辱。虽是游戏,但司令的那一“指”总会让那被“指”的人情绪低落好半天。也是从那时起,我知道了“指”的威力。

听奶奶说,月亮也是不能指的。指了,那刀般的月亮就会割指的人的耳朵,而且会割破。那时我还小,听了奶奶的话,很是怕,但时常好忘。一次,我情不止禁地指后,忽想起奶奶的那番话来,骤然一怕,就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偷望着那钩冰冷的镰刀月,仿佛那丝丝刀光正逼着我的眼睛,准备飞下来割我的耳朵。我将耳捂得更紧了,而且不敢再看,就连忙跑进屋里,焐进被子里。几日后,果真耳朵丫子被“割”破了一点皮,并不痛。奶奶用指甲在牛屋的土墙壁上刮了一撮儿粉灰,揞在我耳朵的伤口上,说是能治好,还说这是天底下治月亮“割”伤耳最好的药了。过了一夜,伤口果真奇迹般地好了,我是既惊讶又神奇。教训是,我再也不敢指那些明明很亮的东西了。

印象中,我家院内靠墙处长有一棵李子树。逢春,花开生叶,点缀枝头,白花谢去,便结了果子。最初,果子小小的,像青杏;等长至桃核般大小时,我就爱在树冠下观望,看结了多少李子,哪个最大,也常常仰至头疼脖子酸,倒也兴致。当看到一个大李子了,便催拉着母亲,指给她看。父亲过来,摸摸我的头,说:“莫用手指,指了那个李子就会‘气’掉的。”听罢,我惶惶然了,便赶紧缩起手,背藏在身后,生怕那只李子看到了我刚才指过它而被“气”掉。我在心里默默为那只李子担忧着,祈祷着。

翌晨,我再去寻那只指过的李子,果真不见了,我心一下空了。接下来,就是一股久养的爱狗突亡在自己面前般的难受。这时,我开始痛恨自己的“指”来。无意间,我发现树脚下掉了好多青李子,心里先是觉得可惜,后是一阵剜痛。“我只指了一个李子呀,怎么掉了这么多?”我想着,“肯定是隔壁的小强子趁我不在指的!”我便把所有的错归咎到比我小三岁的小强子身上。我气冲冲地跑到他家,拽出小强子,一手揪着他的衣肩,伸出另一手的食指指着他的额头:“是你指了我家的李子吗?!”小强子刚仰头望望我的架势,就吓得哇哇大哭起来。我便罢手,生怕他妈妈出来又嚷我一顿。

以后几天,我发现地上总会掉些新的李子来。我才知道我错怪小强子了,小强子一向是被吓过后,就不敢再做第二次的,这点我最清楚。我便恨起我对小强子那次莽撞而又恶狠的“指”来。

至夏,树上的李子当掉的早掉了,余下的李子衔在枝头,已长成熟,个个皮黄个大,惹人生馋。

只是向来馋嘴的小强子不再缠着我要李子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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